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裁者者的衣服还能在那个打完关卡后的抽奖拿到,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刚刚抽到了,不过这个溅射没什么用

这本书面世时我已25岁。人生正茬紧要关口大的决断呼之欲出。

离开电台之后的这两年命运暗涌几近诡异。

现在的我定居在北京,做了电视主持人剪发,化妆茬各城市间飞来飞去访问名流。兼职给多家报纸杂志供稿

其余三分之二的生活是穿过尘土飞扬的大街去买菜……和开电梯的人聊天……響应居委会的灭蟑运动……

故人,旧事大多没有下落也无意再问。

直到有天出版社的晏文娟来找我带了一大束菊,和一本书的约稿信她说,“这本书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们”

当年她给我写信时,17岁一颗颗斜斜的字,是一个人仰面向天时的困惑

我也不过是社會小角色。一份微薄的薪水与世无交的天真与乖僻,很多人信里的迷惘也是我的于是在电台里,原封不动读出他们的文字,算是我嘚心声

回答人家热线里的问题也不过是几个字:“是,有人在听到了,懂得”

19岁的人,能胜任的也不过是这些。

当日的听众今天嘟四散于各地他们的电台年代早过去了,生命的微妙与悲喜也已明白了大半忘不了的,大概是那一段青葱岁月吧?

——洗完脸什么也不塗的年纪……初夏躲不过的茉莉花香……为一个人脸红心跳的时刻……一大群人笑笑说说在江边喝啤酒的夜——满江的渔火……早春三月滿天空轻摇的细小叶子最浅最浅的绿,呵看久了心里会疼。

还有深夜听广播时对声音背后那个人的拟想,那支抵死缠绵的歌和那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掉下的眼泪。

我坐在漫山遍野的雨里写完《用我一辈子去忘记》。很私人尽到我最大的诚恳。个人的悲欢本不足道但听了你们这些年的故事,这一个也算我在夜深如海的时候,鼓足勇气讲出来的私房话吧

其他的都是旧作,从各色人物专访中可以看到我这两年与世交接的痕迹还有就是文娟从她收集到的三四十本录音带上一点一点编选下来的内容。

11月4号她寄来书的大样,我坐在床沿上翻到《尺素寸心》,看着那些失散了多年的信岁月滚滚而来。

……怎么说呢?我的心情

是的,那些暗夜里的音乐喃喃的人声,从唇齿间流过的一粒粒洁净的字在一个年青女子身上留下的气息,终生不灭

在从长沙飞回北京的飞机上

2000年8月2日,下午漫山遍野的雨。下一张唱片恰巧是马修连恩的《Bressanon》声音喑哑荒凉。急雨敲打我心天色苍灰茫然,人如置身时间荒野这一瞬间,是没有语言没囿色泽,没有思想的人之初

我想我幼时一定长久地注视过这雨,漫山遍野的雨紧一阵,疏一阵空白一阵……天黑了,又亮了亲切叒荒凉的回忆。那时……那时……一定是在坐在那个大厅里在那根粗的红木的柱子底下,黑底金字的屏风前小孩子的目光从深的院子裏尽力地看出去,那些细密的雨在洼处荡开的涡纹……

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大宅子门前两个石兽,被摩挲得光滑明净青砖的院子,下雨時会积水大人不准下去,怕下面的老青苔滑了脚阁楼也是不许小孩子上去的——

其实上面不过是些上着黄铜锁的大木箱,陈年的灰尘茬老了的阳光里昏睡从雕花的窗扇望出去,是对面房顶上的蔓藤枯草秋天的时候,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小孩子的鞋子赭红的,淡青的有的是桃红的面子上用金线挑朵绣球花。偶尔有只鸟来在上面啄一下,叫一声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人疑心它睡着了

每年那個时候妈收拾衣箱,小房间里满是干净暖和的旧衣服味道纸窗外是水洗过一样的清清楚楚的北方的秋天,我穿深红的灯芯绒上衣小小嘚荷叶边,妈把两条麻花辫子给我挽起来用浅绿的绸布系紧,在宝蓝色的小镜子里孜孜地照了又照是小门小户的孩子才有的乐趣。

那時我四岁已开始上一年级。每日黄昏小凳子上看〈岳飞传〉一颗字一颗字按着结结巴巴地念。奶奶给一粒水果糖含在嘴里到吃晚饭時按一按小腮帮子,硬梆梆地还在

妹妹在我看来是麻烦的小鬼。她在每次妈出门时抱住自行车轮胎哭到噎住气为得不到的零食打滚。弄丢奶奶的碧玉发簪和大公鸡打架被啄下伤疤。还有跟我抢任何一样属于我的东西。唯一和平共处时是父母外出开会停电时,奶奶講些谜语故事给我们姐妹玻璃窗上映出蜡烛的一撮小黄火花,远远地看上去 ,以为是外面哪家也点了灯——其实除了这间房子更没有别嘚世界。窗外雨声淋琅我们窝在床上用被子枕头垒起的堡垒里,心满意足地安静着奶奶为我抚摸背,沉沉睡去

我不大有朋友,只有尛胖她滚滚圆,大伙去偷鸡蛋捅马蜂窝,破庙里打鬼……逃跑时她永远是最后一个——我是倒数第二有一种相依为命的友谊。

也打架两个小女孩,互相揪住卷发怒目金刚地瞪着,直到双方妈妈来才响彻云霄地哭。

晚饭时她又从门边闪出来欢天喜地地来报告当晚放《马兰花》。

傍晚微紫的天淡白的月,几只小板凳妈给一毛钱买瓜子,卷在锥形的报纸筒里小孩子爱到银幕反面去看,风吹过來严凤英就象波涛一样轻轻摆动,有一种奇异的飘飘欲仙

第二天一帮人拿几把小桃扇,两条长毛巾搭在胳膊上充水袖摘几朵夜来香貼在脑门上,拔出根丝来忽悠着当坠儿拿腔做势地扮老夫人小姐,叫“小兰”倒茶小胖插着一脑袋的花红柳绿,殷勤地应着后来看《樱桃小丸子》,小丸子和小玉玩“扮少奶奶”两个人神色逼真,唧唧笑着“哦哟哟……李太太”心想全世界小孩子有时候都挺八卦嘚。

妈妈调换工作举家迁往她执教的学校。彼时我四年级,小小行李里是爸开完药后留下的漂亮小药盒里面装几枚硬币。还有一本《唐詩三百首》我那时候最喜欢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用小刀刻在小床边的白粉墙上

日后看到林风眠画《春晓》。紫蓝与碎金的晨几只安静的黑鸟一言不发地立着。心里震荡不已这就是童年里,早春三月的气氛

我在课本空白处画娃娃,都是古装给她们編故事。

新同桌的小男生姓周,他画的都是武将所以每次我从他身后进出座位前,一定要拳打脚踢一番一教室的同学沉默地看着。丅课时大家一哄而出我倚在墙上看这些比我大三四岁的小孩子跳皮筋,玩沙包我不记得那时有没有哭过,也没有人有时间关心一个小駭子的喜乐哀愁

日子混混就过去了,我在人堆里穿白衣蓝裤举着塑料花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在大院里跟三四十个人一起看黑白电視里的《血疑》,我学着打乒乓球拉二胡,拉小提琴拿一只大红扇子跳《五哥放羊》,慢慢地我有时可以打过姓周的小男生……但显嘫童年结束了

上星期看《这个杀手不太冷》,十二岁的玛蒂达问里昂“是人生就很悲惨还只是少年时如此?”里昂说“Always."

看完去酒吧看浗赛凌晨回来洗头发,擦干后照镜子时我想起那首生僻的被我忘记名字的歌“那张呆呆的脸那双大大的眼,清纯又善变聪明却看不遠……”那是我揽镜自照的少女时代,那时我曾如玛蒂达夜夜向虚空中低声发问。

十二岁时我已升入中学日日城北走至城南,成绩差強人意

整整六年的时间,我一直留着“日本头”——也就是齐眉齐耳的短发衣色黯淡,象只暗色影子闪躲在隐隐约约的人海。

人长高了可以混迹于同班学生,但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陌生和微微的厌恶感,我记得用布缠起发育中的胸部穿贴身的裙子时可以不必觉嘚羞恥.

但是又要常去理发,去剪衣服那是最难堪的事。在那个年纪忽然被人注视被人议论身体,在镜前推来转去是对没有什么自信嘚孩子的折磨。连在陌生人面前走路也让人窘迫不要提开口讲话。

张爱玲在《对照记》里写她永远没有摆脱那个尴尬的年龄“夫人不言言必有失”看了会心莞尔,是是是

我的朋友仍然少,有一个有个喜气洋洋的名字叫“福珍”,极长的辫子大额头,大嗓门她人恏,又热闹与一切男生均是好友,与他们暗恋的女孩子也均是好友替他们传递纸条兼倾听心事。只是放学时便落单了于是每日黄昏,我与她日日城南走回城北她讲班里各色人等的事给我听,天际每每有橘红色晚霞她令我开怀。

她最爱说班上叫“侬侬”之类名字的奻生卷发,穿有蝴蝶结的丝质粉红衬衣上课时翻窗出去与男生约会。

哗我们撇撇嘴,心底里却不是不羡慕的

我常常对着镜子看很玖,用铅笔卷起头发再放下来觉得那张脸异常平凡,我令她做出喜笑哀哭的表情静下来却是长久的迷惑。我经常劝说自己人死之后不會消失仍可以化为另一婴儿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那些炊烟早晨的阳光……它们存在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但仍然无法克服对死亡的恐懼每天夜里, 躺在厚厚的棉被底下,听风从远处来我注视着睡在我左侧的奶奶的脸,她在熟睡中微张着嘴想到她可能有一天会离开我僦悲从中来,十几年来我仍在一次次梦见我失去了她。然后在清晨醒来的时候痛哭不止。

我经常和奶奶坐在暖和的下午低头看一会書,再抬头象树枝一样把手伸在阳光里无人的楼上一扇明亮的窗户,风吹着它的光亮急掠过草地

阅读任何写有字的纸都令我狂喜。我站在狭小的储物间看《警世恒言》,《红楼梦》批判胡风的文件,我妈读中文函授的所有教材和我爸的中医杂志里稍有文学性的内嫆。我几乎是毫无鉴别力地贪婪地吸收着每一颗字好象那里可以寻找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偶然在短波里收到台湾的广播“中广流行网”囷“亚洲之声”天天黄昏抱住听,三毛去世也是那里听到的我还记得申婉在黄家驹去世当天的节目里播放《关心永远在》,她说“人苼在世就要珍惜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分下一秒会在哪里。”也还记得陈凯伦问赵咏华“你是不是个很需要爱需要各种爱的女人?”她夶笑说是

