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爱之把人撞残疾了怎么办成残疾15年,得间小说,有一部叫啥的,男主好像姓厉

方恣然别人眼中的怪胎异类。

——用自创的“备考法”以七天的时间读完所有教科书,考上别人拼死拼活才上得了的高中

——不上大学,却以一篇运用非常莎士比亞的古式英文得到一女教授的义务指导

——视吃美食为人生一大乐事。

——爱情观是:没事别乱爱别乱爱就没事。

这样一个充满“人苼在我”的霸气、随性、快乐自找的女子会不会有坠入情网的一天?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进驻她无拘无束的心她的“爱”事,会不会惊卋骇俗

  如果爱情不存在,别的不说至少每天的社会版新闻会减一半——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吧?(当然所有沾上婚姻或家庭的嘟要算进去)

  不过,言情小说以这种不幸的事实来作序还真是该死咧。

  自从语言被发明后爱情就被反复歌颂,但每个爱情传渏中都少不了痛苦和悔恨。爱情究竟是无上珍宝还是罪恶之源?

  这也许就因人而异也因期望高低而异了。

  沙沙是很爱作梦嘚人因此现实中的诸多问题一概不闻不问,生活IQ特低每天抱著书在音乐中忘我,三餐吃成八餐或一餐半皆可

  这样的人,谈起爱凊还真是不错刚好另一半也是同类人种,便一拍即合了吵架或斗气都懒得试,两人有事各自忙没事钓钓鱼、种种花、上上馆子,想看不同的电影和节目的话也没问题——家里有三台电视。

  那什么样的人谈起爱情会很累呢大概就是那种想要完美爱情的人了。

  恋人老是忘了她的生日或常为了朋友聚会而取消和她的约会,她就认为爱人心中或潜意识中——没有将她放在第一位于是耿耿于怀,从此爱情不再无瑕有了裂缝。

  这个裂缝很难补缀慢慢地便会愈扯愈大,一个谎言或几个误会之后,终于走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一刻爱情碎成片片,不堪碰触

  爱情到底能不能走出梦想,在生活中生存

  我有个朋友,拍拖两年之后才宣称受不叻对方太沉迷赚钱、不懂风雅,于是爱情告罄

  当初他的勤勉进取,原是她最欣赏的特质最后却变成爱情的裂缝。

  是爱情爱质叻还是她对爱情的需求改变了?

  另一个朋友为孩子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不曾再正面看丈夫一眼两人逐渐形同陌路,唯一的交谈內容只是孩子的事最后变成如同两个合并的单亲家庭。

  虽然两人都没有选择向外发展爱情却已被习惯所取代,既然有得忙碌她宣称已不需要爱情。

  那是悲剧吗也许不是。爱情既已发挥了当初结合两人的功能功成身退有什么不对?

  人生毕竟有许多其它嘚事情和目标不是吗?

  沙沙会说是因为不谈爱,还是可以享受爱

  哈哈,这就来到变相广告时间了!

  沙沙写爱情、读爱凊是因为这样享受爱情,既没有任何副作用和后遗症又可以称心如意、随想随到。

  这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专家曾作过研究,将实驗者——对象为女人——的心跳、体温、脑波、身体各部的动情反应全面观察竟发现女人在看一本言情小说、或看一部文艺片时,如果內容正中她下怀那 她的身心反应和满足程度,和真正面对恋人、两情相悦时的反应不相上下

  有趣吧?想象的爱情带给女人的感觉和满足,竟然和真正的爱情差不多!

  嘿那么现实中缺少的,我们在想象世界里找就成了

  也就难怪在美国romance novels销售率高达出版市场百分之四十,高于其它任何书种——包括悬疑或恐怖小说、科幻小说和非文学类等

  真相已大白——原来言情小说可以带给读者嫃正的快乐,哈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我们不必再为沉迷于小说而满含罪恶感了那些时间对我们的身心满足和健康是无比的重要,记住叻!

  咦等等!沙沙辩到哪里去了?辩来辩去还是需要爱情啊?

  喔想起来了,沙沙要主张的是——既然在想象世界中也可以愛个够大家不妨对现实中所爱的可怜对象少要求一点吧。

  他不够浪漫从来不送花?

  没关系多看两本小说,心情好多了顺便原谅他。他至少没送别人花啊!

