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郜却怎我姓什么却什么的图片片

郜文静的峥嵘岁月_休闲阅读-牛bb文章网您的位置:&>&&>&郜文静的峥嵘岁月郜文静的峥嵘岁月(原作者:叶敏虎)列车长过来轻轻敲开软卧包房的门,小声地提醒她:“前面就要通过云峰山隧道了。”她早就决定退休前再来这里一趟。秘书曾建议她坐高铁去,说可省好几个小时。她却坚持坐普快列车从老线路走,就是要再去体会一次列车通过云峰山隧道时的感觉。撩开窗帘,车外的田园景色一幅一幅向后倒去,她眼角的鱼尾纹慢慢舒展开来。只一会儿,那景色连同灿烂的阳光倏然消失,轮轨摩擦的声响在增大――这是列车进云峰山隧道了,她就下意识地慢慢把眼睛闭上……当年,她背着包拎着行李,第一次来这个工地报到――本来她是不想在那种场合亮相的,可是,一下没能忍住。那天中午的收工炮一响,隧道工们坐着装载车一个个神气活现地从洞里出来了。满天秋阳高照山野生辉,天气再清爽不过。这些下饺子一样往车下跳的家伙们,其实样子都很狼狈:身上的工装湿得沉重,全被深褐色的泥浆染成了迷彩服;安全帽一掀头发都在流脏水,顺脸顺脖子流成一道道小沟,有的就只剩一双眼睛在眨巴着――洞里洞外从来就是两重天;好在他们谁都不在乎,水龙头下捧把水胡乱洗洗,就饿鬼样哄叫着直奔伙房,很快一人就端出一大钵来:半斤米饭盖一大勺青椒肥肉片,小山一样堆在鼻尖下,往坪里一坐就开始大吞大嚼。肚里加热量身上晒太阳,不晒人都快霉了!晒干了吃饱了进洞去又湿了又饿了又出来……隧道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隧道也就一米一米地向大山深腹挺进。她一直没露面,就从工棚的窗户向外看着。她看他们吃肥肉一片片夹起来闪着油光,舌子一卷“啪嗒”一声就进肚了。他们吃得津津有味,她却止不住一阵阵腻心。阳光下那些湿头发湿衣服冒出袅袅热气来,他们狼吞虎咽的形象就有些模糊了;这使她不禁涌起了一种对部下的怜悯――从第一眼见到他们起,她就把他们当部下了。古得明是最后一个从洞里出来的,每天他都这样,要扫尾检查一遍工程质量。她看见他的时候他一定洗过了,脸上没有半点泥水,气色也不错,只是嘴角斜拉着一道肉疙瘩,象爬着一条蚯蚓,表情肌被拉扯就显得有些刻板。一米八几的大块头从窗前走过时,踩得深筒胶鞋里咕叽咕叽直响,那是里边有水没倒干净她听了很难受。有人看见他手里拎着什么,就停止扒饭了。那块一米来长两三指宽的木板,上面沾满了水泥浆,已被他轻轻一插就栽在了吃饭的人中间。他从就近谁的钵子里拈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很香嘛,怪不得一听收工炮响,就他妈的喉咙发痒口里流涎只想着吃了――说吧,这是谁干的好事?”他瓮声瓮气地一开骂,有的就看明白了,是有人在喷隧道内面水泥拱层时,不小心把衬木条也喷了进去;也可能是故意偷懒――这当然躲不过他的眼睛;他那双手像铁爪,灌浆时水泥层里超大的碎石,没扎好的钢筋,一插进去都抠得出来,莫说是块木板!逮着这种事活该谁又要倒霉了。猴精脖子细长,支着的那颗小脑袋此刻四下一转,发现情况不妙就饭钵一敲站起来:“队长,你看你看,今天好几杆枪都在喷嘛,为什么现在都眼睛鼓得牛卵大一般只瞪着我?……行了行了,猴精就再一次体现爱心,代人受过认扣奖金吧!”古得明才不理他,只把仍在埋头吃饭的胡子贵叫起来:“三班长,知道规矩吗?”胡子贵矮墩墩胖乎乎的,他此刻嘿嘿一笑,从牙缝扯出一条寸把长的肥肉筋来,看了看舍不得复又一口吞下:“队长,没说的,不符合工程质量的事不能含糊,吃完饭我们就去返工――”“什么?”古得明脸色一下阴沉了,那条肉疙瘩也起了紫色且凸起来,“每次都是快吃饭了就出名堂,这回可别怪我――三班的全体放下饭钵,马上跑步进洞返工!”说罢极威严地手指朝洞口一戳。三班的人一见,一个个乖乖地不敢吃了――她就是这时候忍不住一掌推开门跨出去的。来之前,她想过可能会怎样第一次同他们见面,或许会有人来车站接她……可是她下车时,连鬼影都不见一个。大袋小兜加背包,她拎着背着从好几里外赶来了。伙房刘师傅一见搓搓手有些惊讶:来了新同志怎没听说呀,人可都在洞里忙哩……她就记了古得明一笔账,昨天可是有人通知他了的。小孙后来告诉她,她的突然曝光,真让大家吃了一惊。第一印象还不错,都说她挺端庄耐看的。她那天临来时倒真的朴素了一番,把那头飘洒的披肩发剪短了,那一声咔嚓真有些心痛;着装也特地穿了那套平时几乎不穿的铁路制服,V形的翻领开在胸前衬出隆起的线条,还露出白衬衣的边边――这装束在城里土气不过,她没想到在这些邋遢鬼面前,连自己都会觉得扎眼。“应该让他们吃完饭再去!”她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却带着一种威严。早就听说有的基层干部对工人比过去的工头还凶,这回算领教了,竟夺人家的饭碗!她瞪着古得明,古得明也略微偏着头打量她。四目很较劲地一碰,她就发现对方不会屈服,便稍有妥协地重复了一句:“我建议让他们吃完饭再去――”建议也没用,古得明仍是那样明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目光令她恼火,就掏出介绍信很有分量地递过去。古得明接过介绍信只掂了掂,看都没看就转身对大家故意拉长声调说:“伙计们,这位是我们工程队新来的女书记――”那声音在她听来简直是在叫卖烤红薯,自然就有了戏谑的效果:“呦呵――女书记外观蛮靓嘛!”“啧啧,女书记一来就怕饿着我们了,象小母鸡护鸡仔,咯咯咯,孩子们,吃饱了再去呀!”猴精这下来了劲,学母鸡叫一声,两手还张开翅膀样一阵乱晃,有人就笑得要喷出满口饭菜来。她嘴唇气得有些发白,却仍能沉住气,镇不了这种场合她才不会来。“这里谁姓女?难道你们都姓男吗?我姓郜,今后年纪比我大的,可以叫我小郜;其余的至少得叫我的名字――郜、文、静!”说罢目光一扫,这话来得可不文静,有人舌子一吐,不再笑了。古得明耸耸肩膀,突然朝伙房扔过一句话去:“今晚加餐,每人半斤咸菜扣肉――”(原作者:叶敏虎)“队长,还应该有酒,那才叫欢迎宴会哩!”“没错,今晚来个不醉不散――”“欢迎郜书记,新领导万岁!”有人竟兴奋得对着郜文静举手高呼起来,这倒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了。伙房刘师傅笑眯眯地靠着柱子在抽烟,看着郜文静的目光里有一种慈祥。他磕磕烟袋对旁边的人小声说:“20多岁的女娃儿能当书记,可莫小看她了,金克木水克火哩!”这个隧道工程队有300多号人,40几名党员,职工中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半边户”,家眷都在四川贵州等地的农村。现在他们施工的这条云峰山隧道,长8000多米。另一个工程队在山那边施工,两头往中间打;山顶正中还有一个竖井,从中间下来又往两边打,计划两年内打通。古得明这个工程队的主坑道与竖井坑道之间,隔着个特大的三号断层。隧道工们形容打这种隧道叫钻“丝瓜瓤”,熔岩、地下河、泥石流纵横交错,听说开工以来已发生了好几起塌方涌水和地面沉陷事故,一个副队长和好几名隧道工,没接近三号断层就受伤住院了,所幸是还没有死人。按理,作为队长的古得明,这些基本情况是应该详细地向新来的党支部书记郜文静介绍的。对如何加强工地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保证安全优质按时打通这条隧道,来之前领导也对郜文静有过具体指示,这也得和古得明通气。可是,她来了快半个月了,古得明却总像躲着她一样,不要说开党支部大会,就连书记队长之间也没正儿八经进行过一次谈话。二号工棚原是古得明的办公室兼宿舍,现在他让给了郜文静,只交出一串钥匙,指指用几个铁皮箱摞成的文件柜说:“职工花名册和党员的情况,包括每个人的出生年月以及家庭成员,还有工程资料工程进度等等,都在里边装着,一切应有尽有……”言下之意这文件柜就代表古得明代表整个工程队,交给她她就什么都有了。不过还算古得明心细,派了个团支书小孙来给她做伴,有什么事就由小孙当传声筒。这像什么呢,很不正常嘛。有天晚上小孙来报告,发现古得明的具体位置了――他白天进洞组织施工,郜文静也进去过几次,施工中根本没法交谈。有时她去主坑道他又去了竖井,等她气喘喘爬上山顶,又说他回主坑道这边来了,好像故意和她捉迷藏。这次郜文静让小孙吊尾线,果然在五号工棚找到他了。她去的时候只见工棚当中吊着个百瓦大灯泡,满棚亮得刺眼,满棚的人都在喝彩,原来是古得明甩扑克输了在钻床底哩。郜文静气得差点要拧他耳朵了,他却咧嘴笑着说:“你看这场合,走得脱吗?”岂止不让他走,有人还捉住郜文静的手腕,非要她和古得明打对家,输了队长书记一起钻,那才过瘾哩。她当时吓得赶快就溜了。同时她也感到奇怪,发脾气时古得明脸一沉开口就训人,有时还满嘴的脏话;高兴了又和大家泡在一起,喝酒猜拳打扑克,甚至还一起下流地谈论女人……可偏偏在工程队他从来说一不二,谁都服他管,谁都跟他合得来。基层干部能当到这一步,也算是能耐了。只是,他哪里还像个读了大学的知识分子,哪里还有一点点读书人的品相呢?这一次,郜文静总算找到和他单独谈话的机会了。那天隧道掌子面上漏水,听说险情很严重,连双臂钻孔台车都不敢往前钻了。郜文静赶快戴上安全帽,拎个水壶就进洞去。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去了会有什么用,只知道自己应该去。