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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如何不爱他_分节阅读_5 - 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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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分节阅读_5
。”灰姑娘这个词,听着有些叫人汗颜,虚荣。
  “是,我们亭梨都是靠自己。”朱印笑起来。    
电梯停在十一楼,“叮”的一声,门开,立即看到几名工作的员工,或走或坐的在办公厅里,同样的,看见朱印进来,他们立即招呼“朱先生”,只是看到他身后的亭梨,表情都实在有些惊讶,不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物。
  会议厅在最南面,朱印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然而,下一秒,当顾亭梨也跟着走进去……有些人,立即惊住了。
  包括亭梨的上司,李心珍李经理,包括总店的店长,包括总店里的一些其他处长们,都曾见到过,亭梨毕竟在办公区里做事,领导们进进出出的,总是面熟的脸。
  朱印在位置上坐下,指着身边的位置又让亭梨坐下,随即向所有人点点头,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太太,姓顾。”
  “啊,不是,不是我们总店21课的新课长吗?”店长对她印象比较深刻,上次还牵扯到贿赂案的。
  朱印微笑着点头,说:“是啊,我的太太对卖场这一块不太熟,所以先去卖场里体验了几个月。”  
  “……”    
“屈秘书,这几年来,辛苦你了,早就到了退休年纪,却一直不肯放你走,呵,”说着,朱印轻笑开来,“不过,现在还得再辛苦你几个月,带带我的太太,她,还算是个用功听话的学生。”
  “呵呵,”屈秘书也笑起来,答应,“难得朱先生肯相信我,无碍,好,好。”
  会议开的很简短,一些人事的变动,曾红茜离开了,她的位置被CJ店的财务接过,有人升了职,也有人调了职,都是些高层,亭梨不熟悉。
  倒是李心珍,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尴尬,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先过来打了招呼,说:“朱太太,有些意外,之前不管有什么不快,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实话,亭梨也有几丝尴尬,感觉是靠了姻亲往上爬的尴尬。    
“李经理,”亭梨说,“其实,在鱼课,做的挺高兴,从对卖场的不了解,到一步一步上手,还有幸参加课长一职的竞争,我觉得很公平,让普通的员工也能看到努力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天,谢谢你,让我体会了一种,初次成功的喜悦。”
  十一楼,会议厅内,李心珍笑了起来。
  一切发展的,太意外,让人促不及防的感觉。  
  (二)
  对于朱印,一切有了安排。
  隐约里,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也畏惧了,但是畏惧无济于事,下午让亭梨留在了联美大厦,自己,却再次进了医院。
  今天是化疗前的深静脉置管。
  周医生办理了住院手续,朱印到医院,等待他的就是一系列检查,抽血,血常规和肝功能,B超查肝胆肾,心电图以及胸透。
  置管是深静脉,留置针长达30-40厘米,从小手臂进去沿着大臂一直伸到胸口上腔静脉,这种滞留管将在他的体内伴随他走过所有的化疗时期。
  躺在病床上,护士长过来,微笑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你夫人,今天没来。”
  朱印点头,难得开玩笑道:“怕她看见就晕了,没敢带来。”
  护士长看着朱印笑笑,眼里带着异样的惋惜,随后仔细检查了他的左手臂和右手臂,上了橡胶管,片刻,手臂弯处的血管就微微的凸起。    
打了麻药后,护士长摊开手术包开始无菌埋针,插管过程用了近半个钟头,一根长长的纤维管沿着手臂湾处的静脉血管向里面走,越走越深,最后固定了滞留管,在小手臂上缝了两针。    
接着离开病房去照X光,走在医院大楼的走廊里,朱印感觉到手臂的包纱布处湿湿的,不一会儿,血便渗透出来,打湿了厚厚的纱布,一边始终陪伴的护士长连忙打开绷带,回到病房进行清洁,止血,用上止血绷带,又换了纱布。  
  整个过程,很迅速,朱印默默的看着忙碌的护士长,手臂,却一直疼痛着。  
  坐在屈秘书的办公室里,亭梨的心就没安静过。
  她发觉,她不想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过来,事业对她真的已经完全失去了挑战和诱惑性,没有意义,她现在,就是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女人。
  屈秘书看她一直心不在焉,就问:“朱太太,你是不是有心事?”    
亭梨摇摇头,说:“屈秘书,你别再叫我朱太太,你叫我亭梨吧,小顾也行,屈秘书,其实我,其实我一个人过来,真的很不安。”心里,真的太放不下,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不能,让朱印独自面对那么多痛苦的过程。
  “啊?”屈秘书不解。
  “朱印最近身体不好。”亭梨又说,不知道对于朱印的身体,屈秘书又知道多少。
  “朱先生的身体,最近怎样了?”
  “不太好,很严重了。”亭梨幽幽的说。
  沉默了一会儿,屈秘书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每天会把教你的东西在网上传给你,你随时过来。”
  “恩,屈秘书,那麻烦你了,过了这段时间,”最关键的时间,“我立刻回来上班。”  
  下午亭梨到家,朱印也已经回来,明天,朱印就开始要住院了,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起去幼儿园接女儿。
  走在路上,朱印突然问:“你喜不喜欢比较神秘的东西?”
  “比如?”亭梨反问。    
“我小的时候,一直比较着迷外星人,每天晚上睡觉,我就喜欢爬到天台上去,对着月亮昏暗的地方,手里拿着无线收音机,集中精神,然后说: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
  亭梨狂笑:“你竟然也做过这类傻事?”
  “傻吗?”朱印白她,“你知道晋朝有本书,叫《搜神记》,里面就有一卷关于火星人的记载。”
  “真的?”亭梨挺惊讶。    
“原本的记载,大概是,三国时期,有人看到一四尺高少年,样貌异于常人,着青色衣服,眼有光芒射出,别人看到,很畏惧,他就说:‘你们怕我吗,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荧惑星。’大概还说了一些其它话,说完,他便腾空飞起,越飞越高,直到消失。”
  “荧惑星是哪里?”亭梨觉得惊奇。
  不想,“啪”的一声,朱印忍不住又给了她脑门一记,说:“所以说,你要多看书,荧惑星当然是火星。”    
不再说话,亭梨倒突然想起一些关于外星人替地球人治疗绝症的传闻,好像有一个说的是巴西周刊上发表的一封信,一个小女孩子,得了胃癌,十分痛苦,家人四处求医,但医生们都说已经没有希望。  
一天夜里,小女孩在家里痛的极其剧烈,全家人都躲在屋子里失声痛哭,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道强光照进屋子,照到了小女孩的身上,她被包围在一层淡红夹黄的光晕里,于是家里人赶紧跑到屋外,他们看到自家的楼上,有一只巨大的圆盘型物体,物体内本身发着微弱的淡绿色光,从那个圆形物体里,走下来两个矮人。    
他们进屋后,先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用一种接近蓝色的白光,对准小女孩的肚子,于是所有人就突然看清楚了她的内脏,全部的,很清晰,而后又用了某种仪器,探进她的胃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们走出屋子,离开前,还给了他们一个空心刚球,里面是白色的药丸。
  那则报道,是亭梨大学时看到的,记得看完以后,她还跟同室的舍友们热烈讨论了许久,其实从心底深处,她也绝对是相信有外星生命一说的。
  只是,如果真的可以治疗绝症,那么,她也想做个傻瓜,每天对着阴暗的地方,不断重复的呼唤外星人。
  唉,提到外星生命,不禁让人的情绪更加惆怅,也才感觉到,地球人的渺小,甚至是,地球的渺小,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星尘。  
  (三)    
到幼儿园,茉茉看到朱印,连忙拉他的手,走进教室,走到老师的面前,然后说:“老师,这是我爸爸,”说着,又面向班上的小朋友们,“大家都别说话,这个是我爸爸,”最后,她又转身向朱印和亭梨,说,“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出幼儿园后,亭梨便不解的问她:“刚才为什么要向老师和小朋友们介绍爸爸?”
  茉茉抬头,高高的仰视着朱印,回答:“妈妈,外婆说爸爸以后就不能来接我了,爸爸要去医院看病。”
  “茉茉,”亭梨蹲下身,揉了揉女儿略微伤感的表情,“爸爸不是以后不能来接茉茉,过段时间,等病好了,爸爸天天来。”
  “那要过多久?”
  “很快。”
  “很快是几天?”
  “等茉茉会数到一百,”朱印接过话,跟着蹲下,说,“爸爸就回来了。”  
  “我们去拍照片吧。”突然发觉,自己跟朱印,从来都没有合照,更没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茉茉雀跃,刚才的伤心顿时忘记,朱印亦笑着同意。    
一张相片,代表一个回忆,那些快乐的一瞬间,清晰,并且真实的被记录在小小的相纸上,微笑的,大笑的,幸福的,唯美的,这个下午,属于那个叫顾亭梨和朱印的一家,带着唯一的女儿,嬉笑着在夕阳下散步,跑闹。
  相片,在迅速的快门下定格,定格,再定格……
  但愿幸福的时间,也能因此而,定格,那么人们,便从此没有悲剧。  
  隔天。
  化疗的第一天,亭梨还是过来了,她不忍,不忍让朱印独自承受这样的痛,九点开始输液,注射了抗吐药和保胃药,十一点半正式上化疗药。    
化疗药物是很毒的神经性药物,护士在往瓶内注射化疗针的时候,先戴了手套,一旦沾上皮肤如果不及时处理,严重的话就会造成皮肤溃烂,可想而知,这种药水通过静脉输进人体内的感觉……
  化疗的时间,很漫长,护士们都离开后,朱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说:“Ting,过来陪我躺躺。”
  亭梨过去,侧着身体躺下,手指轻轻抚着他的额头。
  朱印又说:“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亭梨便讲了起来。    
“十三岁以前,我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那时候我爷爷身体挺好,我还有几个堂兄妹,对了,好像十岁那年吧,记得也不太清楚了,反正有一天下大雨,我去厕所里,你知道乡下那种厕所吗,就是地上挖个坑,人蹲上去那种,很恐怖,那天,在厕所门口,我看到一只土黄色的小鸟,很丑,被大雨淋透了,我就把它带回家,我爷爷弄个绳子帮我把它的腿捆起来,一直养了好久,你知道挖,朱印,你知道那其实是什么鸟?”
