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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声音的意义》3&&作者:徐建顺(转自吟诵中级班QQ群共享文档)
九、汉诗文的声音意义——虚字
虚字主要出现在于文赋中。
虚字是我们传统的概念,不同于现在所说的“古代汉语虚词”。“虚词”是“实词”的对称,是不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的词,有连接或附着各类实词的语法意义,它是从语法角度着眼的一个概念。虚字是“实字”的对称,是从字本身的意义着眼的一个概念。有实义者为实字,无实义者为虚字。为什么用传统概念不用新概念,因为所谓古汉语的语法,受西方的思维方式影响较大,某些地方恐怕并不契合古人的实际。
虚字古称为“辞”,如《春秋谷梁传·公三十一年》:“犹者,可以已之辞也。”毛诗《周南·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毛传:“思,辞也。”许慎《说文解字》称为“词”,与实字之称“字”相对,如:“者,别事词也。”“宁,愿词也。”“皆,俱词也。”“只,语已词也。”“矣,语已词也。”等。郑玄《毛诗笺》、《周礼注》、《易注》、《尚书注》、王逸《楚辞章句》、赵岐《孟子章句》、高诱《淮南子注》,均称“辞”或“词”,又有“语助”、“发声”等说法,比如郑玄《礼记注》:“‘何居。’居,读如姬姓之姬,齐鲁之间语助也。”杜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繄,语助。”“‘于越入吴’,于,发声也。”
宋代已明确称为“虚字”,如《朱子语类》卷六七:“且如解《易》,只是添虚字去迎过意来,便得。今人解《易》,乃去添他实字,却是借他做己意说了。”元代出现了第一部虚字字典——卢以纬的《语助》。至清代,虚字专著集中涌现出来,最著者如刘淇《助字辨略》、王引之《经传释词》、袁仁林《虚字说》等。
虚字不虚。虚字虽然字义非实,但是作用巨大,其主要作用,是表达语气,是文赋的魂魄,文气之所系。对于虚字的功用,古人有深刻的认识。刘勰《文心雕龙·章句》说:
又诗人以“兮”字入于句限,《楚辞》用之,字出于句外。寻兮字承句,乃语助余声。舜咏《南风》,用之久矣,而魏武弗好,岂不以无益文义耶!至于“夫惟盖故”者,发端之首唱;“之而于以”者,乃札句之旧体;“乎哉矣也”者,亦送末之常科。据事似闲,在用实切。巧者回运,弥缝文体,将令数句之外,得一字之助矣。外字难谬,况章句欤!
刘勰认为虚字的作用“实切”,可作用于“数句之外”。
宋代楼昉《过庭录》说:
文字之妙,只在几个助辞虚字上……助辞虚字,是过接斡旋千转万化处。
元代胡长孺《&语助&序》说:
作文者不于此乎参,其能句耶?浑浑噩噩,木然蔚然,法语直遂,巽与婉曲,阖辟变化,宾主抑扬,个中妙用无尽,只在一二虚字之机括,非语助之与明,乃文法之与授!
明代胡文焕《助语辞序》说:
助语之在文也,多固不可,少固亦不可,而其间误用更不可,则其当熟审也明矣,苟非熟审之,是未勉为文之累,虽琬琰锦锈,奚益哉!故谚有云:之、乎、者、也、已、焉、哉,用得来的好秀才,盖谓此易晓而不易用也!
至清代,对于虚字的作用,论家更为重视了。刘淇《助字家辨略自序》说:
构文之道,不过实字与虚字两端,实字其体骨,而虚字其性情也。盖文以代言,取消神理,抗坠之际,轩轾异情,虚字一乖,判于燕越,柳柳州所由发哂杜温夫者邪!且夫一字之失,一句为之蹉跎;一句之误,通篇为之梗塞;既取虚用,故‘之’训‘往’,‘若’训‘汝’之属,虽虚犹实,悉无载焉。大都古辞韵语,往体今言,义各有归,淆用斯舛,能自得之,庶几善变耳!
清代袁仁林的《虚字说》可算是古代虚字研究的集大成者,在这本书中,虚字的性质得到了进一步的明确:
虚字者,语言衬贴,所谓语辞也。在六书分虚实,又分虚实之半,皆从事物有无动静处辨之,若其属口吻,了无意义可说,此乃虚之虚者,故俗以虚字目之,盖说时为口吻,成文为语辞,论字为虚字,一也。
袁仁林认为,虚字就是当初说话人的“口吻”的记录。为什么要记录“口吻”呢?他说:
凡书文发语、语助等字,皆属口吻。口吻者,神情声气也。当其言事言理,事理实处,自有本字写之,其随本字而运以长短疾徐、死活轻重之声,此无从以实字见之也,则有虚字托之,而其声如闻,其意自见。故虚字者,所以传其声,声传而情见焉。
他认为虚字本身无义,其义在于提示读者,实字(本字)的“意”是怎样的,这个“意”“无从以实字见之”,只能通过虚字“运以长短疾徐、死活轻重之声”来体现,“所以传其(虚字)之声,声传而(实字之)情见焉。”这个理论就如同前文第三部分所述,孔子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一样,而以语音的非音质因素补“意”之不足。只是汉文自有其独特传统,这个传统可以保证在书面(文字)上,也可以表达比较完整的“意”,这就是利用虚字的“声音”。由于有了虚字,提示了说话者的“口吻”,所以读者就知道应该怎样去读每个字(包括实字和虚字)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这样一来,汉文所表达的就不仅仅是“音质”和“语义”,而是还要加上音长、音高、音强等非音质因素,表达出了“语义”之外的部分,是为全部要表达的内容,即前文我所谓“达指”,汉文就活了。
袁仁林论虚字,常以虚字之“声”,论虚字之“气”,然后见话者之“神情”,知行文之涵义,这就是“神情声气”之法。举他论几个转折虚字为例:
“第”字、“但”字、“独”字、“特”字之声,皆属轻转,不甚与前文批駮,只从言下单抽一处轻轻那(挪)转,犹言别无可说,单只有一件如此也,气颇轻婉。
“第”字寓“次第”意,从言下更历一阶别说。
“但”字寓“单”字意,从言下单举一路别说。
“独”字、“特字”,明有无他唯此意。
四字轻转虽同,声情各异:“第”“但”二字,其气清扬,其声尖亮,其情柔坦;“独”“特”二字皆入声,其气专确,其音质实,其情爆起。
四字下别衬一字方可作大段转折(“第思”、“但念”、“独是”、“特是”之类)如其语取便捷,自不须衬。
这四个字,都是塞音声母 [t],闭口元音,所以语音短而轻,袁仁林说“声轻转”,所以表达的口气就是“气轻婉”,
“犹言别无可说,单只有一件如此也”,也就是表达出了比较随意的口气和不重要的意思。但是“第”“但”去声,“独”“特”入声,声调的差异还是造成了意思的差别,前者比较正常,后者比较强调。读的时候,只要把这些字的语音特点读出来,并突出口气,就可以起到表达语意的作用。
所以袁仁林说:
夫虚字诚无义矣,独不有气之可言乎?吾谓气即其义耳。
凡句中所用虚字,皆以托精神,而传语气者。
千言万语,止此数个虚字,出入叁伍于其间,而运用无穷,此无他,语虽百出,而在我之声气,则止此数者,可约而尽也。
古文和白话文的一个大差异,就是虚字。古文的虚字不同于白话文的“了、吗、吧、呢”等词。虚字的数量极其丰富,大约在三百个以上,而虚字表语气的功能也十分强大,这两点,都是现代汉语虚词难以达到的。所以白话文要表达出说话者的口气,是相对难一些的。
汉文依靠虚字来表达口气,即靠虚字来表示语音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而汉诗是依靠格律来表达口气,即靠格律来表示语音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如果我们考虑广义的格律,即只要是汉诗的规则即为格律,那么自四言诗起汉诗就有格律,比如押尾韵,比如齐言,比如三章结构,等等。这些也是在表达语气。古代汉语的诗文,都不是口语,其涵义与魅力,都恰恰在与口语“陌生化”的地方,主要就是语音的差异。吟诗的声音,绝不同于口语的声音,读文的声音,也绝不同于口语的声音。有人总以为文章就是把生活语言展示得活灵活现,那也许是西方的模仿传统吧,在中国不是这样的。中国的传统,是文赋一定和口语不同,要的就是那个抑扬有致的味儿,要的就是那股悠然从容的劲儿。不见戏曲中文人出场,念白都是和老苍头不一样吗?读文读不出这个精气神儿,就等于没读,只是在念字而已。学文要是学不到这个精气神儿,就等于没学,见到了皮毛,全不知是虎是豹。
袁仁林此说,当然不是他个人的发明。这是我国几千年汉文作法读法的总结。与其同时代的桐城派诸子,皆倡“因声求气”说,就是通过吟诵,把诗文声音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都读出来,从而掌握诗文的全部涵义,尤其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精神、情绪、心理。方苞说:“诗、古文,各要从声音证入,不知声音,总为门外汉耳。”(《与陈硕甫书》)刘大櫆则说:“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则文之能事尽矣。”(《论文偶记》)刘大櫆又说:
上古文字初开,实字多,虚字少,典谟训诰,何等简奥,然文法自是未备,至孔子之时,虚字详备,作者神态毕出。……文必虚字备而后神态出,何可节损?(《论文偶记》)
这就是说,自《左传》《论语》始,虚字大量出现,说明记录人把说话人的“口吻”也列入了记录的内容,从此虚字成为汉文的传统。
有人会问,现代汉语也有很多虚词,包括与古代虚字相对应的助词、连词、介词等,难道不能表达语气吗?
现代汉语的这些虚词,当然也可以表达语气,但是所表达的语气与口语并无二致,所以读起来,语气并不那么强烈。比如:
你知道了吗?
这样写并不晓得说话者的语气是怎样的,是:
你知道了吗?!
你知道了吗——?
你知道了吗~~?
是哪一种呢?其实我这样用符号还是难以把语气表现充分。在古文中,“你知道了吗?”只相当于“汝知之”,而“汝知之乎”,“乎”字拖长,相当于“你知道了吗——?”