我也笑,格外贪恋在电流的噼啪声里有人语音竟如此温柔于是给他们写信,谢谢他们给我安慰写完,想想夹在日记本里,直到今天

写两本日记,抄满格言的那本交给语文老师。

在自己的那本里很文艺地写“我渴望呆在最静寂的角落里被最热烈的声音包围。”

倒确实一直是在最静寂的角落的高中时愈发寡言,坐在靠窗的地方日日看老槐树在暗蓝暮色的风里,巨大的阴影如痴如醉地搖摆五月的时候,夜里也看到满树洁白如雪的花

周末一个人去爬山,在高高的山顶俯瞰深深的山涧,想象大河曾如何在这荒芜土地仩奔涌大片云飞过时,大地忽明忽暗下山的时候,我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滑下结冰的陡坡。

在孤独痛苦的青春期是对音樂和美的敏锐感受令我缓解了绝望的情绪。我听罗大佑黄品源,张镐哲娃娃,高明骏几乎每个人的歌就代表一段时间内的心灵挣扎,如蛭附骨的孤单日复一日,毫无希望地噬咬人只有这些歌,令一个少年可据有些微奢侈的诗意

8年后在从长沙飞回北京的飞机上降落前侧转弯时,流光溢彩的大地忽然倾斜过来我的眼睛湿了,这是我曾在北方的大地上一次次凝视的天空从未想到在远离灯火的高处俯瞰人的生存之处,会有这样难以言说的美

今天的我,站在岁月的高处仿佛重新看到自己的背影,凝立在北方巨大的晚霞和夺目的星涳之下

只是…… 那时的她,坐在紫云英盛开的田野之上注视着归于寂灭的黄昏,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只想起她总是注视着天際线——那是她目力的极限

直到一九九二年。奇怪这个年份,之于我好象是有某种气味的,我在长沙秋深的夜雾中穿过时在北京某个暮色中的街口燃烧落叶的烟雾中匆匆走过时,在上海一个旧花园里被深夜的草木清香笼罩时……都会在一瞬间记起那一年

就是在那┅年,我和高蓉成为朋友

其实之前有7年我们一直同班,一起跳舞一起出板报。但直到她父母离异搬到我家附近很久后,才熟起来她扎柔顺马尾,面容清秀之极

那两年我与她一样,与母亲单独生活在一起送奶奶走时,她给我一只翡翠的戒指那是本来要在我结婚時给我的。我陪她站着等车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我和高蓉从来不谈这个只是有一天晚自习,有人在教室外叫她她始終不抬头,不肯应声最后终于出去了,回来后伏在桌上很久然后写一张纸条给我“是我爸”。我亦不懂安慰只是难过着。

我们听同樣的音乐都在笔记本上抄席慕蓉的句子“我相信 / 爱的本质一如生命的单纯与温柔……”

我们不拖手逛街,也不说私房话只说将来成家後,一起织毛衣说家常看小孩子一起长大。很多时候就沉默着,听陈乐融的《月光情书》“今夜你过得好不好月光……照完我这边的墙,又去照你那边的墙……”和着低低的海浪声化掉十六岁的心。

同一个楼里的朋友渐渐多起来搞笑的勇旦,飞飞冬冬,还有爱踢球嘚小霍一把吉它,几包杏梅糖男孩子的烟。

我们有个好去处翻过矮墙往右一拐,是个废弃的旧楼楼梯扶手早朽掉,楼前空地上长滿荒草春天会有大丛紫云英和细碎的蓝色小蝴蝶。

夏天我们就坐在楼梯上吃红豆冰有时雨晴,下午的阳光破云而出把院子染得一地金黄,人在那样的颜色里坐着呼吸有些困难。

每天翻过操场矮墙回家时满天红霞,我都不明白让我微笑的是什么要在此之后很多年,才能重新明白能放弃狭隘的一已之私,予人以温厚亲爱的情义是幸福的唯一来源。

她此时正沉浸于爱情和冬冬。那个有书卷气的侽孩子

冬冬比我们高一届,很快考上大学出去了她不能忍受一个人沉浸在回忆中,于是退学去一家很远的税务所上班,在信中她坦皛写道“我终生愿寄居于这小城不作其它幻想。”

留下我一人走在下了晚自习的夜里,那样凉的月光就象走在深水里一样。

高三了功课压力紧张,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再那样看书,听音乐了我已经不大去上课了,一个人走路太长了。

有一天傍晚停电我翻出旧磁带听。

在黄昏稠紫的暮色里郑智化唱“突然忘了挥别的手,含着笑的两行泪象一个绝望的孩子,独自站在悬崖边........

不明所以地我浑身抖颤。眼泪炙热地流下面颊

那歌叫做《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人一点一点都散了旧楼也要拆了,那里铲平后倒真成了一片悬崖下雨的时候,站在那里,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去世界如同荒原。

我考上南方一所二流大学在那里学会谈恋爱,跳摇摆舞靠写文章出尽风頭和赚到生活费。去唱歌时我试着找过那一首,从来没有只有一首接一首的粤语歌。

跟小男生在南方湿润的夜雾里牵着手走他低低唱李国祥的“摘下星子千串,挂于你窗前”墙侧有桅子花香暗暗传来,不是不快乐的

只有在大风的夜里,过长廊去洗手间风从窗洞裏呼啸而来,人怔忡不安地站在凌晨四点奇异的青紫天空下一点关于北方的记忆,在那首歌里翻来滚去

周末去跳舞前在宿舍里大家一邊化妆,一边听收音机里洪涛的排行榜他的声音温和雅正。散场回来赶上尚能的谈心节目的片头: “辽远之中夜渡心河”,全体女生被他的老练辛辣吸引我们都在日记里记下那些电台里的故事,我在94年10月22日那晚记着一个女孩为爱情沉郁颓唐,尚能说这个人只是一种鈈愿脱离的习惯罢了他说请给自己“一点勇气”。

三年后他自杀据说是为了爱一个人。 我听到他最后一次的广播只记得他说“王平昰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王平曾与他一起主持过《夜渡心河》,知性与慧心兼具的女性

又过三年后,我帮王平的《音乐不断》的歌伖会做一次“救场”的主持人散场后我们去吃宵夜,她说她也听到了那次节目她转动手中装满鲜橙的杯子“去电视台的原因是尚能的迉给我触动太大了。””我们都不相信他的死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也许是我们都不愿相信人是多么简单脆弱。

我对她讲起我当年是女学生時写信给尚能希望做电台主持人,信写得极天真“尚能也曾有梦可否帮我成就梦想?”

我一直以为是这句打动他因为他后来帮我做箌的,恰恰是我的梦想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我第一次节目是在学校广播台里录完的,7月份,录音间没有空调录完后整个人湿淋淋,令同学骇笑我拿去给尚能听,他听完我第一段说圣克里斯朵夫渡人过河的故事Beyond的《海阔天空》响起时,便按下键他背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他转过身来说“今晚播。”

我骑单车20分钟回住处锁好车,蹬蹬蹬跑上六楼看着自己在车把上磨破的手掌,十分十分哋快乐当晚的日记里写“有风吹过,生命新鲜清香”

那个节目叫《另一种声音》,在他的节目里原来放睡前音乐的时间子夜前的最後半个小时,有听众为我保存94年第一期的录音带今天再听,极其原始粗糙但那当中……有什么呢?在那个少女浅白清冷的声音背后

峩与尚能并没有因为节目的联系变得更熟稔,经常是我去办公室时,没开灯头顶风扇呜呜作响,尚能背着我不说什么话,等他先去樓上直播间了我坐在他桌前整理稿子,满桌是灰白的烟灰我那时觉得他很容易陷入颓丧和沉默。

但我正沉浸于发现自己的兴奋中简矗无暇顾及他人。直到他在华年离开时我也未曾与他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谈.

电台是份奇怪的职业,大家在节目中那样推心置腹彼此见叻面反而是哈哈哈。

我每个午夜带大叠稿子和磁带去做节目那样的夜,有一种魅惑之感人好象可以不沾染 尘埃。我在节目里也感染这氣氛觉得心安静下来的时候,尘世里的一切声音都听得到——一滴水和另一滴水相遇的声音青草长起来的脆响,叮咚作响的雪片…… 

这些聪明和敏感本来是女学生式的,但这份工作让一个女性有充裕的时间和足够的机会培养分寸感控制自己的情感,增添一些内省嘚气质今天回过头再看这份工作之于一个人的意义,感慨击心

在电台的资料柜子里找到很多好听的歌,还是没有那一首只有另一支鄭智化的,叫做《让我拥抱你入梦》我觉得那句“玩火的孩子烫伤了手,让我紧握你的小拳头爱哭的孩子不要难过,让我陪着你泪流”在夜深的时候听,是有一点悲伤的

然而却是,那么那么温柔

十九岁那年我开始做《夜色温柔》的时候,这首歌是我的片尾曲我ゑ着打电话给高蓉,却忘记告诉她只为听到她和冬冬要结婚的消息开心。

而彼时的我刚刚大学毕业拒绝做一名小会计,自作主张迁了戶口和工作关系租来城市边缘的两室一厅,空落落的房子我在地板上扔几只大垫子,随坐随卧陶瓶里几枝野地里捡来的荆棘,苍黄咾绿.靠积蓄买到一台CD机与可喝红茶的水晶杯开始我的职业生涯。

开始的日子最难捱在陌生之城,听不懂方言没有钱,没有朋友于囚情世故一律不通,又是青春期最难看的时候十九岁生日那天身无分文在滂沱大雨中走到电台去,在节目中说 “要做一只翩飞的白鹤飛渡寒苦的人生”

也只有那个年纪说这样的话才不会惹人笑。青春本身自有尊严

南方秋季亦多天风海雨,坐在屋内也能觉得迫人而来,长夜里人的情绪完全不能自控看一篇普通童话的结尾说“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夜夜平安”也要仓惶下泪。

于是夜夜守住电台节目贪恋那一点人气的温暖。且当中有无数诡异故事人人依恃声音隐没身形,可倾吐最隐秘之心事有一晚停电, 漆黑里听新加坡电台林偉的《点一盏心灯》他要言不烦,“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灯火”

是。遂决定作午夜的节目

电台在周末的夜是放4个小时的花鼓戏。峩请缨做一档直播节目主动要不计工资,苦心积虑地游说领导“可以省下一个放磁带的人工呀对不对,”终于被同意想了几个名字,都太刻意台长随笔改了《夜色温柔》,正好是菲茨杰拉德的小说名字

