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满仓的鸡 鸭猪 咋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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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林牧渔行业双周报:生猪价格持续走低,能繁母猪存栏下降
航天证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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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周回顾:双周沪深300指数上涨1.85%,农业指数双周上涨2.69%。子板块中,水产养殖上涨6.33%、动保板块上涨4.65%、种子板块上涨2.54%、畜禽养殖上涨1%、饲料板块下跌2.16%。
  生猪产业:全国毛猪均价为12.35元/公斤,环比下降11.3%、同比下降28.1%;仔猪价格为21.67元/公斤,环比下降7.7%、同比下降26.3%;猪肉价格为20.64元/公斤,环比下降9.2%、同比下降19.8%。猪粮比价降至5.31:1(上期为5.65:1)。12月生猪存栏量为4.57亿头,能繁母猪存栏量为4938万头,同比下降2.6%、环比下降0.7%(或35万头)。能繁母猪从去年9月以来,已累计四个月向下调整,淘汰掉75万头能繁母猪。仔猪价格下跌和生猪盈利下滑促使养殖户持续淘汰能繁母猪。短期各因素叠加造成猪价下滑,但能繁量的下降会影响到3-6个月以后的生猪出栏。
  家禽产业:肉鸡苗平均价格为1.17元/羽,环比上涨91.8%,毛鸡价格为8.1元/公斤,环比下降2.5%;鸭苗均价为1.49元/羽,环比上涨98.7%;大宗白条鸡价格为12.4元/公斤,环比上涨8.8%。肉鸡苗市场从12月初以来连续低迷了两个月,家禽养殖业景气度下滑,影响了养殖户的补栏,部分鸡苗或作转商用途,市场鸡苗供应量减少,孵化场亏损加剧,挺价意愿较强。从近期人感染H7N9的情形来看(年初至今已有102人感染,死亡20例),禽流感的传播呈现出扩散的态势,部分地区已关停活禽交易。我们认为,疫情的持续短期内对家禽行业构成利空。
  水产养殖:海参价格为140元/公斤,同比下降30%、环比与上期持平。
  投资策略:近期农业板块出现回调,政策的相继出台使得部分预期落空,个别子板块(如种植业)回调较深。结合即将公布年报这一近景,以及农业现代化这一远景,我们持续看好上游农资领域。个股上推荐大北农、隆平高科和瑞普生物。
  风险提示:疫情风险扩大;原料价格大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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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周报:鸡鸭苗价格达到3元
来源:兴业证券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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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指持续大涨,农业板块跑赢指数:(1)上周沪深300指数上涨3.05%;农业板块上涨3.62%。涨幅较大的是采掘、金融等传统周期股。农业板块涨幅较靠前,小幅跑赢指数,主要原因是上周畜禽产业链大涨,其中饲料板块周收益超过5%,养殖板块超过3%。(2)本周畜禽养殖板块的行情向饲料、疫苗蔓延。畜禽板块炒作热点经历了一线股圣农、牧原,二线股益生股份、民和股份,向三线股正邦科技、天邦股份、华英农业等蔓延。上涨,继续向饲料、疫苗等蔓延。其逻辑是随着养殖的起来,产业链上游相关公司将受益。主要表现在大华农、瑞普生物、大北农等上周大涨。
  猪价持续上涨。搜猪网8月1日全国生猪均价为13.68元/kg,周环比上涨0.3元,生猪价格稳步上涨。自繁自养头均亏损为100元左右。我们预计随着季节性需求逐月向好,并且生猪供应逐渐偏紧,猪价将得到持续的上涨。我们认为,在中秋、国庆双节过去之前,猪价都不会回调,因此至少还有一个月的上涨时间,相关股票价格得到支撑。
  鸡、鸭苗站上3元。毛鸡价格最近涨势迅猛,已经达到4.6元/斤,达到或超过二季度的最高水平。当前时点是中期国庆集中补栏季节,叠加下游毛鸡价格较好,农户补栏积极。鸡苗价格最近两周涨幅较大,目前已经接近3元/羽,部分地区超过3元。我们认为随着旺季逐步到来,鸡苗价格有望进一步上涨,将对相关禽类公司股票形成有力的催化。
  投资建议。重申周期反转尘埃落定的观点,当前时点畜禽价格将趋势性上涨一年以上,因此将对养殖板块股票产生直接的催化。当前时点生猪养殖仍然小幅亏损,鸡苗、毛鸡才盈利1-2个季度,因此可以说行情才刚刚开始;我们预计随着生猪养殖步入盈利,禽类价格持续上涨到较高水平,比如鸡苗价格突破4元,养殖板块又将迎来一波大幅上涨。建议配臵标的为圣农发展、牧原股份、雏鹰农牧、新希望弹性标的益生股份、ST民和、正邦科技、天邦股份、华英农业等。其他子行业,建议积极关注三季度水产料行业的月度销量情况,海大集团、通威股份有相应的投资机会。种业8月份建议关注大田表现,关注龙头公司主打品种的情况。
  风险提示:疫病因素;价格波动大,业绩敏感。
责任编辑: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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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窑社:李家坟——一个老知青的回忆——做个活雷锋,直接贴上来吧
  东北山区,南山脚下,有个核桃树沟,住着六十几户人家,是当时南山大队的第六生产小队。
  全沟很难找到一块像样的平地。 农户多半住的都是依山建的茅草房子,唯独小队部是砖瓦结构,坐北朝南,横在沟口,像个屏障,界定了沟里沟外。
  队部的东房山的小卖部正对着通向沟外的大车道,大车道的东侧是一条从南山各沟流下来的山泉,形成了一条小河。河床两侧是柳树垫子,河水顺着大道流向正北。跨过丈八宽的河面,坎上就是李家坟。有两亩多地,离小队部平行不足四十米, 算是全沟最大的一块平地了。 东侧是一面陡峭的石壁,上面长满了藤条青苔,遮挡住了早晨的太阳。
  李家没有后人。坟茔荒芜了二十几年了,杂草丛生,树木狠林,很是阴森。夜幕降临之后,时有鬼火飞舞,时疏时密。夜里几乎没有人敢独走这条路。如果遇上“挡”(这是我们当时的说法,现在人们都知道的“鬼打墙”),就得整夜在这鬼地方转悠了。
  1968年八月初的一天,政治队长秦海农区沟外大队部开会,带回一个任务。城里的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溶的再教育,九月份就到下到各小队。
  他们队上分配了二十几个知青。上级要求在知青到来前,一要盖好房子(叫“知青点”或“青年点”),二要备好烧柴,三要在队部附近选址建房,要有院子。国家给每个知青建房费、生活费共240元。当年吃国家供应粮,以后就吃队里的毛粮,每年不得低于600斤。这就意味着这个小队每年得多打一万多斤粮食才行!
  盖房子不算什么问题。砖可以到大队的砖窑去拉,秋后算帐(呵呵);房檩子、大梁等木料可以到小队集体的落叶松林区砍;石头呢?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石头,那是小队每年进现钱的副业;沙子,河床上取之不尽;玻璃,上级给拨了指标,更何况还有一大笔建房费;似乎万事俱备了,但问题出现了——房址选在哪里?
  秦海农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复原军人,三十四、五岁,工作认真,雷厉风行,当晚就召开了社员大会。那时候乡政府叫人民公社,农民也就是公社社员。那些“地富反坏右”分子例外,需要经过管制劳动改造,再通过社员大会评议,才能摘了这个“四类分子”的帽子,成为一名光荣的公社社员。大家七嘴八舌乱呛汤,两个多小时也定不下来。
  首先,耕地不能动。全队三百多口人,人吃马喂还得交公粮,人均不足二亩。队部左右前后,除了集体的马棚、牛栏、猪圈,再就是打谷场了,没有一点可利用的空闲地。这时,有人提到了李家坟。
  有人提到了李家坟,众社员的反应不一。生产队长赵得福高兴地说:“秦大哥,咱咋把这地方给忘啦?好,我同意。”
  秦海农说:“我咋能忘嘛!可是咱咋能在坟茔圈(读juan, 四声)子里盖房子呢?拿人心比自心嘛!”
