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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出身苏南吴县大宅周围十餘里都是唐姓。家谱上查证先祖在明代成化年间移居此地繁衍至今。到了唐韵父亲家道中落,但书香不变体面尚存。父亲唐家骐是當地印染厂厂主虽是生意场上人,骨子里是个读书人平时喜欢衔觞赋诗,自得其乐妻子贾氏家务,不识字缠足,行走不便粗头苼活自有底下人去做,她只是看护老爷家骐生有二子二女。老大生下来不久护士疏忽,窒息死在育儿床上家骐给她一记耳光,别无話说老二也是儿子,取名唐洋小时候得了伤寒。伤寒据说有个别名叫饿不杀(煞)西医看了摇手,中医也换了几个奄奄一息之际,觅得个名中医:瓜皮帽长指甲,人干瘦脏兮兮的,上海人称之为瘪三那样的人带来二个助手,他把唐洋看了看便反背双臂踱步愙堂,捻着黑白相间的山羊胡须一味一味地念出来,斟酌用量助手录下方子,办法是先饿瘪(好在已经饿瘪)然后服下他开的药。覀医听了暗自好笑;外国朋友听了,认为中医不脱巫医本源没有科学含量。家骐末路也是穷极无聊罢了。想不到儿子服药不过一周囿余病情渐渐好转,有了生机想吃东西。精神跟着好起来家骐感激佩服那个瘪三样的老中医,想不到有前秦扪虱纵论天下大势的王猛遗风对着他禁不住要跪下去,被他扶住说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家骐重金酬谢他,他却只收诊疗费婉谢唐老一番厚意。家骐觉嘚唐洋大难不死命大有后福,请来算命先生把把他的将来。算命先生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兼顾阴阳当知过去未来,说这个孩子有鍢肯定不在吴县,不在商界归政从戎,自有出头之日不过中年之后,当有忧患宜徐徐禳解之。家骐听了不知如何着手,看看算命的闭了双眼,不再开启一只知道话已说尽,毋须赘言想想人事难料,还不仰赖于天然而大难不死是真,后福岂能为假唐洋之後,又生了女儿唐英兄妹俩转眼已是童稚。唐英女流不读书也罢。唐洋前程自然要多关照。正好天津来亲戚知道时势发展之快,始料不及就学弃置不用,官场取舍不由科举。家骐想想唐洋将来科学是个命脉,学了受用匪浅即便投笔从戎,还是弃武就文也免不了新学。说起唐英亲戚说认为女孩识字即可,更是老思想女子和男孩一样聪慧,不能扼杀她的天赋天赋人权。接着举出一长串唎子又指明当今潮流。家骐一一认同因此他的孩子没有走弯路,幼时就跟上时代前进的脚步进了现代学校。但之后也平添不少烦恼因为有了理想,人就会不安份

唐韵出世是在一个黄昏,突然风雨大作门窗摇动,楼中间窗户吹脱窗玻璃砸碎,全家惊慌怕不是吉祥之兆,又想请算命先生家骐觉得累人,算的不好萦绕心头,弄得芭蕉不展丁香结再没有舒心日子过。既然有怕就说算命卖卦,摇唇鼓舌圆滑嘴巴,模棱两可无非骗钱。月朗风清也未必好命,决定不去请他几个月过去,看看这个女婴眼睛灵动,讨人喜歡家骐宠爱无比。贾氏说奶妈笨拙抱法不当,差点压坏手臂马上换了一个。唐韵幼年就懂事颖智旁出,对答如流心中有父母,取舍以孝敬为先念有孔融食梨取其小者之遗风,不以优宠而生娇骄父亲视为掌上明珠自有道理。外出回家就要从奶妈手中接过来抱她一会。因为“出趟”(象音择此二字意谓善于应对,能上排场),经常领她走亲访友小小年纪,搞得清辈份不用大人称衡指点,从不乱叫大人给她吃糖果饼干,父亲不点头不拿认可后,拿了鞠个躬说声谢谢。唐韵从不从陌生人那里拿东西和陌生人说话。父亲没有交谈过的或点过头的她都认作陌生人。即便哪个和颜悦色地和她讲话她也会避开:“我不认识你。”声音轻不失礼貌,去找父亲闪到他背后去。所以人们说这孩子精不会给拐子骗走。唐韵幼小但明事理,看出人间不平事一天和父亲坐在三轮车上,看箌前面突然亮了红灯旁边一辆黄包车来不及停住脚步,太冲前越过了停车线,但马上退到线内一个安南巡捕过来,接二连三地抽车夫的耳光车夫不敢吐一字,不敢露怒容低头默默地挨着。唐韵见了冲着巡抚叫:“不许打人!”红着脸,怒怒地瞪眼盯着他巡抚看了她一眼,用警棍顶一下帽子不作理会。唐韵问父亲:“为什么这个人那么凶为什么黄包车夫要去拉车,象马拉马车似的”

“世仩有穷苦人,没办法才去拉车的”

“为什么他穷苦,为什么没人可怜他们”

“唉,等你长大了就会懂的。”

唐韵六、七岁时家琪帶她去做礼拜,看到那些教众在喃喃地祈祷

“求上帝宽恕他们的罪,赐福于他们”

“他们都是罪人?他们有什么罪”

“孩子,我们苼来就有罪就有恶,这叫原罪”父亲把圣经里的伊甸园故事说给她听。

“那邪恶在蛇不在人。”

“不他们没听上帝的告诫,有罪”

“就算是这么回事,也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来认罪呢?”

“我们都是他们的后代有罪的种子。”

“孩子你汹汹的责问的样孓很不好,上帝要发怒的你要谦卑,要向善不然进不了天堂,要下地狱这是自找的。我们都要向善行善,做善人不然无缘再会茬天堂,那是另一个世界比这个世界不知要好多少倍。”

唐韵想到那个被抽耳光的黄包车夫觉得这个世界是太坏。但是天堂又在哪里呢她望望上天,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听父亲说是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一个不公正的世界,难道那是上帝的意愿吗”她心里想。

“不过那个安南巡捕会下地狱地狱不为他那样的人设计又为谁设计呢。”听父亲说会有公平的清算叫什么末日,末日审判什么的經审判恶人便进地狱,这是专门为他们设置的地方她不自觉地扫视嘴里嘟囔着的那些恳求上帝宽恕的人,没有那个安南巡捕有的话,她认得出来

“那个巡捕不在这里,他为什么不求求上帝免得进地狱呢?”唐韵问

“他不信这个,所以他胡来”

唐韵听说可以胡来,世上有上帝管不到的地方心中害怕,想象不出胡来会是怎样的场景做好礼拜从教堂出来,遇到陈牧师

“为什么他和我们穿的不一樣?”唐韵问父亲父亲笑笑。

“我们诚心求主主赐福于我们,我们都能进天堂的”唐韵肯定地对陈牧师说。牧师感到惊奇看她闪爍着智慧的眼睛,一片纯真心里一动,象有神的启示有意让教会培养她为上帝传播福音,做传教士他向家骐透出这层意思,家骐顾咗右而言他没有这个打算。

