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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手!”
马蹄得得,车轮辘辘,这些混杂的声音都未能掩住这声厉喝。仿佛平地里一个惊雷,震得人与马都是一滞。
还是跑着,我“看”到王少勋已经扑到了车上,正在与老三争夺马车缰绳的控制权。那声喝叫正是王少勋发出来的。
我惊异于王少勋身手的高明,在快速奔跑的车马间越过,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更需要多精准的拿捏!稍有不慎,其结果只会是坠落下地,非死即伤,绝无侥幸可言。
王少勋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这县里的人都对他礼遇有加?
我正在猜测的时候,马车上已然发生了新的变故。
马车的缰绳已经在王少勋手里了,他一边控制着有些受惊的马匹,一边回身应付车里两个人的攻击。“叮当,叮当,”刀身相交,溅出点点火花。站在车厢里的老大和老三各自一手抓着车架,一手拿着刀棍拼命向前面的人进攻,情势非常危急!
“少勋先生,快停车!快停车!”
王班头急得在马上直叫,他已经赶上了马车,却没像王少勋那样“飞”到车上去。不知是不敢,还是没有那种本领。
我也很着急,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刀枪无眼,万一贼人一击得手,王少勋有个什么闪失,少主人肯定会伤心的。看他对王少勋的态度,绝不止于一声“叔叔”那么简单,后者与老主人的关系也一定非比寻常,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拼斗声依旧,碰击之声不绝,衙役们围住马车,都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跟着。
“哎哟!”
一声痛呼惊动了众人本就紧张的神经,王班头挥刀就要靠上马车去,他也似乎很怕王少勋受到伤害。我知道叫出来的是那个老三,他的右臂被王少勋的刀尖划过,割出了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很快染红了手臂,又滴落到地上。他的动作放慢了许多。
这时,我倒不为王少勋担心了。我看他一手掌着缰绳,一手持刀还击,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忙乱,气定神闲、游刃有余起来了。
“哎哟!”
又是一声痛叫,这回轮到了络腮胡子的老大。他的手上也中刀了!
“吁——”
趁着二人攻势慢下来,王少勋一勒缰绳,紧紧拉住。驾车的黄马一扬前蹄,希律律一阵鸣叫,停住了。
“狗贼,哪里逃!”
刚刚止住座下马,王班头又催动马匹跑动起来,向一个黑影追去。原来,马车刚一停下,那个老三凭着自己车上功夫的纯熟,一跃而下,朝路旁的树林飞奔过去。另一个留在车上的老大又与王少勋展开了拼斗,两把钢刀你来我往,一时分不出胜负。几个衙役有的围在马车旁,有的也驾着马来帮王班头。
我一看那个老三就要逃
进树林里了,不再犹豫,四肢发力,肌肉高度紧张,只是一窜,越过路旁的水沟,向他扑去!
“嗯唷!”
老三一声闷哼,肩头被先于我赶上的王班头一刀劈中,打了一个趔趄,却不肯停步,反而一挥手里的长棍,向王班头横扫过来。王班头连忙带马一闪,避过了他的攻击。那老三趁机往树林拼命跑去。在他看来,只要进了树林,就可以依仗丛生的树木逃跑或防御,比在平地里面对几个衙役要好得多。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他没想到地上还有一个无声无息的我。老三的前脚已经跨进了树林,他的后脚永远也别想进去了。就在这时,我已经赶到了他的背后,后肢用力,身体腾空,我狠狠地朝他扑下!
前肢扑到,狠狠压下,张嘴咬住了拿棍的右手。老三被我扑倒在一棵树下,嘴巴啃在地上,砸起落叶无数。我不给他还手的机会,张口撕咬他受伤的肩头,咬得他杀猪般叫起来:
“哎哟!娘呀,大侠饶命啊!”
我“呜呜”咬着,再也不嘴软了。三番五次的教训,让我对这几个贼人恨意满怀了。我脑子里只想着替少主人出气,其它的都不去想了。
“阿黄快快住手!”
一声喝叫惊醒了我,王少勋赶过来了。我忙停下来。一看地上的老三,不禁可怜起他来。血染半身,伤口迸裂,皮肉翻起,肩上森然见骨。他轻声哼着,好像只剩下了半条命。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竟然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意,一瞬间传遍了全身,忙又收拢心神,退到一旁。
王少勋和王班头带着一个衙役赶了过来。王少勋摸着我的头,生怕我还会扑上去咬似的。王班头则叫衙役用锁链锁住老三,并给他上好伤药,包扎停当才押起来走向马车。
我与王少勋走回来。那个老大已经被锁在马车上,低垂着脑袋,萎靡的样子。看来他没从王少勋这里讨到好去。再看王少勋,长衫飘逸,一副文文弱弱模样,已经没有了刚才厉声喝叫,挥刀力敌二人的雄姿了。我奇怪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在他身上如此和谐统一,毫无突兀之感。
“回去啦!”
王班头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他吩咐两个衙役乘车,其他人牵着马紧紧跟在后面。
“阿黄,我们回去!”
王少勋潇洒地跨上马背,呼唤着我,眼里满是笑意。我自然是跟上了。
回去不再赶路,走得很是从容。太阳斜挂在半空中,幸好有些阴云,阳光不是那么强烈。我张着嘴,用力把热气散发出去,肚子却有些饿了。早上只在驼背老人那里吃了一碗米粥,这么一番奔波折腾,早就消化殆尽了。
忍着饥饿,我努力跟上前面的马车,好不容易才看到高大的县城城
墙。走近了,大门洞戒备森严,士卒和衙役正一个个检查出城的人,很是严格。看到马车和众人过去,一个衙役迎上来,向王少勋和王班头拱手行礼,高兴地问道:
“王大哥,贼人拿住了?”
“拿住了!你看,在车里呢!”王班头满面春风答道,又问:“城里那两个还没捉到吗?”
“是,兄弟们率领乡勇四处搜寻,还是没见到贼人踪影,不知那两个兔崽子躲到哪里去了!你看,我们还请来了兵营的兄弟帮忙,正在全城大搜捕哩!”
王班头哦了一声,眉头皱起,又叮嘱了几句,便率领众人进了城。
那两个贼人还没抓到?我听了,暗暗盘算起来。那二人一个是瘦猴老四,一个是刀疤脸老二。前者不可怕,我与他交过手,是个“软柿子”,好捏。麻烦的是那个老二,身材高大壮实,一脸凶相,再有拿着黑色包裹的架势,这是一个不比老大好应付的家伙。不知道那些衙役能否对付得了?
