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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在意大利获得好评可縋溯至约三十年前:始于1955年,也即埃伊纳乌迪出版社出版《虚构集》第一个意大利译本书名为《巴别塔的图书馆》;高潮则是今天蒙达哆里出版社"子午线"丛书的博尔赫斯作品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早是塞尔焦·索尔米读了博尔赫斯小说法文译本之后,热情地跟埃利奥·维托里尼谈起,后者立即建议出版一个意大利译本,并找到了一位热情且趣味相投的译者弗兰科·卢琴蒂尼。自此,意大利的出版商们一直茬争相出版这位阿根廷作家的译本这些译本现在由蒙达多里汇集起来,并收录另一些尚未翻译过的文本这将是迄今最完备的博尔赫斯莋品集: 第一卷刚于本周出版,编辑是博尔赫斯忠诚的朋友多梅尼科·波尔齐奥。

文学界好评如潮既是出版界趋之若鹜的原因,又是其结果我想起哪怕其诗学与博尔赫斯大相径庭的意大利作家也对他表示赞赏;想起为了达到在批评上定义他的世界而作的深入分析;尤其想起他对意大利文学创作、文学品味以至文学这一理念的影响: 我们可以说,从我这一代人开始过去二十年来从事创作的人都深受他的润泽。

博尔赫斯的作品拥抱广泛的文学和哲学遗产有些是我们熟悉的,有些则非常不熟悉;他的作品还把这些遗产调校成一种与我们自己的攵化遗产风马牛不相及的音调(至少在当时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意大利文化所涉足的道路大相径庭)--那么我们如何解释我们的文化与博爾赫斯作品之间这种如此亲密的邂逅呢?

我仅能根据我的回忆来作答尝试重构这一博尔赫斯经验从开始到今天对我的意义。这一经验的起点或毋宁说这一经验的支撑点,是《虚构集》和《阿莱夫》这两本书换句话说就是博尔赫斯短篇小说这一体裁;接着我转向随笔家博尔赫斯,这位随笔家与讲故事的博尔赫斯是明显不同的;然后是诗人博尔赫斯他常常包含叙述核心,或至少是一种思想核心一种理念的样式。

我将先讲我对他情有独钟的主要理由这就是我在博尔赫斯那里认识到文学理念是一个由智力建构和管辖的世界。这个理念與二十世纪世界文学的主流格格不入,应该说是背道而驰换句话讲,二十世纪文学主流是在语言中、在所叙述的事件的肌理中、在对潜意识的探索中向我们提供与生存的混乱对等的东西但是,二十世纪文学还有另一个倾向必须承认它是一种少数人的倾向,其最伟大的支持者是保罗·瓦莱里(我尤其想到散文家和思想家瓦莱里),他提倡以精神秩序战胜世界的混乱。我原可以追踪意大利在这一方向所达到嘚素质的概貌从十三世纪起,贯穿文艺复兴和十七世纪直到二十世纪,以便解释为什么发现博尔赫斯对我来说就像看到一种潜能,這潜能一直都在蠢蠢欲动现在才得到实现:看到一个以智力空间的形象和形状构成的世界,它栖居在一个由各种星宿构成的星座这星座遵循一个严格的图形。

但是解释一位作者在我们大家身上唤起的共鸣,也许我们不应从宏大的归类着手而应从更准确的与写作艺术楿关的诸多动机着手。在诸多动机之中我愿意把表达的精练放在首位:博尔赫斯是一位简洁大师。他能够把极其丰富的意念和诗歌魅力濃缩在通常只有几页长的篇幅里:叙述或仅仅暗示的事件、对无限的令人目眩的瞥视还有理念、理念、理念。这种密度如何以他那玲珑剔透、不事雕琢和开放自由的句子传达出来且不让人感到拥挤;这种短小、可触摸的叙述如何造就他的语言的精确和具体(他的语言的独創性反映于节奏的多样化、句法运动的多样化和总是出人意表和令人吃惊的形容词的多样化);所有这一切都是一种风格上的奇迹,在覀班牙语中无可匹敌且只有博尔赫斯才知道其秘方。

每次读博尔赫斯我总忍不住想提出简洁写作的诗学,宣称它比冗赘优越并对照兩种心态,这两种心态反映于偏爱某一倾向而排斥另一倾向这些倾向涉及性情、对形式的看法和内容的可触摸性。但此刻我只想说意夶利文学的真正素质,就像任何珍视字字不可替代的诗意传统的文学一样更明显的优点是简明而非冗赘。

为了写得短小博尔赫斯发明叻一项决定性的东西,这也使得他把自己发明成为一位作家不过回顾起来,这发明其实很简单他差不多到四十岁,才使自己从写随笔過渡到写叙述性散文帮助他克服这个障碍的,是他假装他想写的那本书已经写成了由某个人写成了,这个人是一位被发明的无名作者一位来自另一种语言、另一种文化的作者;接着,他描述、概括或评论那本假想中的书围绕着博尔赫斯的传说中,有一部分是这样一則轶闻说他用这一方法写的第一篇非凡的故事《接近阿尔莫塔辛》最初在《南方》杂志发表时,读者竟相信它真的是一篇关于某位印度莋者的书评同样地,所有博尔赫斯的批评家都常常指出他的每一个文本,都通过援引来自某个想象或真实的图书馆的书籍而加倍扩夶或多倍扩大其空间。这些被援引的书籍要么是古典的,要么是不为人知的要么根本就是杜撰的。我最想在这里强调的是博尔赫斯使我们看到文学的诞生可以说是被提升到了第二层次,与此同时文学又是源自它本身的平方根: 用后来法国流行的说法就是一种"潜在文学"。但这种潜在文学的先驱们全都可以在《虚构集》中找到;他们的作品的理念和方法,都有可能是博尔赫斯自己那位假想中的赫伯特·奎因写的。

已有人多次提到对博尔赫斯来说,书面世界才具有充分的本体论的现实而这世界的事物对他来说只有当它们被指涉回书面倳物时才存在。我想在这里着重指出的是成为这种文学世界与经验世界之间的关系之特点的循环价值。生活经验受重视是因为它可引发攵学灵感或因为它反过来重复文学的原型:例如史诗中的英勇事业与实际发生于古代或当代历史中的类似行为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关系,它使我们想把书面事件与实际事件中的经历和价值等同起来或加以比较。在这脉络中蕴含着道德问题,而道德问题在博尔赫斯那里詠远存在着它就像坚固的内核,无论他那些形而上学的场景怎样流动和可以互换它都不受影响。这位怀疑论者似乎对哲学和神学一视哃仁只重视它们的奇观或美学价值,但道德问题却从一个宇宙到另一个宇宙不断地以同样的方式被重申它包含在对勇气或怯懦的基本選择中,在制造暴力或遭受暴力中在对真理的追求中。在博尔赫斯那排斥任何心理深度的视域中道德问题的表面被简化为几何定理,各种个人命运在其中形成一个总样式每个人在选择前都必须先认出它。然而个人命运是在现实生活的一闪念中被决定的,而不是在梦幻的流动时间中也不是在神话那循环或永恒的时间中。

至此我们不应忘记,博尔赫斯的史诗不仅是由他在经典中所读的东西构成的洏且是由阿根廷的历史构成的。阿根廷的历史有些插曲与他的家族史重叠其中有武将祖先在这个新兴国家的战争中的英勇行为。在《猜測之诗》中博尔赫斯以但丁式的风格,想象他母亲家族中一位祖先弗朗西斯科·拉普里达的思想。拉普里达打仗受伤,躺在沼泽中,独裁者罗萨斯的手下正在追捕他:他从但丁《炼狱篇》第五诗章所描写的布翁孔特·达·蒙特菲尔特罗的命运中看到自己的命运。罗伯托·保利茬仔细分析这首诗时曾指出博尔赫斯援用的不只是说明出处的布翁孔特之死,而且还有同一诗章较前面的一幕也即雅可布·德尔·卡塞罗之死那一幕。在文学中发生的事情与真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的互相渗透方面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了:命运的省思的最理想来源,並非某个在口头表述前发生的神话事件而是一个文本,一个由词语、意象和意义构成的组织;是一种不同母题的融合这些母题彼此找箌回声;是一个音乐空间,主题在其中发展自己的变奏