  “什么鸟?”朱印问。
  “你绝对想不到,是猫头鹰,刚出生不久的猫头鹰。”
  “呵呵……”朱印笑起来。    
或许是累了,朱印渐渐睡着,亭梨放下心来,化疗药水滴的很缓慢,亭梨起身到窗口,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几分钟过后,她突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忙转身到朱印身边,让她惊惧的,朱印的双眼,赫然张开,一股气流像是被堵在了喉咙口,他的眼神痛苦的对着她,似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脸色煞红,额头血筋暴出,两手在不经意间痉挛……亭梨吓住,条件反射般的瞬时往外面跑,周医生就在隔壁,大声叫来了周医生以及负责的护士们。
  立即停止化疗,实施抢救,拔掉针头,上氧气瓶。
  亭梨站在病房门口,浑身瑟瑟发着抖,刚才还是好好的,眨眼,却已经经过生死瞬间,这样的化疗,还要过多久。    
不管什么样的医院,都会出现疏忽,哪怕特等病房,事后,化疗事故结果出来,输液药水滴速比规定40/分快了数滴,也就是这么微乎其微的数滴,差点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主管护士吓的不行,紧张的说:
  “我调试的时候,确实是40滴每分钟,可能是病人后来血流速度加快了。”
平静下来,亭梨冷下表情,对她说:“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希望下一次,在面对别人的生命时,你能够更慎重,更希望你能随时监视病人的状况,因为,我不懂。”如果她能懂,那么她愿意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亲自经手。
  ……  
  (四)
  父母来看朱印,总是轮流换,因为茉茉在家,亭梨,是不愿意她看到爸爸满身插管的样子的,小小的年纪,会留下恐惧的阴影吧。
  父母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两个人不管谁来,都带了许多清淡的,新鲜的,却很营养的食物,顾父尚好,会将感情藏在心里,顾母来了,眼睛里总是噙着泪。
  住在朱印隔壁的,是一个小男孩,白天,亭梨能听见他在注射化疗针时凄惨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听在亭梨的耳里,一阵一阵心悸,到了晚上,他却穿着睡衣过来看朱印。
  小小的光头,七八岁的年纪,走进朱印的病房后,他就东看看,西摸摸,亭梨给他盛了一碗家里做的西米粥,他摇摇头,说:“阿姨,我吃不下,我胃里翻来翻去的。”
  然而走到朱印身边,摸摸他的手臂,问:“阿姨,叔叔是什么病?”
  “心脏血管里的瘤。”亭梨回答。
  “那肯定比我还疼了,他现在是睡着了,还是疼的昏迷了?”
  “只是,睡着了。”
  “哦,我有时候疼的受不了,就昏迷了,你听到我打针的时候哭了?”
  “恩!”亭梨点头。
  “其实我不是怕,真的,我就是忍不住,大声哭哭,好像就不那么疼了……那边的牛奶,我可以喝吗?我有点渴了。”
  亭梨再次点头,他便径自过去拿了牛奶。    
牛奶只喝了几小口,他扭了扭脖子,又过来拍了拍朱印的肩膀,说:“我要回去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刚开始来的时候,是不习惯,等过过,晚上就睡不着了,我带了牌,你要是不会的话,我明天教你。”
  说完,小男孩向亭梨挥挥手,走出病房。  
  半夜,朱印张开眼睛,环视了眼病房,突然皱眉问:“这是哪里?”
  亭梨正在水池边削水果,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跑出来,愣愣的回答:“是医院啊。”
  朱印眨眨眼,“哦”了一声,轻笑起来,说:“睡到半夜,醒来却看见陌生的地方,有种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错觉。”
  “朱印,喝点粥吧,我妈晚上送过来的。”
  “喂我吧!”朱印的手臂,有些青肿,包纱布的地方,隐隐还渗出了点血。
  “好!”
  “Ting,一会,你陪我在床上睡,夜里,不会有问题,护理会随时来观察。”
  “恩!”
  时间过的胆战心惊,第二次强烈的化疗后,朱印开始呕吐,不能进食。    
躺在病床上,朱印的脸色惨白,在他的体内,有一股剧毒的化疗药物,在静脉里游走,无论流到哪里,都像是一窜痛苦的火苗在燃烧,杀死血管里的瘤细胞时,也伤害了他的正常细胞,朱印吐出来的,是青色的东西,很骇然。
  比起前段时间,亭梨已经坚强许多,或者说,麻木许多。    
中午,顾父给她带来了电脑,因为屈秘书说,每天会有卖场里的工作传给她,就在接受屈秘书的工作时,亭梨突然想起她之前在论坛里的求助,想去看看别人的留言,寻找寻找有没有帮助的信息。
  浏览到最末端的时候,突然连续几段相同的留言出现在屏幕上。    
顾女士,你好,我姓乔,刚从美国回来,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研究关于心包血管瘤的病例,也一直在努力寻找这样的病人,看到你的求助信息,我非常激动,请一定要联系我,手机号……    
看到这样的留言,连续粘贴了好几次,亭梨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也不想,电话就立即拨了过去,都说病急乱投医,或许这样的电话,也并非乱投医,只要有一线希望,亭梨就一定不会放过。    
电话拨通,那头说了声“你好”,是那种比较年轻的声音,刹时有些失望,她的印象里,能够撑得起这样一份病例的,那么年纪至少也该在四五十了,这么年轻的声音,亭梨犹豫片刻,还是说:“你好,我姓顾,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留言。”
  “啊,我就在等你电话,连续好几天了,正着急,你先告诉我,你在网上说的信息,都是真实的?你的丈夫,的确被确诊为心包血管瘤?”
  “对,他现在,已经在住院,接受了放疗和化疗。”
  “哎,”那头叫了一声,“好,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在哪座城市,哪家医院。”
  “上海。”亭梨说出医院地址以及朱印的病房。
  “行,我下午就坐飞机过去,直接去医院,估计晚上到。”    
挂上电话,亭梨还有阵恍惚,从这个年轻的声音里,她竟突然听出一种自信,一种希望,甚至一种医生的道德责任,暂且不管是不是可信,哪怕信任的机会渺茫,亭梨还是欣喜的立即把这个电话告诉了周医生。
  周医生有些疑惑,但是没见到人,既然他说晚上会到,那么暂且,就先等了。    
人的际遇有时候真难说,整个下午,亭梨焦急的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朱印的化疗药水还在继续输液,所以他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沉睡,清醒的时候,他就会咳嗽呕吐,手臂又肿又红,药水的毒副作用太腐蚀,亭梨看得很心酸,直到下午六点,护士长过来轻轻的拔下针头,宣告一天的化疗,终于结束。  
  亭梨才又松了一口气。    
朱印再次睁眼后,心情有些烦躁,竟然低低抱怨了几句护士长,抱怨她太吝啬,给予的抗吐药实在太少,又抱怨她太大方,注射的化疗毒药实在太多,他的体内,像被烈火焚烧一样,其实神志陷于清醒与昏迷之间,他的痛苦,亭梨看在眼里,却是无奈。
  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抚过后背,在他耳边轻轻的安慰:
  “朱印,熬过去,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女儿,也在家里等你回去,还在等你经常去幼儿园接她……”
  第二十七章生命的机会  
  (一)
  晚上,几乎是步履匆匆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走进朱印的病房。
  进来后,他微微向有些错愕的亭梨点点头,便迅速走到病床边,看了看沉睡中的朱印,一会,他问:“化疗,已经开始几天了?”
  “这是第二次,刚结束。”
  “恩,”他点头,“负责主治的医生还在?”
  “在的。”    
亭梨忙带他走出病房,去周医生的办公室,不用问,她也确定,他就是要等的乔医生了,和朱印一样,他很高大,眼睛里折射出一种犀利的光芒,说话很直接,到周医生的办公室后,他直接说:“你好,我姓乔,能不能让我看看病人的医疗资料。”
  周医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仔细打量了眼面前的陌生年轻人,他还是从柜子里拿出朱印所有的医患医疗。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乔医生翻动纸张的声音。
  亭梨的心,好像蓦地提到了嗓子口,她甚至握起双手开始祈祷:就让这位年轻的乔医生,给朱印的病,带来一丝转机吧,就让他,说出一鸣惊人的治疗方案吧!
  老天,如果你有眼……  
  大概有一个钟头之久,他终于放下手里的资料,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周医生,说:“这位病人,交给我吧,明天开始,停止化疗。”
  周医生下意识看向名片,片刻,眼神一动,抬头,惊讶道:“你是,乔博士?”
  “恩!”他点头。
  “哦,原来,之前,看过一些你的医疗论文。”    
“说实话,”他又转身向顾亭梨,“关于心包血管瘤,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病患,关于治疗,我同样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用医学惯用的治愈可能,那么我会明确告诉你,1%,如果顾女士放心交给我的话,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你……”
  “你有什么治疗方案吗?”周医生问。
  “手术!”
  “切除?”    