来到县衙前,得到消息的少主人和杨二少爷正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那个小蝶姑娘也从里面出来了。看着被押进去的两个贼人,少主人非常高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几人纷纷向王少勋或王班头打听捉拿贼人的详情。
我站在少主人身旁,感受着他的喜悦,摇着头,摆着尾,却不去舔他的手,因为我的嘴边还残留着老三身上的血迹。
少主人没有在意,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王班头绘声绘色地讲述。当听到王少勋飞身跳上马车时,一边称赞,一边又有些后怕。后来,王班头说到我扑倒老三,阻止了这人的逃逸。他连连称赞少主人养了一只好狗,竟会捉贼人哩。少主人一得意,说起了我在村里追踪抓到了偷东西的窃贼,最后人赃并获的旧事,听得众人不住地称奇,眼睛都往我身上看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躲到少主人脚旁不出来,看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说好了,大家进了衙门里,又是对县令大人一番陈说,听得他连连点头,特地吩咐人去厨房端来一碗剩饭,上面还有两块骨头。
正合我意啊!我一点儿也不客气,张嘴就吃,风卷残云般,很快就一扫而光了。
刚吃饱了饭,喝足了凉水,事情又来了。
一个衙役回来报告说,城里已经搜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另外两个贼人。
县令对这个衙役斥责了几句,然后叫王班头辛苦一下,再去缉拿歹人。王班头应答着,眼睛却向站在正堂门口的我看过来。少主人看到了,拍拍我的头,还叫我去协助他。王少勋这次没有请缨,只坐在堂上喝着茶,与杨二少爷轻声说着什么,后者听得连连点头。
我跟在王班头后面,小跑着出了县衙。他带上了留在衙门里的最后几
个衙役,连门口都没人守着了。
又是骑马,王班头等人很快来到了贼人抢夺马车的地方。
这是城南的一条小巷子,杂乱建造着一些低矮的房子,房子前面有不大的院落。看情形,住在这里的人过得要比县城其他地方的人要差一些。走进被夺了马车的那户人家,家里人都在,一个衙役还在盘问着什么。
看到王班头等人进去,那个衙役走过来禀告情况。不外乎这家人只有依靠这辆马车帮人载物赚钱为生,早上时突然闯进来几个歹人,强行赶走了马车,还抢走了几件男人的衣服,被一个瘦小个子的穿上了。
“王大哥你看,那歹人抢走了衣服,自己身上穿的旧衣服就不要了,脱下来扔在这里。”
那衙役拎着一件灰色的对襟上衣说道。我一看,正是早晨进城时瘦猴老四身上穿的那件。哈哈,想睡觉有人送枕头,线索有了!我忙走上去闻着那件衣服,倒是把那衙役吓了一跳。听了王班头的解释,他索性把衣服往我面前一扔,任由我嗅个够。
我闻着这有些熟悉的味道,脑子里飘过那个白晃晃的人体。嘿嘿,瘦猴,遇到我,你这辈子铁定逃脱不了了!
闻好了,我循着气味走动,嘴里“汪汪”叫着,提醒王班头跟上。
“嗨,还挺管用哪!”
那个衙役叫着,也跟了上来。
我一只狗在前面,后面跟着神情紧张的几个衙役,走走,停停,出了巷子,走过两条街道,走向靠近城墙的一片水域。
说是水域,因为这里有一条小河,绕着城墙缓缓流动。在小河经过的地方,还有几个不大的河塘。有的塘里种着碧绿的荷花,应该叫荷塘才对。清风吹来,一丛丛圆圆的荷叶轻轻摇摆,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仔细看,在碧绿的叶子中间,零星点缀着点点红色,像调皮的孩子在跟人捉迷藏,忽隐忽现的。
我没有被荷香迷惑了心神,继续循着瘦猴身上的气味,走近了一口荷塘。到了岸边,气味消失不见了,只是一片水塘。望望前面,除了摇曳的荷叶,就是波光荡漾的水面。咦,难道瘦猴能上天遁地不成?
“汪汪,汪汪!”我冲着荷塘大叫了几声,有些疑惑,更有不甘。线索竟然在这儿断了!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这就出来!”
正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的戏剧性一幕出现了。
我的叫声刚落,从面前的荷塘里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荷叶晃动,水声哗哗,从靠近岸边的荷叶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瘦猴老四!
小样儿,鬼点子蛮多,你还挺会躲的呀!
我一激动,冲着瘦猴又是一阵狂吠,吓得他脸都白了(也可能是泡在水里变白的?嘻嘻,不管怎样,总是被我吓出来
“兔崽子,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快点自己上来,否则绝不轻饶!”
王班头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其他衙役也抽出钢刀,围在荷塘边,紧紧盯着瘦猴。
“臭老四,连累老子也要被捉!”
“哗啦”一声,又是一个高大的人站了起来。是疤脸老二,他手里拿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
众衙役呼喝着,警告二人不要乱来,否则将要采取行动了。一个衙役转身跑回巷子里,看样子是去搬救兵了。
“嗬嗬,老子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自己的!”
疤脸老二挥舞着木棍,一步一步向岸边走来,连带着荷叶东倒西歪。老四仿佛被吓傻了,站在原地没动。
“众人听令,嫌犯胆敢违抗者,格杀勿论!”
王班头高声叫着,像在下令,又像在给几个衙役鼓劲。我看到有两个衙役腿肚子发抖,隐隐有后退的迹象了。
几个衙役轰地应道,气势一涨,把不可一世的疤脸老二吓得停住了。我也“汪汪汪”叫起来,给大伙儿加一把油,心里只盼援兵快点来。
“贼人在哪里?”
这时候,从巷子里呼啦啦涌出来一大群人,有的持刀,有的握着弓箭,多数是一些士卒。这群人很快团团围住了本就不大的荷塘,箭上弦,刀向前,连一只蝴蝶都飞不过去。
王班头松了口气,高声命令塘中的二人自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疤脸老二和瘦猴老四无奈,只有乖乖地爬上塘岸,立刻被好几条锁链牢牢锁上了。
临被押走时,疤脸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啐了一口,嘴里嘟哝着:
“老子一世英雄,竟然折在一只狗儿手里,不甘心哪……”
我当然不以为意,高兴还来不及呢。边往回走,边享受着衙役们的注目礼,我心里一动:现代社会有“警犬”、“军犬”为政府服务,我现在为大清朝的县衙捉拿坏人,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警犬或军犬?就叫“官犬”也行嘛。
嘿嘿,我到底能不能叫“官犬”呢?
我的神思飘忽起来了……
(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这正如我目前的心情,当然跟猛狗有关。又到星期五了,请多多支持本书吧,谢谢!)###第48章
我也要做识字的狗
走在半路上,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叫“官犬”!这大清朝有什么好的?偶尔帮帮忙倒可以,要我真正成为他们的“走狗”,我可不乐意!我只为少主人一家服务,他们过得好,就是我最大的使命。
我暗笑自己突发奇想,简直异想天开嘛,呵呵!这样走着想着,眼看就到了县衙前。
“贼人都拿住了!”
一群人涌出县衙大门,个个兴高采烈,说着,看着,把两个湿淋淋的贼人押进了里面。
“咚,咚,咚。”
“升堂!”
“威——武——”
县令大人升堂审问犯人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恍然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情景。不同的是,那些只是演戏,而眼前是活生生在真实发生。我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收回思绪,注视着眼前。有一些新奇,有一些期待,我看着来到大清朝的第一次审案。
“带人犯!”
一阵锁链的哗啦声,四个狼狈的人被衙役押着慢慢走进来,来到堂上。
“威——武——!”
“跪下!”
叫的叫,推的推,堂上一片热闹,结果却引得站在堂下看审的人一片议论。
四个人,两个跪下了,是赶车的老三和瘦猴老四;站着的自然是老大和老二,他们气昂昂地瞪着坐在上面的县太爷,不理会后面的衙役用水火棍敲打腿脚,就是硬挺着不下跪。
“大胆犯人,见了本县竟敢不跪!来呀,给我狠狠打!”
干瘦的县令胡子翘起老高,伸手从桌上的签筒里拿出一块签牌,往地上一扔。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上去,按的按,打的打,把站着的两人强压在地上。“噼啪,噼啪,”连带着跪下的也挨了几下板子,打得几人哭爹叫娘。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个熟悉的桥段,没有惊讶,觉得在大清朝这样已是很正常。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这大清朝不能用现代去比较,时代不同了,比较已经没有实际意义。我现在最大的任务不是去憎恶,而是去了解,去适应。我不是天上的神灵,没法改变什么,只能努力保留想要保留的东西,例如与少主人一家的亲情,与亲近的同类的友情。
正堂里的审讯还在继续。
一阵棍棒威风之后,跪在地上的四人听话了许多。一个在上面问,几个轮换着在下面答。案情逐渐明了起来了。
原来,这四人号称“嵊州四雄”,是横行于嵊州一带的四个强人,明抢暗盗,掳人绑票,敲诈勒索,无一不做,无恶不作,早已成为嵊州地面的一大祸害。嵊州地方官府屡次追捕,却又屡次被他们狡猾逃脱。这次,他们四人抢了一个大户,劫了一大笔金银。因被抢的人家与绍兴知府有亲戚
关系,惹得两级官府大怒,严令限时破案,派出众多捕快四处搜捕他们,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在与捕快的争斗中,他们弄失了携带的钱财,只带着两样古物仓皇逃到新昌地界,本打算去投靠老大以前结识的一个朋友。因为囊中没钱,那天在客栈看到少主人露出的财物,认定他少有外出处事经验,打算寻机劫夺,不料却鬼使神差般次次落空,最后反而露了行藏,导致被擒。
堂上的县令一拍惊堂木,吓得瘦猴老四一哆嗦。
“尔等想到我新昌境内投靠何人?速速招来!”