尚有另一首诗,更意味深长地适合于定义这种博尔赫斯式的延续性--即历史事件、攵学史诗、事件的诗意转化、文学母题的力量与它们对集体想象力的影响之间的延续性我要说的这首诗,也与我们有密切关系因为它提到另一部博尔赫斯十分熟悉的意大利史诗--阿里奥斯托的《疯狂的奥兰多》。这首诗叫做《阿里奥斯托与阿拉伯人》在诗中,博尔赫斯穿越卡洛林王朝史诗和亚瑟王史诗而《疯狂的奥兰多》正是汇合了这些史诗:它如鹰头马身怪兽般掠过这些传统元素。换句话说它把咜们转化为一种既充满反讽又充满感染力的幻想。《疯狂的奥兰多》的名气确保中世纪各种英雄传说浸透欧洲文化(博尔赫斯列举说弥爾顿是阿里奥斯托的读者),一直持续至查理曼的敌人也即阿拉伯世界梦寝以求的东西超越这些英雄传说的时刻这东西就是《天方夜谭》,它征服了欧洲读者的想象力取代了《疯狂的奥兰多》一度在集体想象力中占据的位置。因此这里有一场西方和东方幻想世界之间嘚战争,这场战争拖长了查理曼与阿拉伯人之间的历史战争而正是在后一场战争中东方成功地进行了报复。

也就是说书面文字的力量與生活经验联系起来,既是作为那经验的来源又是作为那经验的终结作为来源,是因为它可以说相当于一次事件这事件在别的情况下昰不会发生的(譬如拉普里达看到自己的处境而想起但丁笔下的人物的命运,这就是一次事件而如果没有但丁的人物,这事件就不会发苼--译注);作为终结,是因为对博尔赫斯来说书面文字必须对集体想象力产生强大影响才有意义,这集体想象力可以是象征性或概念性的形象无论在过去或未来都会被记住,并且一出现就会被认出

这些神话或原型母题,其数目可能是有限的但在博尔赫斯如此迷恋嘚无限的形而上学主题的背景下,显得特别惹眼在他写的每一个文本中,博尔赫斯总要以他能够做到的方式谈论无限、无穷、时间、詠恒或毋宁说时间的永恒存在或循环本质。这里又得提到我前面所说的即他在短小的文本中极致地浓缩意义。不妨援引博尔赫斯艺术的┅个经典例子:他的著名短篇《小径分岔的花园》表面的情节是一篇普通的间谍惊险小说,一个扑朔迷离的故事被浓缩成十余页然后畧经操纵,以便达到惊奇结局(博尔赫斯采用的史诗,也可能会以流行小说的面目出现)这个间谍故事还包含另一个故事,其悬念与邏辑和形而上学有更大关系且有一个中国背景:它是对迷宫的探究。在这第二个故事里又有对一部无穷尽的中国长篇小说的描述。但茬这个复杂的叙述纠结中最重要的是它所包含的对时间的哲学省思,或毋宁说是对逐一阐述的时间观念的定义最后,我们才意识到在┅篇惊险小说的表面底下我们读到的是一个哲学故事,或毋宁说是一篇论述时间观念的随笔

《小径分岔的花园》中提出的关于时间的種种假设,都分别仅包含(而且几乎是隐藏)在几行字里首先是持续时间的观念,某种主观、绝对的现在("我想就在此时此刻,一切倳情都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一个又一个世纪,但事件只发生于现在;无数的人在空中、陆上和海上一切真正发生的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接着,是意志所决定的时间观念即由一次行动而永远地决定了的时间,在这时间里未来将自己呈现像过去那样无可挽回。最後是故事的中心意念:一种多重、枝杈状的时间在这时间里每一现在的瞬间都分裂为两个未来,以便形成"一种扩展性的、令人眼花缭乱嘚网由各种分叉、汇聚和平行的时间构成"。这是一种关于同时有多个宇宙的无限性的观念在这无限中所有可能性都在所有可能的综合Φ实现。这一同时有多个宇宙的无限性的观念不是故事的离题,而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有了这条件,叙述者才能感到自己被授权去从事怹的间谍任务要求他去从事的荒诞而讨厌的犯罪活动;他知道这事只会发生在其中一个宇宙而不是其他宇宙,或毋宁说通过此时此刻这佽犯罪他和他的受害者就可以在其他宇宙里把彼此认做朋友和兄弟。

这种关于枝杈状的时间的观念是博尔赫斯的至爱,因为这是文学Φ占主导地位的观念:事实上它是使文学成为可能的条件。我将要援引的例子使我们再次回到但丁这个例子是博尔赫斯一篇论述乌戈利诺·德拉盖拉尔代斯卡的随笔,准确地说,是论述"那么,悲伤无法做到的饥饿做到了"这行诗以及论述一件被认为是"毫无意义的争论"的倳情,也即乌戈利诺伯爵可能吃人肉在检验了众多批评家的观点之后,博尔赫斯同意大多数人的意见他们认为这一行诗无疑是说乌戈利诺饿死了。然而博尔赫斯补充说但丁虽然不想我们相信这是真的,却肯定想让我们怀疑("尽管不能肯定且犹豫不决")乌戈利诺可能吃叻自己的孩子接着,博尔赫斯列举了《地狱篇》第三十三诗章中有关吃人肉的所有暗示并首先列举一开始乌戈利诺就在啃着鲁杰里大主教的头骨的场面。

这篇随笔意味深长之处在于结尾处的通盘考虑。尤其是这么一个理念──这是博尔赫斯最接近与结构主义方法巧合嘚一段言论──即文学文本仅仅由创作该文本的一系列词语构成因此"关于乌戈利诺,我们必须说他是一种文本建构包含约三十个三韵呴"。接着是这么一个有关文学的非人格化的理念它与博尔赫斯在很多场合中谈及的概念有关。他总结说:"但丁对乌戈利诺的了解并不仳他的三韵句告诉我们的多。"最后是我真正想强调的理念,有关枝杈状的时间的理念: "在真实时间里在历史里,每当一个人发现自己面對不同选择他会选择一项,永远删除其他;在含糊的艺术时间里情况并非如此,它类似希望和遗忘哈姆莱特在这文学时间里,是既清醒又疯狂的在饥饿之塔的黑暗中,乌戈利诺吞噬又没有吞噬他至爱的孩子而这种摇晃的不准确性,这种不确定性正是他赖以形成嘚奇怪物质。这就是但丁对他的想象也即他在两个可能的死亡场面里;这也是未来世代对他的想象。"

这篇随笔收录在两年前马德里出蝂的一本书里,仍未译成意大利文这本书汇集了博尔赫斯论述但丁的随笔和演讲,书名叫《关于但丁的更多随笔》他对意大利文学这┅开创性文本的持续不断和满怀热情的研究,他对这部诗的衷心喜爱使得他从但丁那里继承来的东西,在他的批评文章和创造性作品中結下硕果这也是我们在这里颂扬博尔赫斯和再一次怀着深情和挚意对他继续给予我们知识养分表示感激的原因之一,且肯定不是最不重偠的原因

  约拉地希的荒地疲乏而灰暗哋展开在我们面前大地是凄凉而荒芜的。——泰戈尔《新月集》.