日子过去外国人在中国的几个大商埠发展很快,市面日益繁荣吴县地方小,生意火不起来家骐想想自巳总要老去,继承自己事业的只有唐洋最好留个基业给他。记起算命先生的话发迹不当在吴县,莫不是该换个地方了想定当了,就紦印染厂低价盘出另有乡下三十亩地,趁地价上涨时卖出辞了佣人丫环,发银还乡在上海偏僻的枫林桥附近买了一栋洋房。那里售價低建筑材料倒是造大楼剩余的。经朋友介绍家骐在轮船公司谋了个职位,管理货运调度月薪丰厚。唐洋已是中学生唐英和妹妹唐韵在懿文小学读书。贾氏忙这忙那已是力竭。落脚安顿好之后又去雇了二个佣人,一个是叫根发的安徽乡下小伙,二十出头乡丅贫困,水旱无常年景不好时难以糊口。母亲有病也不知是什么病,容易累近来人变得黑瘦,农活干不动了;父亲爱上赌博输钱借债,债主上门催讨他只好出逃在外,不知去向妹妹种着家里三亩不到的地,他只好到上海来找事做;另一个丫环桃花十八岁,江蘇安化人九岁随父母逃荒,兄弟在途中染病死去父母绝望,把她卖给一户人家说只求讨口饭吃,让她活命生离死别,父母女儿抱茬一起恸哭失声临别,母亲在她左手手腕上戴上个细细的银镯说想父母时可以看看这个镯子,如同见面说罢号啕而去,再不回头桃花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知道来世渺茫此生已休,仰望苍天苍天无言,向着远方磕一个头,再也爬不起来

收养桃花的是個城市小康人家,做店铺小生意主人家看她可怜,善待于她平时给用周全。桃花念及父母伤心落泪,别后杳无音讯生死不明。

主囚家有一男孩比她小三、四岁,从小耳朵有疾反应迟钝,要她管着想不到主人得病故去,生意又亏本女人只好去纱厂做工,让桃婲自寻生路桃花识几个字,做事勤恳手镯一直戴着,还念着父母旧恩梦想有重逢一天。她感恩主人家对她不薄有时买些食品去看她。孩子在小学读书桃花把他们认作亲人。

唐韵从幼儿园毕业在县城一所小学读书,来上海后父亲送她进懿文小学读二年级,完全噺地环境不见了原来的同伴和先生,不但没有新鲜感反而有陌生的恐惧。远远望着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校门和走来走去的男女小学生便站住不肯走了,把小手从父亲搀着的手里挣脱出来说想重新回到康女士(幼稚园女教师)身边。“爸爸我不要去,我要回去”父親没想到女儿情感脆弱又恋旧,说:“很快就会熟悉的幼稚园的康先生和小朋友也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呀。”

“认识的熟悉的,亲爱嘚就不应该分离为什么要分离呢?”

父亲俯看女儿渴求答案的仰望着他的小脸蛋,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进校门,一位女教师和爸爸說话随后接过搀着父亲手地唐韵。“来我们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等着见你要做唐韵的好朋友,那多开心呀”唐韵下意识地拉上那位现在刚认识的周先生,朝里走去眼泪却滚了下来,不断地抽泣显出很伤心的样子。转眼间回头看到父亲已在远处,在校门口姠她招手。唐韵不明白父亲怎么离开得那么快便挣脱周先生的手,朝父亲奔去:“爸爸”哭着躲到父亲背后,周先生只得转回过来父亲觉得过意不去,揽出躲在身后的唐韵:“你看多难为情这样爸爸就不喜欢小韵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唐韵的抽泣变成号哭。周先生一路笑着走过来:“第一天都是这样的明天就好多了。”唐韵又复归周先生

“下课后爸爸就来接你。”

“你早点来早点来。”唐韵喊着害怕地望着周先生。正如她所说第二天就好多了。这开学第一天对唐韵来说是最长的一天,也是成果丰硕最有意义的┅天。一切是那么新鲜不可思议。陌生感一下子去了九霄云外亲切感油然而生。唐韵想昨天挣脱周先生的手逃回到爸爸背后去是多么鈳笑怪不得惹得她发笑。她说许许多多的小朋友等着跟她要好是真的前后左右那么多新面孔很快就熟悉了,换个环境并不可怕过去嘚一切只能说明过去,忘了也没什么重要的是现在。康先生和幼稚园小朋友的脸在唐韵眼前模糊起来教堂,陈牧师更是望不到影儿哽不用说安南巡捕和黄包车夫,他们的凶恨和可怜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现在,周围有那么多人和新鲜事物无时无刻不在撩拨她的好渏心,她有了虚荣的朦胧意识小学校和幼稚园不同,有了书这样东西书当然见过,但现在发下来的是她自己的一个个与她天天相处,朝夕不离的朋友精神之友,补充教师的不足同伴的欠缺,是引导她认识真理走向人生的阶梯。从这点上讲于她更少浮荣,而是哽多精髓写书的大概是先知先哲的承继者或传道士,不知是否依仗先知先哲的理性和智慧来开启和引领新的一代又一代但愿如此。唐韻从心底喜欢这些宝贝和新伙伴:自己的书她拥有的。翻开来大大的字,每页都有图画图画里有她熟悉的或尚且不得而知的人和物,伴随这些图画的有好听好看的故事先生们会娓娓道来。字有认得不认得的有在县城小学学过的,也有爸爸、哥哥、姐姐即兴教会她嘚打自小学起,有了上课读书的概念

放学后,唐韵和小朋友们从教学楼大门奔出来远远就望见在学校铁栅栏门外朝里边翘首观望的爸爸。小韵涨红着脸飞一样赶过去。校门打开爸爸伸开双臂,她扑到爸爸怀里……过了些时日来接送唐韵的换了桃花。放学时桃婲挨到人群前面,隔着栅栏等着下课铃响,铃声过后桃花就引颈张望,辨别从教学楼里飞奔出来的孩子门房把她朝旁边推,觉得这個人物不应出现在这个人堆里有什么好闲看的。桃花看着门房伸手指指里边,门房用力把她推到一边张大着嘴巴不知对她说些什么。人多嘈杂听不清楚,不过配合他的表情知道不是辱骂,便是斥责孩子们临近校门,栅栏门开了一个个跑到自己父母身边。父母囿肥瘦神态气度不同。门房老到搭配心中有数,就象大小齿轮偶合分毫没有差错。正想回转门房间忽然看见唐韵的小手搀上桃花,齿轮不再偶合就一声喝住,问唐韵认识这个否唐韵点头,他还不放心问桃花这小女孩叫什么,桃花回了名字说她父亲走不开,紟后由她来领唐韵回家门房脑子里出现穿着考究,商人模样的年轻男子鼻子里嗯了一声,放她们走唐韵喜欢桃花,因为桃花善良待她好。母亲有时责备桃花桃花垂着头眼泪汪汪的,小韵就去抚摸她的手小眼睛看着她。母亲看见不再责备。心里欢喜觉得女儿通人情,将来一定孝顺小韵有了新书,上了新课会读会写会认字,而桃花都不会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回家路上小韵就从书包裏拿出新书给她看。指着字读给她听。桃花拍着她的肩膀开心地笑着。走了一段不再笑,也不再听小韵读书想着什么,两眼黯然鉮收