下面四人无一人回答他,场面一下子从刚才的有问必答陷入了沉默中。
“到底投靠何人?快说!”
干瘦县令又是一声喝问,散发出来的气势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身材,逼得几个人低下了头,又不约而同地偷偷瞟一眼老大。我知道答案肯定在这个老大身上,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来。
果然,审了一阵,其他几个连说不知道,而老大又死也不愿说。即便后来县令恼羞成怒,甩出一支签牌,打得老大的屁股血肉模糊,他也咬定说是一个无关之人,忘记了那人的姓名住址。
县令无奈,只好转换问题,询问他们劫夺的那两样古物现在何处。这次四人没有犹豫,招供说是两把铁枪,据说是宋朝时名将岳飞之子岳云所用。至于下落,答案完全一致,昨晚放在城外的一所破房子里,后来不见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这时,站在堂下听审的少主人躬身插话,说自己知道东西在哪里,是被自己埋在屋后的一棵树下了。
县令很高兴,仔细问清了地点,马上派了几个衙役骑马去取回来。等了不是很久,衙役回来了,两人一组抬着那两个黑色包裹。打开一看,两柄古朴锈蚀的铁椎枪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这两样东西,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哈哈大笑起来:
“兀那蟊贼,大活人长了两只狗眼睛!世人都知道,岳云使的乃是两柄雷鼓瓮金锤,怎会是这种破烂铁枪?休得在此诓骗本县!”
唬得四人连连磕头,忙称不敢欺骗,这才免了一顿板子。
案情基本清楚了。犯人签字画押后,被带下去收监了。县令看看天色暗下来了,宣布退堂,众人一哄而散。
我站在堂下等着少主人,他正和王少勋、杨二少爷一起,在向县太爷感谢与告辞,不免又是一番礼来礼往。
临行前,王少勋向县令提出,可否让他暂借两柄铁枪,带回去研究研究。破了案心情大好的县太爷哈哈一笑:
“这么两柄破枪,就是送给铁匠铺,人家还嫌生锈了呢!少勋先生有兴趣,你拿去便罢了,还谈什么暂借?嵊州那边如果讨要,本县就
说遗失了,料想他们也不会计较这等破烂东西。”
王少勋很高兴,施礼之后叫几个衙役搬上了杨二少的马车。一行人,两辆车,县衙门口挥手作别,各自回家。
回到白胡子老人的大宅子里,少主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也开心地躺在院子里休息。一天的紧张追捕,可把我累得够呛的了。
晚饭时,我破例被放进了厅堂里。听着杨二少爷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讲述我的英勇事迹,我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吃到嘴里的肉骨头更是味美无比了。
饭后,少主人对白胡子老人和王少勋说,想从明天开始去县里的鼓山书院专心读书,恳请他们应允。二人当下笑着答应了,还称赞少主人勤奋好学,将来必有出息。杨二少爷听了,也说要一起去读书,喜得两个长辈更是满脸笑容。
躺在少主人的住房外,我仰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回想着这几天的生活,觉得大清朝的日子过起来真是滋味无穷,比在林刘村丰富多了。
“后面,后面还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我想着,慢慢进入了梦乡,开始享受一个惬意的夏夜。
第二天早饭后,少主人交给看门的一封家信,请他尽快派人送去。那人欣然答应了,少主人忙塞给他一些铜钱。
收拾好了,向白胡子老人道别,这才登上杨二少爷的马车。我与少主人坐在后面,前面是王少勋和二少爷。一路走着,王少勋一边给两位年轻人介绍他们要去读书的鼓山书院。
“鼓山的历史文脉源远流长,可从晋代王羲之说起,可谓起点很高。永和十年,王羲之誓墓辞官后,隐居剡东,在鼓山创紫芝庵,采药炼丹,作《鼓山题辞》。本朝乾隆帝以后,鼓山书院与元真道观同时并立于鼓山中,琅琅书声与袅袅香烟使鼓山笼罩在浓浓的儒道文化气氛中。鼓山又经宋代新昌石氏的经营,儒道两种文化传统在鼓山并行不悖地存在着、发展着。到明、清儒学文化发扬光大起来,出现了我们新昌鼓山书院的辉煌时期。”
说道这里,王少勋叹了一口气,说书院在本朝开国时曾遭损毁,后来虽然重建,但仍旧没有回复元气。直到近二十年前,才由县里的一批有识之士大力倡导,努力授学,方才渐渐兴盛起来。
看到少主人眼里的疑惑,王少勋接着介绍了一些书院的情况。
“书院肇始于唐,盛于两宋,它是一种颇有中原特色的教育机构。一方面在私塾、义学、家塾等初级教育基础上深造士子,另一方面也是传承和发展学术文化的研究机构。一般来说,书院由官府统一规定招收生徒名额,生徒分正课、附课、随课三个等级。正课生徒每月膏火费三两银子,附课生徒一两,随课生徒无膏火费。每月进行官课、
院课两种校课。课考评分按名次排列,可升降原有等级。鼓山书院办学数百年间,大致上也按此制度办。书院邀请著名学者、博通之士执掌教席,地方官也常亲临讲堂。旧志称,鼓山书院‘尝延程夫子明道讲学于此’。后与理学家朱熹友善的石子重晚年亦讲学于此,著《中庸集注》,朱熹尝采其说。连天台著名学者齐召南也和鼓山书院有不解之缘。乾隆十七年,礼部侍郎天台齐召南为鼓山道观作《重修鼓山观碑记》,其中有‘书院石坊峙道左,院与观犬牙相错,唇齿相依,观兴则书院亦兴’之句。”
“鼓山书院离县城远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杨二少爷开口问道,做了一回好学的好学生。我感觉他并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状态,可不知他为什么一定也要去。
“或许这个花花公子突然开窍了也不一定呢?”
我想着,还是耸耳听王少勋讲。虽然咱不识字,但听听这些旧事奇闻也蛮有意思。
“鼓山书院坐落于县城西隅的鼓山西南坡,是新昌乃至绍兴府现存规模最大的书院建筑,是江南形制布局较为规整的书院。据现存的明碑记和旧《新昌县志》记载,鼓山书院的前身,为宋嘉佑初的石鼓书堂,旧为石亚子读书之处。石亚子为何人呢?乃是创建石溪义塾的石待旦次子。此人字潜夫,别号少庵,又号石鼓主人。宋景佑元年进士,时年方十七,丰神俊秀。宋神宗爱其才貌,欲选为驸马。亚子辞曰:‘家已议鲍氏,王姬非敢偶。’帝不强之。仕至太常博士,年三十九,即弃官归隐,读书于鼓山,并捐田立观宇。宋景佑三年朝散大夫韦骧作的《石鼓主人记》载:‘佳山秀水之盘旋,中建一室以为栖息藏修之所者也。石公耕石溪之田以为食,汲石鼓之水以为饮,樵石鼓之木以为炊,蚕石鼓之桑以为衣,群石鼓之麋鹿以为友……’”
王少勋还是娓娓道来,这一段段我听得半懂不懂的句子,足见他的学识确实渊博,至少我对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为何叫鼓山呢?其实鼓山,乃因山形如鼓而得名。据历代新昌旧县志记载,鼓山又名屏山,脉自旗峰,降于平衍,岿然突起。圆顶若鼓若屏,有泉池可田。山横截水浒,为邑之门户。你们看,前面就要到了。考考你们的眼力,看谁能说出何为鼓身,何为鼓顶?”