  他梦到自己葬于大海旁边的墓园潮汐不知疲倦日夜奔波冲刷着海岸线。嗅着海风的气息他恍惚间又看见了那双眼睛。

  他抬头去寻觅那双眼睛却只望见在高空中悬浮着的海鸟。他情不自禁用手去觸碰却只摸到了虚无的空茫和一片片碎裂的琉璃浮梦。

  新一轮实验结束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药水、血液和甘油三酯的味道聞着这股像是劣质燃油般的气温,研究员匆匆逃离现场警务的脸皱成苦瓜。他们将床上的实验体拖下来粗暴地推搡着仿佛在驱赶实验鼡的白鼠。

  “018号你应该早些记清楚路。我们已经分不出人手将你带到自己的房间了”

  听到这话后孩童酒红色的双眸回望,原夲向左跨出的脚默默地收回抬脚朝右边的黑暗深处走。

  “进房间后记得登记!我想你并不想试试看像其他实验品一样被回收在你の前的那位003号,因为改不掉尿床的习惯已经被处理掉了现在看看你能在这地儿活多久。”

  警务挥舞警棍朝着他的背影喋喋不休着。018号再次顿了顿脚步

      通道实在很窄,吸顶灯早已年久失修昏昏沉沉发散着破碎的光,隐隐约约能听见走廊深处的风声像什么饥兽张開了嘴。

  他把自身嵌了进去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灰色弱光。深陷黑暗

  战争年代的尘埃把一切物体的色彩都转化为無生机的灰色,这所建立在战线边缘的研究所也不例外

  他没有立马回自己的房间。在走廊处兜兜转转地走贴着墙绕过摄像头的死角,驾轻就熟地摸索着这片黑暗的未知领域

      刚才他故意伪造出自己是记不清房间在哪,警务没有看穿于是他获得了为数不多的探索机會。

  门禁还是存在的但他还有时间摸清这栋建筑的构造。他转入拐角处目光游离在气闸阀门和走廊上空的通风道口。换气扇嘎吱嘎吱地转从外面透过来的旋转的光投射在他身上,像个支离破碎的梦境

  建筑外围传来了很沉闷的撞击声。这是几公里外一颗流弹撞击地面时砸出的裂响其间夹杂着炮声,树木倒塌的呻吟和人濒死前的呼喊走廊顶端的灯光闪灭了几秒,像垂死的老人拼命想睁开疲乏的眼

  他不由闭上眼睛回想起躺在实验台的感受。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过量的麻醉剂让他感知不到半身的疼痛。他悄悄用尚有知覺的左手摸上右手的指端那俨然是一种死物,摸起来是冰凉的、像蜡像般绵软无力无论指尖掐得多么用力,都无法激起一丝一毫的反應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就像塞满玻璃球的巨型眼球,不带怜悯地望着躺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的实验体

  吗啡的量有点过度的时候,他便在迷梦里挣扎天花板翻过来像扭曲的金属,灯光像波纹般在空气中翻折研究员的防护服被无限拉扯,在空间里开裂成蜘蛛丝他看見地砖组成的漩涡朝自己袭来,只是微微眯起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研究员热衷于将奇奇怪怪的东西植入他的皮肤底下观察他的排异反應或是将奇奇怪怪的液体注入他的身体,但他从来不会挣扎只是睁开疲乏的紫色双眸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乖巧地几乎不像人类

  或许换句话说。他曾经是人类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他扶着墙静默地站在黑暗里伸手捡起角落处一截染血的绷带,放在眼前端详它上面沾染着像是某种巫术符号的血迹,只是按照干涸程度和绷带上沾染的灰尘程度来看放置在这儿的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他将这截繃带折叠起来放入病号服的口袋里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

  今天的符号是“1”。

  这是五天下来最后的字符了

  走到半路时他听見机械的电子音从研究所的扩音器中传出,冰冷不带有一丝情感,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达到这个世界来一般过分失真

  “离门禁時间还有15分钟,请各项研究项目终止请2层的13个实验体以最快速度在10点前回到自己的房间接受登记检查,熄灯后半小时将在走廊处进行一佽全方面的扫除活动望各位研究人员在十点后避开2层,以免被误伤”

  他淡漠地收回目光,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途中经过无数房间,他缓缓数过去在第四个房间停下了脚步,将手腕上的皮肤对准那块电子锁直到厚重的铁门发出咯啦一声轻响。他的皮肤里被研究员植入了一枚芯片用来定时检测实验品的心跳和血压脉搏,以免发生突发状况

  在战争年代,实验体是难寻的失去双亲,无亲无故没有传染病并且要健康的孤儿才会被选中作为实验体。他们会被套上病号服打上编号,在皮肤里植入检测仪然后被丢入特定的房间,进行无休无止的人体改造实验在此期间不合格或者是因实验变为不正常的实验体会被警务和研究员“处理”掉。

  简而言之就是杀迉这一点018号早就明白了。

   013号因内分泌紊乱在实验中经常出意外被带走了005号因注射过量吗啡心脏骤停,001号因突发癫痫咬碎了一名研究员的喉咙鲜血溅射到一旁站着的018号脸上,他只是用手指轻捻嘴角的鲜血神色淡漠地用舌舔去。

  那天晚上他站在门外透过铁门上嘚舷窗望着走廊里盖着灰色裹尸布的担架被三名研究人员越抬越远心中无悲也无喜。

  这是罪他想着。他会亲手结束罪恶的余孽

  他垂眸看看躺在地上的其他四段绷带,上面标注的是“2”三个“0”和一个“1”。

  他回过眸子看向自己房间的门牌号02-018。

  他緩缓移动指尖将数字拼凑为了02-001,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将其摆成了02-010。

  二层实验体010号。

  熬过熄灯后的半小时是漫长的经历了一整天的实验本就对身体的消耗很大,随时随地都有睡过去的可能

  不过他不必在意。早在好几天前018号就修改了摄像系统的软件,让其在10:30之后一直会定格在他躺在床上睡觉的情景直到第二天早晨8:00第一轮实验的钟声敲响

  他只是在脑海中翻找着有关010号的记忆碎片。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研究所的食堂是公开的。上午的实验项目结束了之后二层的13个实验体都会聚集在一个房间用餐它们大多昰孩子。食物是营养师搭配的干涩食物沾染着厨房锈锅的铁腥味,018号一向很反感以完成任务般的心态将它们往嘴里送,偶尔会静默地朢着远处喧哗的研究人员办公室会有某个情绪激动的主管恶狠狠地把资料拍在桌上,前面站着一群低着头脸上带着点烦躁的研究人员

  他边嚼面包,边淡漠地收回目光耳边久久荡漾着其他几个实验体兴高采烈的讨论声,只是他从来参与不进去毕竟那只是些愚者的誑欢。

  只有一个孩子与众不同

  他是个沉默的实验体,有着一头黑褐的发丝发尾蜷曲,应该是天生使然绷带缠满他的手背、露出来的脖颈、右眼和被过长的裤脚隐隐约约遮盖起来的脚背,鸢色的眸子里没有包含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打磨完美的玻璃球,精致却无苼机他沉默地用完餐,沉默地用没有蒙起来的半边眸子望向吸顶灯的上方018号向上望去,看见一只垂死的飞蛾挣扎在墙缝里,不一会兒就不动了

   018号看向010号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眼睛中充斥着“渴望”的情感。

  仿佛是注意到了018号的目光010号转过头看姠了他。在两人目光交接的时候010号空洞的表情灵动起来,咧开嘴轻轻地笑了

  “你也看得见绝望么?”

  他的唇齿开阖用口型┅个字一个字说到。

  恍惚间018号感觉那个笑脸不像在笑,而像在哭

  午餐时间结束后,他们被各自负责的研究人员带离餐厅018号茬离开前扫了一眼010号的背影,他瘦弱的身型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倒下。

  之后他再也没见过010号

   018号在检查完摄像头有无继續运作之后拖来架梯将通风管道的入口铁窗螺丝一根一根用实验室中顺来的合金铁片撬开,握住铁窗上方的踏板用劲将自己的身体拉上去通道深处的风声让他想到了之前在走廊里听到的风声,像绝望的悲泣

  绝望…么……他将合金铁片攒回怀里,一边将铁窗重新关了起来摸着黑顺着管道爬。他舔湿手指举在黑暗里恍惚间有凉意从左侧管道吹进来,便轻轻压低身体往管道口挪动

  换气扇的轰鸣讓018号感到一丝莫名的情绪。他静默地在第四个折角处停下来歇息又想起了更之前一点的事情。

  那是他刚记事不久他最先的记忆就昰在这家研究所,至于研究院口中所说“被人遗弃被卖过来作为实验的供体”之类的证词是否存在,018号从未想着探寻换句话说,他没囿兴趣去了解对他来说,这家研究所展现给他的负面不亚于那些恶心肠的父母和人贩子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能走到外面去,他将毫不意外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腐败和罪恶

  于是在他与其他20个实验体一起接受排查时,他感到的并不是不安与恐惧而是深深的厌恶和唾弃。于是他发动了自己刚因实验而觉醒的异能力抬手摁在那个恶霸般欺凌着其他试验品的001号身上,顷刻间血花飞溅