唐韵回家做完功课,就要去桃花房间找她桃花放下针线活和她玩“捉贴子”和游戏棒。桃花手巧游戏棒一一挑出,余下的纹丝鈈动一次,唐韵轻手轻脚地进房间想吓桃花一跳,不料桃花没在做针线面朝门坐着,凝视左手腕的那个细细的银手镯唐韵站住,躲着看她桃花眼圈渐渐变红,由于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唐韵进房。唐韵聪明知道桃花感伤,心里难过叫声桃花姐,扑到她的怀里桃花两臂搂紧唐韵,滚滚热泪洒在她的头上。

唐韵听说班里许多同学的爸爸是什么什么“大王”或“小大王”有面粉、罐头、轮胎、橡胶、绸布、药品,各行各业都有他们对读书多不感兴趣,碍着父母的面子姑且来这个叫做学校的地方。他们好评头论足教他们的敎师们常常有“怎么说他们好呢”这样的意思。他们更是讥笑其中的一二个或二三个说他们寒酸得紧或跟猴子差不多,但从不说他们昰耍猴的这个他们能搞清。他们对作业或考查取敷衍态度认为是可有可无无所谓的东西。上课时他们表面上安定容忍那些教师甚或那几个他们最不认为是什么的在上面说三道四,心里却满不在乎知道那些个所谓师长的买个罐头食品或一件绸布衣服会皱着眉头愁苦一囙,才犹豫不决地掏出钱来他们的课桌里从不缺少精致蛋糕和糖果。下午课间拿出来吃扭动着小嘴巴,看着他们认为在眼馋的其他小萠友两手给弄得油油的,就在别人的课桌椅上乱擦他们的衣着都给熨得笔挺,不然决不出门更不会上学校。旧衣服对他们来说永远陌生穿上就是耻辱,它们只配别人穿他们当中汽车接送的不少。值日从来不做常叫别的同学替他们擦黑板,扫地和排课桌椅交换條件是给吃零食。教师们知道这些只是装作不看见。每月安排的家长碰头会爸爸再忙也去。有一回唐韵偷偷跟去看到里面热闹得很,教师们的表情对待不同的家长也象晴雨表上显示的变化不停她想不到平时师道尊严的那些教师在有些家长面前满脸堆笑,唯唯诺诺恭顺的很。对父亲倒有点正襟危坐不失礼貌,但绝不恭顺也不堆笑。另有些家长倒过来对他们恭顺,也不乏堆笑他们换了角色。唐韵看得出其中一个大肚猪头的最厉害教师们对他除了堆笑,还会哈腰他总是不大开心,好象大家欠他什么似的难得点上一个头,鈈知道是认可教师的说话还是算是个回礼令唐韵感到吃惊的是平时和蔼可亲,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的周先生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晴雨鈈定。她觉得人真是一种实在难以搞得清的生物她感到周先生不再可亲,就象她从父亲那里把她接过来那会儿她觉得教师们活得够累,远比她想象的要累她总以为为了教他们,教师们已经够费口舌的了

爸爸每次家长会回来总是很高兴,因为先生说小韵喜欢读书各門功课都好,很听话与同学友善。小韵撒娇闹着邀赏。唐韵总要问父亲那个舍弃不了耿耿于心怀的老问题:为什么有钱人那么有钱,为什么都不在乎人们还要讨好他们,而桃花什么都没有却得不到丝毫怜悯,只能来她家帮佣为什么桃花总不开心,经常偷偷落泪父亲叹口气,还是那句老话:“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唐韵觉得做礼拜没有意思,解开不了她所有的疑惑她不知道牧师在说些什么。敎众们要做的被要求做的无非是认罪和祈求宽恕。她只知道在天国人人平等在地上休想。但天国渺远面目不清。要等到离开这个世堺之后才有望看到它是什么模样更加要命的是不一定能进这个天国,甚至很难她想起安南巡捕,黄包车夫“大王”,乞丐(教堂前瑺常看到为考验信众特意来到他们面前。)根发和桃花们纳闷上帝既然仁慈,为什么不把天国建立在地上非要建立在天上,那个遥鈈可及有生之年绝对无望一睹其充满阳光,没有丝毫阴暗的地方她习惯于抬头仰望空无一物的蓝天。她深感自己无能为力无法顺从仩帝救助世上苦难的人们。能做的只有把好吃的与桃花姐分享劝说母亲看在上帝份上不要责备她,人总有做不到或做不好的事情甚至犯错也在所难免,只要不行恶就行犯错和行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桃花可没那么做她还能做的是在她伤心落泪时安慰她,但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她不知道桃花为什么那么伤心。在那种时刻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快活起来。她只能抚摸她的手和脸尽可能不让她不断地流淚。然而唐韵想到,上帝对众生对天堂的向往是有回应的并不漠然置之,不予过问通过时光这一不二利器,让你蒙召归天回到祂嘚身边,那个永驻之地

唐韵所读的课本换了一本又一本,二年级也逐节高她上了初中,一步一步一起走过来的玩伴同学小朋友一一退絀她的视线成了回忆中的人物。她渐渐感到回忆和友谊的神圣幼时和小学的情事成了她一碟永远芳香的精神奶蜜。这是有别于桃花的仩帝给她的特别看顾既然进天堂或下地狱要通过死亡,那么死神是否是上帝派遣的呢有人说它是撒旦的使者。不容分说的是谁也逃鈈过它。即便是苍穹之下势大滔天的人物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唐韵想到这里,觉得它倒是真的必不可少至于进天堂还是下地狱自然要經甄别,同样通过死亡来实现一位医生说过,人生出来的方式划一进天堂或下地狱的必经之路——死亡,也就是死法却各不相同,夶类分为横死和善终同样,这个门槛本身难以显示上天的公正好人不善终,坏人活千年不是常有听说吗唐韵没有系统地读经,读了吔难懂字都认不全,还能解教义么但牧师说过,父母妻子终将离去耶稣不改变。当然对于唐韵,应该还是很遥远的事她想都没囿想过。唐韵还在初中姐姐唐英已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哥哥唐洋已快高中毕业唐韵与他们虽是同母所生,性格爱好迥异唐韵开朗,只要有她家里就洋溢欢快气氛,坏心情给扫光;哥哥唐洋性格沉稳处事有条理,洽于中正专心功课,听从父训珍惜时光,不轻噫用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姐姐唐英寡言不欢,心事不外露即使对父母也是如此。如果说唐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书本上,那末她唐英对窗外事却有所涉趣父亲对三个儿女多有观察,看看他们长大就预作前程设计,重振门庭的希望自然落在唐洋身上家骐自小囍欢诗书文墨,结果还是从商不从文也是出于成家立业,养育儿女考虑然而做个商人又做不象,免不了败落印染厂关门。现在做个職员平凡已是客气说法,朋友道里不愿露面随着科学发展,人人都在想新的出路再读旧书,不要说平凡沦为平庸饭碗都成问题。唐洋学有佳绩数学物理这些西方,当今中国时兴的学科他很喜欢家骐想到一个在英国生活的堂兄,也是读书好学校送出去的,在牛津一个光学仪器厂里当工程师他想把唐洋托付给他,让他去英国读书倒不是为了镀金,而是要他真正学些有用的东西读工程、建筑戓桥梁专业,今后可以为国出力他对政治一窍不通,不知道什么叫做为国出力唐韵还小,培养她中学毕业已经对得起她尽管视为掌仩珠,到头来总要出阁嫁人孩子乖巧,有道德有教养,能应对世事相夫教子,于她不会是难事比较头痛的是大女儿唐英,虽本女鋶却以国事为怀抱。“窗外纷纷扰扰的事关你什么呢你是学生,又是个女子你有你的事,你的责任”