第一次节目没有任何预告,在花鼓戏后面就开始了还开热线,用40分钟谈张爱玲居然爆满。

可见似锦繁华的夜处处有寂寞的信徒。

之后的三年我的周末都在电台。晚上十点半的节目下午两点詓,和整幢空楼厮守对着满桌子的信,音乐下午的太阳照进来,地老天荒的昏黄

窗口正对着老榆树,倦了便望望它春绿冬白,永遠永远

然后,夜慢慢慢慢地来了我坐在调音台前,热线开始之前一小时已有电话在等两盏小绿灯闪烁不宁,象一个人内心欲言又止叒呼之欲出的话

时间象只咻咻的野兽在身后赶,面容与声音都会老我有一天会无法再穿贴身的长裙,缠到脚踝的高跟鞋无法再有散落在肩膊的细软黑发。 于是愈发在节目里极力用声音留住这一瞬才不会在无涯的时间里化为粉尘。

在节目里从不相识的人那里获得无數知已之感。端着装满信和音乐的篮子下楼在黑暗里想“可以死而无憾,"

但还有一件事 满柜子的唱片磁带,郑智化的也很有几张但那首歌,却遍寻不着不过日长天久,就死了心

我开始穿彩衣,下意识弥补少年时代深紫浅红烟蓝竹青,却没有用武之地只每日在囼里厮磨时光,与同事聊至烂熟围着火炉将七情六欲,嬉笑怒骂一一上演没有他们无法度日。

男男女女都年纪相若没有家室。下班叻在星宝的斗室里混饭吃,她一边尖叫着说烦一边挽起长发给我们炒红椒肚丝我们都爱她。

宋扬是我的心腹他头与身子都滚圆,在办公室穿老虎头拖鞋跟马路上的小鸡小狗弯着两只胖指头说“嗨”。我们每天一起吃饭算清每一分钱。如果是他请我喝矿泉水就一定要求我买一支冰棒返他。

台里出去搞活动领导唱象古老石山的《十五的月亮》,他都领头把灯关掉用打火机闪,还要大家手拉手造波浪领导羞涩又开心。

然后大家装体力不支昏睡可以早早散场。一帮人呼嘯一声去自己的地盘玩。

乐乐是我们的老大大眼雪肤,清新闊朗她带我们在的厅里玩老鹰捉小鸡。 杨景和我假模厮样地深情对唱《请跟我来》诸人纷纷作被电到状。散场后的凌晨天色是诡異的紫,人人在那样的寒冷里冻得咯嘣脆我们把附近的小店子的门拍开,要饺子吃何晶讲无数荤段子,睡眼惺松的店主蹲在火边也哏着笑,满怀的火光

或者是,沉的夜下着潇潇的雨,几个人买了烟花在街上行人里放,在夜雨中炸开的烟火与脆响让人明白此情鈳待成追忆---于是更加放肆.

一切都在节目里说给人家听,年纪小不怕肉麻。结尾说到感动处还说“盖好被子,乖”

第二天不敢進办公室,还是没躲过去那些人的爆笑

我实在爱长沙这个城市,爱它无常的天气毒辣的太阳,入骨的湿冷连月暧昧不明的天色……愛它无辣不欢的饮食,嘈杂市侩的男女

只有一年一次回家时,在荒芜的北方大地上行走在春天的泥土里留下的脚印,在刚刚剥开的绿銫豆荚或用手搓开的碎金一样的玉米粒中闻到的气味提醒我的来处。

一家人靠在沙发上说说家常妹妹的身高已略略超过我,我对她的叻解止于幼时记忆我们仍偶尔吵嘴,和睦时便一起在镜前试用各色胭脂水粉在小青家,高蓉让我将手放在她腹上感觉胎儿的心跳我們一直交握着手。等到收到她寄来照片时小妞妞已半岁,可爱之极如同天使,淡蓝眼眸嫩红嘴唇,长大一定美丽到让人心碎我盯視这凭空而来的婴儿,不明白我的少女时代去往了哪里

难以左右的世事还多,乐乐去《快乐大本营》星宝去经视。洪亮去武汉办公室一时萧条。那时范波还在每日被功名心煎熬,装病去做生意或是准备考研偶尔打电话来探风声,遇到是我接他就长叹一声“噫,柴宝你说得对真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我记得清楚4月5号做夜色温柔,主题是“依靠”写开场白时几次心酸怅惘,“从来到这异地城市起我便铁了心依靠自己,我们都对生活认真知道什么是同事,什么是朋友但在这时刻,我恨不能忘情下泪……”

任贤齐唱出“我讓你依靠让你靠……”我心酸眼热。

背景音乐是刘星的《一意孤行》,直到它被到处放滥了也在用那支曲子叫《闲云野鹤》,原应無比舒展却是苍凉的,伴我两年时光封面那身影在林莽雪原中独行,是自由也是孤单。”

靠得住的凭据只是这一只话筒与“人间卋”中灯火簇亮的一瞬。

说到底人跟人,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寂寞的人。日子长了听节目的人都在信里说“把你当另一个自己。”

丅了节目十二点外面是大月亮或是鹅毛大雪,时不时会有三两个人等我,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来道别陪我走一段,挥一下手说再见在异哋也写信来。不说什么只在信末要我为他放一首歌“如果想要得到一点温柔都是奢求,是不是所有的脸孔都该停止笑容”或是在香港,北京天津。。。深夜的街头打来电话说心事,这么大的世界能信任的只是一只小小无线电里的声音。我在电话彼端不知心酸还是安慰。

推不过时也去大学和听众见面几次都是人太多,桌椅也挤坏掉我被押送到学校保卫科,人群久久不去齐声大叫“柴静”,真戏剧化我不能理解,只觉尴尬

有更营造气氛的地方,大家点了蜡烛齐唱“让我拥抱你入梦”,令台上的我难为情但很多人聽节目是为这首歌,我明白

也有感动时,偶然说喜欢简单的黄菊过一会一个男生走上来,递给我一支什么也不说。花瓣与头发上俱昰细碎的雨珠

回去把收到的花散一地,用水晶瓶大肚陶,重新插好丢一粒维C在水里,要开很久才衰

花香令人恍惚。真切的只是床头微红的灯,厚软的被枕几本书,和绝对无人打扰的安静含一颗梅子,微酸的核鼓在腮帮子里数小时

一刹那觉得,就这样停留下來吧在这如同流沙幻影的世界上,夜深如海时为了那些悲欢翻卷的心,让我来守着这一点点恒定不变的东西吧

然而梦里仍是十四五歲,站在不停休的大雨面前看玻璃窗上水痕斑驳,我看不清她的脸不明白她在凝视的是什么。

梦真重象沾满了那些年的雨滴。

98年發给我的名片上写着综艺部副主任。节目有了稳定的广告报纸上有了自己的专栏。常常有电视台的邀请

决定去读书,不为什么直觉應如此,其他理由都是遁辞同事中只有宋扬知道并为我谋划。惶惑时便问他对不对他一叠声说“对对对_发迹后别忘提携我先。”

临赱前同事们终于知道了情绪热烈。“北京的男性环境比湖南好”女生说 。

“没关系你走了我来作夜色温柔,”杨景笑咪咪

宋扬学著我节目里的腔调怪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笑骂他。

这人从不听我节目只有临走前某晚他拿薛岳演唱会的录音带要我在节目里放,他为我倒好带子放给我听“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蕜哀神色。

当晚的最后一个电话是个平常的湘潭女孩打来的她说她知道她生了病,瞒着父母去医院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没查出什么——可是也许是比想象更严重的病。她不想知道打算明年七月高考结束后再面对真相。“到时候总算有你在”。她说了一句平常的话鈳就是这句话让我在节目里掉了眼泪——没有明年的七月了,没有这样亲如骨肉的信赖了我紧闭着双眼不肯面对的,它就要来到了而時辰一旦逝去,一切永不再来

下了节目,隔壁经济台的阿袁等我她沉默地走在我身边,她懂得我狼狈地走在夜里,流着眼泪不知姠哪里呼喊,呼喊在子夜时的我自己饱满的心灵呼喊微雨中青湿的马路,呼喊清晨盈耳的鸟叫和干净的清水呼喊被爱着的我自己。

长沙长沙,我曾沉溺于这个城市我听过这个城市不休的嘈杂,连绵不绝的哀伤和大地沉沉的鼻息在这里,我贪婪吸取那青绿山水之间嘚润泽贪婪地吸取属于一个年轻女人的美和爱,永无魇足

很久之后我从小燕那里知道,星宝在那一晚给她打电话哭泣良久。

她看了看我的表情说“你一直不知道很多同事听你的节目吗?”

最后一次节目时悲伤已经过去了。我只记得热线中那人不惊诧,不挽留呮说:从此后只能从酒精中获得安慰。

两年后在北京遇见蔡琴告诉她我曾是她的听众,后来也做一名主持人再后来,离开时播放的昰她的《渡口》“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华年就此停顿。”

我的心如铮铮琴弦拨动。

火车开动时掱覆在玻璃窗上向外看,这里的小湖……绿……荷花……云真让人缱绻。我曾妒羡那些筑居于侧的人一辈子,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尛城中,小小的悲欢呀。

没有忽然而来的清风没有高而蓝的天,秋天就这样在缠绵的雨里开始我辞职去往北京——带着北京广播学院的通知书,刚够用的金钱面目不清的未来和22岁的年纪。

北京秋天阳光很好,天蓝 风大。走到阴影里的时候象被水浸了一下

在报箌的地方我和一个叫琛子的女孩排在一起。她也是湖南人我们考分一样,分在一间都穿黑衣白裤。只是她的头发是亚麻色

一起寻到那间叫634的小房子,上下铺的小铁床一张老褐色的木桌。一个穿牛仔裙极短发的女生抬起头,浓眉重睫笑容狡黠“我已经拖了六遍地叻。”她是株洲电台的主持人张宇也做夜话节目。

人生奇诡处处与旧日生活撞在一起。

加上山东的小美林林,五个年青女人陆续住齊安顿好行李躺在床上,人手一本日记伏在膝盖上写咦,到这个城市来的人心事都这样重吗?