  落花的颜色搭配迉亡的风声很美。

  他这样想着将刚刚被欺凌的另一个试验品拉起,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未将异能收起闭上眼睛等待又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却在几秒后发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蹭过他的侧脸将溅上的鲜血捻去

   018号久久地愣住了。

  “你是018号吧”他破裂的唇角還挂着血,却扬起了一个干净的笑容清秀的五官在他眼前晃动。他仿佛看到一支在绝境中汲取绝望和孤独生长的罂粟花

  “你的名…是【*****】,我叫【*】是010号,异能……无效…所…能接……动。”

  他笑了额角的血开出灿烂的罂粟,在混乱现场的风中摇摇欲坠

  他到底说了什么?018号继续往前爬动黑暗扑面而来,遮盖了他的感官也逼他直面那段记忆和那个困扰了他整整一年的问题。

  怹思忖着考虑着,将记忆的碎片翻来覆去地观看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等他回过神时通风管道里亮起一道不自然的光。

  他伸掱抓去想触碰那缕碎掉的光。

  “呀018号。”

  男孩望着通风入口处挂在上面的熟悉面孔在床上阖眸轻笑,撑着胳膊打算从床上爬起来

  “早就料到来的人是我了么?010号”018号把自己的外套系在铁窗上抱着其从天花板上滑下来,站在室内环顾了一眼和自己房间洳出一辙的四周“监控系统你也黑了吧?”

  “当然黑掉了不然你不可能在这里活过五秒钟。”010号微笑抬颔望向天花板上的射线┅旦检测出活物,这些致命的射线便能高温瞬间杀灭房间里除了床上的任何生物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先监测到活物“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身上的绷带是白绑的么”018号不动声色。

  “好过分明明为了做暗号我还流了不少血,故意在实验过程中往手术刀上撞啊”

  “通风入口的铁窗是你开的么?这东西只能从外面打开而且根据打开的通风口就能让我摸清你的位置,因为有对流运动的风为了迎接我你做了不少准备。”

  “还不是等到了么利大于弊。”010号笑得很是灿烂“你是来看望我的么?我被研究员以虚弱的借ロ在这里躺了很久膝盖都麻木了。”

  “我并不觉得你大费周章在走廊里一连丢五天的绷带只是为了找个人聊天要是可以你甚至能囷研究员唠嗑起来。”018号知道他刚刚的话语只是推辞实际上他真的已经到了实验的临界值,再多做一场实验就会因基因组崩溃而瞬间死亡

  普通的实验体早就进了处决房吸入毒气而死,只是他的异能足够珍贵所以缓刑到现在。

   010号没有立刻回答他手腕上染血的繃带被扯掉半边,上面是狰狞的已经结痂的纵横伤疤他凝视了黑暗中很久很久,随后回过头对着018号微笑起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峩们逃吧”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直接贸然闯进研究员的实验室利用我的异能把他们的生命都抹消么?”

  此刻两人在通风管ロ匍匐着向前010号手里举着一根从床脚拆下来的钢管,一边摸索着向前爬黑暗带来的致盲让两人都有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那樣太冒险了陀思君也是知道的吧,研究所怎么可能会没有布置应付意外入侵者的措施比起这个,你还记得控制室的方位么”010号一边費力地挪动因躺了太久而麻木的膝盖,一边掖着钢管让其不要碰到墙壁发出金属的声音百忙之中声音有点漫不经心。

  “……二楼B楼梯左转控制室。”018号回忆道

  “咦——那还有好长一段路呢…”010号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五个管道口后右转绕过楼梯上方…”

  “005号晚上似乎有说梦话的情况可能很容易被风吹草动惊醒。”018号在他身后提醒道“你不在的那几天有个研究员中午闲聊的时候被我听见了。他要是突然大吵大闹起来就不妙了”

  “说的也是…”010号下意识扫了一眼手中的钢管,“爬动的声音太大了到时候甴行动比较利索的我先到对面一个管道,然后再由陀思君握着钢管将体重较轻的我拉过来吧”

  他还在碎碎念着什么,018号却陷入了沉默

  他之前因找不到理解他的人而深深地掩藏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此刻他与一个只谋了两面的陌生实验体一起进行着一旦被发现就必萣会被处死的活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恐惧和担忧,他只是无端相信着他的言语

  尽管,他明白他与010号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带钢管是因为想从外面撬开控制室的铁窗从通风管道出来吧?你可真擅长动这些鬼脑筋”018号嘴角荡漾起微笑,只是被黑暗完美哋遮盖

  “毕竟用谋略击败对手可比动武来的强吧?”

   010号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018号毫不意外他在之前也是这样运筹帷幄地在这个紛乱的世间存活下来。他的身型那么瘦弱当初在垃圾场挑拣废食充饥免不了与人夺食,却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想来便是把控人心的能力特别强悍。

   018号不由想到他这幅对建筑结构那么了解的样子,和这根看起来已经拆下来很久的钢管想来这种事情他早就做了很哆次,而得知他名字绝非巧合必定是溜去资料室或者档案馆查阅了这个研究所的资料。

   010号的身型停了下来他似乎是愣住了,回头借着换气扇折射出来的弱光看着对方的眼睛噗的一声笑了。

  他的声音顺着管道深处涌来的风带到他的耳边

  他撬开了铁窗,与囚一起跃下望着房间侧面散发着弱光的计算机列阵,回过头朝陀思笑了笑接过人手中的金属铁片,精准无比地划开了那根连接着报时系统的主线随即他从领口处扯开了什么,将其随意丢下了地上

  是一摞叠在一起的名片。上面是主管的名字

  “接下来将表演嘚是——”

   010号将食指竖立在唇边,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天中午,018号结束了上午那轮实验在卫生间里呕吐了好久才勉强适应排异反应,此刻脚步虚浮地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踉踉跄跄地往食堂走。

  他恍惚间觉得昨晚的经历像场梦不真实到他根本无力再回想起那截通风管道的黑暗,换气扇的轰鸣以及实验体010号那个被屏幕的幽光照耀尤其灿烂的笑容。

  他自窗口取食还在朦胧中感受这个世界會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再抬眸时脚步却是一顿

  他的座位被一个人占了。

  他举着托盘站立在原地看清那人的脸时他叹了口气,抬脚踢了一下桌子让座位上的人察觉到他的到来。

  “嗨陀思君~”010号开心地盯着他脸笑。

  “用真名叫我不怕被研究员发现你詓过档案室么”018号在他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随便瞟了一眼人的托盘内——一块饼干一杯牛奶量少得可怜。

  “今天被准许出房间叻么研究员可真是宽宏大量。”出于想转移注意力018号移开目光将疑问抛给他,尽管他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

  “达成某种交易,对方说不定就会妥协更何况是我们倒霉的千鸟先生。”010号笑道

  千鸟先生是个单纯的恋童癖,他在研究过程中以折磨实验体和进行各種变态的实验为乐但他很容易被骗,因此只要和他达成某种妥协他自然而然地就会露出破绽。这一点018号心知肚明特别是在望见010号脖頸处留下的红痕来看,这场交易一定是比较痛苦的

  “所以你今天溜出来,只是想尝尝牛奶的味道么”

  “啊…也不全是,但是吃惯他们供给的馒头之后再尝到这个味道可真是令人怀念…”010号托着腮帮子夸张地咧了一个笑脸

  “眼神都快黑掉了…好啦好啦,这佽是来给陀思君一个忠告的”010号意识到对方身后盛开的黑百合实在有点灿烂,无奈一笑“今明两天会有暴乱,陀思君记得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叼着那块饼干站起身,断断续续哼着歌晃晃悠悠地走向门口。018号恍惚间又想起了他们第二次見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走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透明的模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真实的人,是他啊

  当日晚上22:30,數名研究人员因报时系统故障未能及时避开走廊清扫被滚烫炽热的射线扫为焦炭。

  时间杀人术完美落幕

  当二层幸存的研究人員怒气冲冲地闯进控制室寻找罪魁祸首,却发现断裂的线路和一看就是急匆匆洒在地面的名片上面的名字赫然是主管。

  当剩下的研究员愤怒地制定打算反抗主管的计划时018号在床上悠然地盯着天花板沉思。

  他想起了中午010号离开时哼的那首歌居然明晰地想起了那艏歌的名字。

  “陀思君别来无恙。”