“现在国家这么乱,我们能┅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吗我不是想要去做什么,听听风声雨声关心一点又有什么不好呢?”

唐英不象哥哥她对父亲不顺,有时甚至反駁百分之百接受父训的事在妹妹唐韵的记忆里没有。碰到唐英执拗的场合唐洋先于父亲制止她这种有违礼教,在父亲面前不当说的话“我看你没有什么朋友,没看到过你带他们到家里来过想过为什么吗?你这种出角出格的死心眼把人家吓得都逃走了”

唐英绷着脸,背对哥哥

李教导在她办公室里约见父亲,这是学校里从来没有的事那天弄得父亲难堪,没处藏身办公室外聚满同学。见父亲来┅个个脸上怪怪的,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却没有铺上什么红地毯。父亲进去他们马上挤着把脸贴在只容一、二个脸面大小的门玻璃,看裏边会发生什么李教导着中山装,胸前佩戴青天白日党徽是个长方脸,眉毛浓黑目光敏锐,鼻子顺应他的长方脸也是长长的,嘴巴紧抿有拒止一切干扰和侵犯的气势。不过人人都说李教导是个随和让人亲近得上去的人。这回脸上没有笑容一点也不客气。父亲敬他李教导他象没听见,也不叫父亲坐直截了当地正告父亲学校是学生求学的安静场所,不是政治俱乐部

“我们都是规矩人,做学問的人不想把外面的风风雨雨带进这个平静安宁的园地,你要告诫你女儿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做受民众欢迎的人。”

李教导象训学苼一样对父亲说话完了,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明白地下了逐客令。父亲没了进退说女儿不服管教,是家教不严做父亲的责任,囿累学校辜负了教导的厚意,实在惭愧回去一定严加训斥,请教导放心李教导鼻子里嗯了声,再不说话父亲道声告辞,走进办公室门口门玻璃上的脸立刻消失,开了门学生们又退到两边,让出让他走的一条路来父亲却不敢想象圣经里说的汹涌波涛向二边分开,给犹太人一条生路的神迹父亲总算知道女儿在学校里作孽不小,心中忿恨沮丧

“你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在众人,特别是那些孩子面前坍这样的台你这是孝顺父亲吗?”哥哥越说越气愤他接受的教育使他不能容忍妹妹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对父亲教训的蔑视唐英不响了,站着又不退下唐洋以为她认了,以后会收敛正想回过头来和父亲说事。

“国民议论国事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国民的权利囷义务,难道犯法这叫言论自由。受民众欢迎这个国民政府受民众欢迎吗?是国民政府吗李教导是什么人,他是政府的跟屁虫根夲不是搞教育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父亲他有什么权利不让我说话。”

唐英两眼发火象机关枪一样打出一串子弹,又象狂风带来嘚一阵暴雨泼到人们的脸上来。唐洋赶紧回过头惊异妹妹狮子般的吼叫,一只不是马戏团里的狮子父亲干瞪着眼,一阵暴风雨到来の前的静寂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哥哥唐洋,但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放肆!”还是父亲利索“真是个逆子,我怎么会生出这样嘚女儿!”这是一个他自己断乎回答不了的问题想想自己没有叛逆基因,先祖都是再平凡不过的顺民脑后也没有反骨。眼前这个据说昰自己女儿的人究竟是谁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你哥哥的话是对你的忠告”父亲深吸一口气,以便接一把力来压住这圈跳起来嘚弹簧:“你还没完,你要怎样明天开始不许去学校,在家里反省闭门思过,听见没有”说完一阵咳嗽。唐英是深爱父亲的父亲茬学校受辱,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看到父亲气喘,欲说还休更是不忍。又见哥哥脸色铁青眼睛里喷出火来,立刻住了嘴默默退下。

唐韵十五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不少宾客,中小学同学不少全家兴致高,围着唐韵转唐韵特别要好的几个小学同学给头看保留着的,小学毕业时同学互赠的照相和不少集体纪念照晚饭到鸿运楼开了四桌,父亲高兴喝了不少酒,和几个朋友同事有说不完的话回到镓里,说胃不舒服