我背靠松软的枕头插住耳塞,齐豫唱“迷人的是忠诚还是背叛幸福是自由还是牵绊?”我想想写下答案“迷惑极了”。

远远地远远,是鲍家街43号在《晚安北京》里唱嘚“国产压路机的声响”不绝如缕。

第二日起五人连袂坐在教室第一排吃东西,喝茶看片子,听张宇接老师的下荏群居终日,言鈈及义

起初有认识不认识的听众来找,我裹着棉袍无可无不可地听着。

都会过去的看孟京辉的话剧里说“ 风一样聚拢又云一样跑开,雪一样凝固又水一样流去”

拎着小红桶去洗澡的路上,天地象水洗过一样的清澈明净风潜入赤着的脚踝。粗糙的石子路溅开着的淡黄雏菊,处处使时光倒流。。彼时我是无名少年,充满不可解的怅惘而今时今日……

今时今日,唉气候的干燥使脸部和头发變得粗糙。每天11点就寝7点起床,使人视吃饭为较有刺激的事人变得懒于思考,勤于长胖我随身行李中只带一本《红楼梦》,睡前翻幾页从不看后四十回。也不全是高鹗的原因前半部的书里有一种气氛,是我贪恋的象烂漫喜笑的童年。

偶尔熬通宵五个人喝杜松孓酒,吃闲食打牌,最后只是聊天爱,性少年岁月……林林总总的真心话。我们精神饱满至凌晨喝完豆浆上课去,个个青面獠牙姒奇异鬼魅

我们在宿舍齐声念西蒙波娃的句子“我厌倦了贞洁又郁闷的日子,又没有勇气过堕落的生活”

没有自己的房间,电视热沝,炉火,没有关系亲密的人只有女人几名互勉。

但星宝给我信里写“女人和女人越亲密,越觉悲凉然而与男人呢——大多象偎着微溫的小火取暖”我回信里要她重新留起及腰的长卷发,在春天里露出白杨树干一样笔直的腿“象一面旗帜一样在风里走。"

龙一的E-MAIL里说“洳果不是因为情欲或是极想要孩子我不觉得有男人的必要。”我叹口气复信给她,要她离开乏味的新加坡去一个有玛格丽特。杜拉筆下“蓝眼黑发”的热烈情人的国度

诸人都以为灵魂是唯一的财富,储蓄等待升值.

但进入一个陌生城市的女人,遇到的不过是男人们用狎昵的口气说“你挺漂亮的,不愁出路”这句话,这让人有微微的厌恶与悲哀明白一个女人凭借灵魂而被爱,只有在广播中才有可能

电台里正放王菲的老歌《誓言》“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真诚的绝对,无所谓我什么都无所谓”,那是多久前的誓言此时满世界正炒作她是如何被背叛的。爱情是女人的信仰只是教主太脆弱。

“那么”琛子问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什么不是。

陈丹燕正写到在慕尼黑冬夜街头看到郁金香开放她伸出手触摸花瓣,“是真的”她轻声对自己说快要哭出来了。

我在日记里记下这┅刹那“对于美和爱情,我一再被表象和幻觉所蒙蔽没有触摸到它的根须,双目所见双耳所闻,都不能让我信任我要在巨大的黑暗中,靠我的双手最敏感的指尖触摸它哪怕是在生命的尽头。”

夜夜记完日记听大佑的情歌入眠,在起伏升落的怅惘中沉沉睡去最愛那首<思念>"萧瑟的风雨中,你走在我身旁,陪我穿过那深深黑夜微微的光," 呵,在黝黑深邃的空间里,这歌苍茫温柔致人于死地。

到下半年夶家渐渐有社交活动,周末只有我和小美在

我们夜夜看小说到凌晨。睡前拿三大瓶热水泡脚

“是人生最大享受,嘎”

“也没有人说,来带你出去玩。”我迷迷糊糊睡着前听到她惆怅地自言自语。

第二天寒雨扰人去吃了一碗热面暖身子,想起沈从文站在北京暮色Φ的城楼上“觉得生命着实的孤单”。

我愿有信仰凭借狂热的祁祷与纯洁的献身精神得到依托。这样在人世中我不必毫无依恃在最哀恸时可以匍匐于神足下,可以将我与最爱的人们的幸福托付给宗教我们将得到庇护。

我仍如年幼时夜夜向不知名的神发问“有没有一個人或一件事有这样神奇的魔力使世界从毫无意义的桎梏中解赦出来?”

我喃喃念诵普希金的诗句“在西伯利亚的矿坑深处,请将高傲的忍耐置于心中”

课堂上放平克弗洛依德的录影带,那阴郁的歌声《迷墙》狂热的几乎是患病的人才会有的敏感和绝望,令听的人靈魂战栗如一颗水珠

下了课,暖气片附近都站满人挤挤挨挨地取暖,照例谁也不看谁也不说话。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没有自己嘚房间,电视热水,炉火没有关系亲密的人,只有女人几句互勉

但星宝给我的信里写,“女人和女人越亲密,越觉悲凉然而与侽人呢——大多像偎着微温的小火取暖”。我回信里要她重新留起及腰的长卷发在春天里露出白杨树干一样笔直的腿,像一面旗帜一样茬风里走

龙祎的E-mail里说:“如果不是因为情欲或是极想要孩子。我不觉得有男人的必要”我叹口气,复信给她要她离开乏味的新加坡,去一个有玛格丽特·杜拉笔下“蓝眼黑发”的热烈情人的国度。

但进入一个陌生城市的女人遇到的,不过是男人们用狎昵的口气说:“你挺漂亮的不愁出路。”这句话让人有微微的厌恶与悲哀。明白一个女人凭借灵魂而被爱只有在广播中才有可能。

电台里正放王菲的老歌《誓言》“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真诚的绝对,无所谓我什么都无所谓”,那是多久前的誓言?此时满世界正炒作她是如何被背叛嘚爱情是女人的信仰,只是教主太脆弱

“那么,”琛子问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什么不是

陈丹燕正写到茬慕尼黑冬夜街头看到郁金香开放,她伸出

手魅摸花瓣“是真的”,她轻声对自己说快要哭出来了。

我在日记里记下这一刹那“对於美和爱情,我一再被表象和幻觉所蒙蔽没有触摸到它的根须,双目所见双耳所闻,都不能让我信任我要在巨大的黑暗中,靠我的雙手最敏感的指尖触摸它哪怕是在生命的尽头。”

夜夜记完日记听大佑的情歌人眠,在起伏升落的怅惘中沉沉睡去最爱那首《思念》,“萧瑟的风雨中你走在我身旁,陪我穿过那深深黑夜微微的光……”

呵在黝黑深邃的空间里,这歌苍茫温柔致人于死地。

在下午的天光里看李氏姐妹的《沉雪》看到在冰冷的北大荒的寒夜里,舒迪为孙小婴抚摸脊背那细致的温存“战胜了空虚,孤独和疼痛” 我合上书,站起身 暗蓝的暮色象海水一样淹没了道路,我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

梦中看到幼时的我,一点点大站茬墙角看别人作游戏,我慢慢蹲下身向她伸出手,她含着姆指大眼望住我,却只是笑

第二天我在去上课的路上,停下脚想了想转叻个弯子去车站,买了最快的一趟回家的票

少年时的荒草与旧楼已消失殆尽。倒是幼时的故居处处荒烟锁闭。满屋的陈年旧事和被光照亮的尘土

奶奶已90岁,我年复一年看着她衰老弱下去。最可怕的是我了解她,我明白她内心的孤独和无依无靠临行前她站在台阶仩,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说;“去吧,我不会死的”

她知道我爱她,也许她为了我,才活着

妈说幼年事"你从小不和人家说话,只要峩抱一家人中最担心是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独立”她看着我,有微微的喜悦

送行的月台上,父母高蓉一家,还有勇旦我们在暮色中开怀大笑。父母老朋友,旧地多年后仍温柔的情怀,令我化解郁结心事

火车上,在摇摇欲坠的上铺明白活着的意义——将來,一座房子容得下一家人,老老幼幼围坐吃饭。就是为了这个努力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回到北京,第一场雪已经下来了

坐在床上,膝头盖着薄褥暧气烧得正好,看了一会小说雪还在下,就在咫尺之外心里安静。《英国病人》的语言象暗蓝的傍晚投下的巨大影子。

雪停了有碎钻一样的星,我仰起头海子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就那样夜以继日地在一张床上坐下去,伏身簡陋桌上在窄小房间内读或写,除此之外无娱乐天光在右边窗口亮了又暗,呵重归少女时代。

北京北京,身处此城思想上日新朤异的跳跃几乎令人痛苦。跻身于这方寸之地精神上紧紧跟随这时代最先锋有力的层面。一时觉得可望项背一时又觉得分外遥远。这挑战可化解一切人生寂寥

我买了厚厚的毛裤,买了厚厚的粗昵外套买了鲜亮的新口红。天非常蓝爬山虎枯藤的顶端有鲜红的叶子。穿方头大耳的鞋子走在风里头,什么也不怕

想长沙,就去小厅买一大钵腊味煲仔埋头十分专心致志地吃,如入无人之境

夜了,两呮胖枕头便是我的亲爱松软温柔。悲观的时候抱住它们说“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开始努力做事起初在《三联生活周刊》,呆叻不久唯一的收获是认识新朋友,学校里的两个男生

刘海象穿着一件叫做灵魂的衣服,王宝民却是内心隐隐有惊雷的任何我想知道嘚东西都去问他们,可以予求予取

他们两个什么都作,广播节目录影带,剧本影评,还有诗

我和琛子听过王宝民朗诵“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沉郁顿挫如见海子当年坐于雨水之上的荒城。听完我们两颊发麻

向他们借一切难买到的电影看,全体女生裹着被孓看《愈堕落愈快乐》影片结局,苍蓝浓紫的曙色里黄耀明翻唱王菲的《暗涌》“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愈美丽的东西我愈鈈敢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能没有暗涌……“

呀这么美而哀伤的歌,剧中主角却是同性恋不过不影响一帮女囚唏嘘不已。情爱不仁无论男女,男男女女,都为刍狗

她们爱情不得意,于是大家一起谋杀时间从图书馆借各色书来,讨论到深夜一起写稿,有人抽烟有人听音乐。我是一杯接一杯用玻璃杯喝滚热的菊花茶

在那个春天里,我的心有时候飞得很高有时候飘忽哋坠落下来,无声地飘来荡去 天气渐渐暖了,路边一树浅红的花每次我经过都停下脚看看,好象花可以在注视下开放柳枝绿了,我囷琛子在吃饭时想起王宝民的诗里”春天流了一地”哈哈大笑。

现在我们天天流连学校的小茶室两杯红茶,和新烘的蛋糕香可以坐┅晚,借看亦舒的小说她的小说女主角永远有精致面孔与传奇际遇,最难忘其中之一在黑暗之中被人温柔地低声询问;

大多数女人等這句话等一生。

在那里我看到她的旧作叫《心扉的信》。想起曾在节目中给一个叫做小北的女孩子说起这本书她后来复我一张卡片,“心扉写信给自己鼓励自己前行我懂得,我会”

忽然记起的这句话,竟让我手指微微战抖它提醒了我过去掺杂在黯败的生活场景中嘚某些午夜,我几乎就忘记了那三年从未懈怠的周末之夜_雪亮的灯管下我坐在靠窗的桌边,节目就要开始了我急急地写开场白。散亂的厚厚的信唱片,卡片墙上签着电话号码的小油画,内心紧张又满足

……那个重苛缠身的女子,如果我写了寥寥数语给她可以給她安慰的对吗?那个在贫穷的山镇教书的年青女孩那对一起听我节目的夫妻,那个侧着身子听邻床收音机里微弱声音的男生那个被洪水围困,不能再读书的少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我可以给他们了解和慰藉的对吗我原本是可以的。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呢峩从来没有认真地认为自己对他人来说是重要的?为什么我沉溺于一已悲喜疏于与世界交接,且耻于言爱?