隧道里灯火通明,机械设备果然停止运转了。走不几远,已见前面围了不少人在七嘴八舌地争着什么。小孙也在里边,她是技术员,安全帽带子勒住的是一张挺逗人喜欢的苹果脸,争起来嗓子最尖,喉咙都有些嘶哑了。郜文静赶快把水壶递上去,小孙见了莞尔一笑,推开水壶咬着郜文静耳根轻轻说了一句:“郜姐,女同志进洞可不敢随便喝水,憋急了不能像他们那样――”说罢努努嘴,郜文静一看,顿时连耳根都红了:一个隧道工正背对着她们,在不远处滋滋地撒尿哩。掌子面上,爆破过后的岩层断面龇牙咧嘴地突出来,有的好像随时会往下掉。左帮口上方,两股水柱带着地心的压力嘶嘶叫着喷射出来,呈扇形从大家头上洒下,地面早已积了好几寸深的泥水。郜文静刚刚挤到前面,就觉得背上湿透了,一股彻骨的冰凉不禁使她牙齿打了个磕,看周围的人都像没事一样,她就伸直腰挺着。古得明正站在升降机上,举起双手去捂那水柱试压力,刚一接触就冲得要往后仰,差点摔了下来。“妈的,水压真还不小!”古得明跳下来,抹了脸上的水一把,“梁工,现在的准确定位是多少?”梁工四十多岁,瘦削的脸上颧骨高耸.他此刻躬起腰挡住漏水,把用绳子吊在胸前的近视眼镜戴上,指点着图纸:“K米处,按勘测数据,离三号断层最少还有500多米。”“去他妈的勘测数据,我看已到该死的三号断层了!”有人挥挥手骂道。有人主张:“别管它断层不断层的,往漏水的地方钻它几个眼放几炮再说。”有人则大叫:“可别乱来,真要进入三号断层碰上地下河床钻穿了底,在我们头上垮下来,不连人带设备淹个精光才怪!”古得明眉毛拧成一团,那条肉疙瘩又凸起来了――那是修黑水洞隧道时有一次排哑炮,旁边的一个炸得头身分家,算他命大,只脸上给飞石削了一道能看见牙巴骨的口子,缝了10多针就留下了这个永久性的纪念;此刻所有的人都眼瞪瞪地望着他,钻与不钻只有他说了才算,队长的真正权威就在这里!有人讨好递上一截抽着的烟,他只吸了一口就给喷湿了。古得明摔掉烟头,盯着那漏水处仍有些犹豫:“应该是个小儿科吧?如果碰上一点漏水就请专家来会诊,七七八八由他们说一大堆,最后事情还得由我们干;伙计们,耽误了时间完不成预定任务,年终奖一个子儿也拿不到――我看先一上一下钻它两孔试试!”他坚定地指了指那漏水处。大家一听就赶快忙乎起来。站在一边的郜文静却有些惊讶,为了抢时间倒说得过去,为了拿年终奖去冒险,这样鼓动恰当吗?她想补充两句,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隧道工们已在做开钻的准备,古得明抓住钻孔台车栏杆就要上去,他要多余的人往后撤。“慢点!”胡子贵上前一把按住古得明的手,“队长,你只要说开钻就行了,也该知道我们的规矩――这回轮到谁了?”(原作者:叶敏虎)“我!”猴精昂起头挺带劲地应了一声,他已经在别人的帮助下全副武装地准备好了。把腰间的保险皮带叭地扣上,猴一般轻巧地一跃就上了钻孔台车。这种进口的钻孔台车一次能钻两个炮眼,进速比普通风钻快得多,而且钻孔大小、深浅、进退自如,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先进的设备了。猴精操作台车倒是个熟练工,只是毛手毛脚的使人有些不放心。有人就指点着:“猴精,钻孔位可得定好,离漏水处远一点下钻。”“猴精,放炸药进去时要稳重……”“行了行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们都一边稍息吧――”猴精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表脱下来交给古得明,故作悲哀状地说,“队长.这块瑞士表好贵的,我如果用不上了,就请转交给我现在还没找到的女朋友吧;说我在龙王爷的水晶宫里,也会想她的!”“他妈的猴精,尽说晦气话!”“这小子太懵了,不行――”有人叫了起来。胡子贵一看古得明也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就说:“队长,你带大家走,我留下来帮着,不会有事的。”郜文静一见不由心里来了冲动,上前踮起一步拉住猴精的手摇摇说:“猴精,好兄弟,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出事――”猴精马上受宠若惊般高声一叫:“哟嗬!拉住书记的手,浑身有热流――让我来个欧洲式的还礼吧!”说罢竟在郜文静手背上啃了一口。这下哄地一声又把大家逗笑了。小孙眼泪都流了出来,骂道:“真是死皮赖脸没治!”猴精那次虽然排险有功,可大家的担心也非多余,他果然捅娄子了。当时大家退到洞子外面,都在焦急地等着。古得明一直死死盯住手表,绷着脸一语不发。一会儿,洞里传来轰轰两声闷响,郜文静心里嗵嗵跳了两下,古得明赶快叫人开抽风机。随着爆破后抽出的浓烟,猴精开着装载车拉着一车石碴出来了,脸上却没了半点调皮得意的神色。“胡子贵呢?”古得明急问。“还在洞里……”“他受伤了?”猴精沮丧地摇摇头。为了小心起见,这两孔钻得不深,放的炸药也不多,猴精就自作聪明没把钻孔台车退到足够的安全位置上。点火爆破后.险情排除了,只是个稍大的积水溶洞,然而,炸飞的石块却砸坏了钻孔台车的一个部位,发动不起来了,胡子贵正在检修哩。“什么?”古得明一听顿时狮子般吼叫一声,一把抠住猴精的胸襟拎起来,“要是台车砸坏了,我要扒你的皮!”这粗鲁的动作一下把郜文静惊呆了,她想都没想伸手就拦住了要进洞去的古得明。古得明手一摆:“现在谈什么屁!台车还不知砸坏了哪里――”“那我们就从台车说起!”郜文静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堵住他。旁边的人早七手八脚卸了石碴,跳上车呼得一声开进洞去了。古得明看看追不上,只得懊恼地叹了口气。郜文静这回是早有准备有感而发,她说:“猴精尽管有错,但刚才排险表现很勇敢,这样的同志首先应该表扬,可你当队长的竟当众抓人家胸襟,联想到你平时对部下一贯的粗暴作风,这可不是一般的工作作风问题……”古得明斜睨她一眼:“你知道一部台车值多少钱吗?”郜文静毫不放让:“到底是人重要还是台车重要?”见古得明一下被呛住,郜文静就乘机开始跟他算总账:“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我全看了。三季度党员民主生活会、党小组会、党支部会、党课记录……全是空白!工地以安全施工为主,这没错。可施工的主体是人,这工程队到底还要不要思想政治工作?”在那种时候,支部书记这样上纲上线的质问,是有一定震慑力的。古得明也就明显地缓和了语气:“政治工作当然要呀,但是不要算流水账!”“该算的就得算!”“那你就没算够哩,还有职工思想状况分析统计表、职工民主管理台账、好人好事外加违章违纪登记、计划生育附带晚婚宣传记录……七七八八一二十本,摞起来好高一迭!这就是你们说的思想政治工作吗?见鬼去吧――”古得明说得性子又来了,忍不住飞起一脚,把个土堆踢得尘土飞扬。“什么时候这种空头政治和搞这种事的人少了,干活的才会少受约束。我今天也跟你来个推开窗户说亮话,如果你也想到我这里来搞这些花架子,我肯定一百个不支持!我只知道明年元旦前要打通这隧道,这就是政治!”古得明说罢钉在那儿不动了。说实话,对政治工作中的形式主义,郜文静也是很反感的。可是,很多事往往是不知不觉就陷到这“形式”中去了。来这儿之前,她是工程处的团委书记,她手下设有组织、宣传、办公室好几摊。上面只要有庙的,下面至少就得有个和尚应对。会议、文件、评比检查自然就少不了。人忙得团团转,越忙还越想忙,因为谁都想把工作干得更多更好……她原以为,上面有这么多政工机构,对政治工作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就算有时走点形式广种薄收,下面总该认真对待一些的。可是这次到工程队,可谓下到最基层了,她才真叫开了眼界。党员和职工的素质是这样的低下,那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应付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的令人啼笑皆非。这个季度上面布置要进行党员基础知识测验,考虑到工程紧张,她只出了三道简单的问答题,复写好送给每个党员进行笔答。结果,全队40多个党员,全答对的几乎没一个。三班长胡子贵竟然把党的三大作风中的“理论联系实际”,答成了“理论联系实惠”。胡子贵是当年修铁路作为先进民工入的党,这种大老粗是决不会生造出这种恶作剧的答案的。要是在文字狱盛行的年代,早一家伙抓起来了。把他找来一问,就说了实话,是猴精告诉他的。郜文静把猴精叫来,猴精耍滑头说是听别人讲的。郜文静生气了,你连党员都不是,怎么能代替党员答党内测验题呢?不料猴精竟骄傲地手一摆:“这算什么,工程队党内党外的好多往上报的资料,都是我的‘杰作’哩。”每个季度末上面要来人检查时,古得明就不让猴精进洞,要他填写所有的台账纪录什么的,每天还犒赏一包红双喜的烟。古得明称赞猴精在这方面是个人才,他“创作”的党员政治学习发言记录,简直达到了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地步。于是“喜剧”就接着发生――这个工程队不但每次检查顺利过关,而且还连年评为思想政治工作先进单位。领导这次就特意交代,要郜文静把这个“先进”典型好好抓一抓。