“没错,”乔博士点头,又说,“放射和化疗,只能保守的起到拖延时间,而且会摧毁病人的一些生理功能,病人还年轻,我完全否定这样的治疗方案,当然,也不可能采用西方传统的手术切除,具体手术方法,明天上午,我的两位助手也会赶到,我希望,你能替我安排一次会诊会议。”  
  停止化疗,实施手术!
  亭梨不敢,她也不懂,回到病房,朱印又已经睁开双眼,嘴唇很干裂,亭梨忙去倒了一点水,轻轻的沾在他的嘴唇上。
  清醒过后,朱印缓缓坐起身,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的虚弱,伸手示意亭梨过来坐下,扯了扯嘴角,说:“Ting,呃……想不想,听笑话……”
  亭梨摇头,眼睛,却又已经红了。
  “不想听?”朱印问。
  “因为你讲的,都太过时,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讲吧!”
  亭梨想了想,想到一个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便说:    
“在天堂里,有三个女人初来乍到,天使就跟她们说,我们这里有条规矩,千万不能踩到鸭子。但是天堂里,到处都是鸭子,虽然她们极力避免,但是第一个女人还是意外的踩到了一只,这时,天使就立即带着一个长相极其丑陋的男人到她面前,并告诉她:你因为踩到鸭子,所以惩罚你要永远跟这个丑男人链在一起。第二天,另外一个女人也不小心踩到了鸭子,然后结果和第一个女人一样,天使把她跟一个丑男人锁在一起。于是第三个女人就非常小心,平安的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天使来到她面前,并带着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帅哥,这个男人不仅高大健康还有漂亮的长睫毛,天使将他们锁在一起后,那女人奇怪的问锁在一起的男人:‘我很纳闷,为什么我可以跟你永远锁在一起?’这个男人叹了口气,回答:‘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怎么样,但是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鸭子。’”
  “呵呵呵……”朱印轻笑起来。
  亭梨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却是一阵难过,这样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盯着一世,想到乔博士的话,1%,她的情绪,又猛的一沉。
  “怎么了?”朱印问。    
“朱印,”亭梨拉过他的手臂,一边轻轻的按摩,一边尝试着缓缓解释,“有个医生,他从广东过来,还比较年轻,但是他,否认了周医生的治疗方案,他觉得,做手术,会更适合你,但是,但是……”
  “你决定就好!”朱印淡淡打断。  
  (二)
  乔博士的治疗方法是先进行手术切除,然后在残存的瘤灶中埋置一盒药,盒的一端开口于瘤床内,另一端置于胸部皮下,术后定期向囊内注入特殊抗瘤菌苗,很冒险。    
家属同意书上,亭梨的笔,迟迟不敢落下,手术已经准备,就等她的签名,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了身为妻子的感觉,以及妻子的责任,一切,都不只是说说的,朱印的生命,需要她来一起承担。
  没有人催她,所有人都静静的,耐心的,等待她落笔。
  想起第一次见到朱印,那是一种震撼,惊讶于他五官的绝美,精致,身材的高大,挺拔,站在门口,表情,是淡淡的冷漠,以及严肃。
  倾盆的大雨里,他痛苦的扭曲着表情,说他也恐惧,说他也孤独。
  笔,终于落下,同意书上,清晰的签上了顾亭梨三个大字。
  时间,又一次静止,朱印被推进手术室,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亭梨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坐下,心跳,这一刻起,跟随着朱印一样,在黑暗里,缓慢而安静的跳动。  
  手术室。    
乔博士打开了胸腔,小心翼翼的切开心包,把肿瘤一点一点的从心机表面切去,随着创面的增大,出血也越来越多,输血器开到最大,三名医生轮流着用手挤压血袋,以加快输血的速度。
  肿瘤基本清除干净,创面却无法止血,情况危急,用针缝,创面就像豆腐块,根本缝合不住,只要用高频电刀烧灼,最后,乔博士用自己的手按住创面止血。    
紧紧的按住,头上的汗水像是雨后的水,护士不停的替他擦拭,擦拭,年轻的乔博士按了四个多钟头,血,终于止住,接下来,乔博士又把药物和125碘粒子均匀注射到肿瘤各个部位,最后用氩氦刀冻死肿瘤细胞。
  手术历时八个钟头,朱印浑身的血液在体外循环了两次。  
  直到夜里,朱印被推出手术室的一刹那,亭梨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神色慌张的看向乔博士,他疲累的点点头,说:“暂时,手术很成功。”
  成功……成功……
  亭梨的眼泪顿时在脸上蔓延,这是高兴的眼泪,忍不住的,亭梨的腿在空气里剧烈的抖动起来,从来没有如此,她如此的想要感激一个人。
  老天,是不是真的给了她一个奇迹。  
  生命和生死赛跑,究竟谁会赢!    
亭梨现在还不知道答案,回病房后,几位医生护士一直细心的在边上监护着,打了电话回家,因为父母同样焦急,告诉他们手术成功,他们竟也跟她一样,在电话里,喜极而泣了。
  夜里,朱印开始发烧,身体持续高温,乔博士说这是组织吸收热,术后几天会好,但是仍在继续输液,输血。
  亭梨开始整夜不睡,害怕他醒了看不见自己,也希望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时间在分分秒秒中煎熬,朱印所受的折磨,已经非人。  
  (三)
  麻醉剂过,朱印的表情又在高烧中抽搐,痉挛。
  亭梨难受的问:“要不要再注射杜冷丁?”
  乔博士摇头,说:“他能挺过来。”    
隔天清晨,光线透过玻璃窗射了进来,射到床上,朱印安静的躺在床上,仿若一个新生婴儿,依稀被一阵房外的嘈杂惊醒,长而密的睫毛,在空气里迅速抖动几下,张开双眼,漆黑如墨。
  亭梨半趴在床沿,仿佛感受到一阵温暖熟悉的注视,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朱印一双深邃的眼眸。
  “Morning!”他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早上好!”她回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乔博士过来,他已经30个钟头连续工作,现在他要检查朱印术后的各项身体指标,跟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周医生,以及护士长,这些人,这段时间,都给予了朱印太大的帮助。
  测量朱印的体温时,朱印突然轻拍护士长的手臂,微笑道:“忘了跟你说,虽然你用抗吐药时实在太小气,不过你取针的技术真不错。”
  朱印说的是化疗停止时,护士长细心的替他取出深埋在血管里的滞留针。
  护士长一愣,盯着朱印墨一般漆黑的眼睛,以及眩目的笑容,表情竟有一刹的不好意思,反应过来,她才道:“我记得你抱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亭梨笑起来。
  乔博士检查完手术后的刀口,对朱印说:“挺过来,不容易,我会定期向手术囊内注射瘤苗,这段时间,必须要仔细留意各种状况,感觉。”
  朱印点头,道:“有劳了,博士。”
  因失血过多,他脸色还有些惨白。
  各项检查完毕,乔博士离开前,又交代亭梨:“身体要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立即到休息室叫我,现在很关键。”    
“恩!”亭梨答应,对乔博士的感激已经无法流于言表,说起来,亭梨现在都觉得恍惚,觉得不可思议,竟就是在网络上,大海捞针一般得,竟然遇见了一直致力于心包血管瘤研究的乔博士,这也不得不归功于如今网络的强大力量。    
更要感激乔博士的医德,虽然不到四十岁,年轻却有魄力,敢于大胆创新,从认识到现在手术过后,仅仅数天,自始自终就没有一点拖沓,现在剩下的就是观察,等待,护理,照料,以及定期的向囊内注药。  
  所有人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回归平静。
  亭梨坐在床侧,缓缓按摩朱印肿胀的手臂,说:“你继续睡吧,到明天,伤口应该就不疼了。”
  “Ting,”朱印却摇了摇头,眼睛凝视着窗外,问:“你相信灵魂吗?”
  亭梨点头,说:“相信。”    
“做手术时,我感觉不到难受,我的身体,似乎悬空在手术台的上空,我看见下面有一群人,满头大汗,看见有人用手紧紧按住我的心脏,血还是拼命的流……我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的,向走廊里飘,我看见你,你就坐在椅子上,想跟你说话,你却怎么也听不见,我很急,很急……但是一挥手,除了空气,还是空气,透明的,很长时间,我都在医院的上空游荡,漂浮,想要停靠下来,却怎么也停止不住,对着黑暗,很恐惧,我想,Ting,我怎么能就这么离开,还有很多,不舍……直到忽然听到有人说,输血,挤压……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立即将我使劲的往下拉……身体逐渐又变的沉重……早上睁开眼,看见你趴在我身边,Ting,这种感觉,就像是死后的重生,疼,却看的见太阳的光……”  
  是啊,疼,却看的见太阳的光,亭梨的眼睛,又模糊了。  
  (四)
  术后第三天,朱印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隔壁的小男孩拿了纸牌过来,亭梨问他:“我昨天,没有听见你哭。”
  “我忍住了。”他说。
  “为什么?”亭梨记得他说过,叫,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叫着叫着,感觉起来就不那么痛了。
  “昨天他刚做完手术,不能让他听见。”小男孩指了指病床上的朱印。
  亭梨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很感动。    
“我就是来看看他醒了没有,我本来想,教他玩牌,我走了。”说完,小男孩拉开门,表情有点失望的,正准备离开,床上的朱印,忽然轻笑起来,唤了声:“小不点,你过来。”走到门口的男孩马上转身。
  “你醒啦!”