  社员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过了一会儿,会计杨学道:“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嘛,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城里的红卫兵小将们敢把皇帝拉下马,咱还能怕死鬼吗?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阶级敌人斗其乐无穷。那咱们与死鬼斗一斗,也该是其乐无穷!”这是当时的套话,用在哪里,哪里就有理!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上纲上线了,秦海农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于是,少数服从多数通过了。
  趁着农闲,第二天就开工。政治队长秦海农、贫协组长兼仓库保管员张来顺、生产队长赵得福、妇女队长王春兰、民兵排长李长胜、会计、木匠、石匠全体出动。搬石头的搬石头,伐木的伐木,拉砖的拉砖,但有个活儿,谁都不去干——挖坟。
  二十八年前,这里还是李财主的宅子。李财主不是本地人,有了钱又闲城里闹,于是看好了风水后在这里大兴土木。当时的李财主五十出头,娶了三房老婆。大老婆生了个儿子,叫李奉利,留学东洋作了日本鬼子的翻译官,娶了个日本女人,生下一子,取名李一郎;二老婆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买卖人,当时也都娶妻生子了;三老婆是从妓院里赎出来的女人,年轻有姿色;虽出身烟花柳巷,却叫瑞雪,膝下无子,她很讨厌大儿子李奉利的那幅奴才相,却很喜欢一郎。
  1940年初夏,暑气早来。李财主过寿,家人团聚。大儿子李奉利从县城请来了一群日本官兵,骑着马挎着枪,耀武扬威。李财主并不喜欢,但李奉利却十分得意。一个日本军官喝得兴起,想寻开心,盯上了瑞雪。李奉利示意三娘去应酬。瑞雪咬牙切齿,恨李奉利不拿自己当人看,就领着一郎躲进了东厢房。鬼子不肯作罢,闯入厢房与瑞雪纠缠。六岁的一郎比他爹强多了,上去一口咬住了鬼子的屁股。醉酒的鬼子拔枪打死了这个有着一半日本血统的孩子。瑞雪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当年要不是日本鬼子杀了她全家,她也不至于落入风尘;现在她最喜欢的孩子在眼前被活活打死,怒不可遏,她拨下钗头刺透了鬼子的腮帮子。鬼子哇哇大叫,连开三枪打死了瑞雪。李财主和李奉利听见枪声慌忙赶来。目睹惨状,李财主浑身发抖,破口大骂:“奉利,你个逆子!你给我开枪杀、杀!”李奉利意识到自己引来大祸,看见爱子的惨状,这个软骨头终于拨出了枪,可没等开枪,鬼子军官已先发制人。下面的场景,大家可以想像的到。李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包括那个日本儿媳,全被打死,只跑掉了一个长工李虎。日本人抢劫了财物后,火烧李家大院。是乡里乡亲事后把他们的尸首就地掩埋了。从此,这里就成了李家坟。
  木料沙石都备齐了,挖坟的工作不敢干也得干了。平了坟头,拉上对角线,立了门框,开始挖地基。坐北朝南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初具雏形。堂屋门口时两个大坟丘,不多不少一边一个。东屋右门边又是一个坟丘,北灶堂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不肖多讲,三十多个坟头遍布在二亩的土地上,当然到处是坟了。
  六十多岁的张石匠边忙活边说:“这阴宅改阳宅真是好事啊,只要有十个以上姓氏的人住,就能压住。以后就没事啦!”
  赵得福接着话头说道:“大概来二十几个知青,怎么也能凑上十个姓了。”
  秦海农喝了口水,说道:“这些年就听你们说这说那了,我啥也没遇上过。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我就是担心咱们在坟地上盖青年点,要是让上级知道了该怪罪咱们执行指示不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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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呸,谁要是说这话,谁就是搞封建迷信,就不是彻底的革命派。”说话的是会计杨学。他本是市卫校妇产科专业的学生,文革后回乡。男孩子学妇产科,在农村算是没了用武之地。为了不埋没人才,让他当上了会计兼卫生员。
  杨学接茬说:“在城里,红卫兵才不信那个邪呢。砸庙、劈棺材,咋地了?”
  “那你小子也砸过庙、劈过棺材?”张石匠好奇地问。
  杨学头也没抬,说道“那还用说?革命的风口浪尖咱哪能落后啊!”
  “啊?!”张石匠语气很犹豫,“你爹咋也不扎服扎服(嘱咐,东北土话)你啊,损阴德嘞!”
  杨学的眼睛圆了,“咋地?!今天我带大伙铲了三十几个坟头,不也啥事没有么?”杨学开始骂骂咧咧了。张石匠也不和他吵,低声说着“少教啊少教”,走开了。
  快到中午了,大家还在继续干着。突然,杨学“唉呀”了一声,双手捂着肚子倒地叫了起来,越叫越邪乎。大家伙围拢过来,又揉又搓,不见好转。
  张石匠皱着眉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喊来了木匠田大江,让他去弄点黄钱纸拿来烧。在农村,这几乎是尽人皆知的土方子,“治疗”得了“外病”(指撞邪)的人,这是个很管用的办法。
  可是经历了64年的“四清”运动,就再也见不着黄钱纸了。“四清”那会儿,移风易俗,家谱都得烧,锡器都得化了。造纸厂是国有企业,不可能造黄钱纸。累死你也找不到——没有的东西怎么找啊!
  用今天的话说,田木匠真是个人才!他跑到小卖部,要了几张皱皱巴巴的黄色包装纸就回来了(看来他是想唬弄鬼了)。
  杨学已经疼的大汗淋漓了(当年就这个细节我找秦队长确认过,我相信他),痛苦地喊道:“快给我点纸,我要到坎下去蹲肚。”
  秦队长束手无策,苦笑道:“这叫啥事啊。”
  民兵连长李长胜活跃异常:“这土方子好,省了买药钱,也算是节约闹革命了。”
  当年,不管什么事儿,一旦和革命挂上钩,就让人理直气壮了,心里也踏实了。
  田木匠边烧边郑重其事地低声说道:“李家的老少爷们儿,对不住啦!你家阴宅改阳宅,这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批准的啊,这可是“农转非”的好事啊…….就是农村户口改成城镇户口,懂不?你们全家都能进城了!”
  看来,他是想把唬弄鬼进行到底了。
  “你们李家父子临死还都有点抗日的意思。眼下,这也算是你们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的革命行动了。如果你不同意,还想闹事,那可是要揪出来批斗的呀!…….”
  就在人才田木匠还在那儿胡诌这会儿,杨学从坎下回来了,苍白的脸上作轻松作,拍了拍田木匠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就是闹肚子呗。还得相信科学!”
  妇女队长王春兰骂道:“你小子还敢嘴硬!”
  田木匠站了起来,皱眉说道:“你要是再疼,就只能烧报纸了。”
  杨学笑嘻嘻地拍打满身的尘土,说道:“再疼我就把那狗汉奸的骨头挖出来,把他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张石匠装满一袋烟,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说:“毛主席可真是真龙天子啊!”
  加上下了两天雨,又晾了两天,没有十天的工夫,房子盖好了。相信农村建房的速度肯定会让很多城市里长大的小朋友们大吃一惊的。
  开始烧炕了。从此李家坟从外观上一改往日的阴森鬼幻,只要上了玻璃,就能住人了。
  九月下旬,小山村活跃了——迎来了第一批知识青年。给这个终年见不到几个外人的山沟沟增添了十三个新面孔。八男五女,竟没有一个重姓的。男知青:徐荣光、方国庆、周建南、李旭东、王继红、韩彤辉、黄为民、陈建军,他们住在西屋;女知青:联红霞、姜立新、余抗修、艾抵资、何艳丽,她们住到了东屋。东屋没有北炕,一铺南炕住着都富余,东墙上挂着毛主席画像供这十三个人作“三忠于四无限”的早请示晚汇报;中间的堂屋作厨房。南北三个大灶。
  徐荣光、联红霞担任正副“点长”。他们带队来的,又都是高二的学生,比其他知青大二、三岁。何艳丽最小,不满16岁,是个初一的学生,长的也最标致,看上去很柔弱,就不让她干农活了,留在点里做饭。
  他们来的时候,市革委会送他们每人一本三合一的《毛主席语录》,在当时是一种时尚,一本文件汇编,还有一枚名曰“光焰无际”的毛主席纪念章——这可是政治上最美的饰物了。村革委会更叫他们喜出望外:每人送一套《毛泽东选集》1-4卷,在当时要差不多两块多钱呢,相当于一个解放军战士半个月的津贴。有了这么的精神食粮,似乎可以享用一辈子了。
  那时经常传唱的歌曲是:学一辈子毛主席的书,走一辈子革命路;一辈子改造思想,一辈子为人民服务;毛主席的思想是革命的宝,最高指示牢记住;学习它反帝反修意志坚,学习它改天换地干劲足,学习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学习它革命路上迈阔步!
  有些东西一辈子也忘不掉,不是吗?
  豪情万丈的知青们,要在广阔天地里炼红心,要身居茅屋看世界、双手绣出地球红。震天动地的革命口号,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说了一遍又一遍,结束了两天的政治学习,从第三天起——一起去收割!
  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花生小麦、谷子玉米让这些知青欣喜,更让他们汗流浃背。这些城里的孩子开始接受体力和意志上的考验;原来有些闹神经衰弱的同学一下子什么事都没有了,吃得饱睡的着!(从这点上看,“下乡”也不全都是坏事)
  一天的劳动下来,前两天的豪情荡然无存,吃完晚饭后,一个个连嘴都懒得贫了,呼呼大睡。唯有做饭的何艳丽,她得早起做饭,又没有参加白天的重体力劳动,所以睡的不是很实。
  夜很黑,也很静。
  突然,何艳丽听见中间堂屋响起了“平平怦怦”的剁馅子声。
  何艳丽——当然这是化名了,她和我现在都住在沈阳,我们真是老朋友了。她这个人命真是不好——出生在富商家庭(算大资本家了),因而不断地受到一个接一个的各类“运动”的冲击;总是受人欺负,爱情上也很不幸,是很不幸。唉!不知道是时代还是个人造就了如此的命运。我和她最近还聊了当年那些事儿,她至今记忆犹新。我相信她——她没有必要骗我,我也没必要去骗别人。
  那“平平怦怦”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剁起来就没完了。何艳丽一下子就醒了,心中还纳闷是谁这么好心在帮自己呢。天还没亮,灯也没开,谁在那儿摸黑干活呢?她披上外衣,来到堂屋,打开了灯。
  灯亮起之时,剁馅声戛然而止。刀还立在原位,菜墩上没有半个菜叶。晚上队里送来的几斤牛肉还泡在盆里,盆上盖着木板,木板上还压着石头——那是防野狗的。一切都很正常。何艳丽这时都还没有多想,只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关了灯,回东屋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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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平平怦怦”的声响再起。何艳丽又起身去看,还是一切如故。周而复始,折腾了三次,终于,她终于,有些害怕了。
  我觉得这倒不是因为她胆子大,有可能是从小就受到的良好教育使她的思想很单纯,不像我,是听着奶奶的鬼故事长大的,遇到怪事第一反应就是鬼,呵呵。
  恐惧的小何推醒了身旁的艾抵资,低声道:“艾抵资,你听,这是什么声?”