(原作者:叶敏虎)现在,郜文静总算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确实就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欢迎自己到这里来,这一段他不只是在躲避自己,而是根本没把她的到来当回事。他认定自己除了搞“花架子”别的什么也干不了,这使她觉得受了侮辱,觉得有必要进行反击,至少不能让他小看自己。“别的事,我们以后再讨论。听说你三番五次拒绝我来这里,弄得我差点没地方开工资。我们以前没共过事,应该没有成见嘛。”郜文静把安全帽取下来,掠了一下头发,故作平和地说。古得明一怔,马上坦然纠正:“说三番五次夸张了,一两次是有的――其实也都是为你好嘛。”“什么意思?”郜文静警觉地盯住他。古得明眯起眼睛看太阳,日头已偏西,满山满坡的树叶镀上了一层橘红色,收工炮也快响了。古得明似乎在考虑下面的话该不该说,或是说多少。看得出人家很自信,眼里时刻有一股逼人的精明,老实说他不喜欢女人这样。也罢,就捅破这层纸省得以后转弯抹角的。他拍了拍额头有点迫不得已的样子:“听说这次本来是要提拔你的,你心里一定很高兴,这年头能升官多好!可是,呈报表送到工程局马局长手里,却被那个老头子卡住了。说你出学校就进机关,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就把你放到这里来了……如今世事多变,早两年说政治工作要改革,基层都不设专职书记了;后来又说这是什么自由化,政治工作还是要加强,一批批专职书记又蝴蝶样飞了下来。其实,你到别的基层单位更容易做出成绩来嘛。我们这里不但又苦又累,安全风险还很大,所以听说你要来,我就――”古得明做了个言已达意的动作。“原来你什么都打听过了,简直个克格勃!”“过奖。”“那你认为我是来镀金的,捞够了政治资本就会走?”古得明手指往上一树:“老天作证,我可没这样说。”“不!”郜文静确实想爆发一下了:“你嘴上是没说,心里却把我当累赘!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开始也并不想到这鬼地方来,可一听有人多次拒绝我,我就偏要来!我不想来是因为我有实际困难,我女儿才三岁,我家那一位是个马大哈,这几天我都梦见女儿夜里踢被子没人管,她一受凉就扁桃腺发炎发高烧,我梦见她哭着喊妈妈……就算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作出了牺牲的!情感上的牺牲,家庭的牺牲,你知道吗?”说到动心处,泪水竟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她一下别过身去。古得明这回才真正感到惊讶了,牙痛般咝咝地吸风。对女人的眼泪他早已陌生,便很有些稀奇费解地望着面前这个女子。“哟,这就流泪了,这就叫作出了牺牲?有这么便宜的眼泪么!你才离开丈夫孩子几天,你怎么不想想,我们的隧道工一年才探一次亲,多少年了,夫妻间饱一月饿一年的,谁怨恨过?有的娃儿三五岁了,不认得爹的多的是,他们说起来却哈哈大笑……如果都像你这样,这隧道还打不打――打个屁呀!”他突然暴怒地手一挥吼起来,脸色冷漠得有些吓人,惊得郜文静愕然退了一步。但是,她似乎也被这番话震撼了,心里不由来了一阵哆嗦。山脚下,新修的路基把一座座山包缝中割开,远远的那一边工地,隐约可见铺轨机高高吊起钢轨枕木已在铺轨;这一边,打桩机推土机却仍在轰鸣,装载车来来往往,土石方基础尚未成型――这工程一步一步逼得多紧呀!洞子里收工的排炮响了,大山都在颤栗;洞口抽出的浓烟弥漫了那块天空……那棵大樟树上的高音喇叭,又开始广播了,先是报告各工点当天的进度,一长串枯燥却引人注意的数字;而后又照例播放那支大家都熟悉的《修路工人之歌》:“修的铁路多坐的火车少听见火车叫我们又走了……”深沉的歌声,在硝烟裹着尘土的工地上空久久回荡。这里确实是另一种氛围,郜文静听着听着,心里也陡然升起一种悲壮来。是的,这条新的铁路一旦修成,等不到通车汽笛声响,修路工们又要向另一处工地转移了。青春和岁月就在这种转移中流逝,身上增多的只能是累累伤痕和生命的苍劲皱纹。为了共和国每一寸铁路的延伸,这里的人谁没有抛家别子,谁没在忘我地流汗……已经到了这里,是得和这里的人一个样了――昨天的生活已经过去。郜文静好像已经平静下来,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内疚。古得明背对着她,落日的余辉从他的肩上和身体两侧斜射过来,勾勒出一副宽阔背膀的造型。她不得不承认,那里边确实有一种男子汉特有的什么。她想,没什么了不起,自己也会有的。“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注意,今后决不会再这样!”郜文静擦擦泪痕,有些悔恨自己。古得明这才转过身来,仍然冷冷地:“还有什么事吗?”“从今天晚上开始,党员的三会一课和职工的政治学习,都得恢复正常,你也要支持。”古得明不出声,算是默许。他想了想突然说:“明天有一份技术资料要送回局里去,你就辛苦一趟吧。”“你是要我公私兼顾,接受你的怜悯?那我也告诉你,以后少来这种廉价的拉拢!”总算狠狠地报复了一回,郜文静说完头一扭就走了。古得明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道:“真还是孩子气。”不久,工程队出了一件让郜文静真正感到棘手的事。那天三班轮休,胡子贵就到附近县城下馆子,这在工程队是常有的事。这条五百多公里的新建铁路工程一上马,沿线摆了好几万人,嘴巴连起来一张开,能吞下整整几列供应车。生活物资跟不上,工地就很清苦,常常十天半月不见荤腥。连过去见了肥肉就腻心的郜文静,也变得像工人们说的那样,看见肥猪走也恨不得咬一口了。肚子里实在挺不住时,就去下馆子。掏出票子拍在桌上,叫上一斤猪头肉卤肥肠什么的,专拣油水重城里人不吃的便宜货买,外加半斤高粱烧。吃饱喝足一顿,又可撑几天。据说,胡子贵那天也许是喝昏了头,喝得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辨不出天光日夜了,竟一头撞到了那种脏地方去。刚刚搭上一个女子,就给“扫黄”的保安队抓住了,马上给工程队来了电话,要带罚款去领人。郜文静一接电话太阳穴就嘣嘣直跳,差点要晕倒。她刚刚写了一个汇报工程队如何开展法制教育的材料送走,一个法制教育宣传黑板报就立在工棚外面――可这下,就在你的工程队有人嫖娼,而且是党员骨干,这事影响会有多恶劣,全都抹黑了!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气得眼泪一个劲地又要往上涌。这该怎么办,怎么处理,这可是党支部书记分内的事,她可是第一回遇上呀!得把古得明叫回来,得把人赶快领回来――亏得她还有这种自制力。(原作者:叶敏虎)她赶快去三班叫人,却不料在五号工棚外的一块馒头石后面,又碰上了令她恼火的事――猴精在纠缠小孙。“……你别看我个头小,但我大脑发达智商高。如今是矮人多奇志的时代,在工程队我就算个人物嘛。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不害臊,谁喜欢你……干什么,想耍流氓?”猴精要过来搂抱小孙,小孙吓得大叫。郜文静本想绕过去的,却不得不出面了,猴精一见赶快撒了手。“嘿嘿,郜书记,小孙在找我谈心,团支部书记在教育革命青年如何发挥模范作用哩。”猴精一脸的油滑。郜文静脸一沉:“以后再找你算账――快进洞去叫古队长出来,有重要情况!”猴精应一声,如释重负拔腿就跑。小孙早羞得满脸通红,委屈极了的说:“郜姐,我……”“好了好了,还有谁在工棚里?”“梁工――”梁工是党支部委员,去保安队领人再好不过。郜文静撇下小孙来到工棚从窗口一看,梁工坐在床上对着桌上的图纸在算着什么。他的床头,摆着一只很打眼的红漆雕花小木箱。郜文静也听说过那小木箱是梁工的宠物,他不在时就锁在床头柜里,只要他回来,尤其是睡觉时,就一定放在身边。郜文静推门进去时,梁工随手就揭起那张图纸盖住了小木箱。梁工说洞子里漏水越来越厉害,他正在琢磨如何治哩。郜文静知道他一扯工程的技术问题就难得完,赶快说明了来意。不料梁工一听,眼镜片马上闪出激动的光来,这种事我可不去!胡子贵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整这种烂事真是没人性……就该多关几天!郜文静一看他倔脾气要顶墙,就解释说:“让他待在那里,其实是丢全队人的脸,就当是党支部交代的工作吧。”这一说,梁工不出声了,人却没动。郜文静放下那张盖有铁路工程队大印的“领人证明”,就知趣地走开了,身后果然就传来锁床头柜的声响。一会儿,只见梁工出来,扶起靠在工棚屋檐下那辆破单车,踢了踢,跨上去摇摇晃晃地踩着走了。古得明只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雷急火急赶回来一问,就有些埋怨地说:“把人领回不就行了吗?如果他们不认工程队的大印还要罚款,那就扣胡子贵的工资。”郜文静惊讶地说,“看你说得多轻松,人家都急死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事传出去,上面会怎么看我们?”