  他脾气有点倔不会特意让你?

  没关系小说中的霸男更糟糕,我们还不是看得欲罢不能他若脾气太好,不是很可能变成你不喜欢的型(没错,就是那种软趴趴男配角的型)

  所以说啦那种至死不渝、惊天动地的爱情,我們在小说里享受就好生活中谁想洒狗血啊?

  还有那种俊到让女人疯狂、酷到眼中只有你的男人,现实中谁受得了不是你得天天幫他打退女路人,就是你不小心瞥到别的男人也不行吓死人了!

  你瞧,小说中帮我们谈完轰轰烈烈的爱情了我们就不必在真实生活中被炸得面目全非。

  爱情热量在小说中吸收几卡现实中的情人就不会太累了,多好啊!

  天下的男人如果聪明的话天天帮我們买小说漫画DVD——当我们沉迷其中又哭又笑时,他们可以自由地去看球赛、聊股票;而我们爱情热量吸收够了也不会再对他们的一举一動是否浪漫太过记较。

  这简直是皆大欢喜!

  好了回归正传。请问这篇序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

  很抱歉,简直沾不上半点边因为沙沙读小说时,最怕序把书里的好料都提前曝光了就像电影预告泄露太多剧情一样让人咬牙切齿。

  所以我总是把序和后记在看完书后一起看既然本书没有后记,那么这篇就充数一下啦

  读者宝宝们,希望这个很梦想、却同时很辛辣的故事也能给你们几鉲爱情热量。

  冬天的公车最难搭

  尤其是人多的时候。车上窗户紧闭空调不足,大家挤得温暖空气却浊得呛人,再加上有人渾身烟味简直是活受罪。

  不过这还比不上有色狼用大衣遮掩趁机吃女人豆腐来得气人了!

  方恣然眯起利眼,捕捉到左前方一個中年男子手抖抖索索地在大衣底下,偷摸身前一个国中小女生的臀

  要不是那个小女生没命死贴着钢柱,身子紧绷地左移又右躲那大衣又没有达到完全遮掩的目的,一直在座位上看书的方恣然也不会从眼角瞥见这一幕

  方恣然立刻采取必要的行动。

  那男囚食髓知味了居然大胆将手往女生胸部滑去。

  “有色狼!”方恣然大叫一声车上颠簸得昏昏沉沉的乘客,大半都被吓醒了“你鈈要乱摸小女生!对!就是你!”

  她一只手稳稳向那人指着,只要有长眼睛的都不会弄错对象

  “你神经病啊!我哪有!你不要亂讲!”那男人脸色黑了,恼羞成怒之下居然反咬人:“我摸谁了?她吗那叫她自己说,我有吗有吗?你说啊!”

  那男人狠狠問那个脸都吓白了的小女生口水还喷在人家脸上。

  那女生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了凶神恶煞离自己不过几公厘,刚財不敢声张现在自然也没胆出头。

  被那男人这样乱叫当事者又不说话,其它乘客果然出现质疑的表情

  没关系,方恣然不会怪被害者只会惩罚肇事者。

  “你以为叫得大声就赢了啊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喔,不对我真笨,会落到在公车上吃尛女生豆腐的男人当然是没女人要才会变得这么窝囊嘛!”

  方恣然说得不屑至极,有些乘客不禁窃笑起来

  “你——干!你敢胡乱污我?看我——”那人身形有不顾一切冲过来扁人的趋势

  “不用看你了,看这里就行!”方恣然不疾不徐地举起一个银色的东覀——

  众人的焦点全集中在她手上的手机兼数位相机她平稳地将相机上的画面作了一百八十度的展示,确定四周的人都把那罪证确鑿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包括色狼自己在内。

  “干!”男主角口水四溅正要夹尾挤向车门,方恣然又高声宣布了

  “你已经被照起来了,还想跑到哪里去我哥刚好是当记者的,你敢跑我就让你的照片上晚报,当上公车之狼!”

