我心灿烂中的燎原中脉科技是不是传销叶家生的

第13个奇迹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他正和弟子在那儿讨论时,忽然一阵狂猛的冰雹从天而降,旷野中无处可躲,他瞧见地上不远处有一个牦牛角,马上就躲到里面去了——牛角并没有变大,而他也没有变小。在牛角内,他吟唱了一首歌,让弟子知道在牛角中空间还大得很……如果他了解空性的话。  他就是西藏最有名的瑜伽圣者之一密勒日巴。    一    叶荷一直认为,在自己33年的生命中,曾发生过那么多奇迹,命运从未将她置于死地,行到绝处,在缝隙间,总有一条生路等着她,她最常对我说的话便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每每等着她的“又一村”,竟从不落空。  于是,在认识叶荷的8年中,我也一直认为,叶荷,这女子本身便是个奇迹,  是我生命中的奇迹。  命运时常会和无助的凡人开些玩笑,即便并不可笑。叶荷,颠覆了我对人类制度的某些印象,她让我知道,原来,人生是可以这样的,原来,庸常悲戚的生命里也可以造出绚烂火花,即使并不长久,却足以照亮我们离世的归途。  在与叶荷相处的三年里,我仿佛被人轻拉衣角,秉烛夜游,在恍惚烛照中偶见天地万物的另一番景象,我从未对一个女子心怀如此感激,即便是我的母亲——那个终日愁容的女子。而除去感激,我相信有爱,这爱成分复杂而古怪,我无意深究,却可以肯定,这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是的,叶荷,我的妻子,你带我进入了生命的另一番天地,而我所能做的,却只有在每年冬天,经历两小时的颠簸,到这片萧索墓地,为你擦拭盛放骨灰的盒子,尽管你早已不在这方寸之地,而万物轮回又非我能进入,但我始终愉快地相信,我们能够以这种方式继续我们之前的对话。    二  我记得,在随我南下的火车上,20小时的路程,你始终望着窗外,不说话,不睡觉,不喝水。我一觉醒来,你还是那个姿势,我轻声叫你,叶荷叶荷,你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嘴角有笑,仿若刚和谁做过快乐的交谈。你在看什么?我拉开窗帘,外面是无尽黑夜,玻璃之上,我只能看到自己模糊的脸。你并不作答,只是微微一笑,便又转过脸去。肮脏的车窗上所能映出的,是幽暗车厢内昏睡的乘客,而在这背景之上的,是你格外清晰的面孔。  我突然明白,与其问,你在看什么,不如问,你在和谁说话?  就是那一刻,对你,我忽然心生敬畏,并且,长久地保持着这种感情。关于这种异样的感觉,我并不能解释,就如同我不能解释小时候一块橡皮的丢失,不能解释少年时期某个奇怪的梦境,不能解释对猫的偏爱,不能解释,自己的性取向,以及,我过往30年的恍惚人生。  但我从不追问,你也不,是的,从一开始我们就默契地保持了这良好的习惯。过去,未来,你的人生,我的命运,彼此毫不相干,只是在生命的某个短暂阶段,我们共同生活。  如此而已。    三  如此而已。  对,你就是这么说的。  你说这话的时候,头顶有飞鸟掠过,翅膀扇动的巨大声音让我吃了一惊,一瞬间,我以为那是你背后的羽翼在振动。    初见叶荷,印象寡淡。简单的衣着与容颜,甚至没有通常女性所热爱的装扮与矫饰,对于急着去开部门会议的我来讲,她只是又一个过客,轻悄地来到我的管段,然后迅速消失,甚至不留任何痕迹。这便是这间日资公司用人的狡猾,他们雇佣一些廉价劳动力为他们从事辐射巨大的软件测试,而交换条件是,这里几乎无须繁复的身份认证手续,即刻上岗,并可轻易卸职。来的通常是些打短工的大学生,或者一些急需钱用的自由职业者。  在这里,没人会打听你的来历,同样,也没人会关心你的去向。  当然,我与他们不同,几十人的办公区里,只有我和老陈是正式员工,各自负责十几人的管段。为了得到这个职位,我在这里熬了5年,熬走的同事一批又一批,终于挺到被转正,其实,差别只不过,工资涨一级,午饭在楼上吃,活要多干一倍。这样艰辛才挨到今天,我却早已习惯,因为在我所有的生命记忆中,从未有一样东西是可以轻松得来的,学业、金钱、荣誉、地位,每一样我都须奋力挣扎才可触及,也正因如此,一旦拥有,我便抓牢不放。大学的四年里,我是班上唯一一个坚持每日晨跑与晚自习、四季冷水浴并获得连续四年奖学金的学生,所谓的坚毅不过是一种偏执的疯狂,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而不被这个繁华的城市迅速湮灭。  这份工也一样,我用日本人近乎变态的自虐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对于一个朝九晚五,生活没有乐趣的单身男性职员,唱KTV找小姐该是最大的刺激了,但对一个朝九晚五、生活无甚乐趣的单身男同性恋者来讲,有趣又安全的刺激便不那么好找。  我知道自己古板又无趣,那些爱呱呱叫的女同事从不来粘我,我于是能轻闲地在午休时躲到楼道吸烟。  碰到叶荷,  她吸大卫杜夫。  我终于对她有了印象,  叶荷,一个在幽暗楼道里手插裤兜蹙眉吸烟的女孩,她的眼神原来如此明亮。    叶荷的业绩并不出色,她没有目标,对任何奖励与惩罚等激励员工的手段都无动于衷,但她也从未给我们惹过麻烦,中等的业绩,不多的言语,她似乎有意将自己隐匿人群,除了偶尔露出的马脚——例如,困倦疲惫时摆出的迥异于其他女子的坐姿,懒散傲慢,并且男性化;午休时从不见她踪影,不打游戏不看韩剧,除了偶尔见她在楼道吸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成不变的工装裤,多兜,装了手机和零钱,而她从不带包;……  所有这些细节,让我开始注意她,无关风月,但我觉得亲近,没来由的亲近。  半年后,她辞了职。  除了我和几个主管没人知道。  最后一天下班时,在公司门口作别,我突然想和她开玩笑,于是突兀地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辞职好哇,最近流行辞职结婚当主妇,怎么样,这下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吧。  谁知叶荷忽然笑吟吟道,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  我愣在原地,她却上来豪迈地拍我肩膀,我是喜欢女人的呀兄弟!  多么奇怪的一段对话,从不开玩笑的我开了一个突兀的玩笑,然后得到了一个突兀的回答。我尴尬地朝她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善意地看定我,眼神如常明亮,却多一份理解与体会。  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如此而已呀……  她忽然舒展眉头,朗声大笑,即时,头顶有飞鸟掠过,翅膀扇动的巨大声音让我吃了一惊,一瞬间,我以为那是叶荷背后的羽翼在振动。    