  艾抵资睡的正香,被推醒后没好气地说:“你白天睡足了,真是不干活闲的!”翻身由睡去了。
  何艳丽被艾抵资噎的透不过气,竟然忘了恐惧,不怕不怕啦(常听女儿唱这歌,呵呵)。
  早晨起来做饭的时候,天还没亮。十几个人的饭菜,真够难为她的了,当时她还不足16岁啊!头号大王八锅里炖了半下子没去皮的土豆和霜打的茄子,锅围子上贴了一大圈玉米面大饼子,盖好锅盖,用队里给的旧麻袋,把锅盖捂好,然后就蹲在那里机械地往灶里续柴。
  锅很快就上气了。淡淡的热气弥漫在堂屋中,屋子暖暖的。天,依然没亮。
  忽然,何艳丽感觉——只是感觉——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人,带着凉气。右耳也感觉到有人的喘息声,轻轻的,像在说悄悄话。她甚至觉得右耳都有些痒了。
  她回头一看 —— 啊!—— 没人!确实没人!就是因为没人才吓人!
  虽说没看见人,但她又瞬间感觉到好像有一张脸和她正对着,那张脸似乎的有叹了口气。何艳丽一身冷汗。
  如果她事先知道堂屋门口原来有两个大坟丘,在她脚下方圆2里内有30多座坟丘,而且所葬之人都使横死,她会更受不了的。
  饭,做好了
  天,见亮了
  山沟里各家的公鸡开始竞相亮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地打起了鸣。
  知青们起来洗漱已毕,全体到东屋的女寝,面对东墙上的主席画像开始做“三忠于四无限”。然后有说有笑地区吃早饭。何艳丽的恐惧也淡去了。
  早饭过后,同学们都上工去了。何艳丽一个人留下来刷锅洗碗,切牛肉,准备午饭。
  恐惧再次袭来。
  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让她大白天觉得瘮的慌。何艳丽不由自主地向外望去。透过玻璃,她看见有人正在坎边割野菜;小队里的牛都被赶到山上吃草去了,透过空空的牛棚,她看见来顺大叔正在喂猪,老石匠爷爷在劈石头;小队广播站正播放着中央广播电台的文艺节目,一个女高音唱着自己熟悉的歌曲——当然,是革命的:一纵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此刻,何艳丽幻想着能唤出个孙大圣来,帮她驱赶妖为鬼蜮。
  河边,几个小孩在摸鱼捉虾,何艳丽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召唤他们过来。来了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艳丽哄着她们说道:“姐姐给你们梳头,你们天天都过来,姐姐还给你们糖吃。”从那天起,每天都会有小女孩来陪她。在艳丽看来,当时只要是带活气的,猫猫狗狗——哪怕是头猪都行。
  艳丽是聪明人,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把你推向那里,你就要适应那里。
  Do you know what helplessness is? That’s it.
  Do you know what pain is? That’s it.
  日子因艰苦而让人觉得漫长。
  农村有句话:三春没有一秋忙,绣女也得出闺房。粮食上了打谷场,才算是告一段落。队里给全体社员和知青放了五天假到山上指定的柴禾场打柴。一般的全家齐上阵,无论老幼。先割完的要帮老弱病残五保户家割,不给工分。去谁家帮忙谁家负责供饭。
  早晨大家拿着绳子带着镰刀向南山出发。艾抵资喊住徐荣光,说自己昨天脚被刺扎了,不能走太远;但同时表示自己要轻伤不下火线,要求在前沟边去割。徐荣光答应了。
  快到中午了,何艳丽满头大汗挑着一筐满头一盆鸡蛋猪肉炒大葱还有半桶白菜粉皮汤往山上送。艾抵资从前沟的大槐树上下来(天知道她为什么要上树),皱眉喝道:“怎么才过来,饿死了。”说完,抓起两个馒头,用饭盒装了汤、菜,坐到道边树根上吃了起来。
  何艳丽走到半路,徐荣光、联红霞下来接她来了。看到同学们在半山腰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何艳丽不好意思了,差点哭出来。
  大家都吃完了,何艳丽挑着空筐空筒下了山。她刚才没好意思和大家一起吃,现在感到有些虚脱。经过前沟口时看见了坐在树下的艾抵资露出的两只鞋。绿地白面高腰的回力鞋。这种鞋在当年有点像现在的乔丹多少号球鞋(姑爷跟我说的,要2000多一双,我将近一个月的退休金没了),只有她和余抗修有。
  突然,一个球滚出去几米远——是毛线球。只见艾抵资身披小棉袄(天还不是很冷,但山风很劲),手里拿着针和织了一多半的像是手套的东西,忙不迭地站起来去抓。
  何艳丽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这个前沟就住着一户人家,是刚摘了帽子的地主。其实这地主周八太爷一家都属于老实厚道型的,祖上基了点地业,乡里乡亲从没把他们当成过坏人。但是文革一来,还能管你那个?现在虽说是摘了帽子,但批斗其他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时,全家还得随时去陪绑。
  柴禾割完了,车队写给他们一架大马车拉柴禾,徐荣光、周建南跟车,三趟才拉完。徐荣光问艾抵资她割的柴禾放在哪儿了,艾抵资头也没抬说道:“在南沟大槐树底下了。”
  徐荣光没觉得她能割很多,于是就叫上周建南,两个人上了马车去了。
  道不远,徐荣光和周建南远远的看见大槐树底下——好家伙,足足有一百多捆柴禾!走进一看,每捆都系的紧紧的,真不像艾抵资干的活儿。最上面的几捆,更不像了。显然是从山上割完脱下来晾在那儿的。
  周建南不住地感叹、赞叹。就连车老板林老汉也惊奇地说:“怎么比我这二八月的庄稼人干的还好?”
  徐荣光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把艾抵资叫来,别弄差(错)了。”
  过了一会儿,徐荣光自己回来了。一扬手:“拉!”
  “怎么艾抵资没过来?”周建南边搬边问。
  “她肚子疼,说是着凉了。她说没错,就这堆。”
  晚上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加白米饭。天堂般的生活。磨牙霍霍正要开吃,周八太爷的大儿子周凤启来了。他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徐大哥,徐大哥”的喊。徐荣光顿时明白了一半。
  周凤启哈着腰,胆怯地说:“耽误你们吃饭了啊。听林大爷说,你们把大槐树底下的柴禾拉回来了,那是我家的,那是我割的,那……不信你们看看那柴禾捆,是我捆的,我是“左批来子”(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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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荣光有些恼火,周凤启不敢往下说了。其实徐荣光生的是艾抵资的气。看周凤启那可怜相,他赶忙说:“真是对不起了,我们不是有意的。你看明早给你拉回去行不?”
  周凤启忙不迭地摇头摆手:“别别别,千万别。我就说一声,那些柴禾送给你们了。我走了啊。”
  徐荣光等大家都吃完了饭,对大家说:“今天我们把老周家的柴禾拉回来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认识。艾抵资,你的柴禾到底放在哪儿了?”
  艾抵资涨红了脸,双眼瞪的很大,像是刚才没吃饱还要吃人的样子,高声应道:“我都告诉你两遍了!你拉错了关我什么事!!”一脸的无奈加委屈加愤怒(这个表情很难拿啊)。
  她这一喊,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徐荣光刚才询问的语气很柔和啊,至于这样吗?
  周建南说:“抵资啊,大槐树底下就那一垛柴禾,我们咋能拉错呢?”
  艾抵资立刻反唇相讥:“说不定有人先错拉走了我的柴禾!”
  徐荣光无可奈何,艾抵资刚才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即使她割了一捆柴禾放在槐树底下,周家人也不会把柴禾堆在那儿,换句话说,艾抵资一捆也没割!他不再理睬艾抵资。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们按每捆五分钱算,明天给周家送去五块五毛钱,大家同意不?”
  那一夜,大家闹的挺不愉快。除了徐荣光、周建南之外,其余六个男生都替艾抵资说好话,因为平日里艾抵资的嘴巴很甜,更主要的是,她送了这六个人每人一幅耳包(北方冬天戴的,保护耳朵)。如果读者问我,她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不先给“点长”徐荣光送一幅耳包,我还真是答不上来,我完全不理解她这个人的思路,也不想理解。
  第二天一早,大家一起去了周家,说明了来意,把钱给了周家。周家人那里敢收这钱啊,反倒挎了一篮子地瓜又送到了青年点。这件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六天,全体社员加知青到队里集合,编班,开始了一年之中这最后的忙碌:脱粒、扬长,分口粮、送公粮。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是阿,忙了小半年,终于要结束了,怎么会不兴奋呢?但是......