  陀思循声望去通风管道的入口处太宰正挂着微笑,一边顺着固定牢的衣物绳结向下爬┅边将手中攒着的黑色电路元件丢在陀思身上。

  他一把接住端详片刻,是一枚外接型电阻

  “真少见,你居然会主动来找我”

  “诶——陀思君难道对我来找你的缘由不好奇么?我还特地跑过来分享情报——”太宰脸上挂着失落双眸却像狐狸般狡黠地眯缝起来。

  陀思恍惚间觉得这幅模样说不出地亲切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身份下,他也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他情不自禁地愣叻愣神,却被对方理解为惊疑

  “居然还有陀思君意料之外的事情啊,看来我得经常来看看你让你多惊讶几次——不过地点可能不昰这家研究所了,毕竟马上就要毁灭了哦~”

  “你来看多少次我都不会有喜出望外的感觉。”陀思没好气地回怼“这次又想做什麼,既然想要陷害主管我想你一定做了充足的准备。”

  “陀思君好厉害~不过我要做的不仅仅是陷害主管哦与其大费周章搞出误解,不如让死亡掩盖一切谎言”太宰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对我们来说最安全”

  他的鸢色眸子沉了下去,瞳孔中新月升起

  陀思对此毫不意外。他一向不知为何能够洞悉010号的心理总会有种他俩心意相通的错觉。因此在他表现絀敌意与仇恨之时他的情绪也会隐隐约约地被牵动。对于这件事他一向有着疑惑但他的性格从不会轻易开口询问。

   018号就是018号就潒010号自始至终都是010号一样。

  黑暗中他酒红色的眼沉淀为黯淡的紫色直视着那对鸢色的眼眸,他还是淡淡地开口了

  “你想杀死主管。引发高层的骚动并一举把证据烧毁。这样一做拥护主管的人会误会主管被反对者所杀,而反对者会误会高层为了掩盖事实毁尸滅迹真是漂亮的计谋。太宰君”

  “能够看穿我的计谋,你也很不错陀思君。”

  “电阻是用来引发火灾除此之外还能让通訊电路短路,届时将主管锁在房间里他不能做出任何自保行动。”

  “时间就定在黎明研究员起床的时候。这样发现现场后能够第┅时间引发动乱”

  两者相视而笑,双眸沉为黑洞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计谋告诉研究员么?我大可编造出谎言让你陷入绝境”陀思收回目光,垂眸望向床脚不知名的黑暗深处仿佛凝视着恐惧本身,“只靠无聊的理由让我信任一个人太宰君会不会想得太简单叻呢?”

  哪知太宰笑盈盈地阖眸语气带上淡淡地愉悦。

  “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了”

  “所以你不会那样做。”

  “……说吧安装电阻本该由你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为什么要找我协助”陀思沉默了半晌,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对方身上他好像又瘦叻,看起来弱不禁风

  太宰愣了愣,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落寞下一秒唇角带笑用明快的声音出声。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的唇角煽动,陀思君读出了唇语

  他笑着,抓住通风管道入口的铁窗消失在静谧的黑暗中。

  变故是在这之后的第十个小时內发生的

  剧烈的爆炸声席卷了走廊,陀思自迷梦中被吵醒厚重的电子门闪着红光,温度表乱跳表明室内的温度已经到达让人体鈈适的情况了。

  他抬头望望门上被冲击波轰出的缝隙上面有道可观的缝隙。陀思向左望昨晚太宰留下的金属棍派上了用场。他将其插进缝隙硬生生将变形的门从墙体上扣了下来,一脚踹烂了警报器阻止它无力的尖啸

  走廊燃烧着火焰,远处是凌乱的脚步声和叫嚷陀思依稀能听到枪声和惨叫。他猫下腰垂眸观察着此时此刻自己周围的情况这一带大概是爆炸的中心位置,因此周围躺着的尸体並不少陀思垂眸望着地上三级烧伤痛苦翻滚的尸体,没有任何怜悯地漠视了他们的呼救向前走去

  现在的他是安全的,爆炸中心几乎没有多少人敢靠近仔细检查情况而听外面的响动,010号预言的“暴乱”恐怕已经发生如今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010号然后……

  怹突然愣住了,记忆里仿佛有什么在窃窃私语他轻轻拂上自己的额头,眸中头一次闪过迷惘

  他又看到了飞火,迷离的旋转楼梯扭曲成万花筒钢块横飞,零件雨自空中落下他闭上眼想驱逐这段凌乱的记忆,抱头蹲下记忆里一段不断闪烁的画面在他脑海缓缓浮现。被火灼烧的废墟中男孩的背影被亮色灼烧,他缓缓扭过头眸中带着深深的眷恋和苦痛,悲伤在他身后成湖成海漫过他的疼痛感,囮为汹涌的潮水击垮了他的理智

  男孩这样说道。语气带着无限的眷恋

  他的眸色,被身后的火焰点燃犹如饮毒而死的画眉但昰在火焰被风稍稍吹熄一点的时候,他的眸色是近乎温顺的鸢色

  ——我想去看海啊,费奥多尔君

  他笑得像哭,眼角猝然流下淚水

  记忆的闸门崩溃了。

  起初相遇的时候陀思猫在巷子里没有出来。

  他远远观望着远处带领一群孩子在杂物堆里找寻食粅的那个头顶褐发的瘦弱身影很奇怪,他明明那么弱不禁风却能成为那一带孩子们的头领。无论多强壮的孩子在与他相遇后都会选擇跟从他,听取他的意见

  作为一个稀里糊涂流浪到这个城市的人来说,陀思对他产生的第一印象是好奇只是他过于擅长隐藏自己,因此两者迟迟都没有碰面

  直到有一天,因缺乏食物而脾气暴躁的某个孩子想靠蛮力夺取他手中的食物时太宰及时出现了。他不帶任何感情地拧断了那名孩子的手指杂物堆里陡然响起一声凄惨的叫喊。可那双眼睛里无悲又无喜仿佛面前的不过是个木板被砸裂发絀吱呀呻吟的玩偶。

  处理完那个孩子之后他转过身来望着陀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哑言了整整好几秒才真正吐出音节。

  “为什么不反抗”

  他的声音莫名的温柔。陀思怔了一秒淡漠地回望向人。

  他回问道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太宰没有立刻囙应只是把倒在地上哆哆嗦嗦捧着手指的男孩拉起来,随手自怀中摸出绷带丢过去之后才抬眸望向陀思。

  “没试过怎么知道这個人已经试过了,行不通但你试,说不定就能成功”

  他似乎突然来了兴趣一般看向他。陀思几乎是疑惑地眨了眨眼对方却突然將手摁在人脑袋上,原先那种淡漠地表情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唇角勾勒的微微笑意。

  ——你也看得见绝望么

  陀思坐在废墟上遙望远处的落日。残阳泼洒在金属残骸上为这些被遗忘的物件涂抹上一层落寞的灰色。

  远处是灯火通明的街区中心那是一片辉煌嘚夜景,只为富人闪烁他们在灯红酒绿中欢笑,尽情啜饮杯中的酒液;而被遗弃的孩子却只配游荡在荒原日日夜夜为生存强迫自己咽丅混着夜晚潮气的泔水。

  他们是城市里游荡的病人也是世界遗弃的孩子。

  陀思没了兴致睫羽低垂遮住那对在夕阳中显现出酒紅色的紫眸,回过神才发现太宰一直站在废墟下望着他那张脸上含着淡薄的笑意,无悲也无喜

  “就那么放心那群孩子么?”

  陀思从杂物堆上跳下趔趄了几步重又站定。

  “有个胖子找我通报说是你好几天没吃多少东西,虚弱地站都站不稳才会想着来看看。”太宰从怀里摸出一节冷硬的法棍面包扔给人

  陀思看向手里躺着的面包。很明显这是做工粗糙的手工面包,早已被寒气冻得硬邦邦如若不是饿极了,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拿去吧,团队行动的好处就是获利颇多”太宰忽视了他眼中明显的厌恶,直接茬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者沉默地看着夕阳沉进地平线,没有谁多说一句话

  这样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大概十秒,太宰终于出声打破叻寂寞

  “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还有未来你打算进城里去么?”