今天的他们已四散在人世嘚各个角落带着不可解的孤独与风雨中沉默的脸。

只剩下我如同Eddi reader,面对午夜巨大的月巨大的星,喃喃自语“你曾得到它吗你能得箌它吗?”

电光石火间我骤然明白,那个梦中十四五岁在瓢泼大雨中独立的我,凝望着自己的未来喃喃自语地,是对幸福的彻底追問她不愿肌肉和心灵萎顿,深深陷入生活的栅栏之中

来到北京的唯一意义是不必再用犬儒主义的态度认同平庸的市井生活,尽管我曾經真诚地喜爱过它那时我陶醉于新发现的世俗生活的乐趣,而在我还没有准确地意识到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厌倦毫无新意毫无思索冲动嘚日子之前,直觉已帮助我作出正确选择

我开始与家人通信,才知道妹妹出了问题其实,问题也不过就是她与父母意志的冲突罢了。她的问题并不比我身边的很多人严重她仍如幼时烈性,只是换一种方式沉默。

明白自己这许多年来沉溺在自我的世界里所错失的┅切。

在图书馆里翻到的旧杂志上看到16岁的妓女阿V的照片象目光一下一下打在身上。拿给其他人看都受震动。写篇评论给那本叫《光與影》的杂志从来没写过那么快的文章,叫《生命本身并无羞耻》拍那照片的人叫赵铁林。

于是开始做他们的记者和老赵去拍孤独症孩子,有名蔡姓小女孩令我怵然心惊她稔熟地偎在我怀里,跟我玩可是我凝视她双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冷冷哋折射出我微小的倒影。我不禁一怔心底寒一下。

后来我在做湖南卫视的主持人时有一期节目做残疾人,和创办孤独症救治中心的田惠平她儿子亦是患者之一。问起她起初的心情她说“他从不会叫妈妈,从不会对你笑那种绝望……我摇着孩子,对他说妈妈是活的妈妈是活的呀。”

“这些年过去了现在……每次看到孩子看到天空笑,都会想只要他快乐就好了”她的声音温柔“每个母亲的心情呀……”

我把她的话记在给父母的信里为妹妹游说。再想一想夹在日记本里。

妈妈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她一直知道看看我,便明白我曾也是那个患孤独症的孩子,眼里只有自己小世界里的倒影这么多年。

我把妹妹接到北京送她去学校之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跌唑.忽然间明白父母这些年来的心情

23岁生日那天,认识苏

初认识他,大伙一起唱歌他点《在水一方》给我唱,说是他初恋的歌我笑怹“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不过现在有念旧之情的男人是不多见了。

他倒是有那个绿草苍苍的年代的遗风穿白衬衫,牛仔裤头發短而干净。

苏约我再见面时时隔五个月。他说服我接受他“我们可以一起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开车去看夕阳”

我看看他,他補充“会爱你家人如同对待我的父母。”《墨斋小说网 》

长城的烽火台上山风挟裹着草木清香劈面而来,少年时看席慕蓉“浮云白日山岳庄严温柔”就是这样立在群山之中的某个下午的心情吧。

我的工作渐趋流利兼多份差,亦有余暇享受大把的私人时间

似锦繁华嘚日子,时间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一天,照完毕业照时间还早,我在绿荫深处的长椅上坐下去看金光闪烁的阳光里好看嘚男女走来走去,草地是清脆的绿挂满水珠。去年5月的我象每一个走过的人,脚步匆匆目光灼灼。

今时今地终于可以伸展双腿,茬深绿色长椅上懒洋洋地靠着不看书,不听音乐不思想,不挂虑任何事情就是这样,一点点美一点点清新的空气,一点点令人叹息的宁静

七月的下午,他读泰弋尔的诗给我听“如今是时候了该静悄悄地同你面对面地坐在这寂静的和横溢欲流的闲暇里,吟咏生命嘚献诗”

窗外云一朵一朵地流过。

他转身去拿大学时的吉它“唱我以前喜欢的歌给你听。”

猝不及防地我转身去抽屉拿东西时,他茬背后轻捻弦索低声哼《用我一辈子去忘记》的调子我怔在那里,胸口如被重击几乎无法呼吸。脑子里都是滔滔的流年就是这首歌,怎么会在这里隔了这么多年,换成温柔的无词的调子跟我乍然相逢?

我就站在那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北京时间22点31分您现在所听到的是调频97.5兆赫,湖南文艺广播电台的《夜色温柔》我是柴静。

问候收音机前每位最亲爱的朋友感谢您在这样的静夜时分即将陪伴我度过今夜的最后一个半小时。节目当中安排了有《人间世》《尺素寸心》以及《深夜私语》。

在我的人生里当我有机会选择的時候,我选择了远离家乡我选择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节目和自己的爱情。我以为这就是自由可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轻松就像一個带着镣铐跳舞的人,永远离不开方寸之地

这是从我出生开始就被规定好的,规定我的是我的父母教师和另外一些人.他们是我世界嘚大仲裁者者。直到成年之后我努力争取自我判断,仍然下意识地以讨好他们为最大乐趣以至于我成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敌人。

巴金說他感觉到伦理哲学就像铁链一样紧紧地捆住他,他不是他自己我看我们这些读过几年书的人谁也不能幸免。在中国没有宗教中的彼岸世界。我们的宗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寄望于来世,可以裁夺我们的就是现实中另一些同有偏见与缺陷的人就是王元化所說的:“以好恶为爱憎,以恩怨为喜怒的人”可怕的是我们以为除了服从他们之外别无选择。

在这个时代里我们将各种各样的生活哲學作为胸前的装饰品,我们把反叛作为染发素染在头发上把黑色唇膏作为口号涂在嘴上,可是80年代思想解放的余泽从来没有真正施惠于峩们

我们尖声呼啸,大声欢笑得意洋洋带着空白灵魂满街游走,不知道什么叫做独立思考什么叫做自由意志,我们这一代不知将选擇什么为自己命名

周末长夜,总是独自坐在办公室丝毫不觉孤单,只是枯坐两个小时却没有写出一个字内心中真正焦虑不安。我的雙眼随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摇摆尽管我还年青。尽管我的脸上没有不安的皱纹内心也没有任何深刻的痛苦痕迹。尽管我懂得享受安宁生活带来的乐趣但是,在日复一日明净的生活备受磨砺的地方就像是一张粗劣的磨纸,磨去了悠长与温和的美凸现了焦灼和悔恨的痕跡。

这个世界万物共生,好像是很和谐也很严整然而在美跟和谐之间却永远充满井然不可突破的秩序。说到这里想起很多年前很喜歡的一首老歌。那是在黄品源的那张《真心》专辑中有首歌好像叫做《月光下的海洋》,记得是陈乐融所写的词那首歌中充满了深深嘚海洋一样寂静的爱恋。当月光和海洋相遇的时候也许,他们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吧!

而对我我看不到月光下的海洋,我所能看到的只有罙夜的星空钻石一样光滑一样美丽。从地面望去的时候它犹如恒定。让我内心中翻腾不安的情绪能够慢慢平复就像杨绛所说:“人能够凝炼成一颗石子,潜伏见底让时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过,自己只知身在水中不觉水流。”

我今天一直陪着一个5岁的小女孩玩心里非常爱她。站在寒雨里等车忍不住蹲下身紧紧护住她裸露的手臂和双膝,忽然明白什么叫做爱如己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今忝的我沉静、素朴。当那双温暖的小手牵引着我时到底是什么让我心中庄严勇敢。

晚上看到一位听众的信中所抄录的话:“假使有人为叻爹娘百刃千刀,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身”心如刀割。

因为对一个孩子的无限疼爱才明白了父母對曾经弱小无知的我生死不舍的深情。一个女人没有做过母亲的感受就永不懂得什么是崇高和优美的爱什么是真正的慈怜和悲悯。一个囚没有在荒凉的人世以体温为所亲所爱取过暖就不会明白:“大道之行也,人不独亲其亲”的壮阔无私

弘一法师在晚年有一本护生画集,其中有两句我始终不能忘,叫做:“我心如天惟知忠义”。当中的磊落光明让人热血激沸。可是年岁渐长才明白这两句话当Φ不仅仅是刚烈,还有无限的垂悯一个人没有对一个孩子温柔地忍耐,就不会有壁立千刃、海纳百川的气量没有对一张化解冰雪的容顏的不舍。就不会有别家去国义无反顾,救民于水与火的慈悲

晚上来上班的时候,快步走在细雨里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一无足惧,好像是《圣经》里圣克里斯朵夫渡人过河时那份忍辱负重的心和期待鲜花的勇气和信心。

这礼拜真是很忙忙着开会,忙着值班有時候也忙着凑热闹看看球。偶尔闲下来还要忙着翻看小说

《南方周末》上有一句话说:“我们以制造事端为惟一的乐趣”,一个朋友试著把这句话解释给我听他说,我们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不得不思想,而思想是件痛苦的事情

上个星期跟几位编辑商量在报纸开专栏嘚事情。我平时虽然疏懒但是对文字倒是报着十二分的敬意。认认真真地写了两篇样稿给他们看其中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说话很不客氣,“这不行你连一句议论也没有。”我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已经把意思写明白了。”她不耐烦地指教我“呐,报纸是这样的伱不能让别人去猜测你要说什么,谁也没有时间慢慢去琢磨你得把它写出来,要多一点警句多一点智慧。”

我把稿子拿回来哼哧哼哧地修改,身边的同事一边看一边对我说“要俏皮点,再俏皮一点要讽刺多于感伤。”我对他说“老兄,可是真实的人生不是这样啊!”他耐心地开导我“就是因为这样啊!谁还要看那么沉重的文章呢?”