  一开始,集体生活还是很让人愉快的,多数同学都胖圆了脸,没有目的地日复一日吃饭、劳作、贫嘴、睡觉。哦,忘了,还有“早请示晚汇报”。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晚上七点多。男知青吃完饭后准备去打谷场夜战,女知青都在男寝,有说有笑。何艳丽出去抱柴禾,预备明早用。她敞开堂屋的门,用铁锹把门别住,往草垛那走去。
  月色很美,照在地上让人感觉像是下了雪(都市的孩子没见过吧?)。她刚走出两步,确切地说,当她走到堂屋门口那两个坟丘位置附近时,她看见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距离她大概十步远,也向草垛方向走去。
  那女人身材婀娜,一身深绿色丝袍,领口袖口还都镶着花边,发髻高簪,十足的贵妇人。那个小孩穿着紫色的丝袍,戴一顶小圆帽,脑后还有一条长寿辫(很多影视作品当中都有的),很是可爱。两个背影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要是放在现在,我们晚上看到这样着装的两个人,最多就是羡慕一下:这是谁家的阔太和小公子啊!可是在当时,“人”怎么可能穿成这样?找批斗么这不是?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东土大唐”和“西天”肯定不是答案了。他们怎么不怕冷啊?
  何艳丽害怕了。难道是鬼?!而且还是资产阶级鬼!各种革命口号在她心中翻腾帮她壮胆。她高声喝道:“不准动!”——还是喊差了音。
  屋子里的人以为何艳丽抓到了特务或是阶级敌人,轰地一声全涌了出来。但是,那妇人,那小孩,已经在月色中消失了。
  这个地方就很玄了:要知道,村里怕知青害怕,都对李家坟的事情守口如瓶,何艳丽当时绝对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是坟场,更无从知道瑞雪和一郎的故事。但是,她就看见了这两个人。
  “在哪儿呢?”周建南大声叫道,手里还拿着别门的铁锹。
  何艳丽眼见着女人小孩凭空消失了,一时吓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举手指向草垛方向。
  徐荣光、周建南、李旭东众人拿着铁锹木棒在草垛那儿好一顿敲打。末了,徐荣光转向何艳丽说:“这个地方藏不住人。现在阶级斗争这么复杂,以后再抱柴禾叫我们一声。”
  艾抵资一脸的不以为然,“一惊一乍,吓人道怪的。有人也是奔你来的,还是你撩着人家了。”
  何艳丽低下了头,她不敢说出真相。出身资产阶级家庭的她,处处事事都小心翼翼。做饭这个活能落在她头上,已经是落实了党的政策,毕竟,这是个风吹不倒,雨淋不着的俏活儿。要是再宣传鬼神蛊惑人心,闹出政治麻烦,那就很可怕了。
  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人都知道:宁可天天和鬼呆在一起,也不想被拉出去批斗——“神鬼怕批斗”。著名评书演员单田芳先生,当年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恒源祥创始人二儿子一家“集体上吊”;邓朴方跳楼;多少开国将帅吞枪自尽——《亮剑》大家都看过吧,再看看原著的最后几章;……. 那是个令人恐怖的年代。
  剁菜声还在夜里时常响起。除何艳丽外,别人都睡的死死的。
  日子还在继续。
  一天夜里,周建南被惊醒了。心中暗想:是不是艳丽没关好堂屋的门啊,哪家的猪跑进来啦?怎么咣咣的这么吵啊。
  他迅速跳下炕,没穿鞋就冲出了西屋,打开灯——当然,什么都没有,一切很正常。
  周建南回来的时候,徐荣光也醒了,见他回来躺下了,就没爱动弹,实在是太乏了。可是刚闭上眼睛,剁菜声又响起来了。
  “建南,你听见没?”
  二人双双下地,周建南示意他轻声一点。两个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夜很黑,农村的夜晚如果没有月亮星星,那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下面的内容我不想重复了,你们都能猜的到。只是两个人彼此约定,一定要守口如瓶。
  早晨大家起来吃饭,还是玉米锅贴,白菜炖土豆,咸萝卜丝拌大葱。陈建军问何艳丽:“你没做包子啊?”黄为民也凑过来:“那你咣咣剁了大半宿的菜都弄哪儿去了?”
  何艳丽苦笑一下,“你俩做美梦呢吧?”
  方国庆睡眼惺忪地说:“我还真做梦吃包子了,咬一口直流油。还没等嚼呢,徐哥就把我推醒了。唉,再等会儿啊,我连早饭都省啦!”
  韩彤辉抓起一个锅贴,猛咬一口:“你小子一点集体观念都没有,有包子也不想着这些战友。”
  众人哈哈大笑。
  艾抵资可能是妒忌何艳丽的容貌,也可能是妒忌众人对这个最小的小妹妹的关爱,也可能是气愤于她不用出工干活儿.......总之,她就是看艳丽不顺眼。听完大家的玩笑,她开口了,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资产阶级大小姐秀色可餐,八成是半夜外面来人偷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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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众人皆惊——这话太脏了!一时之间,沉默。还有何艳丽的抽涕。
  徐荣光忍无可忍:“艾抵资!同学之间不要开这种玩笑!太恶心人了吧?”
  “我有证据!”艾抵资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真像讲评书的)
  艾抵资也涨红了脸,“徐哥,昨天晚上我下工先回来的,天还不是十分黑,我看见一个人影一晃,在草垛哪儿就没影了。我喊了声“谁?”,没人应声。我也就没难为他,总有一天会出来的吧。”
  姜立新一听,马上接腔:“我也看着啦!不过不是大人,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备不住是人参娃娃吧”
  方国庆嘿嘿一笑:“这大冷天的,人参娃娃不怕冻啊?我听着怎么像杨香草的小女婿(40岁以下的人应该不知道这是谁)啊!”
  气氛似乎又活跃起来了,这时,艾抵资又开腔了:“你们胡搅什么?!我有证据!”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在空中晃了晃。 “咱这里谁有这么贵的糖块啊?还是“酸三色”(老品牌,现在好像没有了)呢!”
  何艳丽心里“咯噔”一下,这糖是省城姨妈给她的,自己一块都没舍得吃,只是隔三差五的拿出来两块给做伴的小孩吃。这几天是少了几块,难道又出了个“鬼贼”?
  和谐的气氛又被破坏了。毛主席说过:“江青到哪儿哪儿扫兴!”,这个艾抵资也不差。
  这时候联红霞看不下去了。
  “艾抵资,你出身不也是富农吗?都是同学,谁不知道谁啊?”
  艾抵资正在得意之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瞪大了牛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联红霞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说:“资本家,富农都是剥削阶级,没有本质区别。当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
  艾抵资讨厌联红霞动不动就讲大道理,更讨厌她偏袒何艳丽!但她仗着大姑是县里管知青的头头,咬尖咬惯了,杨了扬眉毛:“呦,我以为谁呢,副点长啊!”
  联红霞不动声色:“何艳丽的爷爷是民族资本家,他爸爸不是,她本人是子弟的子弟,和你一样,不是吗?”说完,联红霞猛地抬起了头,直视艾抵资。
  空气似乎凝固了,何艳丽呆呆地看着,忘了哭泣。
  还是徐荣光打破了尴尬:“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了一起。革命的队伍要团结。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都不要讲。我们要相互关心相互爱护,这才能以饱满的革命斗志去战天斗地!”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稳定心神,接着说道:“大家快吃饭,别耽误出工。红霞,你和姜立新一会儿去小卖部买26个面包,每人两个,今天中午就吃这个了。再买两个午餐肉罐头当包子馅,艳丽,你今天的任务是包包子,大家伙不是都馋了么。”
  屋子里的人静静的听着,徐大哥继续说:“今天我们知青要喝一部分社员区八里外的公社所在地挖大渠,发扬龙江精神。都别愣着了,吃饭!”
  事情过后联红霞也没往心里去,她只是觉得艾抵资太欺负人了,自己有责任主持一下公道。艾抵资却和联红霞较上了劲儿。当天和秦队长徐点长请了假,坐两毛钱的汽车去姑妈家了。
  何艳丽,就像是被平反昭雪了一样,心里不那么难受了。自己在堂屋发面、洗菜、剁菜。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小女孩儿给她做伴儿,还给她拿了一小把瘪花生。天暖暖的。
  工地上到处红旗飘扬,大家干的热和朝天——好一个火红年代!(回想起这些,我有些激动了)。一个醒目的横幅:
  千人会战大干渠 要让旱田长稻米 水旺鱼翔前景美 大米干饭红焖鱼
  这可能是当年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政治色彩的标语了。看着标语干活儿,让人有种“会餐的享受”。
  徐荣光、周建南五个男知青和当地社员一样,脱了个大光膀子挖土方。外面已经挺冷了,但每个人都挥汗如雨。
  这时秦海农队长过来喊徐荣光上来。
  “荣光啊,咱们小队被县里树了典型了,说是知青工作安排的好,行动也快。青年点也评上了先进点。明天先到公社座谈,再到县里去讲。”
  徐荣光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称是,“上级还要求你倡议一下,让全体知青在农村过革命化春节。你现在就回去,别干了,啊,好好总结。我就不去了,队里没啥可说的。坟茔圈子里盖知青点,有啥可说的......”