  朱印说:“是啊,正闷的慌。”    
“那我教你爬树根吧,很容易的。”说着,他高兴的过来,爬到朱印的床边,将纸牌熟练的分成两堆,“一半给你,一半给我,你就看着,我帮你下啊。”接着,他将一半纸牌推到朱印面前,从里面抽出一张放在床顶头,自己的牌里也抽出一张跟上。
  如此重复,简单的纸牌游戏,小男孩玩的很尽兴,朱印,也始终耐心的陪着,病房里,开始有了笑声。  
  鼓舞人心的日子,开始加速,各项指标正常,好转,四天后,朱印能够进食了,一周后,朱印能够下床活动了。
  小心翼翼的日子里,无疑,都让人太惊喜,太振奋,手术第十天,亭梨父母终于带着外孙女茉茉来了,很长时间没看见爸爸,茉茉小小的脸上也满是期待和想念。    
三个人走到病房门口,顾父特意让茉茉开门,门开,走进去的一瞬,站在窗口的朱印,蓦地愣住,亭梨站在他身边笑,然而,下一秒,亭梨都没注意到,走进来的茉茉突然大叫一声:“爸爸!”
  便立即冲过来,而朱印,也倏地将她抱起,高高举向空中。
  呆住!
  错愕!
  等意识过来,亭梨吓的急忙从朱印手里抢过女儿,紧张的问:“没事吧,没事吧……”父母也惊的迅速跑过来,扶住朱印,扶他到床上坐下,他倒好,悄悄向女儿眨了眨眼。
  “茉茉,妈妈在家里跟你说过,看见爸爸,一定要小心,不能推到,碰到爸爸,更不能要爸爸抱的。”
  “哎呀,妈妈,我做错事了。”茉茉突然拍了拍头。
  “恩,以后要注意,知道吗?”
  “知道了。”茉茉点头,捣蒜泥似的,又走到朱印身边,“爸爸,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幼儿园,老师都问啦,问,茉茉,你的爸爸回家了吗?”
  “那你有没有数到一百。”朱印笑问,感觉,很久没摸过她的卷发。
  “数到啦,数到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一百。”
  “呵呵呵呵……”
  所有人笑,就连站在门外的,隔壁房的小男孩,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再次在病房里流逝,只是现在,多了笑容,多了阳光,两个礼拜后,当B超和CT复查的结果出来,残留肿瘤出现液化坏死,肿瘤明显缩小至不见,乔博士盯着报告单说:
  “恭喜你,朱先生,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
  坐在床侧,盯着外面已经不再刺目的太阳,那一刻,朱印的眼眶里,也闪烁着泪,原来,天气早已经进入十月,秋天了。    
十月,空气散发出阳光沉淀后的味道,落叶习惯了在秋风里摇摆,旋转,挣扎,几圈过后,最终落在地上,化作泥土,十月,金灿灿的日子,让人,留恋住最后一份温暖的日子,太阳,开始往赤道的另一边远去,远去。
  离开医院,亭梨扶着朱印,当走到楼下,亭梨说:“不要回头,因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朱印点头,身上穿的是,亭梨为她准备的休闲男装,黑色的,戴着墨镜走在路上,印象中的挺拔与完美,这就是朱印,亭梨心目中的朱印,会让周围人群惊艳的朱印,然而走到医院的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童声。
  “你们要走了吗?”
  回头,下意识的回头。    
是朱印隔壁病房的小男孩,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同于年纪的深沉,以及孤独。朱印走过去,露出一个微笑,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戴到他的眼上,说:“是啊,要回家了,你也很快就会回家的。”
  “真的吗?”
  “我听到医生说的话。”朱印点头。
  小男孩也笑了起来。  
  到家,迎接朱印的,是茉茉欣喜的尖叫,一大早知道爸爸要回来,死都不肯去幼儿园,缠着外公去超市买了一大盒巧克力,说是送给爸爸的礼物。
  这一天,整座大宅,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庭院里,恍若高大的梧桐,也是在笑,梧桐花,却是谢了。  
  第二十八章落下了帷幕  
  (一)
  朱印回到家的第二天,亭梨也回到卖场。
  心终于落下了,塌塌实实的落回到原地,回卖场,似乎突然又找回了那种曾经想要努力的冲劲,生活,再次变的有意义。    
现在,她是替朱印工作,屈秘书是她的老师,接到苏CZ南部店的业绩,屈秘书说:“曾总监调任过去三个月,业绩也是有一点,但是这样的提高,微乎其微,再继续下去,三个月后,南部店必须要关闭。”
  亭梨陷入沉思,这个南部店,屈秘书之前也跟她说过,说:“看朱先生的意思,并不想现在关闭。”
  曾总监做事很有魄力,很有能力,如果她也不能令南部店的业绩起死回升,那么还有谁能做到呢?
  “屈秘书,我想下去看看那些鱼课的同事们!”亭梨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屈秘书点头。    
今天,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联美工作服,毕竟工作久了,总店的卖场里也都是些熟悉的同事,到楼下,走进卖场入口,一切井然有序,卖场终于开始和海鲜供应商合作,一排排碧绿色的水族箱被陈列在鱼课中央,还有不少人觉得新鲜,海鲜商提供的现场加工烹饪也吸引了一些顾客围观。
  挺欣慰,也挺激动!
  第一个看见她的,是正对她的大嫂,她原本正在吆喝:“嗨,都来看呀,今天的鲈鱼特价啦,鲈鱼……”
  话到一半,看见了迎面过来的顾亭梨,蓦然顿住,亭梨上去,笑道:“大嫂,今天什么卖的最好?”
  “螺蛳虾!”大嫂回答。    
另一边剁鱼的小孙也注意到她,忙扭过头,惊讶的说道:“啊,助理,哦,不是……哎,助理,”想不到到底该称呼啥,所以小孙干脆还是一声助理,“怎么回事啊,我以为你被他们炒鱿鱼了,现在又,他们都在传说啊,说你原来竟是,是我们的老板娘啊,是不是真的?”
  亭梨笑,说:“小孙,我还记得你说过,某某人是纨绔子弟哦!”
  “啊,我说谁了?”
  “好像是我刚分到总店不久吧!”
  “哎呀,不会吧,助理,这个你都记得,晕了。”
  “我也记得,就你说了,小孙。”大嫂也笑着指向剁鱼的小孙,气氛活络过来,周围有熟悉的同事看见顾亭梨,也纷纷惊讶的围靠过来。    
惊动了联美的各位领导,这是亭梨没有想到的,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上面课长,不一会儿,李心珍就连同几位处长们一起出来,乍看见顾亭梨站在卖场里,大家都还有那么点不适应,倒是亭梨,看到钱处长,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就笑着提起。
  说:“钱处长,其实来联美之前,我们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钱处长一愣,反问:“之前,我们在哪里见过?”
  “派出所啊!”
  派出所……钱处长迅速搜索印象中的记忆,他去派出所的次数实在有限,有那么一次,屈秘书突然打电话给他,叫他去QS高速入口处取车,谁知刚上高速公路……
  “啊,你是那天的……”钱处长记了起来。
  亭梨笑着点头,回答:“那时侯有点误会,一直还没有机会向钱处长道歉。”
  “那天你说的孩子……”说到这,钱处长看了眼周围疑惑的人,倏地住口,表情有那么阵尴尬。
  “没事的,”亭梨摇头,“那是我女儿,被接回来,事先也没告诉我,呵呵。”
  “哦,那就好,呵呵呵呵……”钱处长也笑起来。
  看他们笑,周围的领导们也笑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气氛却立即轻松开来,亭梨便又说:“我下来,就是随意看看,跟以前的老同事们打声招呼。”
  “朱……太太,”一边的李心珍开口,“海鲜商那块,上个月刚刚开始,效果还不错,鱼课这个月的业绩上升了7%,新任课长也是你同期的ETP学员,做的还不错。”
  看着李心珍,亭梨突然又想起曾红茜,所以考虑少时,她又笑着问道:“关于CZ南部店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吧?”
  立即,所有人都点头。
  “其实如果关闭南部店,对联美来说,是个打击,曾总监也过去三个多月,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有谁愿意,暂时调去南部店,跟曾总监一起,替联美闯过难关。”    
“我们都知道,南部店的问题在于客流量,我们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增加客流量的问题,曾总监做过不少努力,包括在广场上举行大型活动,但都不是长久之计。”有人首先说道。
  李心珍也点头,说:“是啊,顾客流动量少,正好南部店有个缺点,它是凹进马路的一块地。”
  “有什么办法增加客流量?”亭梨问。    
“我之前也考虑过,”李心珍又说,“也听曾总监提起过那里的情况,我个人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是不是能在南部店周围建一批设施,免费设施,扩大联美在当地的影响,也吸引附近居民经常过去,对了,如果需要调动人员过去的话,我也可以去。”
  话毕,顾亭梨看着她,陷入沉思,对她,也有些特别的看法,显然对CZ的南部店,她也是用过心了。
  “我也可以去帮帮忙。”
  一直默不作声的倪课长此时也说道,亭梨点点头。
  ……  
  (二)
  下班前,亭梨约了罗云蜜,就在联美对面的小餐厅。
  几个月没见,亭梨的头发长了,罗云蜜的竟也长了,之前的卷发,被她拉直,反而有了一种更为年轻的利落,朝气,表情,比起以前,似乎也多了一层淡定。
  “女人,你气色不错。”坐下后,她说。
  顾亭梨笑:“你也不错,最近怎么样?”    