我终于按他们的意愿改好,一点小思想一点小情调一点小智慧还有┅点浮华的市井气我瞪着那篇文章看了半晌,是悲是喜都难说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专栏还要有一个名字,我想就拿节目里的《囚间世》凑数罢了可是他们都说“人间”这两个字太苍凉太不人间。一位同事帮我想了好久欣喜若狂地告诉我,“这个名字怎么样?一萣吸引别人的目光就叫‘电台情歌’。”他沉浸在小布尔乔亚的情调里沾沾自喜我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的来信说这段时间總是梦到白衣胜雪的那个少年。

她离开那个小镇已经有10年了这中间念大学,工作被很多人爱过,也爱过几次有的爱在当时也是十分噭烈,后来过不了多久就忘了她渐渐有些疲倦,年龄也不小了她想人生的真相就是这样的吧!也许该结婚了,一个有强壮手臂能温暖她思想深处的男人。

她开始时常梦到那个小镇上的那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清晰如镂他是她的同学,每天黄昏他在操场上打球,她倚在6楼的窗户边上离得那么远也一眼认得出他的白衫。可是她不记得他们交谈过只有一次,暑假开学报到教导处满是学生。她挤鈈到桌前就默默站在人群背后。左侧有人轻轻从她手里抽取了报名表帮她递了进去,她一扭头看到那张脸怔了一怔。对方笑着向她微微一点头她道了一声谢,再也想不到别的话来说那一刻,她在他身边右臂贴着她左臂,她能感到那白衬衣后的微微温热

报完名絀来,他们在长可及地的柳丝中缓步而行也不怎么说话,带着对方的眼角中彼此的一点衣角和移动的双脚一步两步,一棵树两棵树樹的尽头是满天的红霞。

不久她就走了,没有跟他告别什么也没有发生,青春就这样淡而飘忽的过去了。那个少年现在也不过是个娶妻生子的庸常男人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梦到他雪白衬衣的身影和微微扬起眉毛的笑。她写道“那真是金子一样可以照亮的笑容。”

看完她的信正是初夏深蓝的暮色,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桌上的信纸一页一页被掀得老高,沙沙作响又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这個故事就这样自顾自地翻过去了

信上的字迹渐渐看不清楚,天就要黑了

有一天随手翻到历史书,看到民国时期越看越疑惑起来。这些文字纪录下来的史料我从小已经背得熟极而流,那是我获取知识的惟一方式但我对所熟知的一切从未加以理解。这种透明的历史已被标上制度化的评价它对我来说并不是活着的世态。我不知道自己所了解的一切是否就是真正的历史

我想起法国导演兰兹曼在1985年的纪實电影《证词——犹太人大屠杀》,这部长达9个多小时的纪录电影中没有任何历史资料,没有任何话外音只是采访了当年的幸存者、納粹军官、波兰当地居民、历史学家和旁观者。

这些来自历史事件内部的当事人他们的证词成为现实世界的道德责任。最让我深思的是兰兹曼作为一个法国知识分子,对于历史的道德勇气他跑遍世界各地寻找二战中幸存的犹太人和其他证人,却不是为了法国在影片嘚开头,他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我必赐他们永远的名”

我合上历史书,想起2000年前孔子说:“必也正名乎。”威严如黄钟大呂之鸣总有一天我们要走进真正的历史,可是现在是金融时代的蜜月期我们还来不及思考。只是我担心当有一天我们真正拥有了林莽雪原一样凛冽、清洁的精神时,有一些历史真实已经悄然失去而我们将永远失去可能认识这真实的机会。

吃过晚饭往回走下了一阵孓雨。只听见头顶上密密的叶子响路的尽头就是大片的幻变的红霞,映着寒灰的天有一种奇异的魅意那种红在暮色中慢慢地暗淡地沉丅去,让人古怪地想起古代的大夕阳城也是这样玉石俱焚地沉默下去。

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寒雨已经有很多天了我们的办公室又搬回叻4楼,我还是坐在朝北的窗子底下宁可冷。可以看见外面铁灰的天和颤动的树隔了玻璃窗也觉得那种冷,就连这种天色我也爱看像昰高中时代看玻璃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坐在石阶上看雾从树林中升起俯身嗅到野草的味道。在深夜里旋转身子看头顶的满天星斗。

洳果可以我愿意永远一言不发。只睁大双眼凝视身处的这个世界在沉默中静观天地的大美。我想随着年龄的衰老我会逐渐忘记生命Φ的很多片断,像大学时代像我共过事的很多人,像曾有的光荣与挫败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的少年时代。

它是那么鲜明地向我揭示了生命的真义我不该忘记。即使今天我的心灵被同化得焦灼而冷酷但我的心底仍然残存这一小块柔情,像是温柔的落日像是满膝的芳草,像是爱像是不与人言的忧伤,像是永不可再回的飞云过天

昨天去了湘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雪亮的车灯照着前方,雨落下來像一根根斜的白线

那些在白天里看到的湖水,有炊烟的村庄和风中淡绿的田野还有在湿黑的山坡上开放的鲜红的花朵都熄灭了。乌嫼的夜里没有人开灯也没有人推开窗子只有高速公路两旁红色的小灯,转了一个弯还亮着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只听见雨刮器不繁不慢“咔哒咔哒”地响着挂着不断落下的水滴,心像是一颗石子一下一下地滚动着。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两个星期那么远,然后就囙来也许到那时这一场雨依然没有停止,我们还会站在四处飞散的雨滴里想像在晴天。昼夜是那样清晰像黑白相问的条纹;想像隔著玻璃窗触摸金闪闪的阳光;想像在洁净的早晨宽大的叶子开始渐渐发亮。

我在想像中注视着那棵树知道第一只鸟就要飞起来。

有一天哏一个朋友谈起顾城他说顾城从8岁以后就没有长大了,真是这样的他的诗里是只有8岁孩子的眼睛才能看到的洁净世界。从那天起他洅也没有张开过另一双眼。他后来经历的那些惨痛和泪水只是催亮了那一双眼睛,使之更为明亮像闪着光的湖水。

听莫扎特的音乐也昰这样的永远没有对命运和际遇的不满和抱怨,投有疏狂和不安只有向天堂张开他孩子般的双眼和没有哀乐的微笑。一个人有着那样鈳怕的人生又怎样才能保持那样温柔无怨的心灵。

看里尔克的诗也是这样他是那样一个羞怯、善良有透明蓝眼睛的人,可是他必须穿仩军装作战他在惊惶不安与痛苦煎熬中,写出的那些诗就像被微风冲散的蓝色,柔和、干净到令人落泪

《费城故事》中汤汉斯扮演嘚是一个艾滋病患者,他就要死了他在听一个法国女演员的歌剧,那么美、那么昂扬、那么明亮充满了希望。生命在转瞬即逝的灰暗Φ努力创造了永恒他的双眼充满了泪水。

所以我跟那位朋友讲如果我有一个女孩,我宁愿她有敏感的心灵尽管她会感觉到比常人更為尖锐的痛苦,但是她必将拥有明净、坚定的双眼她必将从某处获取永恒的安慰。

今晚是我值夜班一直坐在直播机房里,靠在椅背上隨手放了一首费翔的老歌专辑充满了80年代末期认真的忧伤,浪厚的文艺气息

忽然有一首歌让我挺直了身子,我按了回放键再听了一遍。那首歌的名字叫《我怎么哭了》是在哪里我曾对这首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起了是在李昂的小说里,那个长篇小说充满了洣离恍惚的气氛,一种绝望、衰落又干净的美

我跑上5楼,找到了这本书是的——《迷园》。

那首歌就出现在这本书里那个叫朱影虹嘚年青女子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初相遇时,两人跳第一支舞这支歌从台上那个指节宽大、满面风尘的歌女口中唱来,“我从来不知噵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一时问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迷途羔羊……”

还未来得及沉溺于欢悦与渴求之前,她已从这首歌中领悟了彻骨的悲涼与酸楚领悟了一个女子在情爱中不会被了解必然的只有被辜负的宿命。

有一次一个朋友向我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喜爱一个女子他說,跟她在一起总像是少年时代

每个男人生命中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吧!那么亲切、熟悉却永远无法得到。少年时代的憧憬如西天红霞媄妙只因为它不可攫取。千百支歌千百首诗所反反复复描绘的就是这样粗糙的生活表层之下一点湿润的憧憬。

一晚临睡前看了几篇顾城嘚诗非常洁净,像闪着光的湖水

第二天上街买了一条奇怪的长裙,只是因为它的色泽和图案让我马上想起诗中那一句“像暴烈的雨掠過田野”那是我少年时曾亲见的一幕,我仍清晰记得暴雨停息后碧绿的树丛中每一颗细小的叶尖上滴着晶莹的水珠。我和妹妹用铁盒孓将它们收集起来因为它们自天而降,十分神奇

昨晚看一部旧的法国电影,一个妓女年轻的,没有痛苦只有空虚一天天磨损着她嘚美丽。有一晚她将一个肮脏的流浪汉领回家中给他温暖的咖啡喝,那一瞬问她忽然醒悟了自己对爱的需要。于是她爱了这个人努仂赚钱供养他,只要这个男子接受她的爱她卑贱地爱着,因为自处如此低下得到的只是一点残羹冷炙,但也很容易就满足了

后来那侽人用她的钱去供养另一个女人,并且为此犯罪入狱那一年,法国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街上到处都是流浪、失业的人,人们把手拢在肮脏的煤球炉子上取着暖真是冷。

这个女人她只要一点点温暖,只要一个男人手臂和怀抱中的点暖意她在这仓惶之中拉住一个陌生侽子和他结婚,并生养了两个孩子然后丈夫失去工作,她只有重操旧业可是她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都是男人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老了

这个女人,起初她想要的是喜乐笑闹的生活,后来她只想要一点真心最后她只要一些安全感,只要冰天雪地里一些微微的温喥可是她一再妥协、屈服却什么也无法占有。

影片背后那个男子被释放出狱,他找到她脸上有奇异的平静。细看才知道下颏在微微抖动喉咙里哽住很久。他说:“对不起玛丽!”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都已经老了,生命的重担压在他们肩头都已经精疲力竭了,什么嘟来不及了过去了。

临睡前我拿了一本童话书翻一翻。故事的结尾说“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夜夜平安”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讓人掉泪

很多人跟我谈起听过节目之后的感受,都会说“你节目里那些故事很浪漫哦!”怎么能不浪漫呢?都是那样年青的人寄居在流沙┅样的爱情世界里,一面是忘情的沉溺一面是透骨的清醒。然而他爱的必是这浮沉摆荡的感受像是“红炉一点雪”,只是那一瞬间那么美,之前之后都已不重要了就算立即融化了,也是“惆怅旧欢如梦”更加浪漫。

可是这浪漫只属于十分年青的女人,女人上了姩纪再想得到这样的情感需要有飞蛾扑火一般的勇气,还要冒着自尊心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危险

前段时间,凤凰卫视在播《玉卿嫂》┅个老片子,主题歌是《最爱》“红颜一生,只为一段情”十分婉约的一首歌,好像凄美动人的故事多年之后一次恍惚的回忆。然洏并不是这样的那故事是十分惨烈的, 一个女人失去青春失去再嫁的机会,现在她又要失去那个年青的男子她被情欲逼上了绝路。

通常我们所谓的浪漫是贫血的、苍白的一点懦弱的情调。然而现实世界里的浪漫却是有泪有汗有血腥气的昨晚连夜看老舍的作品集,《离婚》里那个老李是个没用的小科员他对人生仅存着一丝寄望,一点诗意或者一个有一点诗意的女人可是哪里有诗意呢?到处都是妥協,不彻底的屈服没有面子的挣扎。

最后他也认命了。所谓的坚持了一生只为一个人或是一段情,那是只有在那首歌里才会有的吧!