古得明正在喝水,就把茶缸一顿说:“你看你又来了,怎么总担心上面会怎么看呢。如果这样更好办,不往上捅就行了呗。”“什么,你是说隐瞒?”“叫内部处理。这种事拿起来千斤,放下去四两,要认真给什么处分都行,要是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不!”郜文静摇摇头,很有些失望,看来这事古得明帮不了什么,到底不是搞政治工作的。她踱到窗口又踱回来:“这事出在胡子贵身上,根子却是放松了思想政治工作所致,这可不是什么大道理,我们要抓住这件事做文章――”“你又想做什么?”郜文静举起手摇摇,意思是不干扰她的思路。“如果胡子贵是初犯,是喝醉了被那种女人勾引去的,就可以让他现身说法教育大家,实打实地把法制教育搞得更生动,也许上级正需要这种反面教材哩――”“那就坏事变好事了吗?”古得明对这种把戏历来厌恶,看着郜文静那深思熟虑的样子,心里不禁来了悲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女子,官场上怎么混成了一个政工老太太了哩。 ”郜文静还想说什么,工棚外一阵喧哗,是人领回来了。有人追着胡子贵喊:“老胡,打野鸡什么味呀……老胡,家花不如野花香吧……”郜文静向古得明一使眼,马上板起脸换了另一副面孔。梁工给了胡子贵背上一掌,胡子贵一个趔趄被推进来,正想回头嘟噜什么,一看桌前正襟危坐的郜文静,马上低下头来。不料古得明一看胡子贵那模样,先勃然大怒了,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妈的真混!干这种脏事还穿铁路制服,存心要丢老子们的脸吗?”胡子贵一愣,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制服上的铜纽扣掉了一颗,是狗日的保安扯脱的,不觉就有些心疼。这套制服平时可是舍不得穿的,于是就慢慢地把衣服解开要脱下来――他里边没穿衬衣,胸脯上肩膀上露出一坨坨凸起的棱肉。“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呀!”郜文静气得手指连连敲桌面,“谁叫你现在脱衣服!”窗外哄地一阵大笑。回来就换下制服,确实是胡子贵的习惯动作――现在他只好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了。说实话,郜文静对胡子贵印象一直不错,认为他很老实厚道干活也很负责,可现在不知怎么的越看越不顺眼,就厌恶地说:“你先把情况老老实实讲出来!”“别吵别吵,要讲全过程了――”窗外的人争着挤着,要把鼻子往玻璃上贴。郜文静一怔,马上改口直接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喝醉了?”“没有。今天我是滴酒未沾,不信可以闻。”胡子贵张开口,指了指。真蠢!郜文静心里骂一声,又问:“你说说,那女人是怎样勾引你的?”她尽量避开“娼妓”类的字眼。胡子贵这回头一抬马上申辩:“她没勾引我,是我自己去找她的,真的!”“放屁!”古得明一跺脚,“这么说你不是第一次和那种坏女人混了?”“她不是坏女人,她,她是被迫的,我们在一起没干那种事……真的没有!”胡子贵急得一下站了起来。“那你们怎么在黑窝里给保安抓住了――这上面难道有假吗?”郜文静点了点桌上的电话记录。胡子贵嗫嚅起来,说他就是没干那种事,他们只是认了老乡;那女人是逃婚跑出来的,给人下套子害了,他是想帮她……郜文静心里陡然一亮,倘真如此,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她不由趋身上前,口气明显缓和地引导说:“老胡,你别急,慢慢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认为自己在帮她,是在做好事,是吗?”“我……我也不是做什么好事,”胡子贵低下头,终于说出了原委,“那女人说,只要我帮她脱了黑窝,以后就跟着我!”(原作者:叶敏虎)“什么,你想娶她,想丢掉农村的老婆?”古得明气得手指戳到胡子贵胸口:“摸摸这儿,摸摸!老婆孩子天天在家盼你想你为你担心,你良心背到背上去了?”胡子贵竟一拍胸脯也吼起来:“良心在这里边蹦着哩!宪法规定婚姻自由离婚自愿,我早当没那个老婆了――”伙房刘师傅这时突然推开门进来,先狠狠瞪胡子贵一眼,说:“郜书记,古队长,天都这么晚了,是不是先吃了饭再说。”胡子贵一听,赶快就汤下面地说:“是的是的,他连中饭都没吃,肚皮早饿贴背了。”郜文静觉得事情有点复杂了,也同意先吃了饭再说。可是,饭端来了,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她主张胡子贵停职反省,一边派人调查清楚再作下一步处理。古得明不同意,说洞子里人手正紧,已经进入三号断层了,胡子贵打隧道是把好手,要他写检讨,斗大的字搬不出一箩,不如罚他进洞多当几个班。郜文静一听点着古得明的脑门说:“你这个当队长的,脑子里就只有抢时间打洞子,怎么不想想,胡子贵情绪这么不稳定,让他进洞,出了事谁负责?”古得明想想觉得有理,就提出让胡子贵到伙房干几天,伙房抽出一个人进洞顶胡子贵的班。而且,伙房刘师傅是胡子贵的老乡,还可以帮他疏通疏通,郜文静只好认可。那天晚上下雨了,萧瑟的秋风挟着雨点,敲击着工棚盖顶的石棉瓦,发出清脆的声响。郜文静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孙也睡不好,支起身子问:“郜姐,又想小孩了吧?”郜文静披上衣服坐起来,叹口气说:“队里出了这么多事,哪有时间想家呀。”她突然记起上午的事来,就问小孙对猴精到底有没有点想法。小孙一听索性拉亮电灯,也坐了起来。小孙长得很结实,手膀子莲藕般粗壮,她反手到背后扣上睡觉时松开的乳罩钩,胸脯就更显坚挺,连郜文静见了都有些羡慕,到底是大姑娘哩!小孙拢了拢睡乱的头发,说:“猴精简直是在胡闹,他那种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人,应该去找别的姑娘,和我根本就不配。”郜文静也觉得小孙性格内向,虽只二十二三岁,说话办事却很老成,这点她很喜欢。小孙家里情况不太好,父亲早逝,母亲病退在家,两个弟妹在念书,家里的经济支柱是她为主撑着。她中专毕业后本来分在机关技术室工作,可她要求下工程队。一是认为中专生呆在机关出息不大,二是工程队奖金高,可以多给家里一些资助。只是近年来她发现,呆机关的比在基层干的奖金反而多了,她埋怨这太不合理。她说她要找的男人,不能有一点奶油小生气,更不能是蒙查查不懂事的毛头小伙。只有经过生活磨难,有责任心的男子汉,才会使她有靠实感,也才会关心体贴女人,就像古队长那样――郜文静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再看看兴头上说漏了嘴的小孙,已是满脸绯红“羞死了羞死了”地叫着,扯住被子直往脸上捂。郜文静就装着若无其事地说一句:“难怪我看古队长平常也挺喜欢你的。”小孙马上嘴一撅说:“才不哩,他平时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只当我也是不懂事的女娃儿一个。不过,我倒发现他挺有人情味的,粗犷中有细腻,鲁莽中有温情。”她说有一次,古得明要她去车站取一个急件,去得久了一点,古得明就板起脸训她:“来回十几里地骑单车一小时足够,你却去了差不多一天,怎么也学会偷懒磨洋工!”古得明训人时确实没个好样子,凶得很。小孙就气得顶了一句:“我今天不舒服,不能骑单车,是走路去的,女同志的事你懂吗?”小孙那天确实是来了例假,想想还委屈不过。待到吃晚饭时,却发现自己的饭菜里多埋了两个鸡蛋,就端去伙房问刘师傅。刘师傅却一本正经地说:“小孙同志,我这个兼职工会主席对女工四期保健关心不够,今后你们女同志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尽管说,连队长都批评我了哩……”小孙一听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乱训人,现在却怪人家刘师傅,真是怪人不知理嘛。不过扒拉着那两个鸡蛋一想,也难为他能想到这一点,训了我以后他一定是感到内疚,有这一点就够了……小孙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听说还是古得明大学的同学,两人就是合不来,那女人一来工地两口子就要吵架,后来就分手了。古得明看来也很绝望,钱有多少花多少,大手大脚的……他总不能就这样下去,也太不值了嘛!”对古得明的情况,郜文静当然也知道一些。婚后那女人要古得明调回去,不调回去就不生孩子。古得明调不动却想要孩子,矛盾就来了……郜文静只是没想到,小孙竟会对古得明有意,这倒是件大好事。小孙仍在一旁想入非非地说:“郜姐,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种气质,特能吸引男人的,我要能这样就好了,连古队长都对你有些那个哩……”郜文静一听顿时咧开嘴笑骂道:“小孙你这死丫头,真是嘴巴两块皮说话没高低!我都什么人了,下次可不兴这样。不过我可告诉你,要想得到一个男人,首先就要想法子驯服他。哪怕他是再刚烈的野马,也要给他套上缰绳;再强悍的狮子,也要把他搓揉成一只绵羊。