“呵呵,我离婚了,双方协议离婚,车子归他,房子存款归我,领了离婚证书,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谈的还不错,想来,他这人也不坏,只是这两年,我们一起过的比较压抑,不过现在好像解脱了,互相也不再联系。”
  “恩,回去上班了吗?”她是办了停薪留职的。    
“有一个月了,总不能真把铁饭碗给扔了,上次见你,看你脸色不好,很疲劳,又突然问我,是不是记得以前问过的问题,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也不敢联系你,就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增加你心里的负担,对了,你老公,他……他身体怎么样了?上次,看你表情很凝重,现在,应该好了吧?”罗云蜜问的极小心。
  亭梨点头,嘴角带着笑意,说:“做了手术,现在正在康复中,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他人,很不错。”
  “呵呵,瞧你得意的。”罗云蜜跟着笑起来。    
人与人之间,不管谁与谁,说的就是一个缘分,一份情感,罗云蜜应该是放开了,曾经的夫妻,即使不能白头,也是该,好好的分散,百年过后,互相还能记起,曾经在身边一起过的人,没有怨言,没有遗憾,便已足矣。
  不禁,为她最后的豁达,而高兴。  
  到家,周医生正在替朱印做例行的检查,常规的脉搏70次/分,体温37°,血压120/70,呼吸12/次,各项指标正常。
  “恢复的挺不错,现在天气也不错,可以适当做些户外活动,简单的,比如散散步,修修草坪,时间仍不宜太久,饮食方面,注意营养均衡,多摄入蛋白质。”
  “周医生,你还是给我写个新食谱吧。”顾父在一边说,上次手术期间的食谱已经太显清淡,跟不上营养味道,周医生笑着跟顾父走出卧室,去楼下写食谱。
  留下朱印一人,对着他们刚离开的背影,有片刻的迷离……也就在这时,亭梨走进卧室,抓捕住他一闪而逝的伤感。
  “怎么了?”亭梨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朱印微微摇头,说:“只是,想起了我父亲……”
  “在联美大厦,我看见过他照片,身材,应该也很高大。”
  “恩,他比我妈大十岁,从我有记忆里,他们就没吵过架,我妈个性很温软,很依赖他,他是个严肃的人,做事永远井井有条,不允许有人坏了秩序,即使周末,他要求我也必须七点起床,牙膏,挤完必须盖上盖子,水池用完,必须用干布擦净,近乎苛刻……六年前,他在这里去世,就在楼下,我妈到现在也忘不了他离开前的痛苦,后来,她就一个人离开了,回到我外公的住所,其实这几年,我知道她挺矛盾,她想回来,又害怕回来,但是我,因为被诊断出心包瘤,也就一直,没再让她回来……”
  回来,怕的是触景伤情吧,想的是曾经在这里美好的回忆,还有自己的儿子,亭梨明白,如今,一切都好了。    
沉默片刻,亭梨拉住他的手,说:“接她回来吧,我争取努力做个好媳妇,虽然都说天下没有处得好的婆媳,我就委屈点了,哪怕她再挑剔,再难伺候,说我不好,我就睁睁眼,闭闭耳,当作啥也没听见。”
  “呵呵……”
  朱印轻笑出声,同时,一只习惯性的暴栗敲上她的脑门。
  “我是怕你欺负她温润!”
  “啊!”亭梨站起身,“现在就开始偏心,我就不温润吗?不过还得感谢你爸,从小把你教育的这么好。”
  “THANKS!”他依旧笑。
  “我不是夸你,在夸你爸。”亭梨白他。
  想起卖场里的事,亭梨又说:“朱印,我想,去趟CZ南部店,就是去看看。”朱印现在不能工作,那么她只好替他,想替他认真的做好。    
“恩,”朱印点头,“南部店原本靠着一片老小区,还有一座大学,去年开始,老小区拆迁,大学也般到新区,短时间内,如果能保证卖场不亏损,那么就可以持续经营,卖场一楼可以考虑低价出租,要联系附近楼盘,竣工时间,开盘时间,以及最后的入住时间。”
  “我,可不可以调动资金?”亭梨突然问。
  “你想调动多少?”    
“其实我也查过那块地方,曾总监和华东区经理也说过,那里最大的问题,缺少客流量,也就是人气,今天听了李经理的建议,觉得不错,我想去看看,在卖场前面,或者周围,是不是可以划一块区域,建一块公共的游乐设施,或者老年人活动场所,免费提供给附近居民,可以吸引人气,可能,也会引起政府的关注和支持,吸引一楼的招商。”
  “顾亭梨!”朱印突然勾起嘴角,“你胆量倒够大。”
  “这个方法不可行?我可没这么大的能力,这么快就想到方案,说了,是李经理的建议,我觉得可行。”
  “去做吧,觉得可行就去做,尽量做完善,投入大量资金,包括宣传,招商不成功,业绩提不回来,你就卖给联美吧,一辈子不拿薪水过日子。”
  “成交!”
  亭梨微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朱印郑重的握过。  
  (三)
  隔天,亭梨去联美,在屈秘书的主持下,第一次召开了会议。    
与会的是华东区经理,李心珍,倪课长,还有钱处长,之所以挑选这几个人,是因为之前共事比较多,比较了解,也是希望他们能够跟她一起,去CZ南部店看一看,而华东区经理主要负责这一块,当然接下来主要的工作还是由他去负责。    
关于去建造免费设施的构思,区经理说:“如果要建造这样的免费设施,影响力稍微大点的话,那这块地可能也要大些,卖场左面有块空地,一半属于卖场,另一边属于附近开发商,我们可以考虑和资,一方面,有了这样一块建筑,开放商的楼盘也就更加吸引顾客,而且,他们也不希望卖场关闭。”    
“不错,跟附近的开发商联合一起,一起做好这一块区域的规划,对谁都有好处,还有最主要的,我们要赢得一定舆论,要造势,至少在顾客的品牌形象里,赢过大润发。”李心珍点头。
  “那这样,我们先去南部区看一看,接下来跟开发商交谈的工作,就交给你。”
  “好的。”
  关于设施建筑方面,亭梨还是交给区经理负责。  
  当天下午,一行人就赶到了CZ南部店,果然如他们所说,经过拆迁后,这里显得很凌乱,很嘈杂,大学的旧楼址在卖场右前方,现在空荡荡,即将也要拆迁。    
这样一块地方,只要熬过几年,卖场未来的发展,很有潜力,只要楼盘交付,那么客流量会明显的上升,当然,为了不失去这些潜在顾客,也为了吸引附近稍远一点居民,那么必须,找出一条让他们来购物的理由。    
如李经理说的,首先要造势,要引起注意,重视,所以亭梨安排宣传,甚至安排广告,联美将要在南部店区建设一批免费绿地,绿化附近环境,增加儿童游乐设施以及老年人活动设施。
  不能说这样的构思就特别好,但是任何事,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了,都在朝一个方向努力,那么,一定会成功,因为成功的项目,离不开团队,亭梨坚信。  
  这个晚上,亭梨跟他们一起,住进了酒店。
  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晚上,身边没有朱印,晚上洗完澡后,亭梨去隔壁李心珍房间,门开,她有些惊讶的站在门口,亭梨便问:“想不想出去喝点东西?”
  “朱……”
  “像以前一样,叫我顾亭梨吧,你突然老是朱太太的叫,叫的浑身不自在起来。”亭梨笑,“叫上钱处长和倪课长。”当是放松放松吧,最近会特忙,而且特意的,她想处好与他们的关系,想必,李心珍,她应该看的出来。
  李心珍答应,两个人又去叫钱处长和倪课长。  
  四个人去一楼酒吧里坐。    
挺热闹,人也挺多,两杯下肚,环境的轻松吧,加上酒精的作用,最初的不和谐和尴尬气氛很快就消失,在看到别人划拳笑闹时,李心珍突然也笑了起来,说:“顾亭梨,敢不敢划拳,划拳说真话。”
  亭梨笑着点头。
  钱处长和倪课长监督,活跃的比赛立即开始,两只拳头下去,亭梨叫了声“五”,竟然赢了,想了半天,亭梨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结婚?”
  “只能问一个,”李心珍笑着摇头,“固定的没有。”
  “哈哈,李经理,你也太坦白了吧,固定的没有,啥意思呀!”钱处长也笑起来。
  “要的就是坦白,再来。”
  说着,她又伸出了拳头,两次,三次,呵呵,亭梨再次获胜。
  “你的确切年龄?”
  “真是,三十……一……再来……”
  一下,两下,三下……这次,终于轮到亭梨输。
  “呵呵,”李心珍嬉笑一声,问,“我们老板,爱你吗?”
  “应该爱吧!”亭梨笑。
  “什么叫应该爱,不行,这个回答不满意。”
  “他没说过爱!”亭梨皱眉。
  “哦,再来,再来!”
  亭梨输。
  “他为什么娶你?”李心珍又问。
  “啊,”亭梨想了想,回答,“不知道具体他怎么想地,但是有一天,他突然说,我们结婚吧,然后就结了。”
  “是他向你求婚?”
  “女人,第二个问题了,再来……”
  ……    
这叫不叫隐私大探密,不过却可以拉进彼此的距离,随着酒精的逐渐增多,玩到后来,李心珍似乎微醉,亭梨扶她上去睡觉时,她竟拉住亭梨,说道:“你知道哇,顾亭梨,我一开始挺嫉妒的,心里有点窝火,我的一个下属,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老板娘了,老公还是那么的年轻……想想,人比人啊,有时候气死人,看我,长的不丑,三十出头了,还没能把自己嫁了,唉……现在再想想,也没那么多嫉妒了,就有点羡慕……”
  人与人,也只有相处了才会了解,对李心珍,亭梨现在的感觉倒还不错,挺真实的一个都市白领丽人。  
  (四)
  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给他们,一个项目的完全完成,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这是区经理和曾总监的责任。  
  隔天中午,亭梨坐车回去。    
第一次替朱印办事,心里还有些小小的成就感,暂且不管成绩了,总算目前为止,她的任务完成了,到家是下午,父母去幼儿园接茉茉,朱印一个人坐在走廊里,下午的太阳光,有一半洒在他的身上,漾出层层的金色,很耀眼。
  亭梨到家,他便立即起身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包,问:“累吗?”