又比如,“然则北通巫峡”,现在翻译成“然而北边与巫峡相通”,这就是忽略了虚字的语气,实际上应该是“然而——北边通巫峡”,不仅如此,“则、北、峡”三字都是入声字,当读短音顿挫,结果是“然——则,北通——巫峡!”这种疾徐相间、起伏跌宕的读法,就与口语有异,从而有一种节奏的美。
所以说,古文是一种书面语。我们现在常说“古代汉语”,其实古代汉语也分书面语和口语,所谓诗文,基本上都是书面语。书面语的规则、用法,与口语有异,不可以口语视之。我们现在研究古代汉语,就常忽略这一点。
那么,虚字应该怎样读呢?
看了古人的论述,应该得出结论:虚字很重要,甚至是古文之魂。这么重要的虚字,怎么可能读“虚”呢?
所以虚字的基本读法,是重读和长读。重读和长读都是突出、强调这个字的读法。
在戏曲上,叫板有两种:有字叫板和虚字叫板。虚字叫板就是把虚字拖长腔。我们的戏曲的唱和念白,都与文人的诗文读法有密切的关系。
什么样的虚字重读呢?一般就是像“第、但、独、特”这样的塞音声母的字、塞音尾的字,或入声字,这些字的语音本来就是顿挫的,一般不适合拖长,表示强调都是提高音强,所以重读。如果是入声字,本来就有塞尾,自然会重读。普通话已经没有塞尾了,但是按照吟诵的规则要读短音,自然会带有塞尾的感觉,要不然停不住,所以入声字仍然是读短音就可以达到重读的效果。不是入声字的,就要读重一些。这样的虚字,除了以上的字外,还有“不、亦、固、则、弗、即、勿、毋、者、其”等。
什么样的虚字长读呢?一般是开音节结尾的,拖长以表示强调。比如:
“哉”字之声,舌点上腭,在拖语声中,最为开大重实。
“夫”字之气,清浮平著,每著于所言而虚指之。
“乎”字“与”字、“耶”字之声,均属平拖长曳,疑活未定。
此外还有“也、矣、焉、之、而、然、盖、且、况、所、尔、已、欤”等等。
重读与长读以表示强调,是虚字读法的一般情况。但也有些字,并不重读或者长读,一般只是平读而已,就是平平常常地读。这些字,是平读已经可以表示强调的字。比如“之”字,有时可以翻译成现代汉语“的”字。“的”字除了表示归属以外,也有缓和语气的作用。“之”字有时表示归属,如“父之道”,兼缓和语气,有时不表示归属,仅缓和语气,如“千乘之国”,总之有缓和语气的作用。这个作用,一般有“之”字本身的音长就足以表现出来了,比如“父之道”比“父道”要缓和得多,“千乘之国”比“千国”要缓和得多,所以“之”字一般平读即可。当然也有例外,要看具体情况。类似的字还有“于、诸(作“之”讲的时候)、以(作“把”“用”讲的时候)”等。
两字和两字以上的虚字组合,也同上法。
入声字读短音,是汉诗文的通例,所以古文还要注意入声字读短。当初哪些字读入声,和它的意义是密切相关的。古人作文,常又注意语气顿挫,所以入声字的意义和位置,对于理解文意、体会文气,也是非常重要的。
入声读短读促、虚字读重读长,如果按照这样的原则去读古文,再加上原本大家理解的语言节奏,古文就活起来了,不但其中的语气、神态毕现,而且节奏疾徐有致,忽快忽慢,就像打太极拳,又像写书法,快慢结合而又圆转如意,这才是古文的韵律,这是中国的节奏,不是西方那种均分律动。
有了这样的节奏,就很容易唱起来,只要再依字行腔、依义行调就可以了,所以古文的吟咏也是很高雅、很美丽的。
当然,虚字的情况很复杂,具体到文章中就更复杂,还有个人理解的问题。入声字也同样。我总结的这些读法也不见得都对,大家可以继续探讨,只要重视虚字和入声字的读法就好。
实字也有需要重读或长读的时候,这个要看文意了。比如《孟子·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这里的“叟”就要重读。刘禹锡《陋室铭》:“孔子云:‘何陋之有?’”这里的“有”就要长读。这里面既包括逻辑重音、语法重音,又包括一些古文的吟诵习惯。大致来说,逻辑重音、语法重音要重读,呼唤的称谓、结尾的重读实字、表示迟疑的口气等等,需要长读。其他的实字,就是平读。实字的重读、长读,跟个人理解密切相关,所以我尽量只标那些很明显要重读和长读的,其他一般的就不标了。
我们发明了一套古文吟诵的符号,与诗词吟诵的符号同源同理。古文的字有长读、短读、重读和平读四种,符号只有“~ ! ·
”三种:平读不用标识,~表示长读,·表示重读,古文中还有短读的入声,依旧使用前面诗词中入声的符号“!
”表示,入声字短而高,所以自然含有重读,故以半角叹号标示。
同诗词吟诵符号一样,这些符号只是辅助初学吟诵之用,并不代表百分之百一定要这样读,因为这里有个人的理解问题,有文章的差异问题,而且符号所标,仅是定性,没有定量。
吟诵符号到底应该怎么标,还需要大家探讨实践,这些符号也都有待大家完善。
再附带说一下,我经常在编辑吟诵文本的时候,不使用标点符号,这是因为似乎没有必要。我们的古书,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白话文倡导者们认为这增加了古文的难度,而且对普及不利(这个理由跟汉字拼音化的理由是一样的),所以就给古文加了标点符号。但是我们应该想想,为什么古书不用标点符号呢?是古人笨吗?还是古人坏,不想让老百姓读书?这些想法都很可笑,古书不用标点符号,是因为用不着。每个学童,从入学开始,就学习句读,吟诵会把断句和语气问题基本解决。苏民、屠岸等老先生都说,小时候老师教念书,每个字的抑扬顿挫都是很严格的,一句话读来,长长短短,快快慢慢,有连有停,有拖有转,其中的语法、语义关系,就全出来了,比标点符号还要细致得多!所以他们读白话文,非常容易读好。屠先生后来上新学堂,一直是代老师(他的老师是唐文治先生之子唐庆怡)领读课文的,又是著名诗人,苏民先生成了著名的演员和朗诵家,这些都不是偶然的。古诗文有吟诵规则,一篇文字拿来,没有标点,没有分段,浑然一块,但是按照吟诵方法一读,什么断句、语气、逻辑、句调全出来了,连分段都可以读出来,所以不需要标点符号。有人说,那加上标点符号不是让学习变得更简单吗?问题是,标点符号是别人加的,主动学习变被动学习了,学习的效果还用说吗?另外,有了标点符号,也不吟诵了,吟诵的其他功用也都一律丧失了。还有,现在的这套标点符号,很多时候没有考虑古诗文的声音规则,如近体诗有首句入韵,有首句不入韵,现在一律标逗号,恐怕不妥吧。古诗文加标点符号之事,还是要慎重。不过,我也不反对使用有标点符号的文本来加上吟诵符号,因为也不矛盾。
下面以《论语》第一篇为例,解释一下古文的读法和虚字、入声字的意义。前八章我用全符,后八章我用简符。不当之处,还请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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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学而时习之  不亦说乎  
· ·· ! ! ! ~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
! ~ ! ! ! ·· ~
人不知而不愠 不亦君子乎
先说入声字。
第一个是“曰”。白川静先生说“曰(曰)”的本义是祝祷用器刚刚打开,神谕初见的意思:
“曰”谓神之旨意、谕示,因此《论语》中孔子之语以“子曰”开首,像尊崇神一样尊敬孔子,因此,孔子语录前要冠以“曰”字。“曰”无异于一种昭示,所谓“子曰”义近于神谕。
有个成语叫“子曰诗云”,“曰”的本义是说,“云”的本义是转述。“曰”和“云”的读音,王力、郭锡良构拟为ɣǐwǎt、ɣǐwǝn,郑张尚芳构拟为Gwad、Gun,两者的读音非常接近,但曰短云长而已。“云(云)”的甲骨文字形,也是长尾。当别人说话的时候,要仔细听,所以用入声短音表示强调:他说话了!转述是在说话之中,别人已经在听了,无需再强调,所以就不用短音了。《论语》全篇都用“子曰”,是强调之意,白川静先生之言极是。诵读《论语》之时,一定要把“曰”字读短。
“学(学)”有两手以围,中间有“爻”,这里有教导、规范的意思。“习(习)”,《说文》释为“数飞”,朱熹曰:“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白川静释为以羽毛反复拂拭神器,总之也有规范的意思。所以,两个字都是入声字,意含郑重。“不亦说”三个入声字连在一起,连续三个短音,其效果是很独特的,这里有不容反驳之意。试把三字各读一拍,再各读半拍,在句中的效果立现。
“悦”字声符为“兑”。曾维范先生说,婴儿头大,有卤门未合,故“儿(儿)”字象形。如果终于未合,则为“凶(凶)”,被人打破则为“克(克)”,终于长合则为“兄(兄)”。“兑(兑)”字为“兄”字上加“八”字,“八”为十个数字中最可分的一个,可分三次,所以“分(分)”为“刀”加“八”。也有说“八”即分开的意思。上古之时,部落分物,为父母主持,兄长执行。“兑”是劳动归来分物的时候,这个时候是快乐的,所以是“悦”,兄长分物要说话,所以又是“说”,说的内容是你为什么要分得这些,是说服人的工作,所以又是“说(shu&)”。古代一字多音,也是有道理的,实为一个意义整体,后因角度不同而分义、分音而已。不可以现代字的形态完全目之。说服人要坚决,又是快乐,所以用短音。“乐(乐乐)”为篝火或手持火把,如现代民族圈舞,这就是音乐,又为快乐。乐(yu&)者,乐(l&)也。其音为圈舞时发出的声音:lak、ŋɔk,都是入声字,有轻快、快乐之感,用短音来表达,所以我们说快乐,不说慢乐嘛。
所以说,每个入声字之所以是入声短音,都是有道理的。不把它们读成短音,就丧失了其语音的意义。
下面说虚字。
第一句有五个虚字:而、之、不、亦、乎。
如果把这些虚字去掉,变成:
子曰 学 时习 悦
按照现在的朗诵的读法,意思不是差不多吗?但是吟诵起来,意思差得很远了。
“不亦”都是虚字,也是入声字,其短音意在强调,加重语气,不可辩驳,前面已经说过了。
“而”是虚字长音,有转折递进之意,在这里有三层意思。一是“学”和“习”是两件不同的事情;二是先“学”后“习”;三是“学”之后必须“习”。所以绝对不能说“学,时习”,一定要说“学而时习”。“而”一定要读长音,才能显示出这三层意思。
“之”也是虚字长音,表示“学”“习”的对象,即儒家所传。不是学习什么都快乐的,所以这个“之”字很重要。
“乎”是虚字长音,表示陶醉于此。学习的快乐,不是道理上说的,而是真实的感受,是陶醉啊。没有这个“乎”字,就没有了感性,缺乏了感情,不真实了。
本章分三句,每句又由两个分句组成。我们可以纵向比较一下。前一分句,第一、第三句都有两个入声字,一个虚字,所以读起来顿挫而庄重;唯第二句没有入声字也没有虚字,“有朋自远方来”,读起来平稳而舒缓,是最放松的一句。后一分句,第一、第二句都是三个入声字,显得不容辩驳而又快乐,唯第三句用两个长音字“君子”代替了一个短音的入声字,显得结尾尤其长,所以这句给人的感觉不是快乐,而是骄傲。
入声与虚字的重要,一至于此。怎么读,就会怎么理解。读错就会理解错。朱熹《读&论语&&孟子&法》:
程子曰:“《论》、《孟》只剩读着,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着,意便不足。”
什么叫“只剩读着”?现在的人以为就是这么一字一拍地“读”,只要“读”就能“意足”,所以一遍遍地读,百遍千遍地读,不知道这“读”是吟诵的意思,古人只会吟诵。《论语》《孟子》,只须吟诵,便自意足。若以语言解着,因为没有了长短轻重,便是不足。若是朗诵,永远不足。
此节既明,下文就不详解了,但点一下某些入声与虚字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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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曰 其为人也孝弟 而好犯上者 鲜矣不好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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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好作乱者 未之有也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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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为仁之本与