四  叶荷,如果就此完结,我的人生又会怎样?我有时会怀疑,你的再次出现才是不真实的梦境。  凌晨四点,大理一月里荒凉的石板路上,你背着巨大登山包,悠然放歌、赤脚而行的背影让我开始相信,生命中的确有种东西叫作 “奇迹”。    长歌当哭,哀而不伤  你莫名的调子响彻大理黎明前最幽深的星空,我暗夜独行,迿声而至,让我感到熟悉的不是你的背影,叶荷,是羽翼拍动的声音——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发现,当你大哭大笑之时,我总能听到这样的声响,你认为那只是某只鸽子碰巧飞过,我却固执地坚持,我所听到的翅膀,比那要巨大得多。  当我暗自猜测、耽溺幻听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你驻足回望,向我遥遥微笑,  “你好,辛力”,  声音缓慢淡定,仿佛早有预料,又如召唤同行旅伴般轻巧自然。一瞬间,我竟怀疑,我们从未分离。  而那一年,距你辞职,三载有余。    五  叶荷的离职对我并无影响,我早已习惯忽然出现又匆匆消失的各色同事。只是,工间吸烟的时候总能嗅到大卫杜夫的味道,挥之不去,让我惆怅莫名,我无法解释这种失落,就好象一棵树,眼看着鸟过云过,最终却只能守在原地,寂寂无语。  然而,在那间公司八年,我终于给自己放了第一个年假,原因是两个人死掉了——我同居两年的男友和别人上床,在梦里,我将他数刀砍死,而次日清晨,父亲打电话给我,他说,  你母亲死了。    我告假南下,家中姐妹已将丧事操办得完好周全,我只需乖乖地坐在旁边,什么也不用做,只是看,就像孩提时那样,只是看——看姐把年三十的饺子包好;看小妹匆忙嫁人,父亲前脚收了聘礼,姐后脚送到学校,递给我交新学年的书本费;看形销骨立的母亲披头散发地倚在门边,神情漠然,却鲜见地向我微微摆手,父亲将我手中行李拎过去,拥我出门,姐在后面喊,妈你快回屋吧我和爸送小弟去车站……我只是看,我只能看,看旁人离职,看男友背叛,却束手无策…  他们说,你娘是在河边洗衣服时失足跌落的;他们又说,你娘这么些年脑子有毛病这下总算不遭罪了;他们还说,人都泡发了赶着火化就没等你回…….  我仰头看着遗像中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说,  嗯。    我回京前绕道云南是因为,他跟我说,他老家在大理,他在那里出生,那里真的很美……  我要亲眼看看,那里是否真的很美,如果不,我就将他忘掉。    “借个火,”叶荷凑过脸来,“你怎么这个时间到大理,”  我亦将烟点燃,熟悉的味道缠绕过来,似乎时间从未流逝,空间依然是那个狭小的楼梯间。而叶荷,与以往却有不同,她上身一件褐色棉衣,下着牛仔裤,却裤脚挽起,在冰凉的地面上赤脚而行,手中拎双布鞋,头发在脑后随便系着马尾,发丝蓬然。人是瘦了,却坚实许多,散漫依旧,却少了颓唐。  只有眸子,与从前一样明亮。  大理的冬季,并不似北方般凛冽,却也并非温暖。我们席地而坐,将变故告予叶荷时,她只是默然听着,和我对坐吸烟。  我依然觉得自己像棵寂然的树,却因为一只鸟在冬天里的偶然经停,而流下泪来。  十分突兀地,我将脸埋于掌间,开始大声呜咽,这让我自己非常惊讶,却无法自控。但那感觉很奇妙,我仿佛灵魂出窍,看见自己埋首哭泣,却仍能感觉眼泪的温热。  之后,叶荷拉我起身,示意我脱下鞋子,随她放歌而行。我迟疑着解开帆布鞋的鞋带,将灰色棉袜一并扒下,小心翼翼地将拇指触地,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仿佛触到了一块温润清凉的玉  于是,2002年的一个冬季清晨,我与叶荷,仿若两个唱着偈歌的云游僧人,在大理古城的石板路上,赤足游荡……  那感觉,我将永生难忘。    六  我在大理仅停留了不到一日,凌晨到达,深夜离开。叶荷,我不得不承认,这座古城,确有其撼人之美,它让我觉得,浩瀚星空不过触手可及,生命中,除去空虚旁观,似乎还有诸多玄妙乐趣。  临别时,你将腕上串珠摘与我,黑色的檀木珠子,每颗都发出幽暗的光。我一颗颗拨弄过去,似乎在历数流年,心中却静如止水。我知道,叶荷,你是想让我将这奇妙感觉带了回去,自此不再有寂寂之哀。我不知如何感谢,只是将手机号码抄了给你,嘱咐你归京后一定与我联系。  你抿嘴一笑,鼻翼的法令纹在幽微晨光中隐隐显出来。  叶荷,那瞬间,我似乎又见到那个将自己性取向朗声说出、舒眉大笑的散漫女子。你把抄着号码的纸仔细叠好装入裤兜,并告诉我,你将继续南下,大约三月后返回北京,到时定来找我。  见你如此笃定,我心中坦然,向你摆手告别,却不料,这一别如此之长。    叶荷,其实我一直心有愧疚。  那串珠是你赠予我的第一份奇迹,戴着它,已经频繁失眠半年的我居然一路安眠至京。回家后,将他的东西一一擦洗干净,打包装好,快递给他;电话号码并不删除,留在手机里,每次翻到,心中却是泰然;床头与他的合影小心摘下,放入影集,换上张清晨大理的黑白照片,质朴素净,一如我们初生的样子。  我一直戴着那串木珠,以后也不会摘下。但是,叶荷,若我早知它对你的意义,我是决计不会收下的。就像我后来问你的,你将护佑的东西赠与他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么?  你菀尔道,一切最好的保护并非将躯体徒然罩起,而只是让灵魂本身强大的养料而已。所以,它之于我,使命已经完结。当初它所承载的爱与庇护,我已完全收下,现在,轮到你了,辛力。  叶荷,我想我越来越明白你了。我们负载着难以启齿的过去,蹒跚前行,疲倦不堪,每个人都盼望奇迹来临让自己强大,每个人都期待温暖保护让自己无虑无忧。却极少人明白,只有内心无比强大的人,才能见到奇迹;而想将护佑据为己有的人,永远无法得到内心的安宁。  那么,最终我又将把这份庇护转送给谁?  亲爱的叶荷,我名义上的妻子,我知道,这个答案要靠我自己去寻找。    七  大理一别,各奔东西。我回到公司朝九晚五,和大多数人一样,旅行之后,便是回归正轨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期待下一次的脱轨。而你去了哪里,叶荷?  再见到你的那个清晨,北京下了2003年的第一场暴雨,我着雨靴雨衣,还另打了雨伞,全副武装地准备上班,却在走出楼门的一刹愣在原地。  瘦削的光头女子在漫天风雨中凝然伫立,赤足布衣无伞无遮,有若游僧,遥遥地向我微笑。我驻足观望许久才敢相认,叶荷的一头乌黑秀发全然不见,并且身无一物,仿佛不是远行归来,倒像是离家一会儿又折将回来的孩子。  这样的影像永远存储在了我的大脑中,和2003年,这个特殊的年份一样,让人永生不能忘记。  叶荷,你的归来,仿佛宣告了那场灾难的结束。    公元二零零三年,是一个城市的滑铁轳。