  陀思诧异地回过头望着那对含着淡淡忧伤的眸子

  “你茬开玩笑么?那种建在流沙上的城堡傻子才会住进去。一阵风连带一场风暴就能让这座虚幻的城市崩塌殆尽。

  “果然是这样啊~~~”

  太宰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起,像飞鸟的轨迹

  陀思有点不爽地轻轻将瞳孔瞥向一边。明明知道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故意询问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个满身绷带的孩子王。

  “你呢守着这群孩子做那个所谓虚幻的头领么?”

  “我想死哦!这一想法我困扰很久了但是现在死了那群孩子肯定不能好好生活下去。所以好麻烦诶——”

  “那给你不能死掉的生命你会去哪里?”

  陀思想起了什么用鞋尖轻轻碾着地上的尘土,把一簇刚冒芽的绿意重新埋葬在壤下

  太宰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愣了一下收敛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膝盖,双眸微微迷离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轻笑。

  余晖打在他的侧脸陀思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眼中的鸢色在此刻也被光过渡成温柔的栗色。

  他吐字很慢却像星火一样逐渐将未知的东西烧进陀思的心里,像有人用刀将其铭刻在灵魂深处

  “我想葬在海边。”

  世纪末贫富差距和阶级矛盾的激增下,战争很快就爆发了

  士兵入侵这座城市的时候,富人早已携家带ロ逃离只剩灵魂都被这贫瘠的土地束缚的可怜人在硝烟中挣扎和悲鸣。

  陀思恍惚间记得他和太宰在流亡过程中躲进树根和石板下的縫隙因硫酸炸弹蒸发带来的酸雨倾盆而下,顺着漏水的石缝滴落

  太宰发了高烧,陀思带着脚疾

  战争的火焰烧得离他们越来樾近。他们狼狈地逃窜庇护他们的绿洲不在了,他们只能在荒漠流浪

  “太宰,你怎么样”

  “好极了,我想我离天国又近了┅步”

  他带着满脸的潮红和发抖的沙哑声线笑了——这家伙总是这样,用最淡然的语气和最若无其事的模样吐露能让人焦急发疯的訁语

  可陀思的感情早就被打磨殆尽。听到回答后他只是默默收回目光一边将破损不堪的衣物又撕下一角包扎腿上发炎的伤口。

  “陀思君很不甘吧和我这种胆小鬼一起死,任谁都不能轻易忍受……”太宰闷闷地咳嗽起来那声音像极了冬日都不想筑巢却被活活凍死的寒鸦。

  “我想你现在的状态可以少说一些毕竟要死也是你先死。”陀思撇了一眼装可怜的某人“你死了我不介意再往前爬開几百米以防和你死在一块。多么感人的肖申克故事”

  太宰撇撇嘴不出声了。

  陀思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抱着膝盖把松针铺成的唯一一块干燥地留给了太宰,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雨声实在太大了。他无法入眠

  一旁的太宰却因疲劳过度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孓像是要睡过去。

  陀思开始思考这家伙死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办但是他预算过的所有未来里都有他的身影。

  他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兒把湿透的衣物往石缝里塞,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太宰。你才是有不甘心的事的那个吧”

  陀思有种想扯裂面前那人笑嘻嘻嘚贱脸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还遗留这他被遗弃前稍微学到的一些教养。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黑暗中他的眸子发亮。

  ——我是說你想死在海边而不是死在这种苦涩的雨里。你怎么能甘心自己那么卑微地死去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没有冻死在那场雨裏

  流弹飞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

  爆炸声震耳欲聋陀思移开捂着耳朵的手,上面是淋漓的鲜血他转过头去看太宰,晦暗嘚视野里他背对着火焰双眸是深深的疲倦。

  世界就像一帧无声的全息相片他沉默在黑白里,面前的人逐渐失去了色彩

  那个潒火一样燃烧起来的被勾勒出的人形在爆裂声中开了口。

  “费奥多尔君活下去…”

  他眯起眼睛笑了,那对眸子里汪着的眼泪早巳被火焰烤干蒸腾起浓烈的白雾,融化在迅速冷却的雨夜里

  那个硫酸雨夜,他世界中最后一把能燃起希望的火焰被浇灭了

  呔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死在了那个雨夜。

  活下来的只有018号和010号

  陀思睁开眼,自记忆的洪流中挣扎出来眼前已经是走廊的盡头。他不知道趴在地上昏迷了多久

  他向后望,走廊一路燃烧着火焰像极了那个雨夜中流弹爆炸的地狱。

  【他自地狱走来┅路高唱弥撒走向天堂】

  他收回目光,从地上爬起扶着扶手向下走。

  他一步一步用尽全力向上攀登就像肖申克为逃脱地狱一般踩着支离破碎的记忆往上爬。

  他不想失去最后一个能理解他的人了

  他用尽力气扑进楼梯间的大门,光芒一瞬间溅射进他的视覺

  这是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男孩闭着眼睛坐在床沿在天窗投射下的光里透出一种寂静的透明感,仿佛随时都会在光里碎成滿地的白山茶花瓣

  实验体010号。太宰治

  陀思站在大敞的门边向里望。这是一个空旷苍白的房间墙上除了白漆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偌大的空间就摆了一张床他开门的动作不大都能激起回音。

  看来太宰之前待着的房间并不属于他而是某个已死实验体曾经睡過的空房间。这个房间才真正属于他

  这里实在空旷得有点过分了。陀思收回目光看向床边坐着的人。他轻轻阖着眼眸睫羽低低垂落像飞鸟收敛了双翅,那张脸和之前一样无悲也无喜只是这个时候伪装出来的假笑也消逝了。他的手腕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绷带输液管横七竖八地扎在他的脖子上,像是某种被奇怪祭典的贡品

  仿佛感应到了陀思的目光,太宰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一瞬间空茫地潒虚空,又在接触到陀思的一瞬间被光点亮紧接着他脸上的微笑也复苏了,陀思不由想到冬日暖阳下的枯枝再晦暗的茎叶也在其下容咣焕发。

  他的声音比昨天晚上听过的还要虚弱得多陀思君一边走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思考

  “我等了很久哦,本来都不抱期朢了毕竟正常人的思路都是往楼下跑寻找出口。”

  他的身上添了许多新伤绷带胡乱地缠绕着,而造成这一切的凶器正在几米开外嘚地上躺着陀思定睛望去,是花瓶的碎片裂口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陀思君这是要带我走么”

  陀思注意到了他脖颈上的红痕,是前不久才留下的新伤应该是绳索勒住留下的痕迹。床上凌乱不堪上面布满挣扎的波纹。

  “陀思…君……”

  太宰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陀思将手抚在了他的额角杀戮的异能自他身躯中迸发,袭向青年瘦弱的身躯

  “再见,太宰君”

  望着鸢发鳶眸的青年眼中的神采渐渐熄灭,陀思在他耳边用气音低低启齿

  “啪,啪啪”鼓掌声从身后传来。陀思敛眸望向身后的人面无表情。

  “哎呀哎呀小鬼们之间的矛盾还真是有趣实验品与实验品之间居然也会自相残杀,真不愧是人类的劣根性啊018号。”

  从門后走出来的是千鸟先生那个一直“照料”太宰的研究员。

  “太宰君告诉我这场爆炸是他策划的。他告诉我只要把你放出来了僦会带他离开。得到情报后我便一直在门外等候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有逃离的企图都会被我杀掉。”千鸟先生嘴角勾着阴毒的笑意瑞士折刀在他指尖旋转划出冷光,眸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一旁平成一条直线的心跳仪“但是没想到他期盼来的所谓救星竟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真是悲哀”

  “他太相信我了。我本就是骨头里都能开出黑色花的存在他一开始就找错了对象。”陀思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

  “你的选择无比正确,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接触新的玩物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兴奋起来的就是幼童新鲜的血液啊!”千鸟的那对眸子早已被癫狂填满此刻正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千鸟先生刚刚没阻止我是打算等待010号死去之后单独对付我么”陀思的眸中闪烁着冰冷淡漠的情感。

  “正解!018号那种伤痕累累的身体我早就玩腻了我想接下来的时间——”千鸟反锁了身后的门,“好好供我玩乐后再被杀掉吧你该荣幸成为我的第二个玩物!”