有子为什么说“其为人也孝弟”,不说“其为人孝弟也”,或者“其为人孝弟”呢?因为“其为人也”,有了这个“也”一拖长,就表示这次说话的主题是“为人”,以下都围绕着“为人”展开。汉语是话题语言啊,不可以西方语法一概而论。“其”、“者”重读,表示论断。“而”字长读,表示转折。“未有”变成了“未之有也”,加了两个虚字,语气变长,这里是表示更加肯定的意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没有虚字,语气就显峻切,比较郑重,在“立”入声短音之后,停顿一下,接“而”长音,语意尤其突出。“也者”两字以助“孝弟”,可感知其重要。“仁之本与”加了两个虚字,也是用拖长舒缓表示强调、肯定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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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巧言令色 鲜矣仁
“色”是入声字,要读短音顿住,仔细体会一下,就能感觉到孔子对此类人的轻蔑。“矣”字拖长,带动“仁”字也要拖长。这句话,前面快而短,后面慢而长,正是举出话题,下以判断的结构,而前面的入声之轻蔑,后面的虚字之感叹,都饱含感情。刘大櫆说:“至孔子之时,虚字详备,作者神态毕出。”读《论语》,而孔子及其门人,栩栩如生者,全在读出虚字与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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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曰 吾日三省吾身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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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乎 传不习乎
“而”字读长,“不”字读短,“乎”字读长,则曾子口气可见。曾子日三省身,在这三件事中,最重视哪一件呢?乃是最后一件,因为去掉了一个长音“而”,加上了一个入声“习”,最后一件口气特别峻切,因此知道这是曾子最重视的事情。孔子之后,儒分为八,为后世传下孔子之道的,是曾子——子思——孟子这一派,这恐怕不是偶然的吧。曾子最重视师传,能固守师道,所以为传人。颜渊乃孔子最心爱的弟子,最得孔子教义,可惜早死,但即使长寿,以颜渊之放达,也必不能如曾子之兢兢业业,乃至编辑《论语》。观其他弟子可知。此章最见曾子为学,不可不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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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道千乘之国 敬事而信 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此章前两小句分别以入声、去声结尾,“节用”亦如此,至“爱人”以后,始用平声,和缓语气见出慈祥之意。吟咏时,最后一句必用下调,“时”字也可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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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弟子 入则孝 出则弟 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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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有余力 则以学文
这章就是《弟子规》的总纲来源。“入”、“则”、“出”都是入声字,“孝”
“弟”都是去声字,所以前两句说的很快很坚决,第一个“而”字出现,语气稍缓,至“而亲仁”,则虚字加两个平声字,显得格外悠长,境界亦逐步提升、开放,至此为一结。然后说学文之事,因为是余力所为,所以用短音多,吟咏时用下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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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曰 贤贤易色 事父母 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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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朋友交 言而有信 虽曰未学 吾必谓之学矣
“色”字入声短读,此处强调。从“事父母”到“与朋友交”,语气渐缓。最后一句,有四个入声字,以顿挫加强论断,最后“之”“矣”两字,有感慨之意,所以用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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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君子不重则不威 学则不固 主忠信无友不如
己者 过则勿惮改
这一章没有长音的字,短音重读的字倒有很多,所以孔子说这段话时,口气很严峻。孔子说话,一般虚字很多,口气和缓,但是说否定句的时候,一般比较坚决。这一章都是说不可如何,所以比较严峻。吟诵一下就可体会。
以下用简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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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曰 慎终 追远 民德归厚矣
“慎终”、“追远”各为一句,因此“终”、“远”都是长音。“厚”是结论,因此重读。“矣”是长音,表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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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禽问于子贡曰 夫子至于是邦也 必闻其政求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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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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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子禽其人为谁,史无定论。从《论语》中跟他有关的几条可以看出,他要么是后进弟子,且与孔子较疏远,要么不是孔门弟子。子贡则处于先进后进之间,是孔子得意门生。此章子禽问子贡,有外人问门人之感。子禽的口气十分恭谨,所以用“于”、“也”、“之”、“与”、“抑”字和缓口气。子贡的回答,开始颇为刚硬,本来可以说“温也、良也、恭也、俭也、让也”,这才与子禽的恭谨口气相应,但是子贡没有这样说,而是一连串的重读,这里可以看出子贡的反应。子贡是特别维护孔子的人,从《论语》其他章可见,此章他听出子禽有对孔子怀疑之嫌,一时心急,所以出语峻切。但是然后,子贡就平静了下来。子禽如此恭谨发问,自非真疑孔子者,儒者更不当如此言语待人,所以子贡又用了一连串的虚字长音,来补偿刚才语气之失。孔门风度,于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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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父在 观其志 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此章口气,也是从快到慢,从刚到柔,因前半说的是方法,后半说的是孝子之行。方法要精准,孝子则赞赏,所以由急到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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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曰 礼之用 和为贵 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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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不行 知和而和 不以礼节之 亦不可行也
有子此章,重读多,长音只在后面才出现,而且表示的是否定的意思。整句话都显得比较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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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曰 信近于义 言可复也 恭近于礼 远耻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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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失其亲 亦可宗也
此章排比,句内对举,前两句的节奏,都是两个重读,加一个长音结尾,很有乐感。最后一句,一连串的重读,加长音结束。整章显得很庄重。有子说话的语气特点,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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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君子食无求饱 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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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而正焉 可谓好学也已
孔子说话的特点,肯定句常和缓,否定句常峻切。这章是否定意思为主,所以峻切,至尾翻为肯定句,于是转为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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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曰 贫而无谄 富而无骄 何如
子曰可也未若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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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乐 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