如今男人怕女人也是时髦哩……”两人说得哈哈大笑,都很开心都很舒畅,郜文静也暂时忘却了胡子贵引起的烦恼。工棚外面的雨点,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小孙嘴角还挂着安逸的微笑,工棚里就弥散开熟睡女人的气息来。胡子贵当年修铁路前就干过火头军,一手川菜炒得相当不错。这次被贬到刘师傅手下帮厨,开始还有点展示厨艺的劲头。以前天天钻洞子不见天日,泥里来水里去一身没干过,骂太阳是给龟儿子晒的;现在只晒了几天太阳,好像头也昏了眼也花了,就说外面不如洞里自在了。每天人在伙房,心却向着洞里。所以那天警报刚响,他菜刀一丢抓起安全帽就往洞里跑,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来。那一天郜文静永世难忘!隧道里出现了开工以来最大的涌水和塌方,三号断层犹如隐藏在大山深腹内的洪水猛兽,果然逞淫威了!掌子面上,数不清的水柱搅在一起喷射出来,两米多高的挡土墙轰地一下被冲垮。最先发现险情的安全员惊得张口大叫,一股水柱马上把他的嘴撕开;接着塌方像山一样轰然倒下……凄厉的警报声使整个工区一下乱了,休班的职工都掀开被子,抓起抢险工具没命往洞里跑。郜文静刚进洞口,就觉得整个隧道在摇晃,大山在摇晃。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身后却哗哗啦跑上去好多人,她也跟着跑了起来。一个给吓懵了的隧道工趴在一边直喊救命,说:“自己的腰被砸了爬不起来了,安全帽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有人扯了他一把,骂了声:“软蛋!”又往前跑。郜文静赶快过去看看他的腰,见伤得不要紧,就解下安全帽给他扣上。这时从侧边跑过的胡子贵,随手又把自己的安全帽扔给了郜文静。(原作者:叶敏虎)掌子面前方,古得明已经跪在泥水里了。他脸色铁青:“快救人!救设备!他妈的――”这次真是太窝囊了,他在跟班作业,却一点没发现险情预兆。当一阵碎石雨筛下来时,他喊声:“不好!”一个鱼跃身子躲过了轰隆隆垮下来的塌方,腿上却给砸了一下,而且就再也没能站起来。他半跪半爬着,腿边是一滩血水。小孙见了惊叫一声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往肩上一搭就往外拖。他急得一掌推开:“快救梁工!梁工还埋在塌方里――快扒!”塌方的坑壁顶部形成了一个十几米深的黑洞,残岩断石张开狰狞大口罩在人们头上,猴精一伙在下面一边喊着梁工的名字,一边猛扒。这一刻,掌子面上又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在往下滑。那排钢拱架承受不住压力,在咔啦咔啦叫着下沉,眼看就支撑不住了,刚赶到的胡子贵见了不由大吼一声,抱了根钢管冲了上去,死死抵住了正在滑动的岩石下端。一块只有拳头大的岩石落下来,正砸中他的头部,醉汉般摇晃一下,他就趴在钢管上了……那天在洞里参加抢险的人后来都说:“多亏郜文静采取了果断措施,不然,伤亡会更大。”她那天顶着嘣嘣敲打着安全帽的碎石雨来到掌子面前时,塌方仍在扩大,涌水更加凶猛。她虽然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知道接踵而来的塌方将是人力不可阻挡的了,她指挥大家把伤员和设备马上撤出去。“不能撤!梁工还没救出来!不能――”古得明眼睛红得像要流血,发狂一样捶打着要把他架走的人。郜文静一把抱住他的头猛摇着喊:“只有撤!不撤伤亡会更大――快撤!”人刚撤出洞口,身后轰隆隆又是一阵惊天巨响――洞里一下变得漆黑,过后是死一般地沉静!梁工的遗体是后来几十个人轮班挖了两天一夜才挖出来的。胡子贵也牺牲了。连古得明在内,20多人受伤,五名重伤员现在还在抢救。阳光仍明晃晃地耀着天空.云峰山依然故我,安详地望着山脚下沉浸在悲愤中的隧道工们。有人在大口地喝闷酒,女工住的工棚里,传来阵阵抽泣声。一辆白色红十字救护车停在工棚那边的坪里,腿上用了夹板的古得明坐在担架上,他是最后一个要送去医院的。出事的当天,处里局里的领导都赶到工地来了,古得明提出自己住院期间,派个得力的同志来顶他。领导为难地说:“恐怕只能让郜文静代理干一段了。”此刻看着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似的郜文静,古得明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两位牺牲同志的后事要处理,洞里那么多塌方要尽快清除,她这两天却眼泪没干过。“打洞子总是要死人的嘛,又不是不知道,零点五二这个该死的数字躲不过就得倒霉――妈的!”古得明气得又擂了一下担架。郜文静一怔,抬起头来仍有些木然地望着他。0.52――国内外专家经过统计,长大隧道每打通两公里,就有一个以上的隧道工遇难;日本的青涵隧道使用的安全设备堪称世界一流,每公里职员死亡率也未能逃脱0.52这个魔咒――这就是人类征服自然的代价!这个可怕的数字,郜文静在学校也知道,来工地后也不止一次想过,但没有说,谁都不会说。那天进洞抢险时,这数字又蹦了出来,弄得她腿有些发软,一时竟想起了孩子、丈夫……是那些从身后呼啦啦往前跑的隧道工们,真正给了她一种舍生忘死的勇气;她刹那间意识到,过去自己热衷的那些空洞政治说教,在这震撼人心的脚步声中,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她甚至感到了羞愧,就跟着猛跑起来。在大家眼里她很勇敢,救人、救设备、沉着地指挥;那是一种特殊的神经介质在起作用。一出洞子,她那精神支柱就好像崩溃了。梁工死得惨,对胡子贵的死,她更认为与自己有关。他要不把安全帽给自己,也许不会死。她一想起眼泪就不断线地流,甚至嘤嘤地伤心痛哭。恍恍惚惚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你……先安心养伤吧。”她知道救护车该走了,茫然地伸出一只手去。古得明只好万事重托般紧紧一握:“大家现在可只看着你了!”可那只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古得明咽住了想要再说的话.叹声气上车走了。望着救护车渐渐远去,一种沉重的感觉顿时向她袭来。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不知在云峰山腰的那块岩石上坐了多久。夜色在她周围浸润开来,岩石上有了露水.她感到凉飕飕,只觉得心里还在发颤。不远处,邻队的工地灯光闪烁,开夜班的工人在加紧施工,隆隆的机械声隐约传来。而她的脚下,云峰山的隧道里,数万方塌方把掌子面堵了好几百米,漏水仍在涌着,整个洞子搅成了一锅粥。清除这些塌方要多久时间,明年元旦前还能不能实现隧道贯通,三号断层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塌方……她开始理智地思考这些问题了,可明白这一切又有多难。“现在由你代理队长,争取早日恢复开工――”领导当时只能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平时不是总想得到领导的信任吗,现在这是多有分量的信任啊!有人给她披上一件衣。回头一看,是小孙,还有猴精,刘师傅,好几个人都站在她身后了。她默默地看着他们,目光中有一种只可意会的情感在交流。“从竖井坑道抽下两个班来,集中一切力量先清除塌方。人分四班倒,人歇设备不歇――”她知道他们在等她说什么。“郜书记,让我带一个班,清除塌方我有经验!”猴精似乎明白当班长的时候到了,很有些冲动。郜文静点点头,转向刘师傅:“你是兼职工会主席,两位牺牲同志的后事,就委托你和上级工会的人一同处理好,尽可能做到让家属满意,有什么事随时到洞里来找我。”“郜书记,你放心,牺牲同志的后事一定会处理好的。现在施工减员这么多,你也让我带个班进洞去,看这该死的三号断层有多凶!”刘师傅好像也是早有准备而来的。“那怎么行,你受过伤――”刘师傅扬起那只也是爆破时被炸飞了两个指头的手晃了晃:“这算什么,不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嘛,可别忘了,论打隧道,在我们队就算我老资格哩!”这时,山下云峰山隧道里,突然传来了机械的轰鸣声。郜文静一惊:“怎么回事?”小孙这才后发制人地轻轻一笑说:“团员青年组织的突击队,已经在开始清除塌方了。”(原作者:叶敏虎)这伙人便急急朝山下的隧道走去。在清理梁工遗物时,对那个神秘的小木箱,不少好奇的人都主张打开来,看看里边到底装着什么。郜文静不同意,认为应该等梁工的亲属来了再说。梁工的妻子在四川某城镇中学当音乐教师,结婚那年,她来工地探过一次亲,一下轰动了全队,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白净俊俏的女人。而且,那女人还挺随和挺出众的。她来工地时,正碰上铁路文工团来工地联欢演出,有人起哄要她代表工程队唱一首,她一点不怯场上台就唱开了。一曲《十五的月亮》盖过了专业演员,有人兴奋得巴掌拍烂喉咙喊哑,工程队出了这么个有才干媳妇,可算争了脸呀。有人当场又拿出《修路工人之歌》要她唱,她接过去只试着哼了几下,就唱开了。