  “啊?!”徐荣光张大了嘴。
  秦海农心直性耿,终于说漏了嘴。忙不迭地打岔:“哎,你瞧我,这笨的。”他就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但也没说李家坟的传说,也没说乡间的传言,只是说实在没地方了,你们住的地方原来有几座坟,别怕,都是咱穷苦人的荒坟。注意保密啊!可不敢让其他知青知道啊!
  徐荣光看秦队长急的那样,赶忙绷起了面孔,十分认真地说:“队长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这也是破除迷信,充分利用土地的革命行动!没啥!”
  “话是这么说啊,”秦队长苦笑一声,“可咋坟地上盖房子,总是有点说不过去。心里老大鼓,不硬气啊。”
  徐荣光岔开了话题:“队长,你看我在这儿也算个壮劳力,这事还是让联红霞回去吧。”
  秦海农见徐荣光挺诚恳,说的也有道理,就说:“那也好,就这么着吧。”
  中午的时候联红霞就回到了点里。何艳丽高兴地“放”走了两个小女孩儿。他俩一个写稿一个包包子。(老太太我,,,又感动了,,,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哎,岁月悠悠!)
  联红霞很快就写完了稿子,都是生活实践,又有一大堆套话儿可用,这样的稿子不难写。何艳丽有点忙不过来了,她又过去帮忙。两个人有说有笑。很快,第一锅包子出屉了。
  何艳丽给联红霞夹起两个包子:“红霞姐,今天你又是体力劳动又是脑力劳动的,先吃两个!”
  联红霞连忙摇头:“我是点长,更不能多吃。不行不行。你吃吧,早晨你也没吃东西。”
  “大姐,早晨,谢谢你!”何艳丽哽咽了,很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联红霞眼圈也红了,“好妹妹,别哭,别哭!”说着,她竟也哭了出来。
  在那个压抑人性、光喊政治口号的年代,悲伤的气氛,或者说“哭”,是最能传染人的。
  看过毛主席接见红卫兵资料的人都应该会记得,几十万人在天安门前侧目前行,边喊“毛主席万岁”边哭成一片的情形。是伤心?是激动?是兴奋?我看,那惊天动地的哭,更多的,是“传染”。
  天快黑了,包子也都蒸好了,二米粥也熬好了,小咸菜也拌好了。大家“哼哼唧唧”也都回来了。
  每人分六个包子,粥随便喝。大家吃的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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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陈建军说:“徐哥,咱们队的活儿干的最快。明天早点走,估计用不了半天就能干完,完了咱一起去镇上逛逛唄。”
  黄为民马上表示赞同:“哎呀妈呀,你就是真理啊!”
  他作了个夸张的表情,接着说,“点长,镇里有卖土豆粉的,三毛八一斤,不用副食劵,还有蘑菇黄花菜都是四毛五一斤,我都打听了。快过年了,回家咱也不能空着手啊!”
  徐荣光“嗯嗯”地表示同意。
  周建南接过了话茬儿:“还有卖花生的呢!我听李山东说的,凭咱的集体购粮证,每人给供应两斤!”
  “李山东?”韩彤辉开腔了。“那人太烦人了,二十几岁跟个小老头似的,埋了八汰的(脏的意思,土话),竟想占便宜。拿张破煎饼要跟我换面包!我都没理他。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那个网兜里装了有五六个面包,不知道是谁被他抓了土鳖!(指被他占了便宜)”
  徐荣光挠挠头皮,“人家挺可怜的,别这样。他老婆就要生第四个孩子了。家里那三个丫头:大碗、二盆、小罐,最大的才六岁,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儿。家里没钱没粮票的,我,建南还有红霞把面包都给他了。一人吃他一张煎饼。”
  姜立新哈哈大笑,“知道的是三个女孩儿的名儿,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是炊具呢!这第四个孩子呀,指定(肯定)得叫马勺儿了!”
  气氛那叫一个热烈,用个新名词:和谐,相当的和谐。
  李旭东也忍不住了:“那得看是男是女了,要是女孩,就叫满桌儿。”
  “为啥呀?”何艳丽不解地问。
  “你看,四个女孩长大了出了嫁,回门的时候交上小女婿们正好八个人,正好凑一张桌。”
  余抗修说:“这也太没文化了,明天我就找李山东去,三个丫头名儿全改了,就叫爱国、爱民、爱党”,再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叫爱军。”
  王继红表情一变:“你拉倒吧,单个看挺革命的名儿,放在一起就得要人命了。现行反革命,知道不?”
  余抗修仔细一想,吓的差点坐到地上,别人也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这要是连着念出来就是反动言论!一下子,谁也不说话了,更不敢笑了。屋里就只能听到“呼呼漉漉”的喝粥声了。
  十一、
  饭刚吃完,就听见队里的道铁“当当”的响了起来。道铁是一块半米长的铁轨,挂在队部前的树上,敲出的响动能传出二里地,沟沟岔岔的人家都听的到。听敲了六加四下一停,就是要召集六小队的人搞政治学习了。
   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何艳丽最后出来,把门挂好,并没有上锁。挂锁只是为了防猪狗闯进来,不是为了防贼。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里乡亲,都很重名声;另外,在那个“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小偷也被吓的“阶段性”绝根了。三间屋的灯也没关。当时不按电的度数收费,都是到了年根底下,全队按使用总量除以各家的灯头数来均摊的。呵呵。
  打谷场的电灯很亮很亮,七八个年长的社员刚接了晚班在打豆子。打谷子高粱时,天越冷越好。在场院上泼上水冻的跟镜子似的,这样打出的粮食才没有沙粒。队部门前的高杆上挂着大号的电灯,还按了一个大喇叭,在播新闻联播。
   队部、小卖部、仓库、牛栏、马棚、猪圈、苞米楼围出队部前那个长方形的大院子。仓库和牛栏之间有一段能供马车进出的距离,就算是大门了;猪圈和马棚之间是进入南打谷场的通道。院子里有两个大食槽和一眼井,山里的水非常清澈甘甜,供人畜饮用。解了套的五挂大车依次摆在院子里。
   社员们三三两两进入队部。队部是一间通长的大屋,有南北两铺十几米长的大炕;西山墙挂着毛主席画像,画像两侧是白纸红字的毛主席语录;画像下面是两张一头沉的办公桌,一张队长们共用,一张会计出纳使用。南炕梢有两只大木柜,柜上放着饲养员的被褥铺盖;北炕梢放着两个卷柜,一个小木箱,里面就是全队的账目和文字材料;办公桌前面不远的地上,铺了一张炕席,又放了许多干草,一只待产的老母猪卧在上面,挺悠闲的——这是最高待遇了。因为一只小猪仔能卖到五六块钱,是集体的财富。今天晚上安排了会计杨学、天才木匠田大江配合来顺叔值班接生。
  社员们多数都到了,炕沿上坐满了人。秦队长宣布了今晚的任务是学习“两报一刊”的社论。(《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一会儿让几个知青负责轮流地读社论,社员可以边听边搓苞米,不好的留作饲料,好的要拿到其他水稻产区去换大米。
  “仪式”快开始了。全体社员起立,拿出红宝书放在胸前,准备集体做“三忠于四无限”。秦海农郑重宣布:“向毛主席敬礼!”
  礼毕。
  “首先,让我们怀着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无限敬仰、无限崇拜的心情,敬祝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我们的林副统帅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之所以每个“的”都加引号,是为了强调。我看到很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中,都把这个“的”字省去了,这是不符合事实的,这个仪式在那个年代不知道被多少人作了多少次,一个字都不敢有差错的!)
  众人齐唱颂歌《东方红》,男女老少,高一声低一声唱开了。(我最爱这歌曲!)
  接下来,背毛主席语录,老三段: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林副主席说:毛泽东同志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毛泽东同志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捍卫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
  宣誓以林副主席为光辉榜样,永远忠于毛主席,永远忠于毛主席思想,永远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最高指示坚决照办!
  接着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再接下来跳“忠字舞”
  全体老少,东推一下,西推一下,抬胳膊踢大腿的跳了起来。还要边跳边唱: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要对您讲……
  队部屋里只有那头要生猪娃的老母猪,惊恐地看着眼前这群像是着了魔的人们。
  十二、
   最后,全体踏着脚,挥舞着红宝书,要齐声高呼三遍:紧跟毛主席,世界一片红。可是第二遍还没喊完呢,那头老母猪就沉不住气了,满载着猪娃的身躯猛地冲向人群。
  站在第一排的秦队长和赵队长被大肥猪撞的东倒西歪,两个人反应很快,迅速起身、按住了大猪。秦队长的下巴正抵在猪屁股上,就在这时,第一只猪娃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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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秦队长极其狼狈地近距离地目睹了第一只猪娃的降生,男女老少全笑翻了,有的都笑岔了气儿。来顺大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起队长,把干草往母猪的身下垫。田木匠笑着把粘糊糊的小猪娃抱到炕上。
  余抗修和姜立新笑的弯下了腰;何艳丽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联红霞边笑边咳嗽。
  杨学笑着说:“咱们这领导班子真是团结一致抓革命、促生产啊!”