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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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斯之谓与 子曰
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此章当为子贡初入门时,得孔子面授时的情景。孔子教学,以问学为主,以一对一教学为主,以讨论为主,于《论语》中可见。子贡问孔子,口气亦十分恭谨,所以用“而”、“何如”来舒缓口气。孔子的回答“可也”很有意思。表面看是肯定的意思,但是本来只应说“可”,有一“也”字长音,反带出很多犹豫。“可也”,只能翻译成“行吧”,凑合的意思。所以紧接着说“未若”,以纠正子贡之言。《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子贡所谓“贫而无谄”者,就是“贫贱不能移”,“富而无骄”者,就是“富贵不能淫”,孟子称之为“大丈夫”,孔子却说“可也”,孔孟之别,于此可见。孔子最赞赏的学生是颜渊,“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最赞同的理想是曾点,“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又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乐”是孔子所追求的最高人生状态,所以《论语》开篇谈“三乐”。
此章后一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八字,本是吟诗,所以要长读,尤其是韵字要长。子贡仍以多个虚字舒缓口气。孔子的回答又用了一个“也”字,这里可不是犹豫的意思,而是惊讶而赞叹的意思,后面又用“已矣”,进一步赞叹,最后一句肯定其进步的成绩。整段都没有回答子贡的问题,可见孔子是高兴坏了,吟诵时要把这几个虚字长音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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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 不患人之不己知 患不知人也
此章也是多用重读,最后用长音结。第二个“患”字要重读,最好后面再顿一下,以求效果。这句也是话题式的,“患”是话题,所以要重读。
以上是学而第一篇,其他诸篇,依此类推。只要把虚字、入声字读对,再把逻辑重音、语法重音、语调、句调读对,《论语》就读活了,其中每个人的口气、神态乃至精神面貌都会活灵活现,而且对其所谈内容的理解也会更深。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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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五十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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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此章每小句的最后一个字,读法从快到慢。“学”、“立”是入声短音,“不惑”是入声加去声,慢了一些,“天命”是平声加去声,
“耳顺”是上声加去声,又慢一些,“逾矩”是平声加上声,又慢一些。整章口气由急到缓,正见出孔子修为的层层加深。
班固说,《论语》是“门人相与辑而论纂”
,众人“论纂”的,不仅仅是内容,肯定也包括语言文字,所有的虚字,可以说是孔子等人当时所说,但更应该说是后人依口气而择。如“也”、“矣”等字,就是当时的“啊”、“呀”等词,以当时记录的传统,如《尚书》、《周易》,都是不录的,“当时弟子各有所记”,按理也不会记这些,我们今天上课也记笔记的,老师说话的“啊”、“呀”之类能记下多少,大家都知道。所以《论语》的虚字,是群弟子相与讨论而定的,选择了最能反映孔子等人口气神态的字。今天我们诵读学习,一定要认真对待。
虚字、入声,使口气鲜活,不仅仅是文字生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承载了某些涵义的功能,还有重要的,就是文化精神的传达。这些先贤圣哲,他们说话时的优雅、高贵、涵虚、阳刚,这些都是气骨的体现,言为心声,貌由心生,这些口气神态也在教人做人。吟诵,是要化身入境的。吟诵孔子之言,就要化身孔子,体会孔子的心境语态;吟诵子贡之言,就要化身子贡,体会子贡的心境语态。虚字、入声,使话语真实可感,由此模仿、体会,才能得其真谛。
汉文虚字的大量应用,始于春秋。不能说此前古人说话不用虚字,只能说此时起古人作文,注意了连口气语态一起传达。此后文赋继承了这一传统,使得文赋读来,长长短短,快快慢慢,婉转迂回,起伏跌宕,形成了中国文章的独特韵味。西方音乐的节奏,基本上是固定不变的,中国音乐的节奏却是变化为主的。现在学生读古文,当当当当一个节奏读下来,那不是读文章,是在读字而已。古文的节奏、韵味,正如同足球比赛,常于平淡中突然启动,一轮猛攻,又复僵持,然后变数又起。能欣赏足球比赛的爆发与变数,就应该能欣赏汉语古文的节奏之美。其实中国文化是相通的,古文的节奏,正如太极拳,柔韧圆转,忽快忽慢,又与书法、舞蹈、音乐、战阵一样,这都是中国的节奏,中国的美。
秦汉以后,古文更注重虚字、入声、口气、节奏,曹丕《》: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音乐的调性、节奏一样,演奏效果不同,原因是每个人的吹、弹细节不同,所谓“引气不齐,巧拙有素”,所以每个音出来的强弱、直曲、音色有所不同,以之比文章,就是指虚字、入声这些声音的细节,所以《答李翊书》说:
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
这句话不是说“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不重要,而恰恰是说,气之盛衰,以“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是否相宜为标准。所以,“气”(文章的内在情感)表现为“音”(文章的外在声韵)。这是汉语古文的传世之法,即是创作方法,也是诵读方法。
清代桐城派,为三千年古文传统之继承者,刘大櫆说:
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音节者,文之稍粗处也;字句者,文之最粗处也……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论文偶记》)
这即是说,文章的神气,全在声音,而声音要从字句看出来,譬如见到虚字,就知重读、长读,见到入声,就知短读,见到问字,则句调上扬,见到叹字,则句调下沉,等等。由此而读,则文之神气毕现。
烂熟后,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合我喉吻者,便是与古人神气音节相似处,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论文偶记》)
这样去读,把古人的音节都读出来,自然得到古人的神气。
姚鼐则说:
凡文之体类十三,而所以为文者八,曰神、理、气、味、格、律、声、色。神理气味者,文之精也;格律声色者,文之粗也。然苟舍其粗,则精者亦胡以寓焉!(《古文辞类纂序目》)
神理气味,是从格律声色来体会的。所以他又说:“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声色之间”,要“从声音证入”,“深读久为,自有悟入”(《与石甫侄孙》)。
方东树则说:“夫学者欲学古之文,必先在精诵。”“沉潜反覆,讽玩之深且久,暗通其气于运思置词迎距措置之会,然后其自为之以成其辞也。”(《书惜抱先生墓志铭后》)
曾国藩说:“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字选句。”(《咸丰十四年正月初四日家训》)
古人论吟诵之重要性,文字极多,惜今人多目以为今之朗诵,只道是讲究多读多背,不晓得“读”就是吟诵,只道是神气韵味乃古人玄言,不晓得中国的学问,向来不虚,以西学观之,才觉得玄之又玄。吟诵有节奏有旋律,有规则有诀窍,一点也不玄虚,是汉文的大关键。不懂吟诵,不可谓知汉诗文。
下面举一篇后世短文为例,用简符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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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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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虽有名马
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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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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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也 是马也 虽有千里之能
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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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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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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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策而临之曰 天下无马
呜乎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此文除开头、结尾外,几乎全用重读、短音,中间只有四个“也”字和一个“之”字,稍作缓气,又均用在句首句尾。吟诵起来,句子一旦展开,就铿锵作声、一气而下,非至尾不能停,世称韩文气盛,原因在此。但是,一句之内,也不全是重读、短音,而是与常字相间,如此快快慢慢,方有效果。“一食或尽粟一石”,“一食”、“一石”都是入声字,强调其食之巨作,好似看到马在吃草倏然而尽。“食不饱,力不足”,有五个入声字,语似哽咽。最后一段,长音渐多,进入总结和感叹。“策之”、“食之”都以入声接长音,既突出了动作,又突出了马。最后两句,在结尾长音之前,都用重读短音,大声疾呼,正是此音。这样的文章,不吟诵怎能体会其气,不按规则吟诵又怎能体会其妙。
以上说的是文,因为虚字主要存在于文中。汉诗中也有虚字,先秦诗歌多有虚字,汉乐府、民歌也多有虚字,后代的乐府、文人拟乐府,都多用虚字,但自汉代五言诗以后,主流的诗体就很少有虚字了。我们在采录吟诵过程中,也听到某些先生在吟诗时自行加衬字的,但是为数不多,甚至有明确反对吟诗加衬字的。所以后来汉诗的主流,是少用虚字的,尤其是语气词。少用虚字,如何表达语气神情?靠的是格律。格律规定了哪些字长读,哪些字短读,哪些字重读,哪些字轻读,通过这些实字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来表达细微变化的语气。