  亭梨摇头,指指他放在桌上喝了一半的茶,说:“渴了,坐了几小时的车,一点水也没喝。”    
朱印又过去替她拿过茶杯,亭梨连忙大口喝了几口,喝完,在朱印对面坐下,开始说道:“CZ的南部店,其实情况还不如我想象中糟糕,目前业绩是差了点,但是三年过后,那里肯定不一样,对了,我把李经理,钱处长,还有倪课长暂时都安排在南部店,帮曾总监一起,一个人的话,再大的能力,也照顾不来。”
  “这么说,你挺有收获。”
  “还行吧,我上去洗澡,我还有点困。”
  “昨晚没睡好?”朱印皱眉。
  “跟他们几个去喝了点酒,昨天陌生地方,睡的不太熟。”
  “顾亭梨!”朱印的脸色突然又沉下去,“以后在外面,不允许喝酒。”
  “哦!”    
走到楼梯口,亭梨答应一声,当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到家后,她现在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的婆婆,她是怎样一个人呢,亭梨不知道,从朱印的口里,她是一个温润的女人,但是,任何儿子看母亲,恐怕大多都温润。    
跟朱印结婚这几个月来,茉茉被带走的那几个月去,她从来没打电话跟亭梨交流,只不过之前安排了个白老太太,亭梨当然也想不到跟她电话里交流,第一次的话,不正式,显得无诚意,所以,第一次,她必须亲自登门去见婆婆,这是做媳妇的礼节,如果可能的话,还最好将她一道接回来生活,因为她,老了,一个人在外,太孤独。    
于是,问题也来了,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或许还是一个矜持的女人,她不敢奢望她第一次见到她,就多么的喜欢她,不可能,这么些日子,也无形的,她将她想成了假想敌,一个婆婆,中国绝大部分媳妇都头疼的婆婆。
  现在,到了这种时刻,她不得不面对。  
  所以洗完澡后,亭梨并没急着去补眠,而是开始认真思索婆婆这一问题。
  做好了决定,她再次下楼,到走廊,朱印仍坐在桌前,享受十一月的阳光,周医生说,他现在要多吸收光照,这样伤口恢复的更快些。
  亭梨到他对面坐下,一脸肃穆,他喝了口茶,挑眉:“有事想谈?”
  亭梨点头。
  “说吧!”他放下茶杯。
  “朱印,你也说过,你母亲,她这两年其实想要回来,但又怕回来?”
  “恩!”    
“朱印,其实我自己想过了,一个女人的心理,如果换成是我,曾经跟丈夫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肯定留恋大于伤感,而且,又是儿子生活的地方,加上孙女,是我的话,我内心深处,其实一定是非常非常的渴望回来,只是因为你的态度,你不欢迎她回家的态度,让她犹豫了,她身为母亲,有她的骄傲。”
  “分析的不错!”朱印赞赏。    
“所以,我想去把她接回来,一个人去。”为什么不带上朱印,一是他身体还不适合坐飞机远行,另一点,有些事,亭梨一直认为两个女人之间解决反而更好,参与了男人,事情也就变的复杂。
  “Ting!”
  “怎么?”
  “在你身上,我突然发现女人的闪光点!”
  “你才发现!”亭梨汗颜。  
  (五)
  亭梨出发了,小心翼翼的出发了。    
想来,一直让朱印的母亲独自住在外地,她也真的觉到不肖,自己的父母,现在倒住在自己身边,每天看着,放心,对于朱印,其实自从他的手术过后,他也是期待接母亲回来的,她能够看出。    
出发前,亭梨曾想准备礼物,但是想来想去,作为女人,如果敏感的话,她送礼物,那么她一定回赠,这样,就失了送礼物最初的意义,所以去的时候,亭梨两手空空,送她上飞机时,朱印眯了眯他那双魅惑的长眼睛,笑着说:“我妈信佛,记得多磕头。”
  亭梨信了。    
下飞机,有人来接,到目的地,这里的宅子看起来也是庭院深深的感觉,只不过树木更繁盛些,亭梨是没有心情欣赏一路的景色天然,坐在车内,她就开始紧张,比上一次回乡下看自己的父母更紧张。
  想象过无数次可能会见面的场景,但是真的见到,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知道她要来,朱印的母亲,盛情准备了茶道。
  亭梨远远的过来,一看见,就晕了,手都已经在抖了,还怎么倒茶?    
她身材很高挑,近七十岁的年龄,皮肤保养的也还算好,身材适中,年轻时应该偏瘦,表情,有那么几丝熟悉中的淡漠,眼敛很长,嘴唇很薄,唇角,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皱纹,却是化了淡淡的妆。
  整个镂空的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完全看不见白老太太的影子,来人将她领进房间,便径自离开,只剩下亭梨一人,面对静静打量着她的婆婆。
  有几片落叶在窗外飞扬,落下,再扬起……  
  “坐吧!”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很淡。
亭梨慌忙坐下,完全没有跟朱印一起的轻松,沉思片刻,她也尝试着开口:“您好,我叫顾亭梨,是茉茉的妈妈,我觉得很抱歉,从来没有过来看望您。”这个您,亭梨说的别扭,生硬,不过对方是长辈,又是第一次见面,她不得不客气。
  “无碍,”她摆摆手,“喝茶!”
  亭梨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小碟,不知道应该从哪边喝起,犹豫片刻,她还是端起离她最近的那小杯,朱印的母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她,静静的看外面的风景。
  差不多知道,朱印那种与身俱来的淡漠,冷静,是来自于谁。  
  “茉茉好吧?”许久过后,她再次开口。
  亭梨点头,也不多话,言多必失。
  “你跟我过来。”    
说着,她突然站起身,向里屋走去,亭梨迅速起身,跟上,穿过一道走廊,走到一个房间,亭梨最先看到一只槛台,台子中央摆着朱印父亲的照片,照片前供奉着香,以及一窜佛珠,记起朱印的话,到槛台前,亭梨赶紧跪下,跪在朱印父亲的相片前。  
  “你在做什么?”见她跪下,朱印的母亲疑惑的问。
  “磕……磕头……”
  “不用的,起来吧,过来上柱香。”
  “哦!”    
一直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上完香后,亭梨轻声说:“我这次过来看您,其实也希望能接您一起回去住,茉茉常常提起奶奶,她也说,想奶奶了,朱印,也一直希望您回去,他原本打算自己来,但是我,硬了抢了这个功劳。”
  一句话说完,亭梨说的文邹邹,自己感觉,都显得有些虚伪,有些懊恼。
  对面的人,她的视线却落在相片里,朱印父亲的脸上,好一会儿,她起身去关北面的窗户,又道:“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你就睡,朱印的卧室。”  
  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突然看见正走过来的白老太太,亭梨一阵高兴,忙过去,说:“白太太,身体好吧,我刚才还以为你不住这。”
  “呵呵……一早就知道你过来了,见过老夫人没?”她问。
  “见过啦,她在房间里。”亭梨指了指刚才走出来的房间。
  “老夫人平时话并不多,性子比较淡。”
  “恩,白太太,你到我去朱印的卧室吧。”绷直了一整天的神经,现在她觉得浑身都累,白太太笑着领她穿过走廊,到隔壁屋的卧室里去。  
  朱印的卧室,不同于大宅里的男性味道,这里的,反而有种温馨的感觉,好像年轻了十岁的朱印,卧室墙壁上,还有一些他童年的照片,亭梨看着笑,跟现在的朱印,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时候的朱印,怎么看也像小女生。
  有几分茉茉的味道。    
看见朱印小时候的照片,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突然有了跟他一样的属于童年的回忆,爱意,又更深了一沉,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想着,或许十岁的朱印,也睡在同样的床上,呵呵……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想了起来,大宅里的电话,原本以为一定是父母了,但是手机接通,那头沉沉的一声“Ting!”让她立即惊觉,竟然是朱印,朱印啊,仔细算算,这完全是他的第一通电话,打给她的。
  “到了?”他问。
  “到啦,知道我现在在哪?”亭梨坐在床上。
  “我的卧室?”朱印轻笑。
  “BINGGUO,呵呵,不过呢,我看到某人的照片,实在很汗颜,瘦瘦小小,芊芊弱弱,头发长长,就差穿件裙子了。”
  “是吗!”
  “是啊,太震惊啊,怎么也能长成现在的模样!”
  ……  
  (六)
  晚上吃饭,餐厅里照样很安静,都不说话。    
吃完饭,看着一堆碗筷,亭梨想,主动去洗吧,毕竟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与婆婆好好的沟通,与她拉进彼此的陌生距离,做完决定,亭梨挽起袖子去厨房,朱印的母亲看了她一眼,待她离开,她突然问白老太太:
  “念珠啊,她这是要做什么?”
  “洗碗啊,在刻意讨你你喜欢。”白老太太笑起来。
  “哦,你叫她到我的房间,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恩。”白老太太答应着起身去厨房。    
亭梨一听,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连忙擦了擦满是泡沫的双手,跟在白老太太的身后,去婆婆的房间,这是一间比较传统的卧室,颜色装修上也偏于棕黑色,进房间后,婆婆正坐在梳妆台前。
  白老太太退了出来,亭梨走进去,到她面前。
  “坐吧!”她一指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亭梨坐下去。
  “有些问题,我一直搁在心里,朱印不说,我也不好问他,不管怎么说,朱印已经娶你,我也就接受了你,你就是我们朱家的媳妇。”
  “谢谢。”她的开场白,亭梨有些不安。
  “恩,白太太也说你有对不错的父母,他们现在,都跟你们一起住?”