当唱到“修的铁路多,坐的火车少,听到火车叫,我们又走了……”的反复句时,她哽咽了,台下的隧道工就帮她唱,好多人边唱边泪流满面……她探完亲走了以后,工地一时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梁工就更用不着说。他曾打过好几次报告,要求调回老家去。每年他都要请一两次假回家,说妻子病了,还拿出医院证明来。可是,这种证明谁开不到呢,明摆着是想老婆呀。有人也挺同情地说,娶上这么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天天搂在怀里都嫌不够,现在路隔千里的哪能不想呀,小心让人拐跑了哩。梁工是党支部委员,组织对他要求当然不同。领导找他谈过话,要他注意影响。可梁工还是说妻子有病,还是要求请假回家,弄得上面一段时间对梁工印象不太好。不过,后来真有不好的消息转来,原来是梁工的老婆确实要跑了,被一家专业团体勾去“走穴”了,靠卖唱赚了大把的钱,在跟梁工闹离婚哩,怪不得梁工给弄得神不守舍的。不过,自从带来了那只神秘的小木箱后,梁工就没请事假回过家了,只是常常一个人对着那小木箱发愣。有人就说,肯定已经离婚了呗。那小木箱里,是那女人留给梁工的钱和古董;也有人说,是当年鸿雁相传的情书……郜文静对这些传言,当然不会全信。后来上级工会来电话,说梁工的父亲已经来了。郜文静马上问,梁工的妻子怎么没来呢。工会的人说,梁工的妻子一年前就病逝了,他请求上面给他瞒住,就没告诉你们。郜文静头皮一炸,脑子里一道闪电飞快划过――果然,梁老伯来工程队时,一见那个小木箱,顿时老泪横流,伸出青筋暴暴的手抚摸着说:“儿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这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都要陪着……你们结婚五六年,在一起的日子也没有这么久啊!”小木箱里,红绸裹着的是一个骨灰盒。上面嵌着的那张照片,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小孙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扑在梁老伯怀里大哭起来。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抹泪的。类似的故事,郜文静以前在工程处工作时就听说过;现在就发生在自己的工程队,当然更令人揪心。按规定,职工因工死亡不能定为烈士。梁工没有小孩,除了给老人一笔有限的抚恤金外,再没有别的什么。郜文静心里真是万般过意不去,好在老人想得通,说儿子都死了,提别的要求还有什么用哩。他说儿子自读书参加工作后,就只当他是国家的人了。由于老人和儿媳妇不在一地,儿子一年探一次亲顾了这头丢那头。每次儿子在老人身边呆上一两天,老人就把儿子往儿媳妇那里赶……现在好了,他们总算团圆了――老人要求将儿子儿媳的骨灰合葬。胡子贵的老婆根本就没有来,要求把抚恤金寄回去就行。她说和胡子贵结婚十年,在一起不到一年,没什么感情。抚恤金是留给儿子的,她一分钱也不会动……有的隧道工一听肺都气炸了,说世上哪有这种女人!刘师傅一听叹了口气赶快劝阻说:“算了算了,我知道那女人会这样的……”因为是老乡,胡子贵家的事只有刘师傅知道。他说,胡子贵从小是个孤儿,由乡政府养大。和那女人是经人撮合的,婚后才知道以前嫁过两个男人了。早些年农村穷,胡子贵月月有工资寄回家,那女人觉得面子上生活上都过得去,人也安分一些。这些年农村搞发了,胡子贵那点钱越来越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那女人也就憋不住和一个本村的暴发户勾上了。她以家里的破草房要重新翻盖为由,要胡子贵春节都不要回家,加班加点多挣钱寄回去盖房子。胡子贵想到儿子慢慢大了,那破草房也真该重盖了,就戒了烟酒,真的一连两个春节没回家,从牙巴骨里省下钱寄回去。去年探亲回家一看,新房子倒真盖起来了,四行三间上下两层的小楼房,他惊得眼睛斗大。老婆没见出来,却见那汉子摇着葵扇把在门口,竟不让胡子贵进屋。胡子贵气懵了,这房子是我寄钱回来盖的,我老婆哪里去了?那汉子敞开黄牙笑笑,你老婆在哪里你去找,你寄的那点钱,连垫这房子的基脚都不够哩……胡子贵找到岳父家,也没见到老婆,知道躲了起来,就去乡政府告状。乡政府的人说,你们当年结婚连结婚证都没办,虽说是事实婚姻,处理起来就麻烦一些。胡子贵再也不说什么了,当天夜里把九岁的儿子拜托给一个远房亲戚,提把锄头踏着夜色,直冲那新房子噼里啪啦一阵乱砸。那汉子出来阻拦,被他一拳打过了两道门槛。等到乡里民兵闻信赶来时,胡子贵已爬上回工地的火车了……以后的事,大家就知道了,胡子贵又开始抽烟喝酒,那女人就是他常下馆子认识的。这些事胡子贵不让说,刘师傅就一直为他瞒着。现在,当然不用再瞒了。有人说,每修通一条铁路,就要多一座陵园。云峰山腰那块开辟出来的草坪里,已埋了十多个为修这条新铁路牺牲的同志。当然不全是因事故遇难的,也有病死的;现在又多了两座坟墓,全队的人都轮流去祭奠了一番。那天傍晚,有人看见一个青衣女子,双手抱肘坐在胡子贵的坟头,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看见有人来了,就悄悄地离去,溶在迷茫的暮色里……猴精当上代理班长后,劲头倒真不小。他挑的那一班人,全是工程队平时吊儿郎当的哥儿们,现在却存心要和小孙的那班团员青年比着干。四班倒每班干六小时,他们却赖在洞里干八小时以上,连饭也送进洞里去吃。郜文静每天跟两班,累得抓筷子手直发抖,出了洞不吃不洗倒头就睡。那天刚睡下,被小孙摇醒了:“你进去看看,他们在洞里干什么呀,占着茅坑不拉屎、磨洋工!”郜文静进洞一看,也傻眼了,洞子里工具七零八落,挖掘机装载机不声不响,连猴精在内一共十三条好汉,一个个扯腿歪身在呼呼睡大觉。再一看,不少人手里还捧着饭钵,倾斜的钵里酸菜汤还在流着……这几天生活供应车没来,酸菜汤泡了好几餐了。是哪个一边吃一边睡着了,传染了大家,他们这个班已连续干了十多个小时,撑不住了呀!(原作者:叶敏虎)“懒鬼,起来,起来!”小孙不客气地捏这个的鼻子,扯那个的耳朵,郜文静看了有些于心不忍,但没有办法,还是连拉带扯地把他们一个个推上装载车,拉着一车鼾声冲天的小伙子出来了。有两个来工地探亲的大嫂见人累得这样,忍不住直抹眼泪,想了想转身也拿了铁锹出来,要跟男人一起进洞去,郜文静劝都劝不住。这儿就这么一种氛围,人们的“私欲”都限制在一种极小的范围内。大家所能企盼的不过是打一餐牙祭吃一顿肉;或是电影队文工团什么的来工地演一场;再多也就是巴望工程进度快一点,多捞几个奖金。这次清除塌方的任务由于隧道工们拼死拼活地干,比上级估算的最短时间还提前三天完成,每人多得了几十元奖金,就一个个有说有笑。郜文静看大家这一段没日没夜地干太辛苦,宣布放一天假让大家休整。就有人赶快换上干净的铁路制服,邀三拉四地准备上县城下馆子补充油水去了。郜文静却不能休息,她明天要回去开会,主要就是研究云峰山隧道塌方事故后的应对措施;今天她想先去医院看望伤员,还有好多事要和古得明商量。她刚想出门去,却给电话铃声扯住了腿,这可是个没想到的长途――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手机;是她丈夫从几百公里外的城里打来的。这是铁路内部电话,要由总机转接的,一般人可打不进来。郜文静的丈夫在地方当记者,当然有他的办法。记者讲话向来简明扼要,向她报告了两件事:家里梁上君子光顾了一次,损失不大,大概是没什么偷的,把一台抱不动的彩电泡在水池里了;再就是女儿病了,化脓性扁桃腺炎发高烧,要她回去一趟。郜文静一听女儿病了就急了,家里失窃的事根本没顾得多问。如今城里小偷满天飞家家自危,防得了吗?她连声问女儿还烧不烧,多少度,打消炎针没有?再三解释工程队这一段实在太忙,没办法回去。丈夫一听气得马上要摔话筒,说:“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到底还要服役多久?幼儿园现在已经把孩子送回来了――是不是要逼他辞职当全职父亲!”郜文静急得说:“你这是怎么啦,当初我下基层你不是挺支持吗,还说要抽时间下来体验体验,写写隧道工人……”丈夫骂了声:“狗屁,那不过是看你走下坡路安慰你一下而已。如今记者们都只抢新闻眼玩娱乐追时尚,写得轻松稿费拿得轻松读者看得轻松,谁还会去写什么钻山打洞的隧道工……”郜文静这下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说了实话。丈夫一听,好久不出声了。郜文静连喂了几声,那边才如释重负地出口长气说:“我刚才在胸前画十字哩,工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没伤着真是感谢老天保佑呀!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就别别――别忙着回来了。孩子生病是几天前的事,当时没敢告诉你,现在已快好了;晒了三天太阳电吹风再一吹,彩电仍然大放光彩,而且连原先的雪花点都没了。也许给水泡一泡修电视机的方法,能申请个什么专利哩。”逗得郜文静扑哧一笑,就表扬了一句:“你真乖,懂事多了!”