  两位队长也都笑了,“队部人畜两旺啊!嘿嘿嘿”
  猪娃还在陆续降生。徐荣光主动领着男社员去苞米楼扛来一袋苞米。周建南负责读报,社员们开始搓苞米。
  联红霞白天的发言稿只是打完了初稿,还没整理。天晚了,她想点一卯就走,回去赶紧弄完。看两位队长厥者屁股在哪儿忙着接生,联红霞就走到徐荣光面前,谎称自己头疼,要先后去。
  “那我让姜立新陪你回去。”徐荣光很关切。
  “不用不用,我也不害怕,离这儿又不远。”联红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白天没干活,呆在点里连个稿子都没整完,连连推辞。
  平日里联红霞没有半点女孩子的娇气,做事认真、稳重,为人正直,徐荣光一直都很佩服她,看她坚持,自己就同意了。
  联红霞出了队部的门,广播喇叭里传出了公社广播站那带有浓重当地口音的广播员宣布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啊,八点半了。
  打谷场上传来二犟子大爷古为今用的孟姜女小调:“公社是棵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满天的星斗,今晚不是很冷。干净的空气带着甜丝丝的味道。联红霞感到一阵轻松。迈者阔步横穿大车道,下了河床,踩着十几块当桥用的石头。上了坎就是青年点的房子了。男女宿舍四个大玻璃窗,下面的玻璃都用高丽纸糊上了。
  那个时候买布要用布票,每人27尺半的布票,谁舍得拿出来买窗帘呢?
  灯光透过玻璃窗淡淡地洒在院子里。
  联红霞伸手拿下了挂在东屋门上的锁。(配上个吓人的音乐)
  十三、
  青年点传出一身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两声响,让寂静的小山村炸开了锅。各家的狗反应最快,“汪汪汪”一通乱叫。每个听到的人都意识到出事儿了。徐荣光最先冲出了队部,他听出那是联红霞的声音。
  徐荣光一路跑在最前面,边跑边琢磨:一定是有敌特在搞破坏。
  青年点的两道门都是大开着,屋里传出联红霞透过棉被的叫声。人群冲进,摩拳擦掌准备抓坏分子。但,他们只看到露出两只脚的联红霞——她全身都裹在大被里。男青年不好上前去掀被,一时都傻站在那里。余抗修是第一个跑进来的女青年,跨到炕上,愣头愣脑地一把拉下了联红霞身上的被子。
  只见联红霞都作一团,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像个可怜的小猫似的,瞪着惊恐的眼睛,十个手指往一块抽,嘴里还在哇哇乱叫,根本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随后进来的何艳丽姜立新都吓哭了。
  这时,秦队长、赵队长众人也赶到了。民兵排长李长胜领着十来个民兵手里拿着半自动步枪守住了上下四个道口。
  会计杨学学过医,没什么顾忌,过去掐住联红霞的仁中,让余抗修和妇女队长王春兰捏住她两手的合谷穴。不一会儿,联红霞不抽搐了,像看见了亲人一样,以正常人类的声音开始痛哭。
  杨学告诉秦队长,她这是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需要到卫生所打镇静剂。不然怕留后遗症的。秦队长马上命人套马车,赵队长带人留守。秦队长、徐荣光、余抗修、杨学、王春兰几人护送联红霞直奔大队卫生所。
  十四、
  为了更快赶到大队卫生所,胶轮大车上套着一匹白色驾辕马,穿套和左右帮套还套着三头大黑骡子。车老板林大爷(真名林敬儒,早已仙逝)把车赶进沙河床上的近道——这条道只有冬天才能走车。林大爷坐在左前沿儿挥舞马鞭儿,秦队长坐在右前沿儿拿着一个大电筒照明;王春兰和余抗修抱着联红霞,时不时给她掖掖被;徐荣光和杨学怕车慢,都暂时没上车,一路小跑在旁边跟着。
  大车在跑的很快。突然,穿套的黑骡子扬起了前蹄,大声嘶叫。其他的骡马也开始向后退,也跟着嘶叫。坐在前沿儿的林大爷和秦海农也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前面不远处。
  一个个子很高的老头,一身白色长袍,笔直地站在前面,左臂平伸,做了个拦路的姿势。
  秦队长把手电筒照向那个人,顿时头皮发炸——那个人没有五官。脸和身上的长袍一样白。
  (插句嘴:我不想把这些鬼神的东西写得很玄,也不会刻意去渲染气氛,给人一种故弄玄虚的感觉,那就不好了,我也不喜欢,会让人觉的假——虽然当时确实发生了这些事。)
  所有人——除了余抗修抱着联红霞背对着前方外——都看见了。
  秦队长一把夺过林大爷手中的马鞭儿,从车上串了下来,向前快走几步,扬起了鞭子。“啪啪”几声清脆的马鞭声过后,那个“老人”不见了。
  这个地方一笔一笔的描述,其实当时也就几秒钟的事儿。有人惊呼“哎呀妈呀!”,“那啥玩仍(东西)啊!”紧接着就是马鞭声响起。
  余抗修被骤然停下的车颠了一下,“哎哟”了一声,等她回过头来,那个东西已经消失了。急忙问:“咋地拉?啥玩仍啊?”
  众人张口结舌,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阶级斗争那根弦儿绷的太紧不敢乱讲。秦队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事,看花眼了。赶紧赶路。”
  王春兰不愧是小队的妇女队长,政治觉悟高,连忙安抚余抗修:“没事儿,刚才前面有个不知道什么山猫野兽拦了下路,没事没事。”
  杨学傻了吧叽的又冒出一句:“他妈的,吓死我了。”
  余抗修又傻了吧叽地回了一句:“一个动物就把你吓成这样啊,哈哈哈。”——她居然还笑了。
  刚要赶车,秦队长赶忙拦住:“前面有条沟,绕过去。我下车时看见了。”
  后来知道,前面就是二三小队兴修水利联合挖的潜流,用于稻田灌溉,刚挖了几天,还没盖盖儿。
  徐荣光长出一口气:“差点掉沟里头。”
  杨学又冒虎话(傻话)了:“刚才要不是那个白鬼,咱们这车就翻沟啦!”
  “啥,你说啥白鬼?”刚被安抚完的余抗修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一丝恐惧。
  “什么鬼呀神儿的,”秦队长狠狠瞪了杨学一眼,“老子参加过渡江战役,老子跨过鸭绿江,打死敌人无数,哪来的鬼?”秦队长的声音高了八度,看来刚才还真是吓的不轻。
  车绕行一段,还是比走大道快了很多。
  大队卫生所和大队部一墙之隔。到了卫生所,杨学主动把联红霞背进了屋,简单地和徐铮大夫说了一些基本情况。徐大夫给她打了针还喂了药,让她到南窗前的一张床上去休息。
  大队革委会(文革中的权利机关)的周主任正在隔壁的和几个社员唠嗑,他在文革前是老支部书记,为人正直,是个有人情味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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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秦海农把周主任叫了出来,小声汇报了情况。周主任听完也脑袋“嗡嗡”响,知青的事情可不是小事情啊,性质很恶劣,一定要深挖出这起事件的缘由。两个人初步断定:肯定是坏分子去耍流氓了。他随着秦海农走进卫生所,进一步了解了情况,准备给小联作思想工作。
  这会儿的联红霞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周主任用长者和蔼的口吻说:“小联儿啊,你是进步青年,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革委会对你也很重视。”他顿了顿,“你要脱离哪些封建思想,相信党,相信群众,要敢于和不良现象作斗争,大胆地去揭发坏人坏事。是谁干的,你只要说出来,不论是谁,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联红霞又开始抽抽嗒嗒起来。周主任和秦队长眼光碰了一下,似乎肯定了刚才的推断。
  秦队长也马上表态:“别怕,你说出来我们一定不姑息!革命群众一定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
  旁边的徐荣光握着拳头,又难过又愤怒又着急,心“突突”乱跳。
  联红霞控制了好一阵情绪,终于嘣出了一句话:“我,我看见吊死鬼啦!”
  十五、
  满天的星斗,今晚不是很冷。干净的空气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联红霞伸手拿下了挂在堂屋门上的锁。
  “咦,门框上挂着什么东西?”联红霞心中疑惑,晃晃荡荡的,伸手一摸,硬邦邦的。她推开了门,更多的光线从屋里透了出来——那是一双悬在半空的脚。一双黑色白地的洒鞋,上面绣着星星月亮云彩。联红霞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手紧抓着门,死死的抓住,她不敢动了。
  黑色的长袍在微微的飘动。联红霞呼吸急促地向上看去——房檐上吊着一个男人!瞪着一双鼓出框外的眼睛,齿牙咧嘴吐着两寸多长的舌头,鲜血欲滴、欲叫不能的样子。
  联红霞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也不信有什么鬼鬼神神,但始料未及的这么个东西突然映入眼帘,换谁能受得了呢?她“嗷”地一声凄厉地尖叫,猛地串进屋里,使劲的一摔门——“哗啦”门玻璃被震碎了。她想躲进屋里,她以为躲进去就安全了,就能把那个东西挡在外面了。
  关门的风带起了一个东西,迎面扑在了联红霞的脸上,她发了狂似的用力一抓——是一块黑丝布——屋里的门框左边挂着另一具男尸!