  “恩!”
  “倒也罢了,住在一起,也能给你们个照应。”
  “是!”
  “你跟朱印,认识几年了?”
  噔——噔——噔——噔——
  开始的不安,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人说,人撒一个谎,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以后再见了,也就多了不坦然,所以考虑片刻,亭梨还是回答:“认识的时间,其实不长,年后春节不久。”
  错愕!
  朱印的母亲很不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是天生的淡然,让她的惊讶也显得不那么突兀,疑惑过后,她又问:“但是孝芫,她已经三周岁半。”
  豁出去吧,实话实说吧!    
静寂的卧室内,听不到一丝杂音,除了亭梨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压抑,埋藏在心底几年的秘密,从来没有提起过的,但是对于朱印的母亲的提问,她不能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不想谈,现在,她必须说了。    
叹了口气,亭梨说:“其实,四年前,我大学毕业后不久,因为受了打击,所以我做了代孕妈妈,用人工受精的方式,生了一个孩子,也就是茉茉,茉茉出生后,我却后悔了,我带着客户支付的预付款和茉茉,离开了那座城市,但是春节后,我们还是被那位客户找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朱印。”
  “你!”    
一个隐藏在心底的事实泄露,朱印母亲的脸上,淡漠已经不再,如果说,之前她的确是接受了这个媳妇,从白老太太的口里,甚至对她还有那么一点好感,那么此刻,没有了,她的话,转折的太迅猛,太突如其来,以致她的表情,在瞬间凝结,她竟然是一个代孕妈妈,暂且不说茉茉确实是她朱家的孩子,但是,她是代孕妈妈,这一项事实,太震惊,这样的人品,道德,她无法原谅,无法释然,她梗在心里了,这和她们传统的家族,与她们的身份,不配。
  “你……做过代孕妈妈……”
  “是!”
  无奈的点头。  
  许久——
  她长长的眼睛渐渐眯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口,对着窗外的夜幕,突然,再次开口了。
  “你走吧,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亭梨站起身,也料到她的坦白后,她一定会愤怒,所以她说:“朱夫人,我到这里来,就是想替朱印接你回去,你是他最亲最爱的人,他也渴望你能回去,至于我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回去了再解决。”
  “顾小姐,请你,尽快离开这里。”
  下了逐客令了!  
  亭梨出来,脸皮够厚的话,她或许可以留下,相信她也不会硬生生的赶她离开,但是那样做可能会比较碍人眼,只会增加反感。    
哎,朱印的心里,母亲是个高雅的温润的女人,当然,亭梨不敢说她不是,只是她的温润,也要对人,亭梨是女人,她自然清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无端的对另一个女人温润。
  拎了自己的小行李箱,在白老太太震惊的目光下,亭梨走出宅子。
  如果找个酒店,舒舒服服的过一夜,那么这一辈子,在朱印母亲的面前,她都要抬不起头了,如果打电话告诉朱印,那么她就别想再在她的面前博得任何好感。  
  所以,可怜点吧,亭梨坐在院子门口,坐在行李箱上,看天空的繁星,十一月了,夜里还有点凉,白老太太突然出来,到门口,看见坐在行李箱上的亭梨,忙问:
  “出什么事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你说什么了,老夫人这么生气,脸色都变了。”
  亭梨叹了口气,摇头。
  “真是的,老夫人这么好的脾气,也会对你做出这样事,真叫人太意外了,不管了,不管了,你赶紧跪下,向老夫人认错。”
  “跪这?”亭梨指了指大门。
  “恩,先跪着吧,我想办法带她出来看看。”
  “哦,那就麻烦你了。”
  亭梨赶紧跪下,可怜兮兮的模样,恨不得最好再下场大雨,可惜天公不作美,满天璀璨的星星,预示着不仅现在,明天,恐怕后天都是好天气。  
  卧室里,白老太太看了眼窗外,突然说:“外面起风了!”
  朱印的母亲“恩”了一声。
  白老太太又说:“你说亭梨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一个人突然跪在了大门口,这叫外人看见了,实在不好。”
  “她,没有离开?”
  “离开?要去哪?她一个外地人,哪也不认识。”  
  “念珠,你拿点钱,叫人送她去酒店。”
  “她袋里不会没钱,喏,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白老太太故意扶起她,她犹豫片刻,还是跟她出去,走出宅子,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院子,她们远远就可以看见跪在门口的顾亭梨。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要跪,就让她跪着,跪累了,她自然会离开,念珠,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允许再出来。”朱老夫人转身离开,不是她太心狠,只是一想到代孕妈妈,再想起自己的儿子,她就恼怒。
  一个代孕妈妈,这样一个女人,不清不白的,竟然成了她儿子的妻子,她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无法接受。
  她替朱印代孕,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她不敢想太多!  
  (七)
  亭梨始终跪在门外,腿都麻了,天越来越黑。
  跪累了,亭梨突然觉得莫名,自己又没做什么错事,干吗要跪着,于是起身,仍旧在行李箱上坐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心里想着,这会朱印一定已经睡了,就让是为了朱印和女儿茉茉吧,否则,她早就离开了。
  时间以秒计算,滴答滴答的,过的缓慢,亭梨靠在墙上,不禁有些困,夜里的气温有点寒,亭梨赶紧到箱子里拿了件外套披上,坐在门口角落里,渐渐睡着。
  ……  
  “亭梨……亭梨啊……”
  清晨,有人将她摇醒,双眼迷糊的张开,是白老太太,看见她醒了,白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你这人,怎么真不知道离开呢,昨夜里,我出来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走了,怎么就坐了一夜,还坐在墙角里。”
  “哎呀,不是为了暖和点嘛!”亭梨起身,站的太急,头脑突然一阵晕眩,腿跟着发麻,赶紧又坐下,好一会儿,腿脚才恢复知觉。
  “走吧,跟我进去,真不知道老夫人这是哪根筋搭错了,你们啊!”白老太太叹了口气,具体细节,她也并不多问。    
再次走进宅内,白老太太将她带到门口,自己径自离开,朱老夫人正坐在佛台前,手里拿着一串绿珠,看见亭梨进来,她下意识沉下脸来,说:“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说过了吗,请你,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见你。”
  “朱老夫人!”亭梨开口,“再也看不见,恐怕有点难,除了,你希望朱印跟我离婚。”
  “你想怎么样?”
  “朱老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朱印他,为什么要代孕?之前,朱印又为什么总是不愿意你回去?”
  “……”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先听听我代孕的原因,是人,都会犯错,一次感情的失败,我心灰气冷,做了错事,我伤害了自己的父母,有个孩子后,连他们都不认我,如果说犯错都要付出代价,那么我已经付出了,我独自带着茉茉,过了几年漂泊生活,每天夜里,连觉也不能睡,但是即便如此,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因为代孕,让我认识了朱印,至于朱印,”亭梨叹了口气,现在,应该可以说了,也是时候,应该让他的母亲知道,“几年前,他被查出患了绝症。”  
  “你……说什么……”
  她的脸色,在佛台前,顿变,怕惊吓到她,亭梨赶紧又说:“你别急,现在已经没有问题!”
  “你说清楚!”她站起身。    
“几年前,他被查出患有心包血管瘤,他怕伤害到你,所以,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告诉任何其他人,更怕你将来孤独,他准备好了所有后事,包括,给你留下一个孩子,以便将来他真的离开了,你好有个寄托。”
  “他……他现在……”
  朱老夫人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受了很多痛苦,前段时间,做了放疗,化疗,很艰难,前段时间,又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复发的可能,已经很小,手术治愈的很彻底。”
  亭梨说到这里,朱老夫人的眼睛里,渐渐湿润,嘴里也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我……竟然不知道,这么多事,他从来没告诉过去,从来……我从来没陪在他身边……”
  “或许你会质疑我的人格,或许你现在无法接受我竟然是个代孕妈妈,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回去吧,朱印他,其实一直担心你一个人……”  
  (八)
  回去吧!
  话说到这里,朱老夫人当然要回去,唯一的儿子,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她做妈的心,已经整个都揪起。    
不禁恨自己了,老糊涂了,儿子的痛苦,她竟然感受不受,无法分心去想这个媳妇,无法去想她代孕妈妈的身份,现在她一心想的,就是立即回去,去亲自陪一陪自己的儿子,陪他度过最后的难关。
  叫人收拾了简单行李,带上白老太太一起,三个人当天坐飞机回去,路上,她始终沉默不语,直到下了飞机,她才突然问了一句:“你,一直陪在他身边?”
  “恩!”亭梨点头。    
再到老宅,当走进那片梧桐老道,朱老夫人的心里,百感交集,这片树木,曾经是朱印的父亲,一颗一颗栽种,已经多少年了,近二十年了吧,如今,他已经不在,这些树木,却依旧挺拔。
  眼泪,始终噙在眼眶里,亭梨悄悄给她递了纸巾,近乡情怯,一路到铁门口,走进庭院,恍如隔世,记忆一幕幕袭来,又似乎,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影。
  哦——
  不是,她听见身边的人,轻轻唤了声:“朱印!”
  恍惚了,眼泪滑下脸庞,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的抱在怀里,是自己的儿子,高大昂扬的身材,一如他的父亲那般伟岸。
  阵阵笑声,荡漾在庭院里的草坪上。
  “奶奶——”
  是孙女的声音,熟悉的,却有不相似的,第一次,孝芫,是带着如此兴奋的语气,远远的向她招手。
  “奶奶——”  
  “朱老夫人,我帮你把行李拿进去。”亭梨开口
  听在朱印的耳里,却是一阵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手指一拍亭梨的脑门,说:“你叫什么?”