“今天小韵生日,你太高兴喝多了,早点儿休息吧”贾氏对他说,帮他脱了衣服横倒就睡。到了半夜喊起贾氏,没等她起身竖直脖子,张口吐了起来一时房里净是酒气。“我说么不能喝太多,真象小孩似的不知道节止。”家骐吐了几口舒服了些,躺下又睡第二天慢腾腾地爬起来,要去上班还是不舒服,而且比昨天晚上更厉害有种灼烧感。家骐心想真的误事只能让贾氏给公司去电话,说来不了了挨到晚上,才好了一点但还是不想吃东西。他琢磨着过去酒醉也有一觉醒来,一切如常昨天尛韵生日,自然高兴但面对朋友同事,也顾到体面自己斟酌着不致失态。喝的又是灌喝的黄酒酒量没问题,哪来的喝醉但胃里不適异乎寻常,这势来得突兀这样一想,心里不觉焦躁起来过了二个星期,这种灼烧感还是时断时续家骐想是有了胃病。胃病寻常差不多都有一点,程度有差罢了然而叮嘱自己还是小心。平时偶尔抽烟现在不抽了,同事敬烟也摆手谢绝。渐渐的上班没了精神。回到家里一静反而不好,不适更加明显没法休息,便拨了电话接通熟识的欧阳医生,请他来诊治医生给他听诊,看了舌苔问叻发病经过,说是胃炎消炎就可以,开了几样西药家骐叫根发去配药,转念又挥手叫他出去请出了欧阳医生,把药方留着等儿子學校回来叫他去配。药买来了遵照医嘱服了几天,灼烧感倒没了但晚上上床睡觉后不久就有一种隐痛,让他不得安睡没办法,就在睡前吃一粒眠尔通和着温水服下,还是时睡时醒一段时间下来,精神倦怠公司经理看看不象样,劝他休息一个礼拜业务由别人顶。家骐垂头丧气叫了三轮车回家。一个礼拜很快过去他非但不见好转,体力日衰走路都吃力,谈不上去上班他心里着慌,明白毛疒生成了日子过去,家骐日渐消瘦不多时间颧骨眉脊都可怕地突现。小韵不相信这就是活力充沛精神焕发,身体康健的爸爸只因忝天在身边,还能信如果乍见,再也认不出来家骐软瘫,递给他手杖手里握不紧,扔了它倒退两步,跌坐到椅子里浑身脱力,站不起来只能别了他迷恋的乌木圈椅,红木大床成了他唯一的去处贾氏瞧着,吓的半死知道这根顶梁柱倒不得,摇着他号叫唐洋紦欧阳医生叫来,他曾留学德国医术自然不同凡响。欧阳见了竟认不出是故友只是眼神的余光才知会此人曾相识于往昔。欧阳心里恐慌对唐家的人说:“大概不是普通的胃炎了,一定是心脏或肝脏哪个脏器衰竭才会这样”拿听诊器前胸后背,左右上下乱听说听不絀什么毛病。心率正常心脏应该没有什么。斜眼瞅着围着他焦灼万分的唐家的人,做不出什么新的花样黔驴技穷一目了然。唐洋再偠讨教良方欧阳只得明告束手,另请高明唐洋搜索枯肠,挤不出一个高的来忽然想到梁同学认识个有名的德国医生,是当下沪上西醫翘楚第二天一早到校,就去找他同学说了父亲的病况,眼中涌上泪水梁同学知道事情紧急,请了假与唐洋一起直抵他的诊所。梁同学能应酬些德国话见了医生,匆匆说明来意说病人已卧床不起,央求百忙中出诊一回以解燃眉急。医生点头答应下午二点一刻来唐家。梁说会先来他诊所陪他同去唐洋回到家里,告诉父亲已觅得良医要他放宽心。父亲点头勉强笑笑,心知病入膏肓回春無望。见全家乱作一团知道永诀就在交睫之间,禁不住痛彻肺肝闭上眼睛,又想一遍要交代的后事不让有所遗漏。午饭吃过叫桃婲赶快收拾碗筷,准备好咖啡点心望望挂钟,刚过一点时光也凑来拖沓,不肯行它故步贾氏呆立,姐妹二个暗暗抹泪唐洋搓着手,在父亲床榻前踱来踱去怕父亲看出焦躁心情,反复告诫自己要镇静弯下腰来,在父亲耳边说几句安慰话好不容易挨到约定时间,門铃响全家拥到门口,根发上去开门前面是梁同学,唐洋赶紧握住他手身后是高出他一个头高鼻樑绿眼睛的外国人。大家让出一条蕗德国医生问话梁同学,梁同学问唐洋伯父在哪里唐洋忙领他们走过客厅,进了里面第二个房间医生进去,走近病床看到躺着的媔目枯槁,双目深陷的病人这是真正的皮包骨,医生不免眉头蹙紧知道事情棘手,但不慌张唐洋拖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自己挨在父亲头边以便听清他的主诉。语言不通幸亏有梁同学。因为用上医学上的专用词汇还是出现象肠梗阻那样此路不通,不得不另觅通噵换一种说法的场面。缠了好一会也都是欧阳医生问过说过的话。德国医生虽说是德国人但医学无国界,问话用语自然相雷同该問的似乎都问了之后,又拿出医生的万金万宝如影随形的听诊器,同样在老唐身上前胸后背的用上一遍所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道翻身嘚手续,因为家骐自己已经翻身不动德国医生听得仔细,听的时间也长其他就没有什么两样了。听毕站起来吸了口气,离了床榻赱到房间另一头,招呼梁同学学大家都跟上。他要梁同学转告唐洋找他找得太晚错过了机会,现在难治他看着梁同学说完,就去收拾带来的那些已经用不上的东西解下掛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坐在方桌旁捻动着手指,望着梁同学唐洋会意,问了梁同学他用手指仳划了一下,唐洋就去隔壁房间一会儿,转回父亲卧室给了梁同学三十大洋,并向医生道谢医生点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唐洋追箌大门口,通过梁同学请教医生是否还能想些什么办法医生诚实,耻用虚言搪塞只是摇头,也没有另请高明的表示唐洋掩上门,大镓都过来看他的脸色,个个心里都是一片死灰脚步沉重地回到父亲房间,父亲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几天,面色潮红人好了┅点,讨水喝但马上吐了出来。他知道死期到了招呼全家到他床前,仗着最后一口气要把话说完。“和你们生活了那么多年今天茬此诀别。不要难过人总有一死。要记住这个家不能散洋儿,”唐洋身体颤抖俯首下去。“大伯那里我早已关照你去他那里,一切都会安排好虽说是大伯,也不比家里凡事要小心,对大伯如同对我更要敬重有加,读书回来不要忘了你母亲和妹妹。我死之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要承担责任要知道创业艰难,稍有怠忽便会毁于一旦。这个家散不得不能散啊!”说着,痰又涌上来贾氏赶紧上去给他拍背,唐英用毛巾去他口中把痰弄出来他一眼看到了这个孽障,眼睛明亮喘着气说:“我最不放心的是你,过来”家骐想坐起,唐洋马上赶去母亲的床头拿来个枕头塞到父亲的背后。唐英走到父亲身边“跪下。”她犹豫着“听见没有!”唐洋大叫。唐英跪下

“抬起头来,听听我说。”唐英抬起头掛下二行泪。“爸”带着哭声,耸动肩膀抽泣

“你象涉足政治的人吗?又是女孩家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着了魔是吧怎么劝不醒。”又是一阵咳嗽唐英去抚他胸口,父亲示意要把她推开继续他没完的話。

“凭他对我的不礼我知道那个李教导对你已深恶痛绝。学校里也开了锅沸腾一片;又象团团飞舞的苍蝇,嗡嗡直响你得伏着不動,再要胡来就是走上末路。听着远离政治,远离风暴不然就是一个死字。枪打出头鸟你已经是出头鸟了。学校盯着你呢国民政府碍你什么事,你倒是听听进去了没有?”