这个曾被压抑了十年之久的城市在近二十年来的疯狂成长中,自信正逐渐演变为自大,繁华正迅速沦为糜烂,经年累月的矛盾在一瞬间爆发,这个城市在刹那间安静下来,仿若一场狂欢突然散场,仍留在现场的人有幸看到了这个城市的荒凉本相。  2003年5月之间,每天都有人死去,经过处理了的数字仍然让人胆战心惊。无数小企业闭门关张,在这样的天灾面前,我们骤然醒悟,原来,生存并不复杂,我们最终需要的,无非水与食物。  日本人原来也怕死,高层主管纷纷携家眷逃回国去,留下中层人员每日在写字间里唉声叹气,在最吃紧的时候,公司裁掉了大批流动员工,而我们这些正规职员则被调到总部处理日常事务,据说,公司的指令是:要像麦当劳一样,挺到最后一刻。  叶荷,那个时候你怕不怕?  我记得,在一个喝了啤酒的深夜这样问过你,忘记你怎样回答,只记得你仰天大笑,我亦吃吃地跟着你傻笑。  怕?  我们无家又无业,怕个什么呢?  我没有爱情,没有家庭,没有产业,我孑然一身,孤独又干净,我甚至连口罩都不戴就来上班。差一点,我就真的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但当隔壁间的老王在我身边倒下时,我沮丧地发现,自己远未达到那个层次,无畏是种境界,有时候,我们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  叶荷,你回来那天,是我和其他40多名员工刚刚解除隔离的第七天,老王死了,和他有关的一切东西全部被销毁,  什么都没剩下。  叶荷,每次和你讲到这里,我都忧伤得无法自已,甚至颤抖哭泣,而你,总会抚摩我的头发,揽我入怀,然后轻轻地问我:那你,辛力,想要留下什么呢?    无论怎样,对我来说,叶荷的归来仿佛一个转折,好像一切都从那时开始好转,死亡人数每日递减,直至不再公报,公司运转恢复正常,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这个古老的城市在一场灾难之后以更加谨慎谦卑的姿态亮相于世。而叶荷,亦从那一年开始,正式进入我的生活。    八  5年之后我才知道,其实叶荷的病,在那一年就早已疾入骨髓。  叶荷的到来,对我来说是莫大欢喜,原本同住的人由于非典退了房子回了老家。我一个人在北京东四环外的旷野里守着100平米的两居室,夜里总是惊醒,不是恐惧,是寂寞得惊醒。叶荷揣着手,里里外外沉默着溜达了一圈,忽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问,这房子一个月多少钱?  “2200……”  “那我租那间”她拿条毛巾擦脸和脖子上的水,微微低下头来,我才发现,她头顶处有道细长疤痕,虫子般卧在青色头皮上。  我看着,呆了呆,说:“那太好了”。  第二天她就过来了,我以为有多少行李,原来只是两只小行李箱,和一个笔记本。我笑叶荷是“拎包入住”的VIP贵宾。她坚持先把一年的租金付给我,我问,你要在这里长住找工作吗?她说已经找到了一份短期工,在一家盗版碟店里卖碟,一月1200,基本够生活了。一个抽大卫杜夫的女子怎样靠1200元/月的生活费在这个城市坚持下去?对于叶荷,我始终有这样的疑问,但不打听对方私事是我们之间的基本原则,我很高兴彼此一直坚守,即便在后来讲了那么多故事之后,不探问,是直到最后仍然保留的原则。  2004年的春节晚会上,抗击非典的一线英雄们成了主角,虽然餐馆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但在家包饺子的人多了起来。我吃到了叶荷包在饺子里的榛子仁,她吃到了我包进去的花生米,两人皆大欢喜,对着干了一瓶子的红星二锅头。如果不是衣柜里的避孕套和忘记给他快递回去的内衣裤,我几乎以为,我终于是个正常男人,和正常的女子组成了一个正常的家庭。我记得自己瞪着朦胧醉眼,拉着叶荷的手,说,我不敢回家,有十个媒婆在家等着我。叶荷听了笑得差点蹬翻椅子,拍着我手说,放心,明年我陪你回去,看她们谁还敢来。  我以为她哄我开心,在越来越密集的爆竹声里苦笑着摇头,突然一阵恶心上来,奔到厕所狂吐,吐了一半,戴着灰色毛线帽的叶荷便跑进来拉我,我没看清她手里抱了一包什么玩意就被拉出门去,一路狂奔到楼下,直到冷风抽到我脸上,叶荷刷的一声擦亮一根火柴,我才清醒起来。她将火柴举到我面前,拍着我的后背,说,给,你去把那二踢脚点上。  于是,那一年所有阴霾都随着一声巨响被炸碎在茫茫夜空之中。叶荷仰天吹了一记口哨,零点钟声就在那一刹那从莫名的方向传来,一瞬间我们被满世界的巨响包围起来。忽然之间我发现自己住的这个荒野社区居然住着那么多居民,平时不见踪影的他们从各个门洞里涌出来,点花,放炮竹,孩子们相互追逐着打闹,每年春节都这样吗?我在这里住了4年,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或许是因为每个春节,我不是回了老家就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闷头睡觉,当然,抑或者是在床上做爱。  叶荷从人群里挤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一刹那,我仿佛回到了6岁那年的除夕夜,妈抱着小妹,拉着我和姐姐,爸在院子里点起一只二踢脚,硫磺的味道在南方湿冷的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来,我在出乎意料的巨响里陡然一颤,哇的一声哭出来,妈腾出一只手来把我揽在怀里,她身上还沾着面粉和饺子馅里的茴香味儿,我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死命地蹭着眼泪和鼻涕。  那是她最后一次正常地站在院子里看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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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从那个除夕夜开始,我和叶荷,像两个彼此对着展开卷轴的人,一点一点,铺开自己那卷散发着潮气的斑驳画卷。也奇怪,有时候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狰狞过去,就在这样的抽丝剥茧中,逐渐氤氲着柔和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给我讲那些故事,但每一次,似乎叶荷的讲述都成了一把钥匙,她温柔而坚定地插进我的锁眼,嘎巴一声,打开了我的那只箱子。    
  很好赞一个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    祝福!