我们常说《诗经》和“楚辞”是汉诗的两大源头,其实从形式上来说,更直接的源头是汉代五言诗。汉代五言诗确立了后世汉诗的基本形式。避用虚字,也就发明了一套生活语言不存在的实字的长短高低、轻重缓急的读法,使得诗歌从生活语言中进一步独立出来。这也是吟与唱的初步分离。汉诗的基本形式:对偶、整齐、不用虚字,乃至意象的确立(每个象是什么意)、主题的集中,都是汉代五言诗为标志的。此前只有押韵、重复是先秦诗歌确立的。再言之,唐诗格律,其最早的源头,也始于汉代五言诗。而究其原因,则是语言的改变——上古音变成了中古音。语言的改变,引起了音乐的改变,又引起诗体的改变,并涉及新格律的形成。此事详见下文。
当然,五言诗以下,也时见虚字,多为介词、助词,如: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韩孟、江西等诗派,上乘杜甫,下开后世诗风,多讲瘦硬拗体,其特征之一,就是多用虚字,甚至语气词,以反五言诗以来的诗歌传统,如:
杖藜叹世者谁子?(杜甫《白帝城最高楼》)
无曰既蹙矣,乃尚可以生。(韩愈《古风》)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韩愈《山石》)
不知诸公用心许,鲁恭卓茂可人否。(黄庭坚《送郑彦能宣德知福昌县》)
万牛挽不前,公乃独力扛。(黄庭坚《子瞻诗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坚体,次韵道之》)
罗大经《鹤林玉露》乙编卷一说:
诗用助语,字贵妥帖。如杜少陵云:“古人称逝矣,吾道卜终焉。”又云:“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山谷云:“且然聊尔耳,得也自知之。”韩子苍云:“曲槛以南青嶂合,高堂其上白云深。”皆浑然帖妥。吾郡前辈王才巨云:“并舍者谁清可喜,各家之竹翠相交。”曾幼度云:“不可以风霜后叶,何伤于月雨余云。”亦佳。
这些虚字的读法,要限于格律,不能如文中虚字那么自然。如杜甫《峡口二首》是五律,“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矣”字就不能拖长,如果拖长,就违背了吟诵规则,也就违背了格律。所以拗体多用虚字,在此。古体诗的虚字,也要限于古体诗的规则,如歌行体是有均匀节律的,《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老夫不知其所往”,“其”字当重读,“所”字当长读,但限于节奏,这里都弱化了。
然而反过来说,诗中的虚字尽管弱化,但仍对格律的声音规则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所以韩孟、江西等诗派,要突破格律、翻空出奇,往往用虚字做文章。
词、曲中也有虚字,又自不同。诗是吟的,词、曲本是唱的。隋唐燕乐以后,唱、吟进一步分家(详见下文)。从此唱渐趋一字多音,曲重于词,依字行腔被泛化、弱化。虚字重新回来,这回是作为“衬字”出现。“衬字”不一定是虚字,但多是虚字。正字不一定是实字,但多是实字。词曲的格律,其基本原则与近体诗是一样的,所以,正字中的虚字该怎么读或者说怎么唱,基本跟诗一样,只是由于唱的特点,平长仄短不一定明显。
衬字是词、曲的必要元素,张炎《词源·虚字》说:
词与诗不同。词之句语,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叠实字,读且不通,况付之雪儿乎?合用虚字呼唤。单字如“正”、“但”、“甚”“任”之类。两字如“莫是”“还有”、“那堪”之类。三字如“更能消”、“最无端”、“又却是”之类。此等虚字却要用之得其所。若能善用虚字,句语自活,必不质实,观者无掩卷之诮。
在唱的时候,衬字总体来说,比正字的时长要短,昆曲及其他戏曲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的,以前的词曲也当如此。
为什么唱的时候本该拖长的虚字,反倒短了呢?因为词、曲也是有格律的,其平仄规则与近体诗一样。这就是说,词、曲也接受了近体诗声音长短以表义的规则,所以虚字还是辅助地位,因称衬字。到了民歌中,包括现代歌曲,已经没有了与口语不同的声音长短表义规则,字的时长跟口语很接近,所以虚字又变长了。在歌曲中,虚字总的来说,比正字的时长要长。
十、汉诗文的声音意义——文体
拿到一篇古诗文要吟诵,第一步要做什么?要判断文体。为什么?因为不同的文体,吟诵方法不同。同样的句子,出现在不同的文体中,吟诵出来的声音不同,涵义也就不同。今人不管近体古体、诗词文赋,一律排头念去,那是念字,不是读诗。现在的语文教育,也不注重区别文体,不讲文体的规则格律差异,这就好比学英语不讲语法,是很荒唐的事情。
文体,不仅仅是一种语言文字的表达规则,它同时也是涵义的承载方式。不同的文体,意味着涵义的表达方式不同。理解涵义,必先弄清文体的规则。
文体不明,读法有误,理解必有误,所以一定要首先辨明文体。
前文实际上已经讲了一些,主要是讲了古文、近体诗的文体规则、吟诵规则。古诗文的吟诵之法,大类有二:古体和近体。凡有平仄格律(二四六平仄相间)的诗文为近体,否则为古体。古体诗文的吟诵,有上中下调,旋律模进,节奏均匀。近体诗文的吟诵,平长仄短,旋律对称,节奏变化。所以吟诵首先分古、近体,不能吟错。
当然这个分类只是个大概,而且也只是后世对先人诗文的读法。其中适当与否,也值得讨论。这又牵涉到各种文体诞生行世当时的面貌,以及读法的历代变异。这其中的细节复杂难明,尚有赖于后来方家的长期研究。我只能说一点我的粗浅体会。
我们现在虽然是用普通话吟诵,但吟诵的目的既是表达诗文涵义,那就要尽量靠近古意,所以弄清各种文体在当时是怎样的声音规则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一件非常复杂艰巨的事情,因为古代没有录音机,留下来的只有文字,我们只能靠文字和其他一些辅助材料来推测。
虽然艰难,但是这样一种对文体的声音形式的研究是十分必要的。我们的文学史,现在分期和叙述,都谈的是政治式的发展,不知文学的变迁,首在于文体。唐诗宋词元曲,此之谓也。
文体研究,首先要弄清楚文体的基础,就是什么导致文体变迁。为什么会有格律出现?为什么四言而五言而七言?为什么词也有格律?……这些都是典型的问题。
什么是文体的基础呢?首先就是语言,其次是音乐。而音乐变迁的基础又是语言,所以,语言是最重要的考察对象。
以往我们在研究中有很多纠缠不清的问题,像怎么解释格律的原因,怎么解释歌行体与七古,怎么解释永明体,等等,都是因为语言研究中忽略了一件事情。包括古汉语研究的一些争议热点,如上古声调问题,中古调值问题,等等,也是由于此事。这件事就是:声调语言有三类。
1、汉语声调类型的演变
我们现在的汉语普通话是四个声调,标准调值分别是55、35、214、51,如下图:
这种调值以升降型为主的,叫做旋律型声调。它的特点是调型交叉,大部分声调没有一个固定的音高。
另外一种如彝语,也是四个声调,标准调值分别是55、44、33、21(22)(21低调,实际上难以判断是22还是21还是11,),如下图:
这种调值以平型为主,仅有音高区别的,叫做音高型声调。
还有一种长短型声调,与本文关系不大,兹不论。
我们在以往的研究中,都忽略了音高型声调一种,天然地以为声调就是有升有降的,所以一直是以旋律型声调论汉语,导致了很多问题矛盾难明,比如永远也说不清为什么近体诗只能押平声韵,而古体诗都可以押,永明体却四声分对,等等。
音高型声调和旋律型声调也不是完全分明的,中间有过渡地带。
旋律-音高型声调:声调有升降,但是每个声调大致在一个音高区域上,如粤语(广州话),9个声调,标准调值分别是55、35、33、11、13、22、55、33、22(后三个为入声短促),如下图:
这三种语言,其音乐的词曲关系,即字的声调与乐音音程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语言的音乐,都要求辨义,即不倒字。所以语言的形态就导致了音乐的形态。重音语言的重音一般要与重拍相合,声调语言的声调则要与音程相合,所以中国音乐永远是中国音乐,欧洲音乐永远是欧洲音乐。现在中国音乐跟了欧洲音乐一百年了,一般的中国人都从没听过真正的中国音乐。
对于歌曲中的某字的声调的判断,这与人的耳—脑神经传导有关,是一种神经思维判断,它取决于前字与本字的音程关系,以及本字的音程。通俗点说,从前字的乐音到本字,下降了,就会判断本字是降调,上升了,就会判断本字是升调。本字音程上升,则判断是升调,下降则判断是降调。前字到本字音程如果与本字音程矛盾,则取其重、长者判断。
音高型声调,如彝语,其声调与音程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两点:一是字音的相互关系与乐音的相关关系须保持一致,如唱的是调值55、44、33,那么只能是连续两个下降音程,否则比如一下一上,听着就是55、44、55,最后一个字就成别的字了,倒字。二是每个声调有相对固定的乐音。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因为前一点是所有声调语言都具备的,旋律型声调也一样,而后一点是只有音高型声调才具备的。对于旋律型声调来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我的学生龚昊进行了大凉山彝语民歌的声调与音程关系研究,最后的结论中有这样的部分:
很显然,彝语的各个声调之间是泾渭分明的,相互之间并没有音高的穿插。对彝语来说,调型基本都是平声,并不需要以拖长的方式来保持,调子高低才是在辨义功能中处于第一位的,音的高低区分了,意义才得以区分。因此,在凉山彝语的民歌中,较高的声调也往往要保持在较高的位置上。为证明这个猜想,我考察了44个连续实现了同升同降辨义关系的乐句(详见附录),并考察了表4-2中,同升同降关系下每个声调所对应的音高区间:
以上八幅图所显示的是每个声调所对应的音程情况,可以很明显的看到,55调的音阶在so音上呈现集中优势,44调的音阶则以mi为主,33调的音阶较为宽泛,集中优势在do、re、mi上分布较为平均,而21调则以re以下为集中优势。
大体而言,彝语的声调对应音乐的乐音如下:
33——3、2、1
21——2、1
每首歌有一个音域,每个声调都大致对应着一个音高。如下例,为我们采录的大凉山彝族的一首出嫁歌《阿依阿芝》第一段,谱例中第一行是简谱,第二行是调值,第三行是彝语音标,第四行是汉语直译,第五行是汉语意译:
5 5. 2 2 3 | 5 & 321
1 | 3 & 3 0 5 |
44 33 21 21 44 55 33
Ax yi lop lop gex at
jjy yi ya At
阿 依 (罗 罗 个) 阿 芝 (依 呀
阿依阿芝啊
2. 3 1 6 1 | 1. 3 1.
3 | 2 & 216 |
33 44 33 44 33 55 33
jjy bbox te xix ne at
jjy bbox dde ggux.
芝 走的时候 到 阿
阿芝该走的时候她就会走
2 2 1 6 5 6 | 1 - 6 5
44 33 21 21 44 55
Ax yi lop lop gex at
阿 依 (罗 罗 个)
阿依阿芝啊
可以看到,随着旋律的进行,声调对应的音高会发生浮动,因为声调的判断要取决于前面的音与本音的音程关系,但是,大致上每个声调有一个对应的音高,在两个八度上,则对应两个音高。这是由于一般歌曲的音域也都固定在两个八度左右,太高的和太低的音域的歌曲都不多见。
在粤语音乐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如粤剧,其唱腔旋律,与唱词的声调有密切的关系。粤剧一般都是平声定调,各字依声调定音,如下图:
乐音 5 6 1 2 3
声调 阳平 仄 仄 仄 阴平 仄
例字 人 孕 引 隐 因 一
若依广州话九声来看,则如下图:
声调 阴平 阴上 阴去 阴入 中入阳入阳去
乐音 3 2 1 高音30 高音10 60 6 71 5
例字 因 隐 印 一 逸 日 孕 引 人
当然这也只是个大概,不是完全固定的。
由此可证,凡音高型声调的语言,其声调与乐音音高之间,有一种大致的对应关系。
上古汉语的声调,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焦点,有四声一贯(顾炎武)、古无去声(段玉裁)、古无上声(黄侃)、平入分长短(王力)、上古无声调(郑张尚芳)等多种意见。我的意见是,上古汉语中原雅音,是音高型声调,或者旋律-音高型声调。理由有六:
一,近体诗格律要求只押平声韵,这是因为只有平声字可以拖长,即拖长不倒字。反观魏晋以前,则四声皆可押韵,证明平、上、去三声拖长都不倒字(入声则短促急停,自然辨识)。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上、去同平声一样,都是平的,即音高型声调,那就都可拖长,各有各的音高,自然辨识。另一种,是上、去的调型可以是升、降,但是各有对应音高,不致交叉,则拖长时,虽然调型后来近似平声,但音高可以提示具体是哪个声调,不致相混,也可以达到辨音识义的目的。这就是旋律-音高型声调的情况。
二,雅乐都是平平拖长的。孔庙雅乐等,传自上古,现在多存于日本、韩国,其特点,是每字皆拖,平平拖长。人多以为是后人故作庄重,所以做出此等枯燥无味的音乐来,不知雅乐传承最是严格,不能随意改造。后世汉语已是旋律型声调语言,平平拖长即多倒字,制雅乐者多为大行家,不会做出如此事情。现代以后,音乐也西化,遂不注意倒字,曲置词上,才会有如此等议论,以今人之非目古人之宜,恰恰颠倒。雅乐之平平拖长,而且每字都拖,正说明上古汉语是音高型声调。
三、保留上古音成分最多的粤语,是旋律-音高型声调,保留中古音成分多的如吴语、闽语,则基本上是旋律型声调,这种过渡,也提示上古汉语声调有音高型成分。
四、彝语是典型的音高型声调语言。汉彝同源。汉藏语系只是一个西方历史语言学的分类,实际存在很多问题,至今也纠缠不清。现今汉藏语系的各民族,除汉、藏外,大多是南方民族,而彝族是个例外。彝族本与黄帝一支同源,均自西来,至河西分道,一支东进为华夏,一支南下为彝。彝语、汉语本自同源。彝文、汉字也本自同源,所以现在多有论古彝文即甲骨文前之汉字者。彝族自进凉山,高居山顶,少于外界交往,故其语、其文多所保留。彝语的音高型声调,也提示上古汉语的音高型声调特征。
五、音高型声调是声调语言与重音语言的过渡地带。
朱晓农教授这样阐述声调产生的原因:
让我们来看两张语音分布图。
图6.21:两种发声活动的地理分布图,[左] 声调分布,[右] 内爆音分布
从上面两张分布图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声调(左)和内爆音(右)在地理上的重合,他们都分布在非洲中部和亚洲南部,以及少量的中南美洲一带——换句话说,是在热带和亚热带的地方。声调的产生很简单,拉紧或放松声带,就会引起音高的高低升降。内爆音是一种爆发时气流往嘴里冲进去的塞音,发音时需要降低喉头,扩大口腔,降低口腔内的气压。这样的话,塞音除阻时,口腔内是负气压,嘴巴外面的大气压就会冲进嘴里。发声调和发内爆音尽管看起来毫不相关,但其实有个很重要的共同点,他们都要靠操纵喉头/喉门来发的。但是要注意,两者不是彼此产生的原因。不是说产生声调就会产生内爆音,或者相反。产生两者的原因在于非洌嗓发声态,尤其是发气声。而发气声更是靠操纵喉门来实现的。所以一个民族经常操纵喉头的话,就会产生气声,同时也会引发声调和内爆音。由于声调和内爆音比较容易辨认,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世界范围的分布图。而气声,尤其是较弱的气声(那个叫弛声和弱弛),要辨认是相当困难的。所以分布资料非常匮乏。根据已有的材料,长江以南的吴、赣、湘、粤北、桂北、四川‘老湖广话’等汉语方言,以及苗瑶、壮侗、南亚、南岛语,甚至印巴的Hindi,
语中普遍存在非洌嗓的气声,还有嘎裂声和假声。事实上,有发声态对立(尤其是洌嗓和非洌嗓对立)的语言中容易产生声调以及内爆音。所以我们从上面声调和内爆音的分布可以推测气声的分布。出了亚洲南部,非洲中部的Igbo
等语言中也有气声。可以说:常用喉头声,哪能没气声?常用喉头声,哪能没声调?常用喉头声,哪能不内爆?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热的地方会产生气声?喉头活动真的与气候冷暖相关?答案是肯定的。天气热,狗都喘。天气热的地方,很容易喘气,而在喘气的同时,你努力振动一下声带,也就是说一个‘a’,这时发出的就是气声的‘a’。你说我们这儿不热,就发不了气声了?那当然不是,你可以百米冲刺一个,然后在终点喘息的同时发一个‘a’。
综上所述,嘎裂声和假声是小个子的发声,气声是热地方的发声。那么如果又是小个子,又在南方,那会怎么样呢?那就是我们在亚洲南部看到的情况,又有气声、又有假声、又有嘎裂声,于是很容易产生声调,而且还是复杂的声调,带着各种不同发声态的声调。同时也很容易产生内爆音。
而在北方呢,没有了气声,假声也不容易产生,还没了内爆音,只有嘎裂声在低音区会时不时地出现。同时,北方汉语方言中的声调也比较简单,因为没了发声态的伴随。调类少,变化也少,一般只有四个调类。甚至很容易丢失,变为三个声调的系统,甚至只剩下两个声调,比如甘肃红古一带。两个声调一高一低,就不算声调了,就变得像重音系统了。
所以,声调的产生原因是气候。气候炎热,则在发音的同时需要散热,因此有气声,演化为声调。声调语言都集中在热带和亚热带。越往北,则声调越少,终至于无,而演变成重音语言。欧洲多处温带、寒带,所以是重音语言。汉藏语系民族,多处热带、亚热带,所以是声调语言。而音高型声调,调类既少,又平,更接近轻重之别,所以是声调语言和重音语言的过渡地带。华夏、彝族之祖,在黄河流域,其地正处温带,其时气候比现在温暖潮湿,所以正宜出现音高型声调。
六,四声与五音自古有对应关系。自四声甫发现,即有大量论述四声与五音关系之说。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天卷·四声论》里搜集了不少:
沈氏《宋书》《谢灵运传》云:“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故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至于先士茂制,讽高历赏,子建函谷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怀,非傍经史,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
萧子显《齐书》云:“沈约、谢朓、王融,以气类相推,文用宫商,平上去入为四声,世呼为永明体。”
嵘又称:“昔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曰:‘宫商与二仪俱生,往古诗人,不知用之。唯范晔、谢公颇识之耳。’”
沈氏《答甄公论》云:“昔神农重八卦,卦无不纯,立四象,象无不象。但能作诗,无四声之患,则同诸四象。四象既立,万象生焉;四声既周,群声类焉。经典史籍,唯有五声,而无四声。然则四声之用,何伤五声也。五声者,宫商角徵羽,上下相应,则乐声和矣;君臣民事物,五者相得,则国家治矣。作五言诗者,善用四声,则讽咏而流靡;能达八体,则陆离而华洁。明各有所施,不相妨废。昔周、孔所以不论四声者,正以春为阳中,德泽不偏,即平声之象;夏草木茂盛,炎炽如火,即上声之象;秋霜凝木落,去根离本,即去声之象;冬天地闭藏,万物尽收,即入声之象:以其四时之中,合有其义,故不标出之耳。是以《中庸》云:“圣人有所不知,匹夫匹妇,犹有所知焉。斯之谓也。” 
齐太子舍人李节,知音之士,撰音谱决疑。其序云:“案周礼,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大簇为徵,沽洗为羽,商不合律,盖与宫同声也。五行则火土同位,五音则宫商同律,暗与理合,不其然乎?吕静之撰韵集,分取无方;王征之制鸿宝,咏歌少验。平上去入,出行闾里,沈约取以和声之律吕相合。窃谓宫商徵羽角,即四声也,羽读如括羽之羽,亦之和同以拉群音,无所不尽,岂其藏埋万古,而未改于先悟者乎?”经每见当此文人论四声者众矣,然以其五音配偶,多不能谐,李氏忽以周礼证明商不合律,与四声相配便合,恰然悬同,愚谓锺蔡以还,斯人而已。
其“天卷·调四声谱”又有:
元氏(兢)曰:声有五声,角徵宫商羽也。分于文字四声,平上去入也。宫商为平声,徵为上声,羽为去声,角为入声。故沈隐侯论云:“欲使宫徵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固知调声之义,其为用大矣。
这些论断,在唐朝还有,如段安节《乐府杂录》云唐乐二十八调,以平上去入标识,虽然只是个标识,与词的声调无关,但毕竟说明唐人心中的平上去入,还是有固定音高的。唐朝以后,这种说法就少见了。虽然词、曲作法,恒言平仄,但某声调定作某乐音之说已经不见。
要之,隋唐以前,汉语四声有固定音高,而且基本上由低至高,为平、上、去,入声短促,难以判断高低,但总之比平声高。
唐朝以后,忽弃数百年摸索确立的永明体,而用平仄格律,显然是因为上去两声不能拖长了。其中的原因,只能是上去两声调值交叉,失去了固定音高,也就是汉语雅言至此已完全转变为旋律型声调语言。
由此可以看出一个上古汉语到中古汉语的转变趋势:
音高型声调——旋律-音高型声调——旋律型声调
中间的一段,便是两汉魏晋南北朝,此为中古汉语第一期,唐宋为中古汉语第二期。至元明清近古汉语,则文人作诗文,仍用中古音,继续停留在中古汉语第二期,所以唐以后平仄格律沿统一千五百年。
&&&&中古汉语第一期,已感受到汉语雅言已变,所以编字典者极多,而汉诗传统也由汉代五言诗和曹植所确立,主要审美倾向为对称美。这是旋律-音高型声调时期,所以最终探索出来的格律是永明体,分四声格律,不是平仄格律。
上古汉语,则是音高型声调语言,或者旋律-音高型声调语言,至于是哪一种,我现在还不能判断。但是,即使是旋律-音高型声调,其旋律的成分也当远较中古第一期为少,而以音高型为主。至战国及汉初一统,华夏人口仅为国人十一,大量外族内附,洋泾浜汉语横行,汉语遂为一变。其时楚人最多、文化最高、政治最强、楚歌最流行,楚语地处温热带,是典型的声调语言,遂影响汉语雅言向旋律型声调方向转变。
至隋唐一统,北方勃兴,南方雅言忽然不适用,汉语雅言又为一变,遂为旋律型声调语言。
了解以上所论,才能谈及各文体的声音规则。而以下所论文体规则,既可看作是汉语声调类型演变的结果,也可看作是汉语声调类型演变的证据。
现在所说的“歌行”,指的是唐朝定型的一种诗体:
一般说来,歌行体篇幅多属较长的,它语句声韵灵活自由,便于抒情叙事。它以七言句式为主,但根据作者感情的起伏,叙事的需要,可以兼用杂言句,甚至还可以应用散文句式、语气词入诗,押韵、转韵也很自由。因此,形式灵活自由、风格通俗酣畅,是歌行体作品的特色。
“歌行”之体是在盛唐确立的。当然在此之前,它有很长的酝酿期,公认是从乐府而来。这中间的演变关系,以及和七古是什么关系,历代皆有争论,至今不休。褚斌杰先生说:
所谓歌行,乃是由古乐府发展而来的一种诗体,它与乐府诗的不同表现在既不入乐,又不沿袭乐府古题。但是属于这类性质的诗并不都称之为歌行,而这类诗中的七言体和兼有七言句的杂言体,方称之为歌行。……需要附带说明的是,关于所谓“歌行体”的范围,历来认识是不完全一致的,有时把它与“乐府”连称,称为“乐府歌行”,此即包括拟乐府诗(用古题)在内了。有时又把它与七言古诗(七古)不加区分,把它从属于七言古诗之内。……这是属于诗体分类上的一个问题。
“乐府歌行”如果用为“乐府”与“歌行”的合称,那就比较好说,两不相混,但往往又用为“歌行”之称,那就是指“乐府”与“歌行”相交叉的那部分。“歌行”而是“乐府”,比较好理解,条件就是用的乐府旧题,如《春江花月夜》、《将进酒》之类。“乐府”而是歌行,条件就复杂一些,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一定要是七言为主。
盛唐以后,歌行越来越多地不用乐府旧题,而是即事命篇,于是又跟七古纠缠在一起。关于歌行和七古的关系,有人认为完全等同,如胡应麟说:“七言古诗,概曰歌行。”(《诗薮》卷三)高棅《唐诗品汇》、沈德潜《唐诗别裁》、王士祯《古诗选》都将歌行归于七古。有人却特加区分,如胡震亨说:“七言古诗,于往体外另立一目,又或名歌行。”“凡仿汉魏以下诗,声律未叶者,名往体。”(《唐音癸鉴》卷一)吴讷说:“有歌行、有古诗。歌行则放情长言,古诗则循守法度,故其句语格调亦不能同也。”(《文章辨体序说》)徐师曾说“乐府歌行,贵抑扬顿挫,古诗则优柔和平,循守法度,其体自不同也。”(《文体明辨序说》)
葛晓音教授在其论文中详细分析了歌行和七古之别,主要是歌行多复沓、重叙事。李中华、李会则认为是两者来源不同,歌行可合律,七古不合律,歌行风格飘忽,七古风格庄重。首先是,为什么“歌行”一定是七个字的,不能是五个字的?其次是,为什么七古往往就是歌行?