王少勋结束了讲述,我们的车子也驶出了城门,向西面的山丘行去。
我也抬头望过去。前面峰峦起伏,山峰连绵,山上绿树成荫,苍翠一片。哪座才是鼓山呢?
“我看到了,前方那座山就是鼓山!”
杨二少爷忽然叫了起来,用手指着前面一座山峰。
“还真像呢!”
也说。他们指指点点着,这是鼓身,那是鼓顶,还想象山上会有些什么。车里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连赶车的杨老四也不时插上几句话,逗得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笑他胡乱瞎说。杨二少爷更是直接笑骂他狗屁不通,反又受到王少勋的责备,说他有辱斯文。
“别说狗就什么都不懂,你们看阿黄不是很有灵性吗?”王少勋顺势说道,“传说二郎神君麾下有一只哮天犬,颇能识文断字,不知确有其事否?”
“说不定哩!”杨二少爷打趣地说,看着我,“你看,阿黄摇头摆尾,也想做神人之犬乎?不过,狗儿识字,似乎很难吧?”
少主人也看着我,笑着问道:“阿黄,难道你真的想要识字?真想学啊,我教你,好么?”
我听了,尾巴摇得更勤了。识字,甚合我意也!
几次吃了不识字的亏,还真有了那么一点点想法。嘿嘿,谁说咱狗儿天生就只能是睁眼瞎?从此以后,我阿黄也要做一只识字的狗啦!
(狗狗识字了会有什么后果?诸位书友不妨猜猜看。支持猛狗,它一定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完美表现!)###第49章
偷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边说边行,我们的马车来到了一座建筑物前面。
高大的牌楼耸立在正中间,雄伟气派。上绿下白的围墙延伸向两边,看不到尽头,围出了一大片房舍。房屋样式一致,青瓦白墙,两侧山墙檐角翘起,像鸟儿展翅欲飞。
“少勋先生来了!”
刚在牌楼下面停下,几个青年学子恭敬地站在车前行礼。他们都是长衫,布鞋,扎着辫子,前额光亮,整齐而又清爽。王少勋一一给他们还礼,顺便还介绍新来的两个人。少主人和杨二少下了车,分别与他们见礼。
“你就是今年吟诗会上对对联的林文伟公子?”
一个学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少主人,其他人闻言也看着他。少主人略微有些局促,但很快就平静了。他又一一拱手:
“正是在下。几副对联不值一哂,以后在科场文章上请诸位多指教!”
“哪里哪里,公子高才,我们要请你指教才是!”
众学子也回礼说道,谦虚之态溢于言表。
我有些不耐烦他们这些读书人的礼节了,快走几步,进了前面的大门,大院子里的情景映入眼帘。
一幢幢的房屋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有致;屋旁的竹木,地上的绿草,还有依稀可闻的溪流潺潺声,共同构成了一个幽雅的小天地,无不告诉来者,这是一个适合静心读书的好地方。当然,这样的地方我也喜欢。
想到要在这里开始我的识字生涯,兴奋不已的我本想高叫几声,抒发抒发内心的喜悦,但看到来回走动的学子们没有一个大声说话,我还是抑制住了。表达不在一时,况且还没开始识字呢,能不能有效还未可知,还是低调一些好。
低调,我要低调!
提醒着自己,我不管后面的少主人了,撒腿往一丛细竹旁边的草坪跑去。在那上面打几个滚,肯定会是非常惬意的事。记得以前在城市里,没事时我最喜欢去的就是公园的草地上,与几只流浪狗儿撒欢、嬉戏,留下了许多愉快的回忆。我跟小黑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可惜它与我相伴不到一个月,一次意外,它永远倒在了汽车车轮底下。
想到小黑,我心里黯然了,脚下减速,缓步走起来。
“喂,你是谁?”
还没转过竹丛,一个同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怪自己一时失神,没有施放出感知。
一道白影出现在我眼前,瓜形的脑袋,皱皱的脸,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这不是以前见过的沙皮狗吗?在大清朝只见过土狗,突然间看到只在现代才见到的沙皮狗,我恍然以为回到了现代。我一步步走过去。
“你,你,你想干什么?”
看到走向它,身体比我小了一号的沙皮狗不由后退几步,瞪大眼睛看着我,眼里有些害怕。
“我叫阿黄,你呢?”
我反应过来了,还是拿出与大勇见面时的架势,下巴扬起,眼睛朝天,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强龙压住地头蛇,不是地头蛇不厉害,皆因强龙太强大。后来的我不能在它这个先来者面前失了威风,要想在这个鼓山书院立足,我要先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否则,谁知道还有多少其它狗儿,如果落了下风,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我现在知道了,在大清朝这个强势者的社会里,你弱他人强,你就只有乖乖听别人的份。看昨天的那个县太爷,官儿大么?不大。威风呢?在这个新昌县恐怕没人能超过他。
“我叫阿福。”
立威策略果然奏效,乳白色的沙皮狗气势又弱了几分,轻声回答说。
“阿福啊,哦,你好!”
我咧咧嘴,努力微笑了一下。软硬兼施才是王道,我以前听人类说过,打一下再给个枣,对方就会听话了。呃,那是大人管教小孩?还不一样嘛,你看,效果就在眼前。什么,这是忽悠?不对不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忽悠啦?这叫狗狗有魅力,万物都臣服,懂么?
“阿黄大哥好!”
沙皮狗阿福高兴起来了,蹦跳着,主动来舔我的嘴。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看着跳来跳去的阿福,我感到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呢?我暂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只能维持现状。
沙皮狗其实我以前是见过的,在大城市里,它们都被有钱有闲的人们当作宠物来养。我听人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狗的相貌和沙皮狗相似。他们的样子也着实奇特,被我们其它狗笑称为“四不像狗儿”:贝壳耳朵,蝴蝶鼻子,水牛的脖子,马的屁股,龙的腿脚。而且,它们这些沙皮狗容易得皮肤病,所以经常要洗澡。想着他们一天到晚在水里洗啊洗,好好的一只狗儿变成“落汤狗”,我又一阵偷笑。
哎,洗澡?我有几天没洗澡了?
“那个,阿福,你知道哪里可以洗澡吗?”
我顾不上笑它了,出言问道。
“我知道!”阿福的婆婆脸上更皱了,“那边的小溪可以洗,我经常去洗哩。”
“那好,你快带我去,我们一起去洗澡。”
“你随我来!”
阿福兴奋地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跑,两扇屁股一扭一扭的。我跟在它后面向一片树林里跑去。没想到刚来到书院就遇上了这么热情而且听话的同类,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趣了。
穿过草坪,跑进小树林,溪水的“哗哗”声更响亮了。
“就在这里了!”
阿福站在了一个小水潭边上。我看过去,真是个好地方啊!
四周是高高低低的绿树翠竹,从山涧里流出一线清亮
的泉水,“叮叮咚咚”,洒在下面的一汪水潭里。潭水清澈见底,几缕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水面上,照得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来回快速游动,还有几条小鱼在水里游戏。水不深,整个水面蓝幽幽的,像天空的一角掉落在了人间。
“洗澡喽!游泳喽!”
轻叫几声,我在前,阿福在后,我们几乎是扑进了水潭。
边游边猛喝了几口甘甜的山泉,我畅快地游动起来。真舒服啊,很久没有这么自由自在地游过了!
游了一阵,我很快发现了自己与阿福在泳技上的差距。我游泳时,身体基本上浸在水里,只留出小半个头,鼻子眼睛露在外面。再看阿福,大部分脑袋都露出了水面,还可以左右看看,很是悠闲。嗳,这狗与狗咋会如此不同涅?
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了问题的关键——的确是我的技术问题。我游时是四肢前后乱蹬,阿福是左右划动。我试着也左右划动,不料身子一沉,鼻子眼睛全部灌进了水,呛得我连连打喷嚏,再不敢试了。
技不如人,只能在心里认输了。我还是照常用我的“狗刨式”,嗯,习惯了的东西就是好!