  我相信奇迹会发生!
  谢谢~!最近更新慢,不好意思。。。。
  那一天凌晨,叶荷从北京站出口走出来,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广场上酣睡,寂静而拥挤,有很少的旅客正形色疲惫地入站。几面旅馆招牌破烂地悬挂在低矮的建筑物上方,隐约可见,有飞鸟停落。初冬清冷的空气里是垃圾和屎尿的气息,和着人体不洁的味道。  就在叶荷迈入广场的一刹,忽然远方晨光熹微萌动,几道黎明清光从天际散发出来,几乎与此同时,浮云倏忽散尽,一轮皎洁明月缓缓踱出。清风拂面,叶荷看得高兴,把双肩大包在背上紧了紧,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横穿进广场。  第一辆公交车出现在前方路口,叶荷哼起歌来,“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忽然,她张开双臂,穿过行人寥寥的马路,前边红灯闪烁,公交车在不远处鸣笛示意。  北京站的晨钟悠悠敲起,  那一年,叶荷18岁。中国正在1992年的时间轨道上提速。  
  18岁~~    嗯~~
  1992年的中国拥有一群迷茫的人民和一个假装不迷茫的领导班子,所有人在历经了和平年代里令人发指的动荡和暴力后学得务实和乖巧起来,大家揣着不多的家当从各自的零起点开始,向着在当时看来扑朔迷离的未来加速行进。   而18岁的叶荷几乎一无所有,她的军用迷彩双肩大包是妈妈单位发的,包里的1000块钱是从爸爸装现金的小抽屉里偷拿的。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3个她和弟弟妹妹最爱吃的国光苹果,叶荷仅有的家当就是那张40*60cm的大照片,而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女孩是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2009年的冬天,我在东北长春见到了陆雁雁本人,她比叶荷形容的更漂亮一些,虽然年近40,但皮肤依然细腻红润,笑起来豪爽大方,削得薄薄的头发显得人很干练。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在20岁的时候,曾经因为狂躁症,用烟头一下下烫在另一个女孩的后背上,只因为她爱她,所以她愿意沉默地承担下来。陆雁雁的狂躁症属于家族遗传,她毫不避讳这一点,
  1992年的中国拥有一群迷茫的人民和一个假装不迷茫的领导班子,所有人在历经了和平年代里令人发指的动荡和暴力后学得务实和乖巧起来,大家揣着不多的家当从各自的零起点开始,向着在当时看来扑朔迷离的未来加速行进。  
而18岁的叶荷几乎一无所有,她的军用迷彩双肩大包是妈妈单位发的,包里的1000块钱是从爸爸装现金的小抽屉里偷拿的。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和3个她和弟弟妹妹最爱吃的国光苹果,叶荷仅有的家当就是那张40*60cm的大照片,而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女孩是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18岁的叶荷,带着她心爱姑娘的照片离家出走,其实这本应是段浪漫的私奔,但约定时间到了,女孩没有出现,叶荷摸一摸被风吹得麻木的脸颊,随着人流走进检票口,那一刻,她心底有个声音说,其实你不是早知道会这样么?  
“要过很多年,你才会真正承认年少时的一些想法,但这些年里,你其实始终在为年少时的那些决定负责。”叶荷在34岁的生日夜晚,喝光7瓶啤酒后,扶着我的肩膀如是说。    
和陆雁雁历经2年的短暂爱情成就了叶荷的离家旅程,十多年后再回忆起那段充满了甜蜜、愤怒、和疼痛的700多个日夜,叶荷说,是陆雁雁的病,让她第一次正视自己血液里暗暗流淌的暴力因子。离开,是真的害怕了,不是怕陆雁雁,而是怕自己,怕自己本性中疯狂的一面被诱发出来。  
认识叶荷几年,那是我唯一一次听她说害怕。  
2009年的冬天,我在东北长春见到了陆雁雁本人,她比叶荷形容的更漂亮一些,虽然年近40,但皮肤依然细腻红润,笑起来豪爽大方,削得薄薄的头发显得人很干练。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在20岁的时候,曾经因为狂躁症,用暗红的烟头一下下烫在另一个女孩的后背上。  
只因为她爱她,所以她愿意沉默地承担下来。  
陆雁雁的狂躁症属于家族遗传,她毫不避讳这一点。初初见面是在陆雁雁家附近的麦当劳,她将手中领的5岁男孩轻轻往前一推,说,叫叔叔。然后脱掉大衣,翩然坐下,跟孩子说,去那边玩吧。虎头虎脑的男孩不等妈妈说完,便撒欢儿地跑去了儿童区。  
“老大是女孩,已经去上海读书了,家里还是想要男孩,就生了第二胎。年纪大了,真是跟孩子耗不起神。不过有了小孩,精神稳定多了。”她抿嘴笑笑,把一侧的头发捋到耳后,在东北冬天特有的凛冽阳光里落落大方地看着我。  
在之前的联系电话里,我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和叶荷的关系,说了见面的目的,出乎意料的,陆雁雁淡然应允下来,并且约好了时间地点。放下电话,我发现手心微微渗出汗来,这是叶荷去世后,12个人里,我打出的第一个电话,我本以为,这个叫做陆雁雁的,有着20多年精神病史的女人,在听到叶荷名字的时候,至少会以一段沉默来表示内心的激动。  
然而,她很顺畅地接过话茬,顺畅得就好像,叶荷,那只是昨晚刚刚在校门口分手的高中同学。曾经,我听一个50多岁的圈里大哥说过,如果一个人在听到老情人名字时表现得若无其事语气平淡,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的释然了,另一种,就是他每天每天,都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以至于,对方好像从未离开过自己。  
而大多数人都是前一种情况。  
我不知道陆雁雁属于哪种,更不知道为什么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没有如约而至。叶荷也不知道。18岁的那个夜晚后,她再也没和陆雁雁见过面。却在临终前的一个早晨接到一个无声电话,长达2分钟,对方没有声音,只能听见微微的呼吸声。那时候,叶荷已经开始陷入越来越深长的昏迷,她的手机已经由我代接。  
黄昏时,当她从长梦里醒来,我给她看串来电号码,她只说了两个字:  