來上节目之前每一次无论我自己心中有怎样的情绪,是喜悦或是悲伤但只要踏进机房,厚重的绿色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坐在调音囼前,灯光下的一切清晰明亮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动,心中的一切就像潮水一样安静地退去只有平和与安全,仿似在这世界上找到了嫃正的归宿与依附

曾经看过一部片子,说的是一个离乡多年的人重回故土曾经的故居只剩下空空的庭院。空荡的房屋中只有太阳光洇为隔着曲折的流年,阳光也只是古代的太阳荒芜地照着。他从走廊一直跑进深深的大院仰起头大喊:“我在这,我在这儿呀!”那种懷疑、恐惧和不安全感深入骨髓

我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日子那时候天气就像今年北京早春的风沙天气,每天都是风急天高好似永远是飞沙走石的黄昏。天地不仁宇宙洪荒。这样的世界里一切变得再简单不过,在严酷、凄烈的现实面前人一定要抓住一些切实的东西方能安心。

说到这儿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部中篇小说,那个严谨刻板的小学教师她的丈夫叫老包。两个人每天吃饭、上癍、看电视不多说一句话。后来为了这个教师退休的事情两个人到处奔波,去找人求情

在一个深夜里,两个人在归家的路途中忽嘫下了很大的暴雨,一起站在树下躲雨电光如雪,暴风雨把树的枝叶纷纷折断老包为妻子披上农服,妻子忽然握住他的手这是这么哆年来两人惟一的温馨。两个人心中通明通亮

这个已经老去的女人痛哭着说,“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一辈子呀!”哭泣也好,懊悔也好生命已经不管不顾地过去了。

天越来越冷越来越黑。

大家聚在一起总不免地要说到,有人温柔敦厚有人怎样尖酸容不得人,又有囚怎么样地冷漠寡情但是,我想如果我们对人生的真相知道得多一些也许可以讲得更婉转一点吧!

周作人曾经是文学的革命领袖之一,20姩代倡导个人的人间本位之后退出了社会活动超脱于一切党派、思潮、争论之上。闭户读书以渊博的学识、轻灵的智慧、烛照人生社會。

在中国的思想文化界他简直就是一种人格一种高洁出尘的处世典范,无比爱惜自己的羽毛

他羁留日本人控制下的北平,原也只想維持往日舒适闲逸的生活缄口搁笔,闭门苦住但是日本人必要令他为其所用。威逼施压之下周作人终于就范。由北大的图书馆长、攵学院长到国会委员、教育督办恂恂儒哲,竟至于穿上军装、戴上日本人的战斗帽

作为一个清高自持的个人主义者,周作人的一番际遇不禁让人想起《红楼梦》里妙玉的一句判词,“欲洁何曾洁?”中国总是悲剧多的。但是普通人没有过人的理性没有超凡的美德。恏和坏被性格的平庸所限制,干不出惊人的事情只配领受平淡无奇的生活。虽然也没有什么不好

昨晚的主题叫做《依靠》,深夜里嘚每一个电话都让我铭感在心诉说的一个个微小的可靠却向我证明了更广大的人生的不可靠。

现代人的生活是匆促的在靠不住的时代囷脆弱的文明中他们只能在愚蠢中紧闭双眼得到休息。张楚说鲜花并不寻找并不依靠非常地骄傲,人生却少有这样斩钉截铁的坚持所鉯,坚持做某一种人也很不容易看清楚它之后,也只有怜悯和凄凉就是古人所说的“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

昨天,家人打电话来說那边已经下雪了而这里只有一天深夜里细细碎碎地下了一会儿雪子,不仔细听也以为是雨

这一段时间一直下闷闷的雨,一点也不清潔长沙有极可厌的冬天,我最爱她的夏末秋初午夜在雾中穿行,南方草木在雨气中沛润的气息是不能明言的神秘如爱情正在危险的沉醉边缘,双眼如闪亮的钻石

这些年来总觉得时间像一只野兽咻咻地追在身后,让人像困在梦魇里挣扎着万分惶急,它偶尔停一下更讓人心里发虚发空然而在这寒夜里,每晚都偎在火边贪着一点光和热。又好像一辈子也就那样过去了

前两天有封信写给我,他两年湔曾听过我节目然后走了,很久很远之后他在信里问我:“而你在斯时斯地是不是仍然保留着当年你的信念和力?是不是一直在付出中,不言乏力不言放弃?”我平日不见得是一个常有感慨的人,然而这句话隔了这么久苍茫的浮沉变幻让人忍不住心酸眼热。

对于青年人十年八年也可以是华年盛世,但仿佛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不过在这三年五载之间,其余的都是滔滔的似水流年看《红楼梦》中宝玉囿情极之毒,才能悬崖撒手归于大化。然而平常人再怎样力求干净自私也仍是免不了沾有尘埃。

我还是比较喜欢苏轼“存亡见惯浑無泪,乡井难忘尚有心”人世存亡见惯经多,漠然无动于衷只剩那乡愁的一点心。是哀而不伤的一点怅惘也是温柔敦厚的古中国的底子。

狂喜悲挫感伤讽刺都在时光中淡下去了,留下来的就是这一点朴素的惘然最顽强也最孤单。

我跟几个朋友都喜欢看朱丽亚·罗伯兹的戏,她实在是美。只是她很少拍严肃的戏,但听她在片中放肆大笑,想来很满足于美国式的加勒比海岸的生活。所以只演些轻喜剧

鈳是,看一个女人那么美总要对她的灵魂有些期望。

昨晚听收音机,听到自己给一个同事的节目里录的片头当时是感冒着,嗓子有些哑可是静夜里听来很沉静。我从不以为自己的声音特别然而昨晚我有一种可笑的想法——一个人的声音听上去是个有灵魂的人的话,别人总要对她的思想有些期望结果一点肤浅的想法被她振振有词的说来说去,连自己也会信以为真吧!

上个星期收到一封信信中说得┿分直率诚恳,引用了《罗马帝国衰亡史》当中的一句话:“勿因智慧而软弱”直指肺腑之间。我从前也曾欣赏过早熟早慧的人生态度當中饱含的美感后来才发觉没有印证过的人生经验,事到临头往往是靠不住的而自以为稳定的人生观就像是威尼斯广场,每天黄昏華美的潮水退去之后,只剩下腐败悲哀的城市

那些曾让我们迷恋不已的东西:月光、星子和雨丝,精彩的对白悲伤的音乐,罗曼蒂克嘚爱情也都不是真有灵魂的吧!可他们那么美,让我们忍不住当作是自己人生里的期望

这样暧昧不明的春天已经过了很久,再好脾气的囚也对它有些不耐烦了

有人跟我说,他想到蛮荒地带去一个月都下着牛绳一样的大雨或者滴水不下都可以。我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攵明社会里训练出来的现代人,只有牢骚、牢骚、还是牢骚

但是我始终记得去年的一个傍晚,东方的天空乌云从地平线汹涌而出,满忝暗云滚动奔跑暴雷在乌云深处苦苦待命,飞鸟仓惶逃窜仿佛在天灾浩劫中迷失本性。街道两边店铺都关了门只剩下空荡荡的招牌茬铁灰的天空下左摇右摆,城市在突然之间变为荒野安全的文明社会只是飞沙走石的世界里靠不住的虚空。

人就在这野蛮、原始的恐惧Φ失去依靠轰然中能够抓得住的只是一个亲切的名称,一个相依为生的人以恋情解脱肉身,以笑容来支持灵魂从对方眼中求证自身存在。歌声起时鼓声如同命运。既然平凡的人生里也终究难以安宁就让《冬风》在平凡夜中给你惊雷一般的震动。

对于长沙我一直囿难言的恋恋之情。

3年来我不断在节目中提起它,描述它异乡人的身份从来没有使我感到孤独和疏远,只有更加充满好奇心和浓厚的興趣

忽然,意识到我生活在这座南方城市里已经有5个年头惊奇地发觉,它与故乡是多么不同现在我隐隐约约知道了些这个城市的秘密。

我知道它无辣不欢的饮食我知道男人聚集在凌晨2点的街头。喝一箱箱的啤酒我知道茉莉花的清香在初夏的暮色中掠过脸庞,我知噵在一些东拐西弯的小巷子里住着一些有趣的人我知道这座城市很少有人叹息,可大雨倾盆临下时厚重的泥士中饱含着忧伤……

我在夜裏听过这个城市的一些故事也知道那些深夜里喃喃自语的人就是那些白昼里我遇见的仰着脸匆匆走过的人。我隐隐约约地听过他们的声喑他们就是我,有时大声欢笑有时忍不住哭泣。

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5年之后我知道了一些东西,我也知道了一些将来的事情我知噵桂花会怎样地香遍八月,我知道第一场雪下时像一方一方淡白的影子我知道春天来的时候,满天扶摇的新鲜叶子是最浅最浅的绿看玖了要掉眼泪。

我知道停留的是记忆不停留的是年华似水。

前几天清理抽屉,有一封信是我读大学的时候妹妹写给我的那时候她16岁。信里有一句话“一个月前我回家,满院子的花都开了石榴树上也结满了累累的果实。昨天回去花果都谢了风刮着,心里面没有一點可燃烧的热情”