无论是主分主合,歌行与七古总是有密切的关系。为什么不跟五古有关系?因为显然,歌行是七言为主的。为什么不跟律诗有关系?因为显然,歌行是不必合律的。那么七古为什么一般都是歌行?也是同样的原因:不合律、七言。
所以问题集中在了一件事上:七言又不合律的诗,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葛晓音教授的《初盛唐七言歌行的发展——兼论歌行的形成及其与七古的分野》一文,比较全面地梳理了歌行这一文体的演变过程及与七古的文体之辨,对歌行的节奏特点做了更准确的考察:
今查汉时“行”字的原意,结合汉乐府中标有“歌行”题的作品来看,我以为“歌行”一词起初并非复合名词。“长歌行”、“短歌行”、“艳歌行”、“燕歌行”的意义主要在“行”,即“&歌之行”,而不是“歌”加“行”。
《说文解字》释“行”,为“人之步趋也”。“趋”即“走”,又有“速”之意。《礼乐记》谓:“卫音趋数烦志。”《祭义》谓:“其行也,趋趋以数。”可见“行”与“趋数”的意义联系密切。“趋数”即急促频数之意。《汉书·司马相如传》说:“为鼓一再行。”颜师古注:“行谓引,古乐府长歌行、短歌行,此其义也。”指出这里的“行”即乐府行诗,既用鼓点伴奏,且一再行之,其繁音促节可以想见。叶燮说《燕歌行》“节促而意短”(《原诗》),很可能当时行诗的节奏都比较急促,但又一再反复。
如果说“歌行”一体在初唐是以“篇”诗为主,至盛唐完成“歌”与“行”的结合,李白、岑参的“歌”尚多于“行”,那么到杜甫手里才以“行”多于歌的实践恢复了歌行最原始的意义。而七古在盛唐虽有“长句”之称,但到杜甫才有了“歌行”的说法:“感君意气无所惜,一为歌行歌主客。”(《醉歌行》)也就是说,从汉代就有的“&歌行”的题目,至此才从“&歌之行”的偏义名词,成为“歌”和“行”的复合名词,成为一种诗词体裁的专称。
因此,“行”的节奏特点,是流利快速、均匀律动,“歌行”也是如此。明代文学家徐师曾在《诗体明辨》说:“放情长言,杂而无方者曰歌;步骤驰骋,疏而不滞者曰行;兼之者曰歌行。”也是这个意思。
我们采录到的歌行的吟诵,基本上都具备这两个特点:流利快速、均匀律动。比如李白的《将进酒》,温州的戴岩梁先生、大连的张本义先生、韩国的朴锡先生,语音不同、旋律各异,但是,都是均匀节拍的,都是相对近体诗而言比较快的。其余如华钟彦先生吟诵的《江上吟》、刘衍文先生吟诵的《圆圆曲》、陆襄先生吟诵的《兵车行》、陈少松先生吟诵的《把酒问月》、宋红老师吟诵的《长恨歌》等等,都是如此。
所以,问题可以简化为:为什么七言的古体(不管是歌行还是七古),都是快速、均匀律动的呢?
让我们回到“歌行”诞生的那个时代,也就是格律诞生的时代——初唐。
近体诗的格律规定,只能押平声韵。为什么呢?因为平声字才能拖长,这个前面已经说过了。但是古体诗是我们的传统,仍然有人做古体诗。古体诗是平仄皆押韵的,仄声字的韵拖不长,拖长就会变平声,所以古体诗的韵字拖不长。韵字是诗句中拖得最长的字,如果韵字都拖不长,其他的字就更拖不长了,所以古体诗总体来说,字的音长都短,所以速度就比近体诗快。
就我们采录的情况来说,一个人吟诵古体诗和近体诗,自己跟自己相比较,一般都是古体诗快,近体诗慢。秦德祥先生在对常州吟诵的研究中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七言是字最多的,所以七古最快。吟咏一旦快起来,就不好变换节奏,所以是均匀律动的。七古如此流利,如乐府之“行”,所以就叫了“歌行”,而从乐府中来的那些七言拟乐府,也同样流利,所以就合而为一,称为“歌行”。所以“歌行”与“近体诗”同时出现。也有个别意图创作慢一点的七古的人,于是有个别不像歌行的七古,但是毕竟很少,因为这违背了自然,不好作也不好听啊。
常听人朗诵《将进酒》、《蜀道难》、《春江花月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歌行,破句很厉害,那是把歌行当散文读了。歌行就当流利快速,均匀律动,以整句为单位,于变幻速度、高低、轻重之中求气,以气之流变激荡为目标。顺便说明一下,均匀律动是指一句之中节奏均匀,但句与句之间可以有速度的变化。
如此吟诵歌行,感觉大为不同,其实这才是歌行的原本感觉。举个小例子,比如李白《将进酒》“黄河之水天上来”,现在朗诵的时候,往往是“黄河之水——天!上!来!!”惊天动地,其实只是“黄河、之水、天上、来”,流利的速度会抹平很多顿挫的力量。这句是青春流逝的意思,没那么大的惊险,不要因字而废句,因句而废诗。体会整首诗的气韵才是更重要的。这首诗前半部分,只有两个韵,平声“灰”韵和入声“月、屑(通押)”韵。第一句是灰韵,三、四句转屑、月韵,五、六句又转灰韵。灰韵宜感慨,屑月宜苦涩,所以这诗是从第一句到第三句越来越苦涩,第四句腾起,后面越来越放开。这些韵脚的变化,如果不是迅速吟出,韵脚之间相隔太远,则无法体会,也就是无法体会诗的气韵变化了。
3、五古(唐以后)
前面说过,古体诗都比近体诗吟得快。五古比五律快。五古也是均匀律动的。在旋律上,五古、七古、歌行都是模进为主(这点请见吟诵论文)。五古比歌行慢一些,因为字少。现在大家在读五古的时候,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均匀律动,又或者读得太慢,都难以体会五古的气韵。五古的气韵,是比较沉稳优容的,但也是流动的,因为是均匀律动。这方面吟诵的典范和声韵分析,可参看我的吟诵论文中对叶嘉莹先生吟诵杜甫《赠卫八处士》的分析。
4、三种古体
古体诗分三种。一种为唐朝以后的,无论四言、五言、七言、骚体、杂言,都统称古体。我们采录到的吟诵,凡吟诵古体时都是模进的旋律,一般有三个调。吟诵时速度较快。这说明唐朝以后,古体内部在文体的声音规则上,已无大区分。因为韵字拖不长,所以整句都快。因为没有平仄格律,也就不构成字音间的固定的高低关系,所以旋律也是比较自由的,因此,句与句之间就形成了模进的关系。唯传统吟诵对待唐以前的古体诗也同样处理,似为不妥。
第二种为永明体,扩大则为两汉魏晋南北朝的五言诗,这是属于旋律-音高型声调时期,其音既有升降,又有相对固定的音高,其格律为四声分明,五言重二、五字,美学追求为对称。这些诗应该尽量按照当时的声音规则去吟诵,即在类似近体诗的对称旋律的基础上,重视同声调同音高,以平、上、去由低到高,平声多用12,上声多用5,去声多用6,而入声可用3,也可用5、6。
按照这种方式吟诵,则见永明体之铿锵流动,杂彩焕然,皆音乐音上下变换相应,如应节跳舞。永明体之短小灵动,气韵不盛,也于此可见。
第三种为先秦诗歌,主要是诗经和楚辞。《诗经》以四言为主,这时主要是音高型声调,字皆可拖。押不同的韵,则结束于不同的乐音,换韵,则乐曲收音转换。在西方,则称为调性,在中国,则收音不同不一定意味着乐曲的基本格调变了,似乎最好不称为调性。楚辞用楚语楚声,我最是不明,因此现在还不敢说什么结论。
后来的吟诵都一视同仁,有些不妥啊。但是要把各古体的声音规则都弄清,再依法而吟,又非眼下所能,所以只能尽力而已。
至于乐府,原是唱的,与古体诗吟诵的不同,但其时唱吟本质上相差不大,可以以当时的古体诗形式来吟诵。
5、汉诗的节奏
如今论汉诗节奏者多矣,然多为朗诵,承现代学术传统,以现代口语目古代诗歌,五言分为二、三,七言分为二、二、三,四言分为二、二,读出来如鸡啄米,一片架子鼓声。
汉语是偶位结构的语言,双音节为主要声音形式,这是不错的。然而论汉诗节奏,须知诗歌的音乐、节拍。
汉族音乐,向为两拍结构,两两得四,所以也是四拍结构,二四得八,所以也是八拍结构。八拍,简言之,为四拍,再简之,为两拍。然而两拍太简短,一般诗歌不好分析,所以用四拍、八拍最好。
绝大多数的汉语歌曲,从民歌到戏曲,到流行歌曲,到曲艺说唱,是八拍节拍(或云四拍节拍),极少数有六拍者。
如朝鲜,则三拍居多,实际上是几种复杂的长短拍子。如欧洲,则各种拍子都有,重音语言就靠节拍啊。如汉语,则仅四、八拍而已,每句四(八)拍,拍尽换句。六拍显急,不是正统主流。
四言诗,现在的吟诵,以四拍论,则前三个字两拍,后一个字两拍,所以为押韵。但当时情况,可能有所不同。因为是音高型声调,每个字都可以拖长,可能一字一拍,但由于每个字都很长,最后一个韵字也是长音,所以也可以押韵。也可以四字各一拍,第四字再拖四拍。我吟诵的《诗经·周颂·丰年》,一句一韵,又是颂体,所以用的这种节拍,感觉比较到位。二二结构不可取。
五言古体诗,现在的吟诵,一般都是前四字一字一拍,后一字四拍(一般最后两拍为空拍,实字占两拍)。也有不空拍,则为六拍。
七言古体诗,则七字各一拍,末字两拍,未见上四下三、二二三者。
近体诗,五绝五律,平长仄短,节拍为:
╳ 平 ╳ 仄 平
0.5 1.5 1 1 4
╳ 平 ╳ 仄 仄
0.5 1.5 1 1 1 3空拍
╳ 仄 ╳ 平 仄
0.5 0.5 0.5 1.5 1 3 空拍
╳ 仄 ╳ 平 平
0.5 1 0.5 1 4
七绝七律,节拍为:
╳ 仄 ╳ 平 ╳ 仄 平
0.5 0.5 0.5 2.5 0.5 0.5
╳ 仄 ╳ 平 ╳ 仄 仄
0.5 0.5 0.5 2.5 0.5 0.5 1
╳ 平 ╳ 仄 ╳ 平 仄
0.5 2.5 0.5 0.5 0.5 2.5
╳ 平 ╳ 仄 ╳ 平 平
0.5 2.5 0.5 0.5 0.5 2.5
当然,这个只是大概,不是严格的,吟诵是即兴自由的,节奏不是均匀律动为主,所以时长关系更不是固定的。以上只是大概,说明节拍之变化多端,上四下三、二二三之不可取。
其余如各文体之差异,《诗经》之缓吟,乐府之均匀,多腔音,五古之平稳,词之唱则一字多音比较多,骚体则起伏跌宕,曼声甩腔为佳,等等,不一而足。又每首不同,各有情境,知人论世,各有理解。这些事情既复杂又因诗而异,待后文讲解具体诗文的吟诵时再细谈。
十一、汉诗文声音的功能——诗教
以上所论,重点在于汉诗文的意义,声音是其组成部分,失去了声音,汉诗文的意义就失去了一大块,剩下的既不完整又可能歪曲。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意义的丢失只是开始,由此,汉诗文的功能也丢失了一大块,这更是祸国殃民的事情!