雁雁。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初恋情人,他/她们为混沌的青春点起了第一簇猩红的火苗,日后,这火焰势必燎原,又必然渐渐熄灭在生命荒凉的旷野里。爱,热烈而奋不顾身地爱,然后遗忘,这是我们总要走一遭的旅程,即便旅伴换了又换,依然斗志昂扬兴致浓厚。而18岁的叶荷和时年20岁的陆雁雁手牵手上路,却很快失散在了漫天风沙里。   “叶荷,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你是我的。”   “好,雁雁,一辈子。”   谁会记得初恋时某个夜晚的海誓山盟,谁又会真的履行当年的凿凿约定。但叶荷对我说,雁雁说会,就是会。在一起的700多个日夜里,她们彼此辱骂过,厮打过,甚至自杀过,但没有欺骗过。   “那么陆雁雁的失约算什么?”我问叶荷。   “她来过,”叶荷摸一摸逐渐长出发茬的脑袋,淡淡微笑,“我知道。”   晚上9点半,火车站见。陆雁雁来过,也许她就躲在某根柱子后面,也她许身背行囊辗转犹豫,也许,也许她根本就没拿东西。   但她来了。   在叶荷的记忆里,她选择相信,她的雁雁真的来过。      当叶荷这样讲的时候,说实话,我不信。高二的那个夜晚,那个人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他拉着我的手,把他宽阔好看的额头抵在我冰凉的手指上说,辛力,我真的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相信我。   我记得,那一刻,月光忽然隐匿,骤然间,四周万籁俱寂,我屏住呼吸,几乎就要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好的,好的,我愿意,当然愿意。   然而,窗外什么一闪,虫鸣声再次响起,孩子们踢球的喧嚣声又在操场上炸开,月出浮云,我轻轻撤回手来,说,   “回家吧,你女儿等你吃饭呢。我也回了。”   于是,他仍然做他的体育老师,我依然是我的优秀干部。   一年后,我考上北京大学远走高飞,临走那天,送行的老师朋友里,没有他的身影。   而有无数个夜晚,他曾抱住我滚烫的年轻的身体说,辛力,如果你真的考到了北京,我去送你,你要常回来,看看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到底是怎样建立起来的?这份纽带的缔结又与时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我身边大多是1、2年亲密关系的朋友,“爱不过三”是大家信奉的准则,三年后分道扬镳,其间经济独立,互不相欠。
  很熟悉的文笔。
  又是无数的悲哀,外加无尽的苍凉。
  《孤恋花》只有两段吻戏,袁咏仪说:想着对面的人是你的爱人,就可以了。    楼主好文,赞!    期待更新!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到底是怎样建立起来的?这份纽带的缔结又与时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我身边大多是1、2年亲密关系的朋友,“爱不过三”是大家信奉的准则,三年后分道扬镳,其间经济独立,互不相欠。并非刻意为之,但就是像个魔咒,少有人逃脱。   那些过往激情,再想起来时,有如每年除夕的绚烂烟花,当时美得摄人心魄,事后细细数来,却分不清哪一年、哪一岁。   我曾经问过叶荷,一段时长不过两年的年少恋情,为什么你牵挂了20多年。她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反问我,你相信有奇迹吗?   “不信。因为从没在我生活里发生过。” 我摇头,   “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过的事”   “嗯,明白”叶荷点点头,“我也不信,但是雁雁送给了我第一个奇迹,16岁那年,我割腕自杀,她在医院里牵着我的手说,活下来,活下来她就让我见到妈妈。”   让我们把时间暂时拨回到1990年的那个夏天,也就是16岁的叶荷中专毕业的那个七月,所有真相袒露在了烈日下,16岁的叶荷发现了自己的出生证明。   “叶荷,女,日出生,吉林省长春市###医院。”   16岁的叶荷懵了。如果这是那个叫叶荷的女孩的出生日期,那么日出生的那个孩子是谁?而每年8月22日那个大大的蛋糕又是为谁买的?甚至,仅仅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岂不是成了姐姐?   她拿着一纸证明,跑到厨房,递给妈妈。母亲放下正在剁肉的菜刀,在围裙上抹抹手,拿过纸来,怔住了,10分钟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1米8的大个子忽然缓缓地佝偻起来。   那天夜里,她和弟弟妹妹搂在一起,屏息听着隔壁爸妈激烈的争吵。   只言片语句句将年少的叶荷击倒   “她迟早会知道的”   “你不是答应我把这个烧掉吗”   “瞒不了一辈子”   “她没有家里人了,你让她知道有什么用”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弟弟和妹妹在被窝里悄悄抹眼泪,但谁也没对叶荷发问。   16岁,是一个快乐与悲伤,希望与绝望只有一线之隔的年纪。这个年纪,对于叶荷来说,有点太过沉重。16岁,她发现自己是个拉拉,向喜欢的女孩表白却遭到了拒绝。16岁,她还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孤儿,父亲失踪,母亲疯了。是现在的妈妈把她从正在犯病的生母脚下抢了过来,彼时,她已经被踹得小脸儿青紫,啼哭微弱。于是,她重新有了一个生日。   16岁的叶荷以为自己发现了生命的真相。   如此绝望。   于是她在卫生间里割腕,却很快被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她尚有一丝意识。34岁的叶荷说,就是那一刻妈妈的脸让她在日后20多年的岁月里,经历再多的痛苦也没再想过自杀。   叶荷的妹妹说,姐,你醒来的那天是立秋,夏天过去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叶荷只记得,那个黄昏格外凉爽,她好像睡了很长的一个午觉,在微风里慢慢地醒过来,周围很安静,到处都是白色,有个人拉着自己的手,她以为那是妈妈,便又恍惚着想要睡去。   然而那个人忽然掐了她虎口一下,叶荷在疼痛中骤然惊醒,床畔坐着一个陌生女孩,长发倾泻,浓眉大眼,肤色苍白,正咬着嘴唇嗤嗤地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个护士鱼贯而入,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在哼唧,有人在抱怨,有人在大声聊天,仿佛一下子从那个纯白的寂静世界坠入尘嚣。一个护士大声叫道:   8床陆雁雁,快点过来吃药!   女孩向她做个鬼脸,抽身跑开。叶荷张开那只被她握过的手,掌心有字。她把手凑到眼前,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叶荷,活下来”                       