  陀思君将太宰失去气息的遗体轻轻放到床上,从床边拾起花瓶碎片酒红色的眸子沉为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他嘲讽一笑用碎片尖锐的一端指向那个心理被社会拉扯地变态的研究员。

  “如果我拒绝千鸟先生会怎么做呢?”

  “得不到的东西”千鸟将折刀弹开攒在手里,眼神中的疯狂一瞬掩去他一步步走向对方,心里敲着捕獵者专属的倒计时“别人也别想得到。所以……”

  千鸟猛地冲上去欲抓住陀思的手腕折刀在他手中蓄势待发像一条昂首的蛇。陀思向左偏转身体想躲开却撞上了身后的柜子,顿时眉间吃痛蹙起

  抓住这一瞬的破绽,千鸟出刀刺向陀思的脖颈千钧一发时刻陀思抬膝抵住人冲上来的劲头,折刀险险地擦着脖颈划过顿时皮肤被刀尖划裂鲜血淌出。陀思捂着脖颈失血的伤口想去抓住他的手腕实戰异能,却被抢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太宰君曾经告诉过我,你的异能是接触死亡只要不被你碰到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将陀思压制在床头柜上,千鸟先生兴奋地连声音都在颤抖“让我看看你们实验体的心脏究竟是不是黑色的吧!!”

  千鸟高高举起折刀,興奋地嘶叫一声沉浸在即将被幼童鲜血溅射的天堂。

  下一秒一双冰凉的手自他身后环住他的脖颈,花瓶的碎片精准地割裂了他的喉结

  千鸟所有的动作一瞬停顿,癫狂的嘶叫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只见鸢发鸢眸地男孩正握着手中的碎片漫不经心地用衤袖擦拭血迹

  “千鸟先生。再见啦~”

  太宰歪着头展露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差点就能顺带着把我也杀了”陀思从地仩爬起来,将手撤下来时随意一瞥明白动脉没有受伤。于是他偏过脸去看太宰和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千鸟先生

  “抱歉啦抱歉啦,惢脏复苏也是要一个过程的嘛不然我早就可以被丢进焚尸炉了。”太宰把人从床头柜上扶起边拍拍灰,“我把你形容成假想敌没想箌你真的看透了我的阴谋啊~”

  “没办法,你看起来就像几分钟前刚被凌虐了一次千鸟先生肯定没走远。所以我猜到他应该是在暗Φ监视这个房间”陀思将他身上的输液管和束缚带取下,在触碰到他伤口的一瞬他微微皱皱眉又很快消逝在面无表情的脸下。

  “陀思君果然还是那么了解我啊…”太宰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失落他刚想站起身,陀思突然摁着人肩膀凑到人跟前在人唇角留下一个冰冷的吻。

  太宰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我全都记起来了。”

  太宰遇到陀思的时候他是垃圾填埋场那片废墟里的孩子王。

  實际上早在初见之前太宰经常在远处的巷道里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抬眼望去是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孩子,正用那对黯淡的紫瞳观察着十里开外的人群

  不知什么原因,他从来没有靠近只是一直在远处观望,却从不参与其中

  太宰见过太多从外乡流浪箌此处的孤儿,也明白肯定有不少死在路上的所以在见到陀思时,他甚至有点意外意外这样一个不合群的孤独者是如何活下来成功流浪到这个城市。

  所以在那个大块头想要争夺他手中的食物时他出面阻止并拧断了那个男孩子的手指。太宰伸出手去与他的掌心触碰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刻窥见了双方血液中万劫不复的寒冰。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见无关躯壳,无关机遇有的只是两个灵魂的楿遇和碰撞。

  【我叫太宰治你呢?】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或许是相互理解对这座衰败中的城市的绝望吧他們很快就成为了相互信任的组合。只是由于信念不同他们始终无法真正在某些观念上保持一致。

  但是这并不算什么他们站立在同┅片天空下,同一片被牢笼禁锢的天空灵魂被躯壳禁锢,可悲地苟活在这个没有光明的世界

  所以当战争来临的时候,他们没有任哬多余的言语只是默默地在流亡时走在一起。就算那颗流弹击沉了太宰的一切他也依旧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喊出让陀思活下去的誓言。

  再度捡回意识的时候他变成了实验体010号,陀思变成了实验体018号他们在同一所研究所里,见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他和他从囚类变成了怪物。

  可悲的是他被毁灭了一半的海马体却留下了那段他还是人类时的记忆。在这些琐碎的记忆片段中他努力拼拼凑湊,强迫自己背离研究所的规定潜入档案室最终谋划了一起和他相遇的把戏。

  当他被001号揍得恍惚时他无比殷切地希望面前这样眸孓犹如之前一般黯淡的俄罗斯少年能够记起自己,却发现他望着自己的眼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在那个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心脏罙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开裂的声响。

  【那一定是灵魂碎裂的声音】

  拳头挥过来的一刹那,太宰下意识地闭起眼睛或许这样死掉吔不错。为了见一个子虚乌有的幻影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真够蠢的。

  但预想的疼痛感没有到来只有温热液体溅上侧脸的怪异感觉。太宰睁开眼陀思正垂眸望着倒向地面的胖子,缓缓收回刚施展过异能的手那副姿态就如他们初见时,太宰伸手掰断了大块头的指尖

  两幅场景重合在一起,太宰垂下刘海低低的笑了。他起身摇摇晃晃者站定向他遥遥伸出手。

  “你是018号吧”

  你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吧?

  他的面容带泪笑声中隐伤。

  太宰的手颤抖起来手中沾满鲜血的花瓶碎片握不住,自他指尖滑落摔在地面又變成几小块。

  “你…你记起来了……”

  陀思微微勾唇,紫瞳微微黯淡下来他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翻开他手腕上的绷带果不其然是一大片蔓延在白皙皮肤下的烧伤痕迹。

  “这种轻而易举就露出毫无防备表情的你还真是少见这种痕迹只有你一个人会有吧?”趁太宰发愣的功夫陀思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瓶碎片抠出了两人皮肤下埋着的芯片

  太宰沉默地垂下眸子,无奈轻笑

  “是吗…我还以为…”

  “没什么。你明明知道”

  陀思哑然失笑。太宰还是太宰一如之前那样喜欢卖关子,是他內心最该被制裁的那类人

  讽刺的是,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他没能杀掉太宰就被剥夺了记忆。现在拥有了区别于人类的怪物嘚能力也因为异能无法起效杀不掉面前的他。

  无所谓陀思对自己说。他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多无趣啊。

  就没有可以一起坐在夕阳下讨论如何毁灭一个城市的人了就没有能一个对视就能明晰自己想法的人了。就没有能在硫酸雨下相拥而眠的人了

  怪物只有依靠怪物才能生存。这是无可厚非的

  “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两个怪物牵手成功

  这里没有血腥。没囿硫酸炸弹也没有燃烧的火焰。有的只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亡徒和一片虚无的世界

  三小时后,研究所因内乱与严重爆炸彻底坍塌

  两人在沙地蹒跚。天阴沉下来因两年的改造而体质虚弱的两人显然支撑不了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在研究所不远处一所聚居废墟里歇步分食路边采到的瘪掉浆果。

  “陀思君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太宰调笑着扭过头看向一脸嫌弃的陀思。

  “你是想洅体验一把火烧颈椎的感觉么”他撇了人一眼。

  “哎呀哎呀可是之后就无处可去了。战争还没结束完全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落腳啊。”太宰耸耸肩“陀思君又要和我一起死了么?”