  联红霞“嗷嗷”怪叫,用手捂着脸冲进东屋。一进门,就感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的右肩上,联红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小脚。
  那是一具女尸,红衣红裤,上面还有莲花图案,一只眼被披散的头发遮住,露出的那只瞪的通圆,也搭拉着舌头,好像要俯冲下来似的。
  女尸挂在那里,被联红霞撞的荡来荡去。
  (昨天,我和女婿讨论过这个细节,女婿当时不理解:知青们去队部学习,三个屋的灯都没关,光线透过玻璃洒在院子里,那联红霞一进院子就应该能看见那东西,怎么还会去开门,应该是扭头就跑才对啊,难以让读者信服。我只好给他解释下,现在再给网上的小朋友解释下:我们青年点当时用的灯泡瓦数并不大,晚上点也是那种黄黄的颜色;加上青年点的房子房檐很大,所以门那个位子算是个死角。女婿劝我,干脆就写灯都关了不就得了?省得麻烦。我很固执的拒绝了。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是老姐妹一字一句亲口告诉我的,我不想改。”)
  倒叙结束,接着回到卫生所。
  联红霞说自己看到了吊死鬼,大家全愣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徐荣光倒是一下子放下了心(没遇到流氓就好)。
  周主任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他说:“这就好了,不用哭了。吊死鬼是个什么东西,扯淡么,不可能。年轻人要相信科学——再说了,咱这儿三十年没一个上吊吊死的!”
  余抗修听完差点乐出来——这个大主任到底信不信有鬼啊?
  联红霞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周主任听完描述,很严肃地说:“你们年轻人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去占领青年点者块阵地。”他清了一下喉咙,也算是缓和语气,“今天我们在场的人都是领导信的过的,绝不能外传,要作为一条纪律!先进青年点闹鬼,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啊?上级要是追究下来,是要路线分析的!是要揪出去批斗的!我这可是为每一个青年的前途着想啊。”
  大家刚才还在琢磨联红霞关于鬼事的叙述,一听到周主任提到了“路线分析”“揪出去批斗”,“唰”地一下集体严肃起来;联红霞听到“批斗”这两个字,就像范进挨了那一记耳光,这个恐惧要远远大于见鬼的恐惧——鬼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可批斗起来就没头啦。
  周主任看大家都很紧张,又和缓了语气:“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否认小联儿看见了什么,阿,看见了就忘掉。就像和阶级敌人较量一样,要战胜它,前途就是光明的。”
  恩威并用,这就是领导艺术。
  可能是看大家还是太紧张,周主任干笑了两声:“咱们这个乡下啊,山多人稀,的确有很多事儿说不清楚的。就像徐大夫说的,那是待开发的科学。我十来岁的时候,和我爹上山砍柴,去的白马沟,我第一次去那个沟。刚一进沟窝九看见两边山坡上到处都是大白马,打着响鼻儿,甩着尾巴。有的小马跑来跑去,真好看哪。我就问我爹谁家有这么多的马,可问了两遍我爹没理我。我看得出神,脚下绊了一跤。我爹骂我不看道儿,我说光看马了,没看脚底下。可能是我太墨迹了,我爹当时打了我一巴掌。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冤。所以,小联儿,你的事我不否认,但过去就别想了,啊。”
  药劲儿上来了,联红霞睡了过去。王春兰给她枕好枕头,盖被盖军大衣她都没醒。
  十六、
  卫生所的火墙烧的暖暖的,火墙下边是一拉溜不到一米宽的弯子炕;火墙分隔了里外屋,徐大夫平时住在里屋。大家坐在弯子炕上闲聊。聊什么呢?如果你刚看完一部电视剧你聊什么?如果你刚看完一场球赛你聊什么?在联红霞那玄而又玄的经历后,聊的内容大家可想而知。
  徐大夫是六五年市里一所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分配到大队,是唯一挣工资的国家干部,也是全村最有文化的权威级人物,人也有朝气,工作也热情,深受干部社员的信任和爱戴。当时二十四五岁。
  徐大夫看今晚来了这么多人,挺高兴,他也打开了话匣子。他在的那个医学院解放前一直都是刑场,日本鬼子在那里也枪杀了不少咱们同胞。他是住校生,中专部男寝3号楼,旁边是女寝4号楼,这个4号楼就常传出怪事,说法不一,多离奇的都有。校方并没太重视,直到后来出了人命,又有一个得了癔病,这才慌了手脚。
  院方心照不宣地用一个理由把男女生的寝室楼对调了一下。徐大夫被分到了2楼,203寝室——那是《林海雪原》里首长少剑波的代号。同学们见面也都“首长好首长好”地叫着。以下改用第一人称叙述。
  以下用徐大夫的第一人称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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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姓常的舍务老师胆子很小,他把我和另外两个四楼的学生小高、小罗叫去给他作伴。快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到了星期天,常老师对我们三个说:“这都一个多月了,天天叫你们陪我,自己的屋都不能住,难为你们了。今天我请客!”
  那是六四年的上半年,三年自然灾害后反劲很大,卖什么的都有。很多东西都不用粮票,但是比要粮票的要贵一些。常老师准备了酱肉、松花蛋、熟对虾外加一瓶竹叶青。学校严禁学生喝酒,所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后才敢吃。大约十一点半都纷纷睡下了。
  迷迷糊糊之间,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一双高跟皮鞋“咔咔”地走了进来。那声音非常清脆——“咔咔咔咔咔”
  我模模糊糊看见那双鞋先是走到常老师的床前,然后又走到小高的床前;接着,她来到了我的床前。
  从门被打开我就睁开了眼,但又不能全睁开,可能是喝酒喝的吧,所以,只能看到那双高跟鞋和小腿部分。
  当高跟鞋走到我床前时,我奋力想睁大眼睛看个清楚——这是谁啊——可不光睁不大眼睛,浑身也不能动了。那滋味非常难受,就像无形的绳索给固定住了一样,手抬不起来,腿也动弹不了。但,我能感觉到一张脸在拉近,越来越近。
  我的视线里只有高跟鞋和小白腿,但我确实感觉到了那张脸。
  大约几秒钟——原来几秒钟也可以那么漫长啊?——高跟鞋又走到了小罗的床前。再一会儿,“咔咔咔咔咔”,高跟鞋出去了。没关门。
  那种压抑的感觉马上消失了,我腾地一声轱辘到地上,另外三个人也几乎和我同时跳了起来。常老师一个箭步拉开了灯——门确实是开着的。
  “你们刚才看见没?啊?啊?”常老师的语调很夸张。
  我们叽叽喳喳把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和感受到的都说了一遍——四个人完全一样。
  我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炸,那点酒全化成汗了。
  “这能怪我胆子吗?啊?啊?你们都看见了!啊?”常老师反应很大、很激烈。
  “我地妈呀,太吓人(yin,三声)了。”小罗的表情很滑稽,“真事儿啊,我以前还不太信呢。”
  “是吧?是吧?”常老师很激动。
  “那食堂打更的王师傅可太牛了。”小高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老王头咋地啦?”小罗咧着嘴问。人的好奇心到什么时候都不缺啊。
  “我听同学说的,有天晚上,食堂剩了二十多个馒头。老王头回屋休息看见那二十多个馒头全摆在他床上了,摞成个小坟头似的。”小高斜靠在墙上,有点虚脱。“你猜王师傅咋地了?他把伙食处的李处长找来了,现场清点——证明不是他偷的!”
  徐大夫的表达能力很强,也很会讲故事,众人都听入了神。余抗修不停地问"后来呢,后来呢?"似乎她一点也不害怕。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只是一个开头。以后,三天两头的高跟鞋就会光顾,插好的门"咣当"一声就开;还有一天刚睡着,厕所里东西两排十二个水龙头一齐被开到了最大,过去一看根本没人。还有。。。。总之,以前听过的传言全亲身经历了一遍。
  我实在受不了了,想搬回去。其他两个同学也有这个意思。常老师察觉到了,给我们三个人每人申请了几斤细粮票和六块钱的助学金,我们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后来呢?"还是余抗修。
  "后来那两个同学毕业了,逃脱出去了。我还得再挨一年。常老师又找了两个学生,又发生很多怪事,晚上从体育用品库传出来排球的声音,还有乒乓球"啪啪"清脆的响声,那鬼东西还真事兴趣广泛,花样百出。可我却渐渐地不害怕了,哈哈哈,大概是适应了吧!"
  "后来呢?"--真是一根筋哪。
  "听个热闹就行了--还有的就不能说啦,有的现在想起来也后背发凉。"
  "没事儿,你讲的越吓人,我就越精神!"真是个蘑菇头啊。
  徐荣光也听得出神,欲罢不能地跟着一起煽呼。
  徐大夫被余抗修磨的有点抗不住了,把目光投向了妇女队长:"春兰姐,要不你把你家的事儿说说吧,我不信她不怕。"
  王春兰刚才也听的津津有味,兴致很高,听徐大夫一说,却也不敢表态,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周主任的脸上。
  要知道,徐大夫是周主任眼中的大红人,徐大夫说什么周主任都爱听--这是尽人皆知的;这种宣扬迷信的故事,没有领导的同意,自己可是不敢乱讲。
  周主任刚才听的也很入神,看到王春兰投向自己的目光,便道:"今天破例,讲都讲了,也不差你再多讲一个。但是,要注意,听完了不准外传!不能搞传播!否则性质是严重的,啊?"
  余抗修、徐荣光连忙颔首称是,还一个劲地下保证。越是年轻人,好奇心就越重。
  王春兰:"这是我家发生的事,你们听完不许说出去。"
  周主任打了个岔:"你家的事儿,革委会咋不知道呢?"