“阿福,阿福!”
林外传来了叫唤声。男的,声音有些尖,很年轻,也许还风流倜傥,是个翩翩富家公子。我立刻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的主人在叫我了!”阿福赶紧游到岸边,猛一甩身上的水,“阿黄大哥,我要先走了。我的主人住在甲栋三号房,你到那里找我。”说完,它匆匆跑出了树林,撒着欢儿向草坪跑去。
我再游了一会儿,也上岸回去。走出树林,跑过草坪,放出意识一“看”,少主人已经在最前面的一栋房子里了。我跑到门口蹲下,周围有不少年轻学子走过,他们都来看我,很是好奇。
“张掌教,这两位士子都是我的旧友之子,这位是林文伟,这位是杨一慎。今年他们都要去参加秋试,特地来我们书院进修一番,请你多多指导他们八股为文之道!”
王少勋正在向一个短须中年人介绍少主人二人。那人看着二人,手抚颔下胡须,微微点头:
“想必这位就是一联惊人的林公子了,今日得见,失敬、失敬!”
三人各自拱手施礼。
“这位杨公子原也见过,如今想要静心读书了,难得、难得!”
他的两句客套话,后来竟然成为一时笑谈,给少主人和杨二少各带来了一个绰号,少主人叫“失敬失敬”,杨二少就叫“难得难得”了。杨二少叫少主人“失敬兄”,而少主人则叫他“难得兄”。
相见完毕,再交代了一些住宿、就餐方面的事务,王少勋和叫张掌教的短须中年人领着二人出来了,说要带他们熟悉一下书院的环境。我起
身跟在后面,有免费的导游,省得我再去摸索了。
我跟着他们走走停停,边听着张掌教介绍:这里是书舍,学子们读书之处;这里是宿舍,供书院教习和学子们就寝之用,分为甲乙丙丁等多栋;这里是餐堂,就餐之处;那里是藏书楼,各种典籍皆可借阅;那里是圣人堂,供奉了孔圣人的宝像,凡重大事情皆在此处举行;那里是……我一一记在心里。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前面的那栋房子。对于这个书院,我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今天初次来,你们也不必急着用功,先去宿舍安顿好,明日正式授课吧。”
张掌教对少主人二人说,吩咐一个站在门口的矮胖老人带他们去住宿的地方。二人向他告辞,他与王少勋送出门外,在门口站住了,王少勋却要再一起走。
往宿舍方向走着,王少勋分别叮嘱二人:
“文伟,你写诗不错,然科考不是写诗,需再用心学习八股文写法,方能在考场有用武之地。一慎呢,底子良好,只要静下心来,定可一跃千里,进境神速。两位贤侄,古人云: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望你们在书院里有所悟,有所得。他日鱼跃龙门,也就不枉我与你们诸位长辈的一番苦心了!”
二人连连点头称是,一再请他止步不要送了,自己会一切勤谨的。王少勋这才停下来,嘱咐那个矮胖的叫贵伯的下人照顾好两位公子的生活。贵伯恭敬地答道:
“王院长请放心,小的会留心的!”
王院长?王少勋是这个书院的院长?难怪他一句话,少主人二人就能顺利进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回想一下之前那些人对他的态度,我心里豁然开朗。老子是县里的教谕,儿子做书院的院长,倒也说得过去。在现代社会听多了看多了子承父传,对这种情况,我用最通俗的想法就理解了,不再去想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路上,贵伯也絮絮叨叨地说起书院里的一些情况。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了王少勋的确是鼓山书院的院长。而且这个院长原先并不叫院长,叫山长,后来是大清朝的皇帝下旨改叫这个名称的。王少勋这个院长也不常在书院里,书院的大小日常事务都由张掌教负责。还有什么学子来自绍兴府各地,有贫有富,等等一大堆琐事。
听着他的话,少主人皱了皱眉头,杨二少却兴致勃勃,让他再多讲些。我知道他爱凑热闹的心性又发作了。
三个人来到乙栋二号房,贵伯放下杨二少的大木箱,打开房门,请二人进去。我也跟着进去。在路上,杨二少已经对贵伯介绍了我,并请他多照顾我,顺手还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他。贵伯起初不肯收,推辞了几下,还是收下了,态度明显要客气得多,
请两位公子有事尽管找他。
“失敬兄,你先请!”
杨二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让少主人先进。
“失敬……兄?”少主人一愣,看着杨二少,忽然反应过来,“啊,啊,一慎兄,啊不,难得兄,你请、你请!”
两人相视一笑,呵呵有声,倒是弄得贵伯莫名其妙。
进了房里,我看了看。里面不是很宽敞,但床、桌、椅子等用具一应俱全,而且床有两张,并排放在一起。听贵伯说,书院里的学子都是两人一间,宿舍一排十五间,五排宿舍总共住了学生一百二十余人。如果加上看门、做饭、采买、洗衣、杂务等下人老妈子,这个书院现有一百四十多人。这个规模在绍兴府已经是最大的了。
看着贵伯一脸骄傲,我差点要笑出来:这么点人也叫大?你没看过后世的学校,动辄成百上千,甚至上万,那规模,不能单纯叫学校了,叫“学生集中营”还差不多。我到过一所人们称道的大学,那气派的大门,那一天走不完半圈的校园,啧啧,那才叫“大”哩。听说还嫌不够大,要在郊外再圈地建什么“大学城”,“城”哩,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书院能比的?
我在一边比较着,腹议着,那边的少主人和杨二少已经忙开了。忙啥呢?忙着指挥贵伯擦洗家具,摆放物品。尤其是杨二少,指这指那,忙得不亦乐乎。少主人已经把自己的物品拿出来了,他的还在贵伯提进来的木箱子里呢。
“齐峰,你竟敢偷到本少爷头上来了!”
正当我们在房里忙着的时候,后面一栋宿舍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特别尖的声音叫起来。
“威少爷,我没有啊!”
另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声音里有哀求,也有不屈,很是复杂。
“怎么了?”
少主人和杨二少都去看后窗,我也凝神去“看”。
“哼,没有?本少爷是那么好骗的么?”
那高尖的声音还是气势汹汹,毫无罢休之意。
“我们去看看!”
一向喜欢热闹的杨二少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管摆放物品了,率先走出房间。我与少主人也跟着出去。
“竟敢偷本少爷的东西……”
那声音还在叫着……
(星期天了,休息的时候别忘了支持猛狗哦!)###第50章
转过这栋宿舍,我们来到了后面的丙栋前面。那里正聚着一群人,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我们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看个究竟。
“好你个齐峰,上回偷了我的书,这回又偷起宝玉来了!”
一个公子哥儿指着一个书生打扮的学子叫道,声音有些尖细,就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为什么我会说他是公子哥儿呢?他的衣着其实也跟众学子一样,月白长衫,阔口鞋,辫子油光发亮。主要是他身上透露出来的那种气势,不太像普通的学子那般纯朴,好像有些狂傲,甚至是吊儿郎当。像谁呢?倒是跟杨二少爷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更加张扬!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学子,人黑黑的,但挺壮实,晒过不少太阳的样子,与一般文弱的读书人不同。他的目光躲避着公子哥儿,又有不服气的神情,眼里有委屈,也有几丝痛苦。
“威少爷,上回的事情已经讲明白了,你不要再提了。这次我的确未曾见过你的东西,请你不要污人清白!”
叫齐峰的学子沉声说道,还是不看公子哥儿的眼睛。
“嘿嘿,不是你,还会有谁?你无需百般抵赖,真要让我找到了……嘿嘿!看你如何狡辩!”
叫威少爷的公子哥儿斜着眼睛看着齐峰,有些不屑,更有威胁。
哟,居然刚来这鼓山书院就看到了一位“牛人”,一位比杨二少还牛的少爷。我看着,觉得书院里的趣味开始来了。
“你,你怎可如此不讲理……”
齐峰涨红了脸,说不下去了。他旁边站着的几个青年学子看着他们,眼里对他充满同情,但无一人开口说话,好像都很畏惧那个威少爷。
站在一旁的杨二少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几步,走到对话的二人中间,向着威少爷拱一拱手:
“这位仁兄,有话好说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万事总有一个理字在,大家坐下来讲讲道理,为何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辩,岂不失了读书人的体面?”