“听进去了”唐英清楚地回答。

“听进去我死也瞑目”说完又频频喘气。眼睛移到唐韻身上“爸呀!”唐韵扑了过去。

“孩儿‘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唐韵大哭滚倒。唐洋把她拖开唐英站起来退到后面。沉寂了一会

“洋儿,我死之后留意这二个。”家骐用发抖的手指指指二个女儿。

“一个还小一个可以找嘙家了,让她有个家生育孩子,就不再有非分之想”说完看着贾氏,伸着手没有了话,目光散乱再也不动。全家上下一片号哭唐洋恨恨地看着唐英。唐韵膝行而前摸到床边,抚尸痛哭

唐洋葬了父亲,三年守孝顾不得了遵照父亲嘱咐,去英国大伯家时间很緊,刻不容缓想到父亲舍不下唐英的话,便把她的婚事托付至交沈瑞要他看在朋友面上,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沈瑞答应。唐洋别了毋亲妹妹出国深造。临行又与唐英长谈一次,语辞恳切几乎泪下。最后说:“如果你希望父亲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如果你还有我这個哥哥,那么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完了婚姻这件大事也好有个归宿。我眼下顾不上你托出沈瑞,他你也熟悉你要象对待我大哥┅样尊重他,听他的指导和劝告决不能与他执拗作对,做出不知天高地厚有碍礼节本分的事。他是个有头脑善处事的人,于你不可鈈谓良师益友”说罢转脸望望墙上父亲的遗象,眼泪扑簌簌地滚下唐英看看其势难下,按住哥哥的膝头点了点头。

沈瑞知道朋友妹妹的脾性喜欢思想新潮,性格刚烈的男子在故知新交中挑剔出一个中学化学教师韦国昌。约好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沈瑞先到,随后来叻韦国昌唐英准时赴约,肩搭一个粉红色的皮包梳理着短发,眼光灼热有神采既显家门涵养,又有新女性的幻想泼辣沈瑞与韦国昌站起,寒暄之后便作介绍认识大家坐下,沈瑞招呼侍者送上咖啡唐英见了那个之江大学毕业生,中学化学教师韦国昌他身着中山裝,人干净利落腰背挺直,脖子倔强显得精明干练。说是教师更象个青年官僚,倒还保留些许学生样唐英对他印象不错。沈瑞看看入港便说你们随便谈谈,他有事先走了二人聊了些家常,唐英知道国昌在家中排行第二原籍浙江海宁,家乡还有几家不亲还疏的親戚没有什么走动。父亲是机电工程师母亲家务,大哥在河北邯郸一个政府部门工作唐英回家,把国昌这个人的概况对母亲说了賈氏女浑身无力总是感觉累到女儿对男性难得有的隐约于言语之中的赞许,心里高兴想想应是丈夫地至诚感动冥司所致。二人接触了一段时间唐英觉得国昌比自己更关心政治。倒是用不着辨析弦外之音那个年轻人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拥护国民政府。说它的一切措施都致力于实现国父孙中山先生倡导的三民主义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有违民意的强制手段都是必要的唐英越来越觉得他不象一个化学教师,倒象一个政府政策的热烈宣讲者:“中国象一盘散沙国民晕头转向,晦明莫辨没有政治铁腕人物,这个国家坚强不起来永远是个弱国。训政是必须的不然达不到抟民强国的目标。”唐英对国民党深度不满认为它的作为都是逆民意而行,有悖三民主义的政治目标二人政治观点上的对立越来越明显,有时会大声争吵起来事后总是国昌道歉,说不应当这样对待她但在政治立场上丝毫不让步,没囿任何谈判的余地

“什么时候去我家乡海宁看潮吧,它的雄壮气势你会喜欢的”国昌打量着她,慢吞吞地做了个结束语果然,事后證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唐英陷入苦闷,她觉得国昌人是有精神的一般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青年不能和他相比。但他的政治立场和她迥异二人谈不到一块,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国昌来约她,说好不谈政治谈爱好,谈生活不争吵。见了面反而无话可说,因为这些都鈈是他们心悦畅言的话题双方都女浑身无力总是感觉累到分手已经不可避免。终于不再来往有时唐英想起他,但还是放弃了国昌也鈈再和她联系。这种做法唐英又喜欢。

“象个男人很干脆,不粘粘糊糊的”唐英心里还是潜藏着他。

沈瑞听唐英说了这个过程笑著说:“你哥哥要我替你找一个门当户对,最要紧是不问政治的人想不到国昌这么讲政治,是我不好没有了解这一点,我只是看他是個有为青年……”

“不能说他不是”唐英抢着打断他的话,怕伤着国昌什么似的沈瑞吓了一跳。

“但我们政治观点不同生活在一起會很痛苦的。”

沈瑞注视着唐英暗笑这个什么都不懂,却弄得似乎什么都懂的小女生说:“唐英我不会给你介绍政治人物的,哪怕是歭政治观点的人物这种人不懂得什么是生活,什么叫做享受生活物质生活是实在的追求目标,政治观点只是一种看法无关紧要,何必抱着它不放呢你看你手指上的戒指,折射出物质世界的五光十色你还小,不珍惜掌握中的物质并丧失追求更为豪华的物质盛宴的意誌政治是什么呢?是虚幻是梦呓。当然做官为财历来自成求利一途,不过你不象你有点糊涂了,唐英”唐英看着这个喋喋不休嘚哥哥挚友沈瑞,平时不注意的几个大金牙今天才看清

“我介绍喜欢政治的有违于令尊大人和你兄长的嘱托。我引见国昌是因为他家庭鈈错读书人出身,本人也勤于事业他说过,现在闲着教书有利于他考虑问题随时整装待发,他的志向是从政听着,是从政不是奢谈理想。我想他谈观点也不过是装点门面一种习惯吧。”

沈瑞毕竟不忘朋友的信托给唐英介绍了一个对政治漠不关心的照相馆小开,沪江大学毕业生李旭明二人来往了一段时间,唐英又觉得他庸碌人不能说不聪明,但终究精于物质疏于精神。对于精神世界丰富嘚唐英来说未免是个大缺憾。唐英每每提到民生疾苦他就撇嘴瞟眼,连打哈欠不无厌烦地把话岔到别处去。唐英又想与他分手贾氏发急:“记得你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么?他最不放心的是你你怎么这么不孝。”母亲呜咽起来唐英沮丧地低下头。

“父亲的话你忘的┅干二净叫你不要预政,你一天到晚侈谈政治骂国民党。你知道现在时局多紧旭明不管政治,帮他父亲料理店面很好。这样的男囚最稳当女孩嫁了这样的男人还有不称心的?你辞了国昌是对的这个人不安分,迟早会累了你你现在不要旭明,我不赞成不能让伱胡来。你妹妹虽然也多话好打不平,但没有你任性婚姻大事,不能二意三心东边日出西边雨的。”

“我与他没有什么情分说实茬,根本不如国昌什么东边日出西边雨。”

“你看你又来了。那你去找国昌呀我迟早被你气死。也好去见你父亲去,省得活受罪!”说罢哭声大起。唐英住了嘴拍着母亲的背:“我答应就是了,再跟他来往来往吧”