  "哎,娘家的事儿,怎么好向领导汇报啊。"
  "噢~,哎~那小徐咋知道啊?好啊,你们瞒着组织开小会儿啦!"周主任笑盈盈的,语气分明不是责备。
  王春兰腼腆地笑了笑。
  警告:以下内容有些恐怖,胆小者慎看。
  以下是王春兰的第一人称叙述。
  七月份我不是请了二十多天假吗?这事儿几位领导都知道。娘家发来电报,说我妈病重,让我赶快回去。我火车汽车的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家还是没能见到我妈的最后一面。我当时哭的死去活来,我三年没回娘家了。。。。。
  王春兰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全屋的人都静静地听着,谁也没说话。秦队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嘴里嘟囔着"这事整的,这事整的"
  王春兰感激地望了一眼秦队长,说:"我没事儿"
  我当时边哭边喊,妈~,你怎么不等等我呀!我不孝啊!我不孝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四周有人惊呼,有人"嗷嗷"怪叫起来。守灵的乡邻们争相着往外跑。我抬起头发现--我妈在停尸板上坐了起来。 
  几个上了岁数的长辈喊:别跑,快把磨盘抬来,这儿炸尸啦!
  我当时一点都不害怕,还很高兴,我妈又活了!
  我们姐弟三人加上我爸,拦着乡亲们不让压。
  正乱呢,我妈说话了,但不是东北腔。"影死啦!"(吵死啦,山东腔)
  我说,妈,我回来啦!
  只见她把身子一扭,说:俺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大闺女春兰啊,妈~
  你可不是俺大闺女。
  我弟弟凑过来,妈!我大姐大老远赶回来的,你咋能不认啊?!
  你管谁叫妈?你是谁的儿?
  我妹妹也上前:妈,你糊涂啦,这不是你儿子春城吗,我是春枝儿啊!
  什么春枝春叶的,俺就有五个女儿,都没在这。
  我爸开始埋怨了:真是多余把她给叫醒,现在咋整?
  十七、
  我和妹妹过去扶我妈下来。她硬邦邦地甩开我俩,径直进了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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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知青的回忆
 西屋两个月前借给我堂弟结婚住了。弟妹在西屋吓得躲在墙角体如筛糠,堂弟挡在弟妹的前面——他也吓得不轻。
  我们强行把我妈拉回到东屋。平时一直住在南炕的她一进屋却上了北炕。
  我和弟弟妹妹出去把在四周探头缩脑看热闹的乡亲都好言劝走;回来准备了晚饭,又给我妈摆上了炕桌。但她一口也不吃,那眼神儿、那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我妈。
  天黑了,她就往外赶我我爸和我弟。爷俩儿只好住到下屋(乡下主要用作仓库的厢房);我和妹妹住在南炕上,衣服都没敢脱,谁也睡不着,时不时胆儿突地(害怕地)往北炕上瞅上一眼。
  半夜,我妈腾地一声又坐了起来——就像傍晚诈尸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姊妹俩。这一举动被我妹看了个正着,她再也受不了了,“嗷”地一声顺窗户就跳了出去。人吓人吓死人——见我妹妹怪叫着跳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我妈,我也不敢呆了,但也吓的不敢动了。就在这时,我妈的身体又突然动了动,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屋外院子里我妹不住地喊我,叫我快出来。我也顺窗户跳了出去。
  爷四个在下屋过了一夜。谁也没睡好。天刚亮,我们爷四个一起起来进了屋,发现我妈不见了。
  余抗修用手半捂住耳朵——她真害怕了。屋子里的人,包括周主任、秦队长都听的入了神——因为没人怀疑王春兰故事的真实性。
  我们马上分头出去找。我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她把乡亲给吓着。可找了一圈儿,谁也没找到。回到家里一看,我妈正蹲在灶堂前吃着一只烤的糊了吧唧的花抱鸡,满嘴确黑。我昨晚给她的二十块钱,也不知道让她放在哪儿了,昨晚上煮的鸡蛋没见她吃,也没有了。
  我们爷四个被折腾的人困马乏的,但谁也看不住她。一转眼,六天过去了。
  到了七天头上,早晨两点多我妈就出了屋。我们爷四个在后头紧紧的跟着。
  夜很静,昆虫和沟里青蛙的叫声反而显得夜更静了。
  我妈头也不回地在前头走,过了一个地隔子,有十几颗树,下面就是坟茔地。坟头都没人填土了,是块荒坟地,村里人也说不好是谁家的。
  在一个坟头边上,她蹲了下来开始扑了地上的土。里面露出了鸡毛、鸡头、鸡爪,我给她的钱还有熟鸡蛋也埋在哪儿了。我妈抓起个鸡头就开始吃。
  我爸看了半天,气的身上直发抖,说:这不是你们的妈了,不知道是哪儿的屈死鬼,阳寿未尽,跑这儿借尸还魂来了。
  到了中午,西屋的堂弟回来了(那天的晚上,小两口就搬到乡亲家去住了)。吃完午饭在下屋睡着了。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竟睡着睡着掉到了地上,大腿给摔坏了,后来知道是骨折了。醒来后也说起了山东话,而且——除了我妈,他谁也不认识了。
  这下可好,我妈找着说话的了。每天不是去坟茔圈子,就是找我堂弟唠嗑,都是山东话,我偷听了几次也听不懂,就听出个王家庄、河东村。
  我家的事儿成了村里的热门话题了,但谁也不敢过来串门。大白天时常会有乡亲远远地站在外面喊我爸,说是我妈偷了他们家的鸡,他们家人躲在屋里也不敢出来拦着,还专偷下蛋的母鸡。
  没办法,只好给人赔上。
  第二十天头上,上午九点来钟,我妈还是蹲在灶堂哪儿吃着偷来的鸡。这时,公社的“专政大军”把我家包围了。领头的队长说:我们是来抓反动的机会主义分子的!我爸忙答应:是,是,那个人(指我妈)正在那儿吃鸡会主义呢。
  队长领着大家高呼口号:打倒反动的机会主义分子!斗倒斗臭反动的机会主义分子!口号声不断。
  我妈嘴里正叼着一个鸡腿,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不动了。我们姐弟三个一滴眼泪都没流。
  专政大军走了,堂弟一瘸一拐地从西屋也出来了,说自己好象睡了十了多天。
  这时,卫生所的门豁然被拉开,走进一个人。过度投入的余抗修没有丝毫思想准备,“嗷”地一声躲到了王春兰的身后。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进来的是三队队长孙长发,一身老棉袄,戴着风帽风镜和口罩——一身打稻子的打扮,身上还沾了不少稻草。
  周主任看了一眼:“你慢点啊,风风火火的,看把知青给吓的。出去拍拍再进来。”
  孙队长很服从地出去“啪啪”地拍身上的尘土和草沫子,又摘掉了脑袋上的“武装”,笑着开了口:“开会呐,三叔?”
  乡亲很少有人叫周主任的官衔儿,都以辈分相称。
  周主任摆了摆手,言道:“卫生所能开什么会,知青小联儿病了在这儿观察。我们在这儿陪会儿。”
  孙长发有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城里的青年儿就是娇,”看了看沉沉睡去的联红霞, “这不睡的挺香嘛!得观检到啥时候啊?我来前看见门外的牲口都饿啦。”
  周主任坐在那儿扬头看着孙长发:“哦,我看他们人也饿了。你们小队今年稻子不错,一斤能出八个米(八两米)——没给预备点夜饭呐?”
  孙长发嘿嘿一笑:“预备了预备了,啥事儿能瞒得过你老人家的眼睛。”
  其实周主任当时也才过四十。他接着说,“给他们盛一盆饭来,他们六队的人不常吃大米;再让李满仓把牲口给喂了。”
  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林敬儒站了起来,“牲口不用喂,我带着草料袋了。”
  秦海农连忙赞叹:“咱林老板子,干啥事儿都是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用人操心。”说完,他拍了一下身旁的徐荣光,“荣光,走,跟我端饭去。”
  一盆软涔涔的白米饭被秦队长端进屋来,外带半马勺盐霜花生米。徐大夫把所有能盛饭的家什都贡献出来了,就是筷子不够使。林敬儒就到外面别人家的柴垛子上抽了几根油条棍,撅折了将就着用。众人虎咽狼吞,周主任见状,只是抓了把花生米,就着茶缸里的热水慢慢地嚼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盆饭就见了底儿。大家一个个红光满面的,又开始吃花生。
  秦队长就说:“长发啊,你们今年稻子丰产,给咱队多换点儿,咋样儿?”
  “咱爷们好说啊!苞米换稻子,一斤顶一斤,还不让你现钱找差价。”看的出,孙队长也是个直性子的人。
  “呵呵,那敢情好了,那你能干哪?”一谈到正事儿,秦队长也不吃了,搓着手,憨厚地笑着。
  孙队长也笑着说:“用你的尖把梨顶平,都是过年吃的,有啥不干的。嘿嘿,国际上讲话——互通有无嘛!”
  “那好,你一斤稻子1.15角;我的苞米是0.45角,梨1角。那我就一斤苞米七两梨换你一斤稻米!”秦队长的脑子真快。
  “哎我说老秦,别那么可丁可卯的行不?”孙长发说完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事儿啊,你看我说的挺热闹,最后还得政治队长国八爷拍板儿。”
  秦队长一听来了气,“哎~你小子,跟我这儿还油嘴滑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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