他这番话说得倒合情合理,不似平日里的锋芒毕露。
“你是哪个?……”
“少爷,少爷,王院长请你去一趟!”
还没等威少爷说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匆匆从房后转过来,边走边叫着,后面屁颠屁颠跑着一只白色的狗儿。
“在下杨一慎!”
“杨一慎?没听说过——那个齐峰,你自己把我的宝玉还给我则罢了,否则本少爷自有办法让你服气!阿禄,阿福,我们走!”
威少爷不理会任何人了,转身带着那个叫阿禄的高大下人和沙皮狗阿福走了,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阿福也看到了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开口,跟着它的主人走了。到这时,我才知道它
的主人是这个目空一切的威少爷。
“你……”
杨二少一时语塞,一向狂放的他可能没想到会遇到一个比他更狂的人吧。
“你别走啊,我们来讲讲理……”
杨二少还是没有放弃,试图要跟威少爷再说下去,对方却已经大摇大摆走开了。
“这位杨公子,你不必说了,他不会与你说的。”
齐峰对杨二少拱手一礼,感谢他帮自己仗义执言,二人互相自我介绍。少主人也走上去,与齐峰算是认识了。
正当他们说着客套话的时候,矮胖的贵伯了走过来。他看看众人,直接走到杨二少身边,伸手拉了他一下。杨二少看也没看,手一甩,不理他。贵伯又拉了一下,力气更大了。杨二少不高兴了,回头来叫道:“谁啊,拉什么拉?”
“杨公子,借一步说话。”
贵伯没有放弃,就是要打断他。杨二少奇怪了,我也奇怪了,都看着他。连劝慰着齐峰的少主人也回过头来看着他,其他有几个学子也看着他。贵伯一下子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
“啊,这,这……”可能没想到大家会看着他,贵伯扭捏起来了,“这,不是,是这样的……”
“贵伯,你想说什么?”
看到他的样子,杨二少又好笑又好气,耐着性子问道。他走了几步,凑近贵伯身边。
“杨公子,是这样的,”贵伯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可我还是能听到。他用以为只有自己和杨二少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道:
“杨公子,那个威少爷,你还是不要招惹为好。哎,你别急,听小的告诉你!这个威少爷呀,是我们绍兴府同知大人的三公子,那可是六品官老爷啊,平常人招惹不起的!王院长嘱咐小的多照顾照顾你,小的,小的这不赶快告诉你嘛!”
说完,他瞟了一眼那个威少爷离开的方向,似乎怕他听到自己在揭他的身份。
“是这样啊……”杨二少明显犹豫了一下,“谢谢你提醒我!但官老爷的公子也不能不讲理啊……”他的声音有些大起来了。
“杨公子,噤声,噤声!”
贵伯慌忙止住他,眼睛四下乱瞟,看到大家没什么反应,这才松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好生应对的,你放心。”
杨二少说完,走回少主人身边,拉过他,凑在耳边把威少爷的情况复述了一遍,也不让别人知道。其实,我观察了一下留下来的几个学子,发现他们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威少爷的身份,只不过没有明说出来而已,否则刚才就不会那样的表现了。杨二少还把它当秘密告诉少主人,我不由心里感到好笑。就为人处世的经验来说,他们二人还是太少了些。这个跟读书多少无关,跟人聪不聪明无关,只有在一招
一式的生活争斗中,才能让一个人真正成熟起来。现在,或许就是这个过程吧,我不好提醒他们,也无法提醒他们。
“哦,是这样?”
少主人也没想到威少爷的身份这么特殊。他目前见过的最大的官儿是七品县令,他对其尚且毕恭毕敬,对于更大的同知大人,他如何能去抗衡?
“既如此,我们还是慎重为好。”少主人说道,“要不我们帮齐峰齐公子把事情弄清楚,两边都好交待,你看怎么样?”
“好吧,现在只能这样了。”
杨二少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才说。
“去书舍了!今天孙教习要讲《诗经》的精要,迟到了他要责备的,快走、快走!”
一个学子说着,催促另外几人。另外几人跟齐峰和少主人他们打了个招呼,都走了。
齐峰再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也匆匆去前面的书舍了。我们也回到了宿舍,杨二少一脸郁闷,话也不想多说了。
事情却还没有完结。之后的几天,少主人和杨二少每天做起了好学生,按时去书舍听课、写文章,还跟其他学子们一起吟诗作对,争论问题,生活过得充实无比。我呢,要不蹲在书舍外面守着,要不抽空找沙皮狗阿福一块玩儿,在草坪上追逐嬉戏,在水潭里尽情游泳。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威少爷又去找了齐峰几次,口口声声说是他偷了自己的一块家传宝玉,非要他归还不可。齐峰也不再退让,声称根本不曾见过他的东西,双方差点发生争吵。少主人和杨二少帮着齐峰,一时间势同水火,各不相让,最后在几个教习和其他学子的劝说下,总算暂时偃旗息鼓。
在这个过程中,少主人与那个叫齐峰的学子熟稔了,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齐峰的父母都是世代在田地里觅食的农夫,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几个。生下来的儿子却个个有上进心,齐峰是家里的老二,从小聪颖,进了私塾启蒙后,文才逐渐显露,两年前考中了秀才,今年也想去参加科举考试,过完年后就来书院进修了。
至于威少爷所说的“偷书”一事,他说完全是一个误会。那天早晨,他像原先一样到靠近树林的地方读书,在那里捡到一本精装本的《论语集注》。他随手翻起来,便被书中精当的评说吸引住了,没有马上去寻找失主。后来,失主自己找回来了,就说他想据为己有,称他“偷书”。那个失主就是威少爷,一个带着宠物狗来书院,整天招摇过市,没有心思读书的公子哥儿。学子们都私下相传他的父亲是绍兴府的同知,一个六品官,但都没从正式渠道得到证实,书院的教习先生们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从此,威少爷更是张狂了,俨然成了书院一霸,无人敢惹。他唯一听的是院
长王少勋的话,过不多久就要去接受一次“教诲”,这样才没闹出大的乱子来。
“原来是这样啊!”
杨二少恍然大悟,不再愤愤不平了。人就是这么怪,当他遇到一个比他强势的人时,他很快就能把自己的态度转过来,由不甘到信服。对比起威少爷,现在的杨二少已经是一个不错的乖学生了。
这次威少爷丢失了贴身佩戴的家传宝玉,马上怀疑到齐峰头上,除了上次“偷书”的误会,据齐峰讲,其实还有别的原因。齐峰与威少爷同在一间书舍听讲,威少爷在前座,齐峰在他后面。由于齐峰勤奋好学,授课的孙教习多次当众称赞他。而对于心不在焉的威少爷,则委婉地讽劝了几回,虽未明言,但都能听得出来。威少爷不敢顶撞先生,就拿齐峰出气,故意碰撞他的桌案,让阿福干扰他写文章,不一而足,弄得齐峰敢怒不敢言,心里颇有积怨。
“我并无真正报复他的心思,更不会去偷他的宝玉了。谁知道他自己如何弄丢了,现在却要赖到我头上,你们说讲不讲理?我家里再穷,也断然不会做出如此有违圣人之道的无耻举动来!”