  “怎么了?”
  “还以为你事情办的不错,朱老夫人是你叫的嘛!”
  ……    
看着他们,看着远处跑过来的孙女,甚至看着站在朱印身后的,顾亭梨的父母,全部带着微笑着的,曾经的大宅,依稀已经不见,空气里,更多了份天伦的味道,这种味道,叫幸福,叫团圆。
  看着顾亭梨,看着一脸笑意的朱印,在她的记忆里,他的表情,从来就是淡漠,一尘不变的淡漠……一切都变了,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那么她,还在强求什么,还在在意什么,耿耿于怀的是她曾经做过代孕妈妈吗,质疑她的品格吗……
  正如她说的,是人,都会犯错,她犯了错,也承担了错,她是不是适合做朱家的媳妇,是不是配得起自己的儿子,这一切,与生命相比较起来,也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人与人,全靠一份真,一份情,两个人彼此之间的真挚,真情,折射进彼此的眼眸里,与代孕,无关,与身份,无关。
  眼神,不会欺骗。    
盯着夕阳里最后的一抹太阳光,她突然想起朱印的父亲,他曾经说过,这座大宅,始终都太冷清了些,像是人的垂暮之年,了无生气,如果可能,将来老了,一定多要几个孙女,孙女……
  人生漫长,日子却是短暂,退一步,天蓝。
  幸福的尾声  
  三个月后,冬天已经来临,空气在每一次的细雨中,骤降,冷风吹着庭院里的树,簌簌作响,院子里,苍翠不再,青色不再,唯有枯涩的树木,依然昂扬。    
傍晚,亭梨从联美大厦回来,茉茉跟父母奶奶们一起,在楼下研究跳舞机,这是朱印新买给她的礼物,五个人在楼下,玩的不亦乐乎,满头大汗,看见亭梨回来,茉茉也连忙拉她,说:“妈妈,你快过去吧,我们一起跳。”
  亭梨摇摇头,问:“茉茉,爸爸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玩?”
  “爸爸在上班。”茉茉说完,又到跳舞机上闹起来。    
“亭梨,厨房里有汤,记得端上去给朱印喝。”朱老夫人笑着,不忘交代亭梨,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朱印的好,她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加上孙女这个快乐的催化剂,现在她,基本已经释然。
  “哦,我去叫他下来喝。”
  亭梨答应着上楼,茉茉上班的意思,就是在书房里,亭梨上去,不过书房里一片漆黑,倒是卧室,亮着壁灯,亭梨进去,朱印正背对着她,对着窗外的树木出神。
  亭梨悄悄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后背,笑道:“一个人在偷偷想什么呢?”
  朱印立即转过身来,反手抱住她,表情,带着这两个月来时常有着的笑容,说:“想笑话呢。”
  “少来啦,”亭梨拍拍他的额头,“我可不想再听你的笑话了,郁闷死。”
  “郁闷吗?”朱印挑眉,“我以为你很喜欢听。”
  “呵呵呵……朱印啊,我觉得你现在更有魅力了,光看看,就叫人疯狂了,这抱着的感觉就更疯狂了……过来,薄嘴巴,亲亲……”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也这么色?”朱印皱眉,不过嘴角又往上勾了起来,眼眸里依稀闪着清澈深邃的水光。
  “怪你太极品嘛,我这么正经的女人都忍不住诱惑了,古人云,食色性也。”亭梨紧紧抱住他,这种带着迷恋的幸福,真是太享受了。  
  夜里,亭梨沐浴过后,坐在小书房里看书。
  朱印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法国葡萄,微笑着倚靠在门口,嘴角向上勾起,魅惑般的叫了声“Ting!”
  亭梨笑着抬头,然而笑容,却在触及葡萄酒的一刹那,瞬即凝住,立即沉下脸,火道:“混蛋,你不要命啦。”
  朱印习惯性的挑眉,眼神瞥了瞥手里的酒,说:“是为你准备的。”
  “为什么喝酒?”亭梨疑惑的问。
  “担心你紧张!”
  朱印走过来,又是一笑,突然将头轻轻的埋进亭梨的颈窝,在她的耳垂下阵阵嘶磨,随即又换手在她背后替她倒了杯红酒,亭梨愣愣喝了一口,心跳有些加速,熟悉的迫切感,属于女人的欲望,只是,理智还算清晰,试图推开朱印,说:  
  “现在……”
  “医生说,现在完全可以……”    
沙哑的低喃,在耳畔边细细迷醉,这一刻,亭梨醉了,女人的知觉在顷刻间复苏,她渴望,渴望跟她爱的人,真正的结合,不再犹豫,更要热烈的回应他,拥抱他,两颗曾经都孤寂的心,终于找到彼此,在温暖的初冬里。
  缠绵!
  缱绻!
  抬手抱起她,抱回卧室,他们的床上,柔蜜的将人化了开去,衣衫褪尽,他有力的进入,一次又一次的推向顶峰,幸福的,无言。
  属于他们的,第一次,在冬天里,很温暖。  
  记忆,一幕幕,一句句,像潮水般袭来。  
  你是打算一直这么盯着,还是干脆上来睡……    
你记住,在我面前,永远都别再提,问不完的为什么,从今天开始,你要做一个配的上我女儿的母亲,一旦,我发觉你没有办法让她过我希望她过的日子,那么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她。
  顾亭梨,不想吃饭的话,马上给我滚上去。
  I……scared……Ting,felllonely,reallylonely……gettingsicktired……
  Ting,人恐惧,是因为想的多,如果什么都不想,也就不会有恐惧。
  恩,有点老婆的样子了……
  Ting,想不想听笑话。
  我们结婚吧……明天……
  我想上去,说说话……允许……
  朱印,我突然,想给你剪发……那就剪吧……
  小倩去年5月因心悸、胸闷、气促,在北京某著名医院被诊断为心包肿瘤,接受手术治疗。手术时发现右心包腔面有一汤团大小肿瘤,予以切除。术后2个月,病人再发心悸、胸闷、气促,逐渐加重,伴频繁干咳,不能平卧,苦不堪言。其父亲在互联网上向全球求助,包括美国、新加坡在内的世界顶级医院都表示无可奈何。在绝望之际,一位年轻博士在网上的回复,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位博士叫牛立志,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专攻心胸外科,在南方医院工作多年。2001年转业至广州复大医院。经过交流,第三天,王父就带着女儿来到广州。  
  面对中国首例心包血管肉瘤患者,如果不去探索,不去创新,仍用国外的手术切除老方法,患者肯定会很快死亡。复大肿瘤医院在反复研究基础上,决定用非常规治疗新方法冒险一搏。即在残存瘤灶中埋置一药盒,盒的一端开口于瘤床内,另一端置于胸部皮下,术后定期向囊内注入特殊抗瘤菌苗。  
  日,在全麻状态下,手术医生牛立志博士大胆实施心包血管肉瘤切除+氩氦刀+125碘置入术。术中一度出现大出血的紧急情况,但最后还是化险为夷。术中切除大部分肿瘤,术后向药盒内注入一种特殊瘤苗。病人症状一天天消失,一周后能完全平躺舒舒服服睡觉了。最后症状几乎完全消失。B超和CT复查见残留肿瘤还出现液化坏死,肿瘤明显缩小。  
  【原本想写一个跟出版完全不同的结局,原本也写了另一个版本,那就是朱印离开,永远的再亭梨的视线的消失,亭梨在希望中,不停的寻找,然而一个下雨的早晨,朱印靠在一棵树上,凝视着雨,凝视着雨里撑闪而过的行人,回忆起往事,终于,不知不觉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临走,嘴角都是带着一丝笑意……】
  【读着,自己觉得实在是残忍,那样的结局,太痛苦,我果然不适合写悲剧,于是,该了,该了,全改了,所有人,都幸福吧……】  
  终于打完最后一个字。
  结局了!
  心里却是无限惆怅起来!
  守不得结束,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男人,高大,挺拔,五官唯美俊朗,他柔和着男人的冷漠与深沉,又带着魅惑般的微笑。
  恍惚里,我看见,他来了。
  撑着一把雨伞,向她过去,嘴里轻轻的唤道:Ting……
  一个故事,落下帷幕。
  心里空落落的。  
  认识一个女孩子,她跟我说:“写完这本《代孕妈妈》,你就写写我吧,随便怎么写,给我编造一个结局。”
  她的故事,曾经想写,但又不敢写,有些故事,注定是悲剧,世界上的奇迹,永远不会眷顾到社会里的每一个角落。
  很沉重!    
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她有一个残碎的心脏,一双O型的蜷腿,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会天亮,不适合手术,因为她的身体里,插不下仪器,有限的终生,只能吃药。    
人生尽是这么多的不完美,甚至有些残忍,给了生命,却同时赋予痛苦,然而来了,还是决定要好好的活,活到人生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她最渴望的,是男人的拥抱,不同于父亲,不同于兄长,纯粹的一个男人。
  哪怕只有数秒,只要他是真心诚意,满怀着一个男人该对女人的那种激情。
  博客里,她如是安慰自己:
  不再让忧郁饶在心里的枝桠上,坚强的与昨天擦肩而过,就当是风过竹面,雁过长空,叹一声“事如春梦”罢也!
  学会放弃,莫在苛求,让失意随风而过,让快乐的笑梦魇常化自己,尘世的生活有笑有泪,有喜有悲,有得有失,就让所有的烦恼忧伤和生命的空无,一如过客飘然而去。
  万籁寂静时告诉自己,学会索要,向生活索要一个明媚,晴朗的天空,向自己索要一份温情,在荡漾着对生命充满爱意的氛围中,舒展自己疲惫的身心。
  她,叫芫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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