丈夫吧地咂下嘴说算是吻她了,要带小孩去打针下次再说吧,就挂了话筒。郜文静看了看话筒,手不禁也轻轻按了按嘴唇。待她转过身来,却一下惊住了――古得明拄着一根拐杖,腿上打了石膏,深简胶鞋上沾满泥浆,山一样地立在门口。“我的天!你……你怎么回了,还进洞去了?”“洞里怎么没有声响,连鬼都不见一个?”古得明胡子拉碴的脸上现出愠怒。“你看你,是在医院憋坏了吧,进门就乱放炮,我这不正准备去医院为开工的事找你商量吗?”郜文静赶快扶他坐下,给他倒开水。这次大塌方,把那台双臂台车砸坏了,已经送厂抢修。她告诉古得明,塌方已经全部清除,就急着等台车哩。她的想法是,台车如果一时半会修不好,只有重新启用手持式风钻机,早开工总比晚开工好。古得明这才缓了脸色,说:“手持式风钻能起多大用,靠它能打通云峰山吗?我已经找过领导了,要求换一台更先进的四臂台车,还要求补充隧道工。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的,明天开会时,你不要太老实了,要和我统一口径,一定要把话讲清楚:如果不马上给人给设备,就不能保证按期打通云峰山!”郜文静惊讶地说:“在那么多领导面前,能这样表态吗?”“怎么不能!我们的工期本来就很紧,塌方已经耗掉了我们半个多月时间,洞子里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事。要克服困难首先就要正视困难,你要彻底丢掉政工干部那种口是心非的坏毛病,必要时还得学点狡诈――你知道吗,听说局里已经到了两台进口的四臂台车,还分来了一批大中专学生。而且,只要你开口向局里要人要设备,处里肯定支持你。但你如果半天云里吹唢呐唱高调,只说怎么怎么调动职工的积极性,怎么怎么克服困难,处里就会感到为难――至少会认为你不成熟,也不会有好印象的。”这番话说得郜文静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这方面的“实践经验”,自己确实太缺乏了。开会前她先赶回到家里,丈夫系着围裙正在洗碗,一看见她就愣了,愣得碗都掉在地上摔碎。女儿趴在沙发上玩洋娃娃,只看了她一眼又玩自己的。这是怎么啦,不就两三个月吗?后来去照镜子,才发现里边那个又黑又瘦的人,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女儿过后搂着她的脖子说:“妈妈,你怎么变成电视里那个女劳改犯了?”那天晚上,她搂着女儿丈夫搂着她,待女儿睡熟后小两口才如饥似渴地亲热起来……她感到一种精疲力尽的幸福,一种销魂动魄的愉悦;她真想说,夫妻俩在一起多好,其他什么都不要了!可是,第二天会一散,她就赶回了工地。她在会上挨了批评――这回古得明失算了!那天的会,处领导局领导还有隧道专家什么的,坐满了会议室。作为施工部门负责人,当然是郜文静先汇报情况,谈应对措施。当她最后把古得明设计的“炮弹”放出去时,全场一下鸦雀无声。尤其是那个主持会议的副局长,脸一下沉了下来。工程处长一见,赶快表态说:“这次塌方事故造成的损失确实很大,我们希望上级有支援,但决不依赖!我们有决心,就是用手扒肩扛,也要按期打通云峰山!”副局长这才点点头,在接下的谈话中,点名批评了郜文静“等靠要”的消极思想。(原作者:叶敏虎)郜文静那天刚回来,就被猴精一帮人堵住了。“新台车要到吗?”“没有。”“人呢?”“没有。”“那原来的台车修好吗?”“也没有!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用风钻。领导说了,就是手扒肩扛,也要按期打通云峰山!”“狗屁――让他们来试试!”牢骚归牢骚,工作还得干。谁都知道,哪怕真的是手扒肩扛,扒出一块就是一块,扛出一筐就是一筐;只要时间不耽误,隧道就会一寸一寸地向前掘进。那天下午,郜文静被人从洞子里叫出来,说是有新工人来报到。到了隧道门口,她傻眼了!两排新职工列队站在明媚的阳光中,他们大多是铁路工程学校的毕业生,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而且,就在他们身后,耸立着一台崭新高大威猛的四臂台车!还有一辆运设备配件的卡车,有人正忙着在卸货。郜文静一下看得心花怒放,差点就要热泪盈眶!“立正――”领队的一声喊,新职工们大概刚参加过上工地前的培训,嚓地一声队列很整齐。郜文静这才意识到,应该给他们说几句。可当她取掉安全帽,把头发一甩时,新职工们都“啊”地惊住了――这个浑身泥水大跨步走来的领导,原来是个女的!“同志们!……”郜文静平常是比较擅长即席讲话的,尤其是这种欢迎加鼓励的套话;可她一下发现了什么――就在四臂台车那足有一人多高的车轮旁边,有个人弯腰在看什么,旁边斜着一根拐杖。郜文静不由分说一把就将他拉了过来。“现在,请我们的工程队长古得明同志跟大家讲话!”郜文静带头鼓起掌来。古得明咧嘴笑了笑,他说他现在不是工程队长了,是火线上下来的伤兵。他欢迎新战友的到来,要他们准备吃大苦、流大汗,出大力――说到这里,古得明似乎来了情绪,用力一挥手臂:“同志们,你们的峥嵘岁月,就从今天开始了!逢山打隧道,过水架桥梁,你们将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筑成共和国一条条新的铁路。有人把四通八达的铁路,比作纵横大地的琴弦;把飞转的车轮与钢轨交响的旋律,比作铁路人用生命谱写的音符在共鸣!说得好呀,我们今天的付出,可能被人遗忘,但将永远与铁路同在;我们将来的收获,则是令人羡慕的,因为我们拥有无悔的人生!”受到感染的新职工们,一齐使劲鼓掌,都说这话讲得精彩。连郜文静都有些惊讶了。简单的迎新仪式结束后,她问古得明:“你今天怎么啦?”“我预先没告诉你把人和设备送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不止是问这个;你平常很少这样慷慨激昂的――是什么事有感而发吧?”古得明笑了笑,故作诙谐地说:“有句流行歌曲是,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我确实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什么――不可能!”“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说工程队不能养残疾!”“你……”“医生说这腿是粉碎性骨折,好了也是个跛子――”郜文静心里一抖,赶快撇开问:“你是调到哪个单位?”“不知道。现在人和设备都来了,我心里就踏实了。等下我就坐那辆运设备的车返回,去组织部报到――”“不行!我们至少得欢送一下。今晚就会餐,我马上要刘师傅准备你喜欢吃的咸菜扣肉,还要喝酒――对了,我先得进洞去,把小孙叫出来。”郜文静一时有些慌乱了。“不用了,我已经跟她说过,本来就不合适,何况现在。我就是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你刚才已经看出来了,我其实是很容易动感情的,现在是有点舍不得呀,如果大家送我,我怕自己受不了――”古得明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突然抓起郜文静的手握了一下,转身就拄着拐杖走了。两人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他就这样在午后的斜阳中,一瘸一跛地走了。那背影后来好久都在郜文静心中挥之不去……现在,她又站在当年与古得明分手的地方了。云峰山隧道口原来那几座工棚,现在已经变成了两排整齐的隧道工区用房;原来伙房前那个草坪,成了篮球场。只有那棵大樟树没怎么变,那是挂高音喇叭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了,人易老,树难老。郜文静在隧道里走了一段,她摸摸厚实的挡墙,又看看线路。工区陪同的人就说:“等下就有一列货车通过,隧道里活塞风很厉害,老同志如不能及时躲进避让洞,会很危险的。”她当然是想去当年三号断层塌方的地方看看,同时,也想去看另一处特别的地方――隧道中部后来新修的一条排水隧道。 那牵涉到一段令她纠结的往事。云峰山隧道因断层多,漏水问题本来就存在。在隧道即将贯通的前两个月,漏水量越来越大,如果不处理好,隧道通车后路基就可能泡在水里,列车通过时就要被迫减速;钢轨在潮湿环境中,也会加快锈蚀,最终都会影响列车的安全运行。对如何治理漏水,隧道专家们一开始就有两种对立的意见:一种主张堵。就是把特殊标号的水泥混合成浆,用高压喷枪喷进漏水的岩缝里,很快就能凝固。隧道的一般漏水常用这种方法,优点是省钱省时;另一种意见主张排。梁工生前在隧道跟进作业时,对可能发生的超量漏水留有一份预案,简述为“以排为主,强堵必溃”八个字。理由是地下水的常量不可能改变,这一处堵住了,必从另一处流出来;即使当时堵住了,隧道通车以后还会漏下来的。郜文静和大部分专家都支持梁工生前提出的方案,主张加宽加深原有的排水沟,漏水处修好引槽,让所有的漏水顺畅地排出去。由于现在的隧道作业都是“成型”跟进的,隧道一边向前掘进,后面的隧道就基本成型了――包括隧道两侧的排水沟;如果采用这种方案,已经修好的排水沟就要返工,隧道贯通的时间可能就要推迟。(原作者:叶敏虎)两种意见报上去以后,上面批准的方案是:以堵为主,排堵结合――其实就是把“以排为主”的意见否决了。