齐峰坚定地说道,眼里神光灼灼,反正我是相信他没有偷拿那个威少爷的什么宝玉。嘿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曾多次探察过他及他的住处,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非他把宝玉藏在别的地方了,否则肯定与他无关。
这天午时,其他学子都睡午觉了。少主人他们三人正在宿舍里聊天,我在檐下躺着打瞌睡。一个人走过来,是威少爷的跟班阿禄。他敲着房门,叫着:
“齐公子,我家少爷请你去一趟,他说把丢玉之事说说清楚。”
齐峰出来了,答应他就去,于是跟着去了。少主人和杨二少当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去,也在后面跟着。我呢?主人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啰。
进了威少爷在甲栋的住房,他正坐在里面喝茶,阿福趴在他的脚边。看到我们进去了,他也不客套,直接叫齐峰把宝玉还给他,狂得不得了。
“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拿过你的什么宝玉!”齐峰也不示弱,“威少爷,你不要老是缠着我好不好?我要专心读书,还要去参加秋试呢!”说完,他转身要走出去。少主人和杨二少爷跟着。
“不把话说清楚,谁也不许走!阿禄,给本少爷守住门,看谁敢走出去!”
威少爷狠狠地说,虚白的脸上现出几分狰狞,与他原本的文质彬彬极不相同。
“是,少爷!”
高出常人大半个头,膀大腰圆的阿禄双手一交,叉着两腿站在了门口,堵住了进出的路。
“威少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主人气愤起来了,没等杨二少发作,他质问道,眼
睛瞪着威少爷。好,少主人你好有骨气!我暗赞着,全神贯注看着他们。嗯,看来今天又有表现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嘿嘿,没有意思!你们把我的宝玉交出来,我就放你们出去,否则,嘿嘿!”
啊,太欺负人了吧?自己丢了东西反而赖在别人身上,自己不去找,还赖着别人拿出来,有这样的道理么?
我也恼了,全身肌肉紧张起来,四肢抓地,就想要发力去冲破这道“人肉关卡”。管你什么少爷还是官老爷,在我眼里只有少主人,捎带还有个杨二少。
“你,你讲不讲理!”
齐峰真的变成“气愤”了,他握紧拳头,身体要往前冲。
“各位公子,你们不要冲动!”阿禄看到他们的样子,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看你们都是细胳膊瘦腿的,小的万一不当心,伤了谁都不好!”
“我就偏偏要出去,看谁敢拦我!”
杨二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作势要往外面走。我看他原本有些泄气的心里也满是愤恨了。
就这样,一方要出去,一方拦着不放,气氛迅速升温,眼看着就要接触到一起了。
“各位公子,你们在此意欲何为啊?”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了,走进来一位少女。姣美的面容,嫩黄的长裙,像黑夜里闪烁的星星一样的双眼,眼神在众人中一扫,每个人都感觉她在看自己。来者正是多日不见的小蝶姑娘。
“小蝶姑娘……”
屋里众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含义各不相同。杨二少是惊喜,少主人是意外,齐峰是激动,那个威少爷呢?嗳,他怎么塌下半个肩膀了?
我感到威少爷的气势一下子弱下去了,连带着原本威风凛凛的阿禄都有些缩手缩脚。这是怎么了,威少爷这个厉害角色怎么一下子萎靡不振了?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肯定有一出好戏要上演了!
(周一了,书友们会上演支持的好戏吗?呵呵,先谢谢了,请收藏和推荐吧!)###第51章
有人看上你了
没想到,我期待中的“好戏”很快就收场了。
小蝶姑娘与少主人他们打了声招呼,客套了几句,从中我们只获得一个信息:小蝶姑娘也要来书院读书了。然后,她客气地把我们送出威少爷的住处,挥手告别之后,她带着上回见过的那个叫小秋的小丫头再次返回了威少爷的房里,打发阿禄站在了门口。
啊,这样就没事了?
少主人、杨二少和齐峰有点面面相觑,刚才还是剑拔弩张,一下子就风平浪静了,他们好像还没转过弯来。杨二少却很快由怒变喜了,脸上晴空灿烂,喜气洋洋。
切!小蝶姑娘一来就丢了魂似的,杨二少,我鄙视你!
我一边腹诽,一边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的表现机会居然这么快就消失了,多没意思啊!不行,我还要再回去看看!
看着少主人三人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了,我一转身,小跑着回到威少爷住的房屋檐下,蹲在一个大花盆旁边,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听,乐了,里面正在上演好戏呢!
“好你个威大少爷,真是威风起来了啊,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威胁他人了!说说,谁给你这个胆子的?”
“哎,哎,痛啊,轻点、轻点!”
我“看”到小蝶姑娘正用右手拧着威少爷的耳朵,而威少爷早已没了刚才的威风,双手捂着耳朵连连讨饶,旁边的小秋正在掩着嘴偷笑。
这,这是哪一出?
我迷糊了,小蝶姑娘拧威少爷的耳朵?不会吧,一向温柔可人的她竟有这等威风?那是威少爷啊,连杨二少都要忍让七分的公子哥儿,岂是她一个弱小的女子能与之相斗的?但是,事实摆在我的面前,我又不得不相信。我的好奇心更重了,凝神关注屋里的一切,生怕漏掉重要内容。
果然,情况很快明朗起来了。
放开了威少爷的耳朵,小蝶姑娘在椅子上坐下来,喝着小秋倒好的茶,问开了:
“小威,我听说你这些天在书院很不安生啊,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俨然一副长辈模样,口气颇为老气横秋,像把威少爷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威少爷不以为意,揉着耳朵走到她跟前,有些委屈地说:
“表姐,我没生事啊,谁说我生事了?就是,就是那个齐峰偷了我的宝玉,我向他讨回来,这不算生事吧?你也知道,我的那块宝玉是父亲祖传下来的,他宝贝着呢,要是找不回来,他非骂死我不可!”
“真的?”
我与小蝶姑娘几乎同时发出疑问。我惊讶于他们的关系,她惊讶什么,我不得而知。
“是真的!”威少爷看她怀疑的神色,唯恐耳朵再遭蹂躏,赶紧说,“那天我早晨出门时还在身上挂着,后来到了书舍诵书,回来
以后就不见了。那个齐峰坐在我的后面,只有他离我最近,不是他拿了还有谁?”
“你中途没有去过其它地方?”
“就只去了一趟茅厕。”
“俗气!那里找过吗?”
“找过了,只差把茅厕掏干了,就是没有!也问过其他人,都说没看到——我看还是那个齐峰最可疑,听说他家里穷,说不定拿去换钱了!”
“不要乱说!你有什么凭据?没有凭据不可胡乱猜测人,那样很伤人的!记住,不要再去找齐峰了!听清了,本小姐只说一遍,再听说你去扰了几位公子读书,嘿嘿!”
“表姐,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哎哟,别拧,耳朵要掉下来了!”
我看到威少爷又被小蝶姑娘“拎着”踮起了脚跟,一副狼狈相。
“好,你听我的我就不惩罚你!还有,记得在别人前面不许说我是你表姐,听清楚了么?”
“听清了,听清了,你就是把我的耳朵拧下来,我也保证不说!”
威少爷揉着耳朵躲到了一边,再不敢靠近她了。
“我走了。你那块宝玉的事情我会帮你打听、寻找的,你不要整天忙着这种事。多用点心思读书做文章,看你秋试如何应付。哦,忘了告诉你,我住在翠云轩,你有事到那里找我。”
说完,小蝶姑娘带着小秋出了房门,走出几步又站住了,回头对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的大个子说道:
“阿禄,你家老爷让你照看好少爷,不是叫你帮他惹是生非的!你多提醒着他点,安心读读书,不要再生事,知道吗?”
“是,是,小的知道,表小姐你放心,我会提醒少爷的!”
阿禄点头哈腰地答道,看到她们走了,也大松了一口气,慌忙进屋去。我躲在花盆后面,看着小蝶姑娘袅娜而去的背影,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来。人前“娇滴滴”,人后“母夜叉”,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没来得及细想,屋里主仆二人的对话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少爷,小的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怕表小姐呢?她有什么好怕的,那么轻飘飘一个人……”
“不怕,你试试看!从五岁到我家开始,她就老是压着我,欺负我,十几年了,我……我看到她心底里就怕……”我感觉威少爷苦笑了一下,“谁会想到一个只比我大了三天的表姐,竟会把我管得死死的!要不是我爹非要我来新昌,我才不愿意来这个劳什子书院呢!在绍兴府多好,谁也管不了我……”
“阿禄,本少爷的这些事情不许说出去,要是你敢透露半句,小心少爷我打断你的狗腿!”