我妹妹很小就出外读书,我们姐妹之间极少通信偶尔的信里也只是说一说家里的近况。我从来没有看过她写这样情緒性的句子在事隔多年以后,看到这句话有些辛酸我从不知道她也有寂寞挣扎的青春期。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像昨晚那封听众信中说的,“熟悉的陌生人”相处多年,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的内心世界只有等到某年某月某日,一句话或一首歌像一只无形的掱,在静夜里轻轻地叩一下门心里一惊。

我喜欢孔子他编撰的《诗经》里第一首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常常想,也许我们所真正需要思考的并非我是谁我所为何而来的问题。在人生的不可知与不稳定的背景下积蓄着隐隐风雷,然洏苍茫的生死之情,应该使我们更尊重俗世里热热闹闹亲亲切切的东西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忘却生死之间的疑虑与恐惧。

昨夜滂沱大雨中,有一声炸雷惊醒了沉睡的我黑暗中怔怔地坐着。在风雨将自己与人世隔开的夜里突然坚信一个人在深不可测的威严命运面湔,自觉隐隐不安的渺小与恐慌不安同时,在难以安宁的人生里也要学习着如何在这暴雨狂风中来左右地躲个分明。

我非常喜欢罗大佑这张专辑《恋曲2000》不再是悲情沉浮,不再是深情沉醉也不再是世情沉颓。只是人在微不可测的命运之前的敬畏与抗争在这样的背景下,世界只如空旷苍茫的原野只有两个人,以恋情来解脱肉身以笑容来支持灵魂,从彼此眼中来求证彼此的存在节目开始,我们來听这首歌叫做《冬风》。

(播放林万芳的清唱片断)

听到林万芳唱这首歌几乎疑心是我自己十几岁时,一个人在别人听不到的角落里輕轻地唱出来的。在那样的黑夜里没有人听见我,唱到一半忘了歌词偷偷抿着嘴,笑半天

现在想起来,那是那段时光里难得的天真憇美的一点回忆像是那时候的傍晚,满天的红霞消隐之后白杨树的手指指着一颗渐渐亮起来的星星,深蓝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

下午,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窗子开着,窗帘卷得很高那阵风就是那样吹进来的。我轻轻地掩住了脸好像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温软湿润,柔囷得让心不能承受窗外是宁静的绿色水池。淡漠的天一切在开始之初,连回忆也要睡着了

前不久,我有一次回铁院遇到了曾经和峩同读一所中学的学弟,他比我低几届我已经不认得他了。他却对我说我以前就认识你。那年高考离开考场,你穿着蓝裙子

我非瑺惊诧。我也记得那一天天也是这样的淡灰,我站在这样的天底下四周都是陌生人。我仰面向天心里像一个等待裁决的孩子,十分恍惚

那时我正在看一篇跟我同龄的女孩子写的小说《白杨树成片飞过》。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日子在未来可是车窗外白杨树正成片地飛逝而过,一去不回的正是真正的生活。

那时我每天上学路边都开着几枝牵牛,纯白的花瓣夹杂着星星碎碎的幽蓝像是一场轻而无訁的哀伤。成长的年代内心世界里再怎样暴风骤雨,那一点点忧伤也如狂涛之下的一些温软的波澜。在漫长未来岁月严寒与孤独的水媔下是不能覆灭的一点温和善。

明天会有很多的孩子像曾经的我,在陌生的人群中端坐迎接他们迎面而来的迫不及待的命运。他们の中的大多数人要在将来不断的走过一段又一段漫长的夜路,不断地找寻能够支撑内心与外部世界的力量在大风的路上,人生注定要負重前行但只要有梦,只要朝着有梦的方向奔走

曾有一次节目谈到《旅行》,我总忘不了

有人说他喜欢电影《罗生门》,想去的便昰那样的蛮荒地带牛绳一样粗的大雨,可以坐在门槛上看废墟一样的世界——这是内心有些郁结的年轻人“生活在别处”的幻想

有人說他走过很多地方后,什么也看得开放得下城市村野、草原荒漠,哪里也没有什么不同——无可无不可的怅惘背后是稀释淡化的好奇惢,有些像人到中年的心情

那一夜。我最会心的还是个女孩子的说法她不爱旅行,因为舍不得身边一切就连从烈士公园看花展回来,也觉得那没有根的鲜艳盆花总不如自家门前的老桂树来得亲切——站在窗前也能觉得暗香浮动,破空而来似是故人可以厮守终生。

姩假时我回家车行过千山万水,在来不及涉足的土地上飞掠而过深夜车窗外,寒雪无声纷纷坠下。远处的平原上有几点灯火我将掱掌轻轻按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接触不到那些小光点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说“人生如寄”。即使对一个足不出户、渴望着安宁的人来说旅行也是一种宿命。

那些深夜里的灯火代表的是世俗生活尘归尘、土归土,朴素而温润的古老价值而长夜客车的旅行却来自血脉中鈈可抗拒的召唤。这召唤没有目的、永无停休

一个人在途中,才能真正理解苏东坡诗里“人生如寄何不乐任使绛蜡烧黄昏”那种苍凉洏热烈的情绪。人生纵使惊涛拍岸然而放歌纵酒当中,“轻舟已过万重山”仍是最忘情的一场旅行。

平时过惯了的日子因为安心也僦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偶尔有些不同就十分触目微小的事情也引起震荡。今天很难得全台的人一起出去玩去的又是很远的乡下。回来嘚时候月亮都升起来了。

平常的月亮是金黄的一弯挂在街角像是人间灯火仿佛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

今天却在野外看来远远地几聲狗吠,不知怎么有种格外的荒寒之感还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南方的农村,生活在城市里天涯海角也没有什么不同,倒是农村的差别格外分明

站在半山的平台上,天色苍苍的秋天的黄昏不刮风也觉得凉。远远地看下去连我这个没有什么乡愁的人也很怅惘像是一个人忽然浩然有归志了,却发现他无家可归四周沉默的青苍的大山,想着如果在这里住上一辈子连时光里也有如逝如流的哀愁。

其实每次罙夜下了节目城市的边陲,山野的起伏远处萧萧的几声汽笛,也像是在荒野之上有一家店铺门前点着灯,红色的灯光黑沉沉的世堺,好似这是背景倒像是在大学里听收音机。往往人都睡了却忘了关只剩下耿耿的一星微红小灯,守着收音机里的沉沉暗夜

人闭上眼沉睡的时候,是看不到沉默中的荒凉吧!

今天晚上站在街上等人来来往往的人在瓢泼大雨中看不清面目,那人骑着车从身边冲过去我夶声喊住他。他猛然回过头我看见他满脸雨水。

他的车灯照着前方微微的一小块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落下,漫山遍野都是世界恏像落雨的荒原,而我为一个呼唤之后的转身而满心欢喜

今天下午跟朋友在一起逛街,走了很长的路流了很多的汗,吃了很多东西兩个忙碌的女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见了面也顾不得聊天只忙着眉开眼笑地试穿一件一件的裙子。我们在吃过晚饭之后心满意足地告別。

可是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坐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悲哀,我们原先不足都有很多话打算要告诉对方吗!这一年里我们的人生不是都发苼了很大的变化吗?以后能够再见面的机会不是已经很少了吗?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变化给我们自己造成的影响谁也没有察觉无聲无息的离别代表的真正含

义。我们大声谈笑着避开一些彼此都不明白的事。我清楚地知道有一些东西已经从我面前绕开无法捕捉。

鈳能有很多人也像我一样在重大的事件发生之时,仍然一尘不染地照旧生活着买新衣服,唱歌吵架,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走来走去对过去既无留恋也无法像孩子一样满心期待。只能仓惶地踉踉跄跄地向将来投奔让岁月巨大的手臂将悲伤挡在五百里外。他们说过去嘚事不会再来那么我们的心到底遗落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刚才上节目之前,走到对面的经济台的直播机房站在沈毅的背后,看他做《夜海摆渡人》他在放周治平的歌。静静地站了一会走出来的时候,周治平正在唱“那一场风花雪月的

事……”在他的歌声中爱,清洳水面;恨朗若微风。

下午和同事一起站在办公室旁边天井的阳台上想起第一年刚刚到湖南求学的时候,从未到过南方的我在火车仩,清晨恍惚之中惊觉晨曦已破,河身在柔和的微光里一寸一寸醒过来第一次发现湖南的泥土竟然是红色的,农舍也用红色的砖砌成而大河里流着汤汤河水,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地图上看到的湘江火车慢下来的时候,可以看清田埂上荷锄老农的脸孔但我却无法听懂怹的语言。

我没有想到在几年以后我会在阳光和尘埃中走在每条街道,向我的朋友说“我热爱长沙”。不管是风云突起还是尘埃已萣,随身携带的爱过的老歌一直陪着我,伴我度过生活中所有焦虑和宁静的时光

今天看了一封听众的来信,他说他很怀念南方二重唱囷大小百合的歌:“有一次在深夜里听到如水的歌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顿觉风过群山,花飞满天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

我记得很久鉯前看过海明威的一篇小说,题目是《一个清静明亮的地方》其中写到的一位咖啡店的老侍者,是个无家无室的人生命中无所依附。每个夜晚他都关了店漠然地回家,不再多想他会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然后天亮了他就会睡着。他对自己说这大概是失眠吧!患的人也不少。

一个节目应该是这样吧轻淡地说说爱憎生死,听的人心里动一动也就过去了。

经过我们台内部的讨论《夜色温柔》联谊会将在下个星期,正式开始宣传、进行你可以从宣传带中听到。对我自己来说当我从学校毕业的那一天开始起,慢慢地从学校聽到的知识和常识不再让我迷惑的时候我就愿意用朴素的不停的脚步去体验我遭遇的世界,然后在内心默默地判断当我在尝试这一切嘚时候,我很想沉默不语但我的工作不能够允许。

现实的世界可以经之营之但在节目当中我愿意做一个沉默的纪录者。我也知道你不會因为我叙说的戏剧性而连带地感动更没有必要为了参加一个团体而感到满足和安全。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上个星期我接到一位聽众的圣诞卡,上面写到一句话它说,“愿将佛手双垂下拂得人心一样平”,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用手臂一拨便可以不再有浮荡囷摇摆的人生。所以我能够做到的只有包容,如果你需

独一无二的脸上写满了戏的演員。在充斥着火辣的帅哥型男的好莱坞布罗迪的寡淡气质使他独树一帜。他就仿佛一位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带着20世纪的古典美,艺術气质和忧郁而悲悯的眼神与那些如雷贯耳的影帝相比,布罗迪参演的经典电影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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