诗文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换句话说,为什么要作诗、作文呢?
我曾见过一位知名的语文老师,带作文极出色,我问他秘诀,他说,给每个孩子以发表的机会。所以教室里,到处是墙报,他们班出报纸,请家长来点评,等等,一切都为了给每个孩子发表的机会,不管他的作文怎样,于是,慢慢地,他们班的孩子都爱上作文了,作文水平也慢慢提高了。
我不懂中小学教育,不敢妄自评论。我只知道,古人不是这样的。
我们三千年浩如烟海的汉诗文,不是为了发表而创作出来的。
把作诗作文当成是所谓“创作”,当成是个人感情的抒发,是个人把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于大众那里实现自己的价值,这些都是西方的传统。现在分析课文,乃至学者写论文,动辄说“作者抒发了他……的情感,表达了他……的思想”,及至“细致入微”、“真实感人”、“描写了……”、“刻画了……”诸如此类,都是西方文学理论的传统表达。
中西文化、文学的差异,这些年比较文学界所论多矣,但似乎很少进入一般讲中国古典文学的人的视野。
我们的古人作诗作文,主要不是为了发表,而是为了修身。是为诗教。
诗教传统,先为以《诗》教子弟,后变为作诗以修身。期间,孔子、屈原、班固、陶潜、杜甫等皆有大贡献,而成就了中国汉诗文的创作传统。
学诗者,必为作诗,作诗者,必为修身。今之学生,既不爱学诗,学了也不作,作了又为发表,诗之功能,大为衰减,宜乎其为世人所弃。
曾经一个文人皆作诗的民族,每天至少作一首的民族,今天变成了是人皆上网,皆打游戏,皆麻将的民族,文明不传,可以理解了。
诗教大事,当另文撰述。
十二、汉诗文声音的功能——乐教
这个乐教功能的丧失,比诗教更可怕,更可哀。
诗文本是修身的,但是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审美,情感的抒发,但不是西方的有对象的抒发。一个理论也好,一个宗教也好,一个社会也好,一个人也好,都有理性、感性两个方面。只有理性的方面,一定会疯掉。
汉诗文,把中国文化的精髓,变为审美,变为情感,直接入心。所以化人也广,渊源也长。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现在的汉诗文,没有了声音,失去了入心的利器,老师们、学者们,都在围绕着中心思想、哲学理趣、意象结构,层层剖析,绕来绕去,把艺术的东西变成了科学,殊为无趣。
吟诵,才能把失去的声音找回来,让汉诗文一下子打进人们的心中,也许他还不理解,也许他还不知道什么典故、意象、文学发展规律,但是,他喜欢上了,忘不了了,这就是文化的传承。别的自然会有。
还有一层。汉诗文的声音,吟诵,实为中国式作曲法。中国历史上没有作曲家,但是伟大的音乐层出不穷,因为人人都是作曲家。作曲的秘密,在于依字行腔、依义行调。只要你真心地想表达,只要你拖起长腔,自然就成曲调——这就是旋律型声调的魅力。
现在的人唱歌,注意力全在曲调上,老想着怎么唱得好听,忘了要表达的词,所以总唱不好听。要知道,好听的不是曲调,是感情!
尤为坏者,引进西方社会结构,把艺术生产,变成某些人的职业,于是乎大众被剥夺了生产自己的艺术的权力和条件,只能享用极少数职业艺术家的产品。可是,艺术家们是为别人生产的,他不真心。大众是享用别人的艺术,也对不上他的真心。于是互相欺骗,互相敷衍,遂成百年中国艺术沦落之局。
现在还有中国艺术吗?还有那即兴的、自然的、生活的、为自己的、活泼泼的、不给人看的艺术吗?那才是中国的艺术。
孩子们不会唱歌,不会唱自己的歌,不许唱自己的歌。几代中国人不会唱歌,不会唱自己的歌,不许唱自己的歌。
所以现在的中国没有乐教。
乐教者,以乐乐己,以乐和人,所以以乐教化也。连自己都没有乐,老得拿什么作曲家的,那还教什么,用什么教,都是假的。
所以中国现在有音乐,没有中国的“乐”。
恢复吟诵,就能重新让孩子们学会中国式作曲,很简单的,只要会说汉语就行,还有,要有颗真实的心。
情感真实,则吟诵得好,理解深刻,则吟诵得好,与嗓音无关,与乐队无关,与炒作无关,与娱乐无关。
乐教大事,也当另外撰述。
因病卧床已一周,旋即外出,实无力再写,就此搁笔。
愿中国人重新开始吟诵!恢复真正的汉诗文!
沈括《梦溪笔谈》卷十四。
朱晓农《亲密与高调》,《当代语言学》2004年第3期,第193页。
孙炜、严学军《也谈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和理据性》,《语文研究》,2005年第3期。
陈澧《东塾读书记·小学》。
刘师培《原字音篇》。
朱晓农《亲密与高调》,《当代语言学》2004年第3期,第216页。
应学凤《语音象似性与右文说》,《内蒙古农业大学(哲社版)学报》
2006年第2期。
严学宭《&小学识字教本&前言》,巴蜀书社,1982年版,第1页。
陈独秀《&小学识字教本&自叙》,巴蜀书社,1982年版,第1页。
陈少松《古诗词文吟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12月版,第229页至233页。
请参看赵敏俐教授的《秋与中国文学的相思怀归母题》,《中国社会科学》,1990年第4期。
郑张尚芳《上古音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12月版,第211页。
朱晓农《亲密与高调》,《当代语言学》2004年第3期,第194页。
“乐”字有五个读音,三个是入声,两个是去声,此处当为去声。前人多有论述,兹不赘言。
何伟棠《永明体到近体》,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93页、98页。
周法高《說平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48年第13期,第153页。
赵宋光教授持此看法,见其在第二届“文学与音乐关系研讨会”提交的论文《从艺术的本质规律看诗与音乐二者审美意识的共性和特异性》。
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西卷·文二十八种病》。
见夏丏尊、叶圣陶《文心》,中国青年出版社,1983年3月版,第93页。
日本、韩国的吟诵皆有谱,而又互不相同。我们没有发现中国古代吟诵有谱,这大概是因为吟诵本是中国人母语的事情,而韩、日是外语吟诵,所以需要以谱辅助吧。但是现在,吟诵在中国反倒近于失传,需要靠谱子来辅助学习了,因此我们发明了这套符号系统。现知最早的吟诵标记符号见于夏丏尊、叶圣陶作于1934年的《文心》。我们这套符号,以横、竖标平仄,源于各种古代词谱,也参考了《文心》,我加改造,又经薛瑞萍、朱立侠等老师改造、讨论,最终大致确定。这套符号比较简洁、易用,期望大家在实践中继续丰富修订。
袁仁林《虚字说》,中华书局,1989年8月版,下同。
白川静《常用字解》,九州出版社,2010年10月版,第17页。
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商务印书馆,2010年8月版,第392页、71页。
郑张尚芳《上古音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12月版,第547页、548页。
龚昊《彝族民歌的声调与音程关系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08级硕士毕业论文,第75页、76页。
朱晓农《语音的故事》,第115页、116页。
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10月版,第144页至1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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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中华、李会《唐代七古、七言歌行辨体》,《光明日报》,日。
葛晓音《初盛唐七言歌行的发展——兼论歌行的形成及其与七古的分野》,《文学遗产》1997年第五期,第48页、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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