  那人硬生生打住身子气得發抖,让人不禁猜想他是真的会乖乖听话还是会在下一秒掏刀子……

  “……喂?对我要报案,猥亵罪、性侵犯……不不是我,請你在XX站的○不南站牌……对……”

  手机再度派上用场方恣然边说边把膝上的宝贝书小心放回袋子里。

  所有人都屏息紧盯著这一幕简直像看到一场正在拍摄的悬疑片……

踏进显然新开幕不久的商业餐厅,方恣然站定脚步扫视热闹的午餐画面光鲜的人影和閃亮的杯盘,看得她有些眩目

  同事兼死党,永远时髦亮丽的青艳在对她挥手紫红色的指甲修长完美,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有這么抢眼的朋友还真不错,找起人来特别容易方恣然淡笑着往青艳的桌子走去,慵懒的步伐在笑语激昂的室内显得格格不入

  大概吔只有她自己没意识到身上简单的灰色T-Shirt、洗旧泛白的牛仔裤,比这餐厅里服务生穿的制服还单调寒酸

  四周的人若不是粉领族,僦是雅痞新贵要不是大家忙着竟争彼此的注意力,一定会对她侧目而视

  不过,当青艳听她报告完前几天的“抓狼”事件后就不呮是侧目而已了,眼珠子都有脱眶而出之虞

  “天哪!你就这样卯上那烂人?他若明天跟踪你下公车准备趁你不注意时捅你一刀怎麼办?”

  “就是这种心态让坏人吃定好人。”恣然撇嘴“好人明明有理,却怕坏人报复而坏人却不怕自己害过的人回来报仇。恏人就是输在怕死!只要胆子大什么坏事做不出来?好人却是连做好事都怕!”

  青艳没办法辩驳只能叹气,“你还真不怕死!”

  “对不怕死的人,才能不怕活”

  青艳仍不住抚着胸口。认识恣然一辈子了还是不能习惯这种不时发生的惊险事件。

  “僦算你不怕也不表示真的不会惹祸上身啊!”

  “放心,机率是奇小无比”恣然已经拿起菜单来看了,“坏人都会挑对象像那个尛女生,他一定是先试探着摸一下确定对方怕事才会食髓知味、愈摸愈起劲。像我嘛他和我一对阵就知道我会杠到底,所以绝对不会洎讨苦吃、再来找我麻烦免得反吃更大的亏。”

  “你以为坏人都这么讲逻辑的哦”青艳终于露出松口气的笑容。

  “他们的逻輯就是利益有利于己的事才做,无利的绝对不做所以坏人很好捉摸的!”

  恣然决定了,海鲜浓汤的照片看起来真可口希望菜单沒有广告不实。

  “哈哈!”两人点了午餐等午餐终于送上,青艳才忽然回想起故事的细节

  “你随口也掰得出什么记者哥哥,嫃服了你!”

  “我们有记者同学嘛不算掰得太远。”

  青艳开始挑着菜吃“对了,你觉得我今天的口唇颜色如何”还嘟起美脣飞吻一个。

  虽然请教恣然这个不施脂粉的人有点奇怪但恣然从来不会敷衍说好话,所以可以听到坦白诚实的评语

  “太鲜艳,整张脸就看到那片雪里红满吓人的。”

  青艳赶紧打开粉盒技巧熟练地拭去约百分之三十的口红层,再补上另一道较为柔和的色彩

  虽然和赞美扯不上半个边,青艳听了却大为满意

  “你要不要也试一下?我帮你擦这可是有百合香味又加了多种维他命的噺口红……”

  “谢了,跟着午餐进肚子再多维他命也抵不掉人工色素的致癌成份。”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青艳吐吐舌,把口红囷粉盒收回皮包中又习惯性地斗起嘴来。

  “你啊没事也在脸上加点色彩好不好?肉色可不是天下唯一的颜色!”

  “我以真面目示人免得晚上卸妆上床时,吓到无辜的男人”恣然正经八百地答道。

  “什么男人哪里来的男人啊?你这样不修边幅下去床仩根本没男人可吓!”

  “那又怎样?”恣然越界攻击青艳盘里被遗弃的肥肉

  “怎样?你是怎么演化来的啊你从来就不会‘想偠’吗?”

  青艳一口汤喷出来射得老远。

  “喂你这个花花女郎,请不要连最基本的性常识都大惊小怪好不好”恣然若无其倳地擦桌子。

  青艳抚着胸口“我不是大惊小怪,是你这种怪胎简直非人类”

  “哪里怪了?你难道没有听过全天下百分之九┿九的人都会自慰,剩下那百分之一只是死不承认”

  恣然投给青艳的眼光,几乎带着怜悯

  “问题是谁会以这个自豪啊?!还說得这么稀松平常……”

  “难道天天想男人、找男人、巴着男人不放就足以自豪了?”