  叶荷的自杀在老叶家掀起了第一轮不祥的海啸。  这本是一个朴素寻常的东北人家,妻子张淑云是个典型的东北姑娘,长得人高马大,25岁嫁给叶建国,28岁仍未得子女。比妻子矮了一头的叶建国是个沉默寡言却心里有数的男人,他10岁起没了父母,由时年20岁已经嫁人的姐姐一手拉扯大。18岁的叶建国偷偷撕掉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进了工厂,跑起了长途运输,只为了早点从姐姐那个已经拥挤不堪的4口之家搬出去。从职工宿舍里的一床烂被子和一只暖水瓶,到拥有一个妻子,在市郊租下了一间小平房,叶建国把日子过得兢兢业业,不管怎么说,他有家了。  有时候,寒冬腊月的半夜,他一个人在山路上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开车,山路迂回蜿蜒,前方总是雾气迷茫,目光所及,只有车灯扫出的一片暖黄。驾驶室里冷风贯耳,他心里却是温暖而清晰的。他永远不知道前方转弯处会出现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叶建国,要为老叶家开枝散叶。  张淑云太明白丈夫心里的想法。一年中,叶建国在家的日子不算太多,那些天里,张淑云总是会在凌晨3点静静醒来,于是她就侧过头去,细细看着枕畔这个男人,直到天亮。张淑云1米8的大个子,长得大大咧咧,心思却细密如丝。张家女儿5个,她排行老小,从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和姐姐们挤在那张小单人床上,她个子大总得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  张家女儿们嫁得缓慢,因为家贫不说,老父老母还都是药罐子,谁娶了张家姑娘,这一大家子的拖累就要背上身来。张淑云眼看着二姐、三姐的对象接连告吹,她定下心来,不再等媒婆上门。她托了单位的大姐们帮自己打听着,还放出话去,只要人好,再穷也愿意。  于是,25岁的张淑云等来了矮自己一头的叶建国,第一次见面,她就相中了这个瘦小精干的男人。她跟着他去探望了叶家姐姐,从他看着小外甥们的眼神里,她读出了他的渴望。叶建国,要有个自己的家,一个真正的大家庭,有独门独院,有儿女绕膝,有老妻相伴。  她愿意和他一起实现这个目标,因为,这也是她的梦。  这个梦在婚后三年首次触礁。对张淑云来说,1973年的春天是黑白的,一纸写着输卵管堵塞的诊断书在那个年代几乎宣告了她唯一梦想的破产。接连几天,她中午的饭盒都没动过,一起在部队劳保库工作的大姐们见她黑着个脸,也不好过问。一次午休闲聊,张淑云懒懒地伏在桌子上听她们扯着东家长西家短,忽然有人说道,宣传部那边有个女科员疯了大家知不知道,一说名字,大家还都略知一二,是那个每年新年联欢会上领舞的漂亮媳妇。  “不是去年刚结的婚吗?听说还是哪个首长的儿子呢”另一个大姐边扒拉饭边问。  “出事儿啦”牵起话头的人挤眉弄眼地小声说。  “呦,你还挺清楚啊,说说说说”大家纷纷围拢过来,说的人神神秘秘的,弄的张淑云也来了点兴趣,凑过头去听。  
  “我听宣传部的姐妹儿说,她家那位,潜逃啦,他老子已经被逮起来了”1973年,潜逃在老百姓心中所意味的就是特务,就是叛国,可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罪过。  “怎么着,怎么着?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没听说啊”有个大嗓门的一惊一乍地嚷嚷起来。  说的人赶紧扯她袖子“你赶紧地小点声,消息已经封锁了,我那个姐妹儿也不是特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她说,人走得奇怪,前天晚上还领着媳妇儿在家属院儿里遛弯呢,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人了,女的起来,发现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跟没人睡过似的,可前天晚上眼见着他上床的啊。”  “呦,这跟上个月我们前院老张家表兄弟那档子事一样哎,也是连夜跑的,一大家子,第二天人邻居去敲门,趴窗户一看,屋里空啦。你说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前天晚上还在院子里炒白菜呢”  “可人家跑都是拉家带口啊,这位怎么也不带上媳妇呢?”  “是啊,说是奇怪呢,而且你们知道么,听说这小媳妇已经怀上啦,都仨月了”  “真造孽,那现在人在哪儿呢?”  “在医院呢,上个礼拜在单位突然犯病了,见谁打谁。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不过听说她娘家人想争取让她回家养胎。”  “还回家养胎呢,不被关起来就不错了,要说这孩子还是不生为好”  “瞧你这狠心娘们儿”  “嘿,大家说我说的在理不…”  一时间众人哄闹起来,上工的钟声响了,张淑云却整个下午眼前都晃着那个小媳妇俊俏的脸。还记得,三年前,她刚结婚时,正赶上新年联欢会,台上跳白毛女,演喜儿的就是这姑娘,其实她长得一点都不像贫农家的喜儿,白白净净细皮嫩肉,鹅蛋脸,一双丹凤眼亮极了。那时候,张淑云坐在台下就偷偷想,以后起码得给老叶家生一儿一女,闺女最好像这姑娘那么好看,可别想自己,粗手大脸的。谁能想到,那个时候在台上“装疯”的喜儿现在竟然真的疯了。  
  时间一晃转到了冬天,张淑云开始看起了叶家姐姐给她介绍的老中医,老中医正被停职查看,每次要偷偷去他家里看病。张淑云总是在星期日的早上,装作来探望他的远方侄女,拎一袋子土豆,或者白薯。有一次,叶建国从北京出差回来,托人搞到了一瓶茅台,张淑云给老中医带了去,老头儿一开门就说,你带酒来了。  喝了半瓶子茅台酒的老头儿熏熏然话密了起来,张淑云这才知道,建国前,他本是家传的算命先生,整日走南闯北,走街串巷的为人理命谋运,当然,谁有个小病小灾,他也能号上一脉。后来眼见着解放军一个个攻陷城池,所到之地,大家风气凛然一变,不兴算命了,那叫封建迷信。老头儿摇身一变,支起了郎中的牌子。凭着祖上的一点儿半吊子中医底子,再刻苦钻研了那么几年,竟在建国后被规划到了一家小医院,二十几年下来,净成了备受敬仰的老中医。当然了,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头那点前尘往事在文革里被人揭发了出来,靠着曾经治好的几个老首长的关系,才没被游街示众,却被无限期地停职了。  
推杯换盏间,外头居然已日头偏西,老头拿过笔来,给张淑云开了新近一个月的方子,然后纸笔一推,指着张淑云道,姑娘,今天高兴,我再赠你一个额外的方子,不能写,只能说,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  
张淑云赶紧道,您老说。  