对这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案,郜文静很不理解,就去找古得明,想听听他的意见。古得明腿受伤后,安排回工程局的隧道设计室当副主任――三年前,他就是在这个位子上因与主管领导不和,下到工程队去的。其实谁都知道他能力强,就是平常有些锋芒毕露,不讨领导喜欢。古得明对郜文静的答复很简单:排是对的,堵是错的;但对的往往赢不了错的。郜文静要他把话说明白些,他就悠然而然地说:“从我们的老祖宗大禹治水开始,就主张以疏导为主,排是万全之策,堵必后患无穷。不过,老祖宗的话,如今听的都不多了。你想想,云峰山隧道是那条铁路新线的主要控制工程,今年元旦前一定要贯通的口号,两年前就向上面向外界都公布了,如果因治理漏水不能兑现,当初提这口号的人就得承担责任,这可不是一般的人;你再想想,隧道的漏水量大大超过了勘测数据,原有的排水沟设计窄了,浅了,这种失误也要有人承担,责任人就会尽力遮掩。所以现在只有堵,一堵什么都遮住了,而且表面还会很好看――好多事不都是这样遮住的吗!等隧道一修通,我们拍屁股走人。以后隧道里漏水返工是别人的事,花再多的人力物力,也不会有人追问的。”他最后提醒郜文静记住,她只是下基层锻炼的,不要提反对意见,否则没有好处。也许就是这句话撩发了郜文静:“明知有后患的事为什么不反对?就算是为了梁工和胡子贵死有所值,我也要抗争!”她先去找工程处的领导。一年前,她到这里要人要设备,挨了领导的批评。尽管后来人和设备都要来了,但领导未必对她会有好印象,所以她过后尽量避免到处里来。现在,她又要硬着头皮要来推翻领导已经决定的事,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还好,处领导都很热情,尤其是那位处长,意味深长地对她说:“去年要不是你和古得明在前面唱红脸,我们在后面演白脸,那些人和设备,是要不到的!不过,今天这里都是我们处里的人,就不用唱双簧了。领导定的治水方案,是经过认真研究的,比我们想的要全面。你这一两年在下面锻炼得很不错,领导印象都很好,有的事可要把握好分寸。”郜文静就把梁工生前的资料数据拿出来,想先说服处里的领导。一个技术负责人就耐心向她解释,说:“梁工的意见确实不错,地下水在常量不变的情况下,漏水从这里堵住,必然会从另一处挤下来,可能是从隧道中,也可能是从云峰山体的其他地方。尽管由于打隧道人为地破坏了山体结构,漏水更容易向那里集中;但毕竟现在谁也不能说,隧道通车以后必然就要漏水呀!”这话她马上就听懂了。现在处领导劝阻过她,该做的他们就算做了;她先找了处里再去找局里,也就避了僭越之嫌――在机关混久了,这些规则她还是知道的。到了工程局,她直接要去找马局长,她认为这种事只有找第一把手才管用。局长办公室外面有间小房子是秘书的,这是主要的关卡。那张通向里间的门上钉了橡皮钉,显得很沉重,只有秘书才推得开。秘书很年轻很老练也很热情,他说:“马局长非常关心云峰山隧道的漏水问题,只是今天实在不得空。因为工程局马上要进行大改革,组建成自负盈亏的集团公司,里边正在开会研究大事――”你看人家秘书就是有水平,先说“领导非常关心”来安慰你,再暗示你来找的事确实算不上“大事”。可郜文静理解能力毕竟有限,第二天又去了。她想先感化这位秘书,又把一迭迭资料拿出来,连珠炮一样地进行解释,秘书也洗耳恭听,可就是不去叩那张沉重的钉了橡皮钉的门。她好几次都只差一点勇气就要去推那张门,秘书也看出来了,最后不得已才告诉她,对云峰山隧道的漏水,局长一开始也是倾向于采取排的方案的。她一下就蒙了,更加听不出潜台词了。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问题呢,非缠着秘书要让她见局长。秘书看了她一眼,内涵很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局长今天没安排见你,但我保证会向他汇报你的意见。如果不出现别的情况,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吧。”她后来才明白,秘书这样看她的时候,已经估计到什么了。回到家里,她跟当记者的丈夫说了这次回来的原因。没想到丈夫一听竟激动起来,说:“这个新闻眼真是太典型了!你知道吗,这涉及到的是按科学规律办事,还是按某些长官意志办事的大是大非问题。我们好多年来的好多事,犯错误的根源就在这里!我支持你顶住,还要跟总编说,动员舆论界支持你,说不定你会成个轰动的新闻人物哩。”她听了苦笑一声说:“你也别太书生意气了,我如果坚持下去,有可能会得罪领导的……”丈夫一听马上就蔫了,说:“这可关系到你能不能按计划调回来,调回来后又能不能提拔的大事,就需慎重考虑一下了。”郜文静说:“你怎么一下就变了呢?难怪我还听说,连局长开始都是支持以排为主的方案的哩――”丈夫听了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说明这事局长都作不了主,上面背景更深,你可千万不要再去找局长了。我估计云峰山隧道一修通,你就可能调回来。要是你坚持己见把领导闹烦了,调你到另一个工程队去,一切又得重来,那可就惨了!宝贝,明天一早你就赶回工程队去,别的事随它去。”一会儿丈夫就鼾声大起,郜文静却想了好久没入睡。她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上面和下面,这说和做之间,到底隔着一层什么呢。她接着做了个梦,梦见走到一个岔路口,有人要她左拐,有人要拉她向右,她踌躇不定时,脚下地面却出现了裂缝,越裂越宽越深,汽车火车城市和人,都往深不见底的裂缝里掉。四周凉飕飕黑乎乎的,她惊得大叫:“断层!”第二天早上起来,头有些痛.她正想着还要不要去找马局长,竟有电话来了,说局组织处找她。她不由和丈夫对视一眼:“这么快就来了吗?”组织处长是一位很温和的老同志,他对郜文静这一段在工程队的情况了如指掌,说了不少表扬和鼓励的话。在拿出那份透着油墨香的人事命令前,又严肃地说了一番党员干部要服从组织分配之类的话。郜文静接过人事命令一看,简直不能相信:是提拔她到工程局当团委书记――原来就是这样推荐的,只是先放下去锻炼一段,显然是锻炼期已满,而且完全合格。(原作者:叶敏虎)“我……我还要回去一下,要和那里的同志们告个别――”郜文静突然鼻子一酸,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明白,手中这薄薄的一张纸,已把她和那工地、那隧道、那里的人隔开了……这一切恍惚又是一场梦。组织处长慈祥地笑笑说:“工地的事你尽可放心,已有一名得力的同志今天去那里报到了。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去那里,现在先熟悉熟悉新单位的情况吧。”呜地一声汽笛,一列火车从云峰山隧道里风驰电掣地驶出来。上云峰山之前,她执意要绕一段路,到那座引水隧道的出口处看了好久。隧道里排出的淙淙流水,悠悠地晃荡着,叠印出一些她不愿意见到的场景。这条线路通车不久,云峰山隧道就开始漏水了,而且越漏越大,隧道拱顶给挤垮过好几处。为安全考虑,隧道两边只能白天插黄旗,晚上黄灯不灭――这是列车减速的信号;旅客列车通过隧道时如果不关车窗,就会连人带行李喷个透湿。由于钢轨在水害环境下锈蚀很快,得经常更换,路基一截浸在水里也不稳定,为了确保安全彻底根治漏水,最后不得不重新采用了“排”的方案。只是,隧道通车以后,再想加宽加深两边排水沟,那就得中断行车――这种新干线中断一分钟的损失都不少;而且,刚通车不久的隧道,因为漏水要封闭线路进行返工整治,国内外都没有这种先例,传出去会是个笑话!所以,后来就只好花大血本,从云峰山侧面重新凿一条一千多米长的引水隧道进去,和主隧道接通。说花了“大血本”一点都不夸张,凿这引水隧道不仅花钱不少,听说施工中也遇上了断层塌方,又有了人员伤亡。郜文静脸色肃穆,往山上走的时候一言不发。秘书和隧道工区陪同的人,以为领导之所以心情沉重,是要上去看两位长眠在那里的同事。来到山腰处梁工和胡子贵的墓前,郜文静发现这两座墓,连同旁边那片长眠着其他修路工的墓地,都用石料重新修缮过,还栽了不少的松柏树,郁郁葱葱的。这才使她稍感欣慰,觉得这是铁路部门做的一件大好事。不料隧道工区陪同的人却告诉她,这片墓地是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大款出钱修的。那大款去年还来过,是个跛子,拄一根拐杖,他夫人搀扶着他上山,听说当年也参加修过这座隧道。郜文静便凝神思索起来,微风吹起她鬓角的些许白发,她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她又看见了山下那棵大樟树,想起当年挂着的高音喇叭,还有那首《修路工人之歌》,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了起来:“修的铁路多坐的火车少听见火车叫我们又走了……”她坐在那里,好久都不想下山。欢迎您转载分享:热门休闲阅读好评休闲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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