“是,是,小的知道,绝不敢对人说。”
这下轮到大个子阿禄苦笑了,他高大的身子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多头的威少爷面前唯唯
唉,这大清朝的人际关系咋这么复杂呢?我也在心里苦笑不已。
“还有,寻找宝玉的事情先停一停,表姐说她会帮我找的,说不定就让她找到了。她说要在书院住下来,我也要摆个样子给她看看了。要是她告诉母亲,我的零用钱又要没了,这可叫我怎么活?”
主仆二人暂时无言,只有阿福在地上转着圈儿追自己的尾巴玩,一副狗儿不知愁滋味的模样,惹得心烦的威少爷一脚把它踢出老远。看看没有新的信息了,我转身离开花盆,向少主人的住处跑去。
之后几天果然平安无事。不是说没发生一点值得说的事,事情当然有,我是说没了威少爷的烦心事,而有了小蝶姑娘到来的开心事。最开心的人当属杨二少了。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不用少主人催他了,早早地来到书舍诵书、作文。因为小蝶姑娘也跟他们一起,在同一间书舍学课。
这下有趣了!你看,每天早晨往往是这样的一种情景:
天刚刚亮,杨二少就起床了。梳洗好,穿上杨老四每天拿出去洗晒好的长衫,一身精神地出了门。他匆匆在餐堂吃过早饭,然后拿着几本书就往书舍跑,常常是第一个到的学子。少主人按照自己的习惯完成生活上的事情后,等他来到书舍时,一半人已经在书舍里琅琅读书了。不是他不想早一些,其实他算是早的了,原先他都是前三四个进书舍的,这些天却反而迟了。他的时间没变,只是因为别人比他早了。
少主人坐下没多久,必定会出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原本专心读书的学子们很多都会抬起头来瞟一眼门口,读书的声音也小了不少。他们看什么呢?当然是看姗姗而来的小蝶姑娘了!
看,小蝶姑娘来了!袅袅娜娜,扶风摆柳,精致的发髻,粉白含笑的娇颜,曳地的长裙,盈盈一握的细腰,无不吸引着这些年轻学子的目光。小蝶姑娘一一跟他们打着招呼,弄得人人脸上一片喜色。杨二少呢?手里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眼睛却偷偷瞟几下进来的小蝶姑娘。只有少主人浑不在意,几乎不抬头来看,一心一意读自己的书。小蝶姑娘的目光却大多落在了他身上,看他不理会自己,不由微微嘟起嘴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起书来。直到这时,早晨的有趣一幕才告结束,而下一天又会重新开始。
蹲在门口的我,看着这充满趣味的一幕,不太明白其中的奥妙。但众人的反应悉数落在我的眼里,我就把它当做每天生活的调味品,算是乏味的书院生活里的一种乐趣。
我的乐趣当然不止于此。
蹲在书舍外面,我经常看到沙皮狗阿福。它也蹲在另一个书舍门口,等着自己的主人功课完成之后出来。我示意他过来一块
玩,它却眨巴着眼睛,不愿过来。后来我发现,威少爷经常借故跑出书舍,带着它到草坪、树林子里玩。如果出来没看到阿福,必定会是一顿呵斥,重则踢上几脚。看它那可怜的样子,我不忍心了,索性还是自己玩。不过这几天威少爷出来得少了,有时没到功课结束时间,他竟然一次也不提前了。阿福看着我,开始磨磨蹭蹭地走过来了,走一段再看看书舍门口,慢慢就挪到了我这边。它和我玩一会儿,又匆匆跑回那边,过一会儿又磨磨蹭蹭过来了。
我不禁为阿福感到悲哀,做狗做到这个份上,跟奴隶有什么区别?又庆幸少主人对我的好,愈发坚定了守护他的决心。
“阿福,快过来吧,你家主人今天不会提早出来了!”
我轻声唤着阿福,示意它放心过来。我现在发现自己的侦查力有了新的妙用:了解学子们在书舍里的情况,掌握他们的先生布置的任务,估计放课的时间。今天威少爷的那个白头发孙教习要他们用一个时辰写一篇八股文,“看”着威少爷抓耳挠腮的样子,我知道他肯定不可能提早出来。
阿福抬着婆婆脸,眨巴了几下眼睛,脸上马上乐成了一朵大菊花。经过几次检验后,它已经完全相信我能够掌握它主人的放课时间了。不再犹豫,阿福迈着四只短腿,扭着屁股跑过来了。
“阿黄大哥,今天去哪里玩啊?”
“今天啊,今天去水潭边的竹林里玩吧。”
我带着阿福边跑边说,来到经常游泳的那个水潭旁边。我身上一凉,夏日的暑气跑得远远的,感到无比舒畅。
休息了片刻,我们钻进了水潭边上那片密密的细竹林。
“阿黄大哥,你小心些,上次我走进这里面,被竹子卡住了,还是主人进来才把我抱出去的呢!”
阿福提醒着我,脸上满是自豪和激动。
至于这样吗,不就是从竹林里救出来么?我有些看不起阿福的表现,转念想到威少爷平日对它的态度,又理解了它的心情,也就不出言打击它了。
竹林里着实难走,一竿竿细细的竹子直直地挺立着,密得仅容我挤过去。我好不容易走进了一段路,前面实在是过不去了。正要退回去,脚下一落地,踩到了一个光溜溜的东西,像石头,又感觉不是。
“咦,这是什么?”
我用前肢扒开地上的枯竹叶,一块墨绿色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上面还系着三色丝绦。
我用嘴叼起那块扁圆状的墨绿色石片,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谁的味道呢?我在脑子里快速搜寻着,暂时没有对应的人。
“阿黄大哥你怎么了?”
另一边的阿福转过头来看我。它与竹子奋战了半天,闯得比我前面些。我把嘴里的东西朝它晃了晃
“啊,是我家主人的宝玉,原来在这里!”
阿福几乎是高叫起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准确地说,是看着我嘴里的东西,就是它口里说的宝玉。这就是威少爷折腾了许久,找来找去找不到的宝贝宝玉?
我叼住宝玉,慢慢往后退,总算退出了竹林。阿福也出来了,跑过来看着我。放下了,我才开口说话:
“阿福,这个真的是你家主人的宝玉?”
“是的,肯定是!”阿福语气坚定地说,“我认得这块宝玉,就是它。你闻闻,还有我家主人的气味呢!我知道了,一定是上次主人为了救我,把宝玉丢在竹林里了!”阿福脸上又是一阵激动。
我一闻,才把气味与人对应上,的确是威少爷身上的味道。
确信无疑了,我重新叼起宝玉,带着阿福跑回书舍去。
回到那里,事情的进展如我所料,进行得很顺利。少主人出来后,首先发现了我放在地上的宝玉,后来威少爷出来了,也看到了他的宝贝。他们一群人一起跟着我,到丢失宝玉的地方去看了。威少爷自己也记起丢玉的那天的确来过这里,是为了解救困在竹林里的阿福。
事情水落石出了,威少爷倒也光棍,当众(主要是当着小蝶姑娘的面)向齐峰表示了歉意,二人握手言欢。“偷宝玉事件”至此才算落幕,最终皆大欢喜。
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恢复了平静的齐峰与威少爷,少主人拍着我的头,我舔着他的手,都高兴极了。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小蝶姑娘正在看着我们,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我心里一动,这种眼神太熟悉了!翠儿以前看着少主人时不就是这样的眼光么?
我恍然而悟,摇头摆尾地看着少主人,真想大声告诉他:少主人,有人看上你了!
(一直在干义务活儿,动力不足啊!本书这个月努力冲个全勤奖,有一块是一块了。可是存稿已经不多了,请多多支持,让动力来得更猛些吧!)###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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