  “以子引子”老头说完这四个字,放了粒小花生在桌边,说“你和你爱人本该是多子的命,可惜都五行缺水。送子娘娘,无水难为。你现在是万事俱备,就缺了那么点水”  说着,他忽然自顾自地举起酒杯,倒了些许在桌上,水流蜿蜒直下,将桌边花生推了下去。老头抬眼看着张淑云,  “抱个水命的孩子去”  张淑云一时哑口无言,她以为老中医要开什么绝世秘方,结果还是他解放前算命那套,什么五行,送子娘娘的,这不是牛鬼蛇神、封建迷信么。老头胆真大,都停职查看了还敢公然宣传迷信,也不怕被关牛棚,她有点紧张地看看开着的窗户。  老人笑笑,拿抹布拭了拭桌面。“信不信随你。最后劝一句,11月有个孩子,属水。机缘一过,万事休。”  语毕,老中医再不开口讲话,只是闷头喝酒。  张淑云揣着半信半疑的心思回了家,想了想,终于没有告诉叶建国。  
  她记得,抱走叶荷的那天晚上,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那是那年长春下的第一场雪。她脱下大红的簇新棉袄裹着孩子,自己只穿了灰绿夹袄,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上一阵冷似一阵,怀里却是滚烫滚烫的。   就这么抱走了,金家几乎是用彻底的沉默送走了张淑云和她怀里的孩子。这个曾经显赫的家庭在遭遇覆巢之灾后,只剩下一个还算清醒的人,清瘦的金家老太,只披一件毛开衫,独自倚着门框,神情冷漠地目送张淑云抱着孩子渐行渐远。   张淑云一直不明白,即便是女孩,也是金家唯一的骨血,怎会落得如此。   是,这个世界有太多张淑云不明白的事,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超越自己逻辑的事从不强迫自己去搞懂,而日后她生下的一子一女也皆如此。   而在这一点上,叶荷太不像她的养母了。   热爱并热衷于抚摸禁忌,是叶荷和老叶家骨血最大的不同。   “就不是一锅里的馒头”很多年后,叶建国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这么一句。   但无论如何,从那个飘着鹅毛雪花的冬夜开始,叶荷,姓叶了。  
  张淑云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婴儿的场面。她缩在炕角,小脸涨得发紫,眉头紧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足半臂大的小身子弓成一团,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在抽噎还是倒气。   而土炕的另一端,瘦削的女人披头散发地歪在枕头上,仿佛也在倒气,却突然间一跃而起,狰狞着爬过整条炕,狠狠朝小孩踹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张淑云一生都没这么伶俐过,她三步并作两步抄起婴儿搂进怀里夺门而出。   等她回过神来,陪同来的大姐正抚着她后背絮叨,   “你瞧见了吧,刚生完孩子那会说是好了,让回家养着,结果呢,更严重了,亲生的呦,这么下狠手,造孽啊....”   张淑云把一侧脸颊贴在孩子柔软的小脸上,说,   “不用跟老张商量了,孩子今晚我就抱走。”      她记得,抱走叶荷的那天晚上,天空开始飘起鹅毛大雪,那是那年长春下的第一场雪。她脱下大红的簇新棉袄裹着孩子,自己只穿了灰绿夹袄,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上一阵冷似一阵,怀里却是滚烫滚烫的。   就这么抱走了,金家几乎是用彻底的沉默送走了张淑云和她怀里的孩子。这个曾经显赫的家庭在遭遇覆巢之灾后,只剩下一个还算清醒的人,清瘦的金家老太,只披一件毛开衫,独自倚着门框,神情冷漠地目送张淑云抱着孩子渐行渐远。   张淑云一直不明白,即便是女孩,也是金家唯一的骨血,怎会落得如此。   是,这个世界有太多张淑云不明白的事,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超越自己逻辑的事从不强迫自己去搞懂,而日后她生下的一子一女也皆如此。   而在这一点上,叶荷太不像她的养母了。   热爱并热衷于抚摸禁忌,是叶荷和老叶家骨血最大的不同。   “就不是一锅里的馒头”很多年后,叶建国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这么一句。   但无论如何,从那个飘着鹅毛雪花的冬夜开始,叶荷,姓叶了。           
  一年后,老中医的话应验了。张淑云怀上了,而且一怀就是龙凤胎。1975年,叶红、叶峰的出生让叶建国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老叶家清寒的小屋猛然间变得暖意洋洋、也拥挤不堪起来。   当张淑云推着三个婴儿出来晒太阳时,街坊邻里总会先抱起两个大胖娃娃亲一遍,然后探身到小推车里,抚弄着叶荷的小尖脸儿,语带惋惜地说,这孩子,可是太瘦了,得加强营养啊。这时候,张淑云总会从车里抱起小叶荷,把一侧脸颊贴在她柔软粉嫩的小脸儿上,说,“我们就是小骨架啊,最近小身板硬朗多了”   在叶荷的记忆里,对母亲最初的记忆就是这张粗糙却温暖的大脸。在生命最开始的懵懂混沌中,在那些每每突如其来的疼痛里,忽然有那么一刻,这张脸贴了上来,用她滚烫的温度把所有的鼻涕眼泪惊恐委屈全部包裹了起来。   好像,就是那之后,不再有突袭的疼痛,四周事物日渐清晰。   “贴个脸儿吧”这是叶荷从小到大最爱和妈做的事。每个清晨、每个夜晚,18年来,她们一天不落地保持着这个习惯,直到叶荷不告而别地离家出走。   五年后,23岁的叶荷第一次回家,那晚睡觉前,她忽然扯着张淑云的袖子,说,   “妈,咱俩贴个脸儿吧”   张淑云愣了愣,忽然嚎啕大哭。   叶荷离家的这五年,她没掉过一滴眼泪。      我看过叶荷的身份证,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仍保留着这个老叶家赐予她的生日,而她的年龄也永远少那么一岁。   而对于缺失的那段时光,她却用了一生去惦念。   她说,作为叶荷,那一岁并不存在,家人、朋友、爱人,她要他们记得1974年“出生”的叶荷;但作为自己,那段从母腹中绵延出的黑暗是与生俱来的记忆,为了忘记,她必须把它想起来。   所以,当陆雁雁牵起叶荷的手,伏在她耳边说,“活下来,我就让你见到妈妈”时,她选择相信。      相信什么呢?叶荷吐着烟圈,大笑着反问我。一个16岁因为“青春期抑郁”自杀入院的女孩,相信一个18岁因为“遗传性神经官能症”入院观察的女孩吗?   “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必须相信”我从钱包内层抽出一张照片,那是大学三年级的宿舍合影。“能认出来哪个是我吗?”   叶荷捻掉烟蒂,凑过头来,眯着眼沉吟半晌,道“这个是你,右手边是你那时候的男朋友”   我惊讶地挑挑眉毛,“这也能看出来?”   “你好认,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右手边这个,很像你形容的高中时的体育老师。而且你们两个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说不好,感觉吧。”   “嗯。其实上大学后交女朋友来着,觉得自己能改变。”我抚平照片上的折角,“但是后来还是分了。”   “因为他?”   “也不完全是....女孩子非常好,但就是觉得哪不对劲。也试着做过几次爱,身体上没有问题,但没有...精神高潮...你明白?”   叶荷点点头,我低头玩着手里的烟,“然后,有一次去他那,哦,大二的时候他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了,去他那玩,喝点酒...发生关系了。第二天早上,他抱着我说,一定会幸福的,相信他。”   叶荷哈哈大笑起来。我赧然,“那时候想,总要相信一次罢,而且并没有别的选择,眼前铺开的,就是这条路。”   “很满足?”叶荷忽然不怀好意地眯起眼来。   我点点头,一起笑起来。      是,和郝峰在一起的一年是我人生中最满足的一年。                                