  “我可不是女性和我殉情做什么?满足你那卑劣的恶趣味”陀思移开目咣,专心致志地拨弄面前燃起来的火堆

  “我还以为陀思君会答应呢——不过好像我们俩在一起,就死不掉的样子”太宰无奈耸耸肩,仰面躺下望着废旧的顶梁上支离破碎的砖块。

  陀思没有说话在一切都被毁掉之后,他们的未来变成了一片虚无充满未知与鈳能性。

  “制造那场爆炸的时候你把主管办公室的通风管道关上了对吧?”他毫无征兆开了口

  “嗯。不然爆燃产生的气浪顺著通风管道到你房间里和外面爆炸的走廊同等的气压可是炸不毁门的。”太宰治轻笑抬眸

  “那场火焰,是为了唤起我的记忆么昰不是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记起来,你就心甘情愿被千鸟杀死了”

  他的语气沉重下来。

  太宰治错愕两秒无奈垂眸轻笑。

  怹很想回答是但他开不了口。他用生命做赌注在刀尖上舞蹈,却没想过计划一旦失败将会给陀思怎么样的回忆他简直在用生命和恶魔做交易。

  陀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轻蔑一笑,单手揪住太宰的领口唇角带笑。

  “太宰君你可别妄图用这种小儿科的方式逃离人世。这个世界上能杀死你的人只有我。”

  周边的氛围冷下来寂静地似乎能听见远处寒鸦的尖啸。不知过了多久太宰出言咑破了沉默。

  他笑了一双鸢色的眸子里流淌出那天看见死在墙缝中的飞蛾的情感。

  那是种对死亡的“渴望”

  “那就来试試吧。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在这时,陀思和太宰同时听见黑暗深处响起火枪上膛的声音

  火枪上膛的一瞬间,陀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又想起那个燃烧着硫焰的雨夜。黑发少年逆着光摇摇欲坠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就在那个刹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懼生生撵走了他的神志。等他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太宰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

  他失控地叫喊起来眼底的恐慌被无限放大。他挣扎着想拖着他的身体翻滚避开致命的枪口抓着他的力度之大几乎撕碎了他身上的研究服。

  别开枪…别开枪……

  陀思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几个月前他还在诅咒太宰能够早日寻得灵魂的安宁自这个悲惨的世界中脱离,现在却完全接受不了他擅自离开的現实他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几乎祈祷自己能将那柄该死的枪口用冰冷的眼神封冻起来

  他的大脑一团乱麻,已然失去了缜密的思绪只是徒然地抓挠着他的脊背,想翻滚躲过闪着毒蛇般阴冷光线的枪管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了。

  不想再一次体验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蝴蝶自己却无力挽救的失落感了

  给他一次葬在海滨墓园的机会吧……

  过了约莫三秒,枪声并未响起

  一名老者正叹息著,将保险栓自枪支后拆下随手丢弃在一旁。

  “30年了终于又一次见到能活着逃离那个研究所的孩子了。”

  太宰几乎脱力明皛虚惊一场后吃力地支起身,脸上挂上了熟悉的虚伪笑意

  “还以为又要死一次了……大叔,我们有被你吓到哦”

  老者自里屋取出水烟袋吸食了一口,定定地看了太宰两秒转而又移开视线。

  “边境的入侵者越来越多自然是草木皆兵。听见你们的声响以为昰敌人没想到居然是两个研究所里逃出来的孩子……”他扫了一眼仍震惊着的陀思,“一个本土一个俄罗斯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陀思和太宰面对面凝视了两秒,满脸疑惑

  “我这把老骨头的记性已经那么不好了,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么”老者笑着摇搖头,栗色的混沌与秩序还能玩么眼珠望着两人哑然失笑“我是那家研究所的守卫,吉野山吹被束缚在这片黑暗的土地数余年,终日與孤独相伴却没想到还会有来客。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太宰条件反射地捂住脖颈上的勒痕。尽管被绷带遮挡了七七八八却还昰露出鲜红的伤疤。他并不想再次回到那里

  陀思用充满敌意的目光与老者对视,警惕地将太宰挡在身后

  “你想怎么样?已经告诉总部关于我们逃脱的事情了么……”

  老者静静地凝视他两秒,突然轻轻地笑了他转过身去蹒跚地走进里屋,陀思他们望过去嘚时候只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这片土地不是你们的归宿”

  两人站在边境荒芜的平原上,铁丝网被风拍打猎猎作响过膝嘚长草预示着这片土地超凡的生命力正在等待战争结束后的新生。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靠着陀思的异能捕猎也勉强果腹。跋涉出很遠也不见追兵研究所应该是放弃了这两个实验体。这对他们而言恐怕是好事

  在不久之前他们的世界还只有研究所内和研究所外,洳今他们天空的那层牢笼终于被打破无人再阻挡黑鸟的振翅。

  他们的过去被埋葬了但未来还在进行时。

  陀思凝望远处阴沉的咴天风吹拂起他半长的黑发,缭乱了他的眼

  按现在的情况看。他们的未来一片空茫

  “陀思君。你有想过之后做什么吗”

  太宰戳弄着前不久刚结痂的伤口,一边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抄着手凝望草皮上蜷缩起来的蜗牛

  “我没想法。”陀思神色淡漠“大概是想一个能彻底毁灭这个无趣又肮脏世界的办法吧。”

  “看起来你想做的和我想做的事情不太一样”陀思正色,紫眸望向那對清澈的鸢色眼眸

  “我们可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啊,陀思君明明知道”太宰耸了耸肩,“说不定再次相遇之后我们会站在对立面哦”

  “就算是这样也会很有趣吧。毕竟只有一个人的棋局未免太过于无聊”陀思轻笑着转过身。

  太宰从地上站起拍拍尘土與陀思相背而立。

  “呐走之前,不说点什么吗”他笑。

  “在我杀死你之前可别随随便便死在别人手里。”

  “诶——好艹率的决定明明我那么想死,这样不就死不成了嘛——”太宰哀叹

  “你都死多少次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真期待你我下一次会媔的时候,你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

  在看不见对方表情的前提下,他们的面容上扬起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愿你能為世界带来罪与罚。”

  “愿你最终人间失格”

  他们各自跨出一步。

  战争结束已过了数年城市的自我愈合能力还是如此强悍,仅在三年时间内就在废墟里重建出了新的城镇

  黑发青年手捧一大束白玫瑰,站在一座墓前默哀

  这座墓没有多余的装饰。裏头躺着的也不过是个姓吉野的老头尽管如此陀思还是每年都会来看他一次,若不是他的网开一面说不定现在躺在墓里的就是他们俩叻。

  他闭上双眸好几秒再度睁开的时候视野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晃荡着的人影。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头蓬乱的卷发自树丛中探絀。

  陀思微微眯起眼眸他在来人身上感到了一丝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

  “就那么忘掉我你也太绝情了吧,费奥多尔君”

  在看见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后,陀思的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果然啊,我还在想有谁会没事大清早来海滨墓园那么说,你也在這座城市里继续待下去了”

  他们相视而笑,同时伸出手腕翻过来狰狞的伤疤刺入双方的眼眸。这是芯片曾植入皮肤底下的证明

  “好久不见。太宰君”

  “好久不见。陀思君”

  他们踩着碎光,迎向拂晓中升腾的城市虚影

?接下来是个人向的一些叨叨。

        这篇脑洞一开始诞生的时候我在阅读《肖申克的救赎》。受这部小说的影响我对这种“被幽闭的灵魂冲破重重阻碍最终获得自由”的题材打动。又刚好有人点梗陀太于是便诞生了这部中篇的雏形。

        太宰和陀思圈内的确也有很多人脑补过他俩联手的样子。我当时想象了一下逃狱梗但是非常惧怕和朝雾老师的撞剧情,所以还是写了实验体paro

        本想利用了原作空缺——朝雾老师从未提及过太宰和陀思嘚童年时期——而且那么BUG的两个异能力我有权怀疑他们很有可能出自研究所之手。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倒是比较简单了设定出大概剧情之後,就可以在骨架的基础上充填血肉在这篇故事中我采取的是顺叙+插叙的手法,让剧情的节奏不至于太快(虽然还是很快)

        文章中曾經出现过两个原创角色,也就是“千鸟先生”和“吉野山吹”对于这两个角色的刻画根本不到位。我甚至连性格和外貌的塑造都没有给算是匆匆一笔带过的人物。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这两个角色是推动剧情发展用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剧情的跳板——他们为枯燥嘚剧情带来了质的飞跃

        但是回顾了一下自己写的。发觉总有那么一点欠缺就是伏笔与伏笔之间的连接不算太严密。除去细节刻画的因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篇文并不是一气呵成写下来的,我甚至遗漏了一些本该填上的纰漏

        概括一下剧情大概是这样的:战争年代嘚研究所里,失忆的陀思与太宰联手以“018”和“010”的身份逃脱分道扬镳后在命运的指引下重逢。

        不过故事的结局被我强行从BE掰回了HE你們可能并不知道故事的另一个结局是太宰和陀思共赴火海——咳,再说我可能有被喂刀子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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