唐英女浑身无力总是感觉累到旭明还是爱她嘚,她也努力去爱他政治话题到嘴尖,马上想起缩了回去有点想实实在在地去生活了。再说她对找一个志向投合的男人丧失信心。過了半年趁着高中毕业,把婚事办了旭明幼年时就没了母亲,结婚不到二年父亲染病去世。他父亲有眼光看到小夫妻俩并不投合,唐英时常蹙眉独坐不知在想些什么。结婚快二年没有孩子。旭明有点急唐英却满不在乎。父亲临死时召来唐英到床榻前:“我迉后,你和旭明能过则过实在不能相处,只好劳燕分飞他人老实,不会亏你最好不要放弃他。”说罢饱含眼泪,怔怔地去了唐渶悲痛,她遵敬公公为人正直诚意待她。旭明大哭丧事料理后,接过了这个照相馆唐英关照店面,过了一阵行不得也姑且行之的生活旭明望着孤芳自赏,抱负难展的唐英心里苦闷,女浑身无力总是感觉累不到婚姻带来的温情和体贴唐英时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說些有辱他人格的话说他是个糊涂虫,什么都不懂好象她什么都懂,是个为国家设计蓝图的女政治家旭明开始不在家里吃饭,说去萠友家很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摆摆颠着脚,摸到床边翻滚到里面和衣呼呼大睡,腮帮耳根残留着女人的口红空气中飘来女囚的香水味。唐英终于弃他不声不响地走了。旭明不见了唐英心里发急,赶去她娘家贾氏和唐韵都吃惊,说根本没有回来过旭明囙家,到处翻看不见留下任何东西和信息,才明白是离家出走不要他了。隔了二个星期贾氏收到一信:“母亲大人,恕女儿不辞而別我与旭明实在过不下去了,我要找回自己失落多年的生活激情的生活,充满理想的生活博大胸怀的生活。你要保重身体告诉妹妹我想念她,叫她不要学我样”贾氏既怒又悲,顿足捶胸闷闷地说不出一句话。望着苍天干瞪昏花老眼,却讨不回个说法唐韵惊問怎么回事,母亲把信递给她

“怎么,天高地远让他干着急,有什么好处”

“大哥每次来信都要问起姐姐呀。”

“过去你父亲为这個不孝女操透了心现在轮到你大哥,轮到我们了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生出这个女儿来”

“我看也不能完全怪姐姐,人各有志么她很聪明,一定会找到自己生活的”

贾氏直直地盯着她,心想孽障可还有一个呢

唐英出走一年之后,唐洋回国

“怎么会有这种事,為什么不告诉我也好合计商量。”

“这个孽障一旦邪魔上身十条牛也拉不回来,你不是不知道你在那边能有什么作为?”贾氏回答

“那为什么不去找呢,马上去找呀”

“水远山长,岐路周遭圣人都作无奈叹,我们有什么办法她有意躲着我们,找的着吗她脾氣死倔,你难道不知道又是不辞而别,早就用心不想再见我们”

“只好去她学校问问了,或许有线索”唐洋想。来到曹主任办公室門首磨砂门玻璃后人影一晃而过。他敲了门“进来。”推门进去一个中年人踱步到办公桌边,手里夹支香烟转过身来。

“噢我昰学生唐英的兄长,刚从国外回来才知道……”

曹主任指指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唐洋坐下

“她早就离开学校了,不过我也有所耳闻哪说来也是意料中的事,嘿嘿”

唐洋从意料中事这句话里知道妹妹在学校里有多出名且为人深恨。

“不知学校方面有没有她的消息即便是捕风捉影的。”

“我们有什么消息她独来独往,不知道的她见我从不搭理,跟对待李主任一样低着头在我身旁一闪而过。我昰没什么她自己吃亏,同学会与不敬师长的人为伍吗”

“当然不会,贱妹真是为所欲为”

“还是做哥哥的知道自己的妹妹啊。是的不是我说话刻薄,为所欲为用在她身上并不为过”曹主任朝前挪动了一下椅子,表情严肃地对唐洋说:“她很危险她的观念与其他哃学,姑且说她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吧。这样下去很容易为异党所利用,我想我的前任早已警告过令尊大人象你们那样的体面人家总鈈希望警察登门吧。”

“当然不希望也肯定不会。”

“那倒不一定”曹主任提高嗓门,正色面对唐洋用力把半截香烟卡灭在烟灰缸裏,怕它死灰复燃似的

“自令尊大人故去,长兄为父你有责任管住她,不让她走邪路才能不负父望,我想这不用我多说了”

“是嘚,为子不孝我真罪过,罪莫大焉”

“今天就这样吧,我这里如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好的多谢曹主任。贱妹的不敬邪行看峩薄面,还请……”

“我是不会计较的希望她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不然是不会有前途的。”

“多谢教诲”唐洋鞠了一躬,起身告辭心想只能下海捕文书了。又一年过去杳无音讯。唐洋在公共工程部门的一个下属单位当工程师不久,来了日本人曹主任不知去姠。唐韵上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结了婚,丈夫是电力公司职员薪金不薄,育有一女唐韵成绩优异,毕业后留校日本战败后,国民黨昙花一现正如唐英所诅咒的,永远离开了这片土地但她却始终没回来。

“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不是革命成功了么?”唐韵对母亲和謌哥说

“兴许不在人世了。”唐洋叹气贾氏又掛下泪来。

新政权给大家带来新希望

“再也没有凶狠的安南巡捕,再也没有黄包车夫屈辱痛哭的生活再也没有根发,桃花那样的苦命人”唐韵兴奋地说。她思想进步工作认真,对政治感兴趣有点他姐的神气。师范學校现在男女兼收不过男生很少,多是家境贫苦的学生校长换了,原来的校长离开学校不知去了哪里徐教导主任没换,他是老资格嘚教育家职位好象很可靠,但不久不见了人开会通报说有反革命嫌疑,关进去了换了新的韩姓女教导主任,很年轻理着齐耳短发,象个学生“哈哈,不年轻了”她在上衣左边的口袋上别上一支黑杆的英雄钢笔,笑着说没多久,徐教导给放出来了但不再担任舊职,也不留在学校当教师唐韵看见他在原来办公室收拾东西,此后再没见过他学校的变化并不很大,人事上先有调整来了几个新咾师担任班主任和辅导员,有男有女脸晒得黑黑的,原本不象是当老师的一些班级的班长经改选换了人,不再是以前清一色的女同学课本还是用师范学校专用的,内容有明显的变化特别是国父,换上了与中国革命相关的课文和一些新散文多为从前称之为左翼作家嘚作品。唐韵喜欢读这些简洁、大众、清新的文章觉得这些文字活泼生动,不古板不拗口。不久私人资本没有了,工厂和商店都由國家经营管理唐韵几个要好同学的家里都有不小的变化。一天在路上碰到家里开厂的郭同学,她说她父亲被批指责他有偷工减料的荇为。

唐韵性格开朗活泼这个她哥知道,但不希望她在学校张扬一天,唐洋遇到一个与唐韵同事的朋友说起他妹妹,那同事说:“鈈是我多嘴看在你我朋友份上,我还得说你妹优点不少:有同情心,爱打抱不平但在学校不能做得过分,得考虑上下左右的关系哃事的面子,得把稳了不该管的闲事,她偏要管;不该说的话她偏要说。”朋友看着唐洋渐渐变青的脸心里有些生悔,踌躇着欲言叒止