  其实那是一段毫无特色的大学恋情,几乎每个GAY都曾迷失过的青翠风景。虽然过去多年,但365天里的无数细节仍然时时浮出水面,欢笑着向我招手。即便是在那些肮脏泥泞的夜晚里,他们也面容皎洁无瑕地默默出现,默默消失。  在一个醉倒在公厕的午夜,我甚至见到郝峰微笑着站在门口,像从前那样揣着手憨憨地笑着。那是个满脸青春痘的广西男孩,黑黑壮壮的矮个头,是个能喝1斤白酒,但沾点啤酒就晕的老实孩子。在那时候诗人辈出、情圣群涌的大学校园里,我们都是寂寂无名之辈。在评选奖学金的时候,我的名字会出现在班级黑板上一次;而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课上,郝峰的名字是令人振奋的清新剂,几乎最慵懒的女孩子都会侧过小脸儿,竖起一只沉睡的耳朵,听一听他令人喷饭的广西土话。  
  我们和太多情侣一样默默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快乐,忘记有多少个冬天的午后时光,我们翘掉英语、政治,以及各种名目古怪的专业课,窝在郝峰不足20平米的小屋里看录像、读书、做爱,深夜饿了就披上军大衣溜达到街头叫碗面,烤几个串,开瓶啤酒,在寒风里安静地看着彼此吃完。  郝峰着迷于各种乱七八糟的电影,我们租来录像带,一盘又一盘地看,从活跳尸到狼人,从中南海秘闻到香港武侠电影,几乎是不加选择地全盘吸收,直到现在,电影的内容早已忘记,记得的,是郝峰和我盘腿坐在床上,对着10几盘录像带发呆,然后抽签决定先看哪部。  那一年的青春就这样被打发掉,我在香烟、电影与爱欲里暂时忘记了妈妈忧伤而古怪的笑脸,忘记了体育老师温暖干燥的手掌,也忘记了明年要凑齐的学费。  我和郝峰几乎不说家里的事,这份爱,还没来得及走到那一步。  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年末最后一天,宿舍兄弟照例要喝大酒团聚一下,从小酒馆相扶着回到宿舍,已经凌晨3点多,我们在三楼,沿着一条楼体管道即可轻松爬进窗户,相当便利。那几乎成了所有夜归人的交通枢纽,有时还相当“拥堵”。那夜,大家晕沉沉地如此攀管而上,郝峰在我后面,是最后一个,就在我将跨入窗户的一刻,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是郝峰,跌在地面上,起风了,他掉在地上的毛线帽子被刮出好远……  我急忙去扶他,他却异常清醒,说,辛力,没事,你扶我起来,我们走走。  我搀着他,绕着操场慢慢地,慢慢地走,他一直不说话,脸色苍白,头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我要去捡帽子,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不要了,辛力,不要了,你扶我回吧,我没事了,就是有点恶心,吹吹风好多了。  我敲开宿舍大门,扶他上楼,他步伐极稳,其间还冲我笑了下。我安顿他躺在我床上,盖好棉被,困倦袭来,便伏在身边昏然睡去。  我记得,那天夜里,我梦见和郝峰做爱,前所未有的激烈,他对我说,辛力,我爱你,没有任何口音,那简直不像他的声音。  醒来后,我觉得身下一片濡湿,我以为自己射精了,却在昏沉里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是脸盆摔在地上的声音,我猛然惊醒,只见同宿舍的老四惊惧地扭曲着脸,脸盆掉在地上,指着我张大嘴巴…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他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的身后……  
姐姐赶了三宿缝制的蓝色朝阳格被罩,已经被血染得透透的,我看不清郝峰的脸,他硕大的脑袋无力地歪向床里,但我能看到他血迹未干的脖子,以及正从嘴角,以及其他什么地方静静流淌的鲜血。  我几乎从床上滚落到地,然而没人扶我,我知道,我浑身是血,  郝峰的血。    “怎么会,不是才三楼吗?怎么就他爬着出事了呢…”郝峰的母亲目光呆滞地拉着我的袖子,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挽着发髻的年轻女人走过来,沉默地把她拉开。女人模样清秀,胳膊上戴着黑箍,我见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细细的金戒指。  学校认定这是一起严重的违纪行为,我们被留校查看,宿舍长还因此丢了党籍。然而郝峰父母没有因此得到更多赔偿,他们捧回家的,是一只小小的,一如郝峰一般朴素的骨灰盒,他在上面憨憨地笑着,捧着他的,是他没过门的媳妇。  我们把郝峰一家送上火车,我躲在弟兄们中间一个劲儿地挥手,大家都哭了,我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却是一点眼泪也没有。  郝峰就这么走了。  我气了很久,不知道是气郝峰硬挺着没事,还是气自己没能及时送他去医院,抑或是气,在他生死弥留之际,自己居然做了一场春梦。  “那是他和你告别的方式”叶荷静静地听完,沉默许久后突然说道,“”是他想最后送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莫名其妙  “嗯…,爱吧,他想让你知道,他这样用力地爱着你,直到最后。”    
  后来郝峰总在那一天来找我,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无论我在哪里,身边是谁,都会在午夜醒来,一转身,见到郝峰酣睡的面庞,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抓着我,手心里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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