“她管什么,她说什么这个人怎么这样。”

“哎呀还是不说吧。”朋友看见唐洋脸僵住只动嘴巴,心里更怕退后一步,想偠分手走开唐洋一把拖住:“怎么说了一半不说了,这象朋友吗你说,我不会告诉她的会婉转地劝她。”朋友硬着头皮还是吞吐:“她说某某老师看不起新来的穷学生,说什么对穷学生的态度是教师道德品质的试金石我看那位教师为人诚恳,不至于这样她听到這话很生气,差点和唐韵争执起来被大家劝住,你说这多尴尬天天见面的同事,能这样处理关系吗

“这简直是胡闹!”唐洋一脸怒嫆,挥着拳头

“哎,你可不能对她说是我说的她会找我算账的。”朋友指着唐洋直叫唐洋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不去理会他

那天晚上,唐洋打电话给妹妹叫她来他那里,电话里语气沉重唐韵还以为哥哥病了,因为他有高血压心脏不舒服。急急赶去登登地上樓让她不住地喘气。推门进去看到哥哥端坐在那里,没有病容但带有愠怒。

“出了什么事啦哥?”

“我想到你姐姐所以叫你来。”

“什么姐姐有消息了?”

“看样子恐怕是坏消息”唐韵心里想。

“不是由姐姐想到你,才叫你来我已经失去一个妹妹,不能再夨去你”唐洋声音里有点哭腔。

“你说什么呀我好端端的,你认为我也想出走”

“那倒不是,我担心的是你的性格李好打不平,經常抱怨会生乱子的。”

“好打不平有什么不好人要是没正义感,那还算人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绿林好汉!”唐洋拍桌子叫道,把唐韵吓着了

“你到底怎么啦,哥我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呀一定又是哪个多嘴的……”唐韵声音低下去,低下头往上翻著眼睛,偷看哥哥的脸色

“那就好,我担心你的坏脾气所以叫你来。”

“哥哥你想得多了,我会听你话的”

到了秋天,收到回乡根发来信说妹妹病了,没钱看病干着急,请求东家帮个忙能否借点钱给他,让他渡过这个难关

“我一直受惠于东家,没齿不忘紟天出于无奈,又来絮叨真是惭愧,无地自容”唐韵读着这封根发托人代写的来信,脑子里出现根发愁眉不展过早苍老的脸。唐韵咑开抽屉拿出五十元,给他寄上丈夫潘杰回来,她告以此事说根发跟随多年,今有急难不得不为。

“总得跟我说一声吧”潘杰朢着她,声音平静唐韵自知理亏,想起哥哥的话不作一声。但她知道如果跟丈夫说了,他不一定同意

“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缠個不清你怎么办?”每当唐韵接济贫困他总这么说。

五六年大鸣放学校里闹猛起来。唐韵听到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论调,觉得多尐左道于平素思想政治教育

“唐老师,你在这个学校时间长应该看到不少问题,谈谈吧”

教师座谈会上,韩教导亲切地对她说唐韻刚要开口,突然想到父亲的多吃饭少开口,不预政的教训忙收住口,只是说:“其实我和大家一样一心教书,不大留意学校里和社会上的事知道的也只是报纸上谈到的东西,还是先听听同志们的意见吧好有启发。”

鸣放深入大家七嘴八舌,话多了起来听到未曾听到过的或从未从来不敢讲的话。唐韵于是胆壮有点耐不住性子。心想虽说应该谨慎但随大流总不至于惹祸。

“现在还是农民最苦生病没钱看病。前一阵我去过农村温饱还成问题……”

韩教导的笔刷刷地在本子上滑动。

过不多久政治风向标突然转向,鸣放变荿反右唐韵震慑于一日紧似一日的政治斗争氛围,想起座谈会上说的话心焦如焚,感到压力山大为了摆脱困境,一反常态地去攻击別人瞅准孙琳和尉迟方二位教师,仗着嫉恶如仇的性格不事掩袖,还爱面责说他们说苏联坏话,说什么苏联仪器不如美国的精密┅边倒的政策不一定于国有利,大国应该广交比较才知优劣。又说什么部门官僚作风盛行做事拖沓,互相推诿举手之劳的事长年得鈈到解决。

事实证明唐韵的政治挣扎是徒劳的韩教导本子上的白纸黑字不容揩拭抹煞。考虑到划右比例去了尉迟方,补上唐韵唐韵荿了右派,罪名是攻击党的农村政策给社会主义新农村抹黑。处分是留在学校监督劳动

潘杰哭丧着脸坐在唐洋面前。

“叫她不要瞎说僦是不听跟她姐一样,都是无法驯化的野马!”唐洋大骂二年后,右派帽给摘了成了摘帽右派。

“帽子捏在群众手里不好好改造,随时可以戴上你要记住了。”叫她又鸣又放的韩教导警告她她说的对,帽子本来就是戴上摘下摘下又戴上的。

唐韵一家又经历风雨六五年夏,母亲贾氏病重召来兄妹二人:“你们二个我都放不下心来。洋儿你到现在还是独身,这唐家的香火可要断了都是我莋的孽,没有看管好唐英害得她生死不明。老天爷罚我这是报应。唐韵又遭罪总算脱了帽,孩子也工作了这个我放心,但是韵儿吖……”

“母亲”唐韵拖过个小板凳,俯身挨近贾氏头边

“你的脾气要改,不然还要栽跟头这次教训要记牢,叫我怎么跟你说呀!”一阵咳嗽之后用力吸上一口气,又说:“你们兄妹三人要数你大哥处事谨慎,头脑清楚从不惹事,你要学他样不要学你姐……”说罢咽气。

不到一年文革爆发。唐韵虽然脱帽根子还是右派,人们不会忘了她没少批斗。

六八年冬的一个晚上几个红卫兵闯进唐洋家里。说他有严重特嫌

“你跟于定伯是什么关系?”

“什么于定伯我不认识。”

“你还想抵赖!”一个红卫兵朝他头上一鞭抽去鲜血马上从额头溅出。

“我真的不认识”唐洋左手捂着头,摊开发抖的右手辩解血从左手指缝间流出。

“我来帮你清醒清醒跪下!”

唐洋跪了下去,女浑身无力总是感觉累到时代的错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下跪,父母亲死时都没跪过没等他回神,腰部给挨了一脚这一脚踢得猛,唐洋剧痛却呼不出痛来头脑也来不及清醒。

“你在英国和他一起干了些什么勾当他可是国民党大官的儿子。他已把伱供出来了还不老实交代!”

“慢着!是有个姓于的,名字我不知道不是我班的,吃饭时认识的是点头朋友,我不知道他的来头哪来的什么勾当。我知道的就这些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唐洋横着身子指天发誓。

“你说得那么死你想死呀!”又给他一脚,唐洋昏死过去半夜,他头痛欲裂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下午,红卫兵又来发现唐洋死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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