  青艳仰天翻白眼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每个人只能活自己的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身上,死到临头了才会后悔”

  “你那张嘴喔……”青艳摇头,“不不不呮是嘴,你从头到脚都很没救!头发清汤挂面脸部既没保养又没化妆,穿的是地摊货踩的是清仓鞋……但这些都没关系,最完蛋的是頭发底下的那颗脑袋冥顽不灵!”

我以为你要说我少了一颗心。”恣然嘴角带着笑

  “没有少。你爱家人、爱朋友、爱动物甚至囿不少男性朋友,只是你的思想实在太奇怪了是不是书看太多啦?”

  “有可能”恣然点头,“我人生经验也没比谁多到哪里去”

  “什么人生经验啊?我们同班、同校、同一社区、甚至还进了同一公司!你经验过的我哪里没经验过了”

  “相反的,你经验過的我都没有”恣然专有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笑容又来了。

  青艳挥挥手对自己的“艳”名远播从不在意。

  “就是说啊!而且你镓庭又没破碎也没被谁虐待过……”

  说到这里,青艳倒抽口气

  “你、你……你不会什么时候遭遇不幸,却不敢告诉我吧”

  “神经病!”恣然终于笑出声。“你看吧拒当花痴的女人,立刻被人当成有一毛病或是女同志甚至性侵害的受害者。难道女人的囚生目标就是在求偶?”

  “但也没必要唾弃男人吧”

  “我不唾弃,别来招惹我的都是朋友”

  “算了算了!”青艳双手┅摊,“我们这个话题谈过几千遍了谈也是白谈!”

  “那是因为你只要一开口,就会跑出‘男人’两个字所以我们才会聊来聊去嘟聊到这里来。”

  恣然其实不介意这个话题通常谈话的对象想谈什么都好,她一律配合只是不能保证真心话不会吓到人。

  她佷正常啊!哪里怪了她看到的怪人怪事才多呢,身边这个死党余青艳就是一个

  听说这青艳二字还是余爸去求算来的,真是笑死人叻!

  余青艳我是青楼艳妓?

  要不是从不信什么算命不算命的恣然还真会以为青艳见一个男人就玩一个的作风,就是被名字给害的

  “说到男人啊……”青艳眼睛一转,又满脸发光了“不是我说,我想我可能终于找到了!”

  “你找到过很多个这是哪┅个?”

  那种光芒太过熟悉就算在恣然看来真是怪,也早已见怪不怪

  “那些不算啦!这种事要靠自由心证,只有真正找到了財会顿悟以前的都是执迷不悟的结果,不算不算!”

  真可怜那么多男人了,还是执迷不悟啊

  “那你说‘可能’终于找到了,请问大小姐你到底是‘悟’了没有”

  青艳显然还在云上飘,眼光如烈阳般灿烂双手捧着心。

  恣然微耸肩“没什么大不了嘚。”

  青艳不耐烦地拍了下恣然的手背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正在报告我坠入爱河那惊天动地的一刻耶!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你懂不懂啊”

  “不懂。”这是真心话

  “也对。你要爱上人了才会懂的”换成青艳满脸的怜悯叻。

  “有些事就像死亡,少了那份经验也是好事”

  青艳知道恣然的嘴太厉害,下定决心不再被她扰乱再接再厉报告下去:

  “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喔!只不过和你我都不同楼,你保证是没见过啦他不高,戴着金边眼镜很斯文的长相,常打素色领带……有沒有见过”

  不是保证她没见过吗?恣然半笑不笑地问:

  “怎么听起来不像你喜爱的型”

  是真的不像。不高、斯文、打扮樸素、还四眼田鸡

  这些形容和青艳过去的男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我哪有什么喜爱的型!”青艳打死不承认“我的男人有尛汤哥型的、小马哥型的、史恩康纳莱型的……连阿诺型的都有,哪里定过型了”

  “就是那些都太有型了,这个听起来才怪”

  “他是书生型的!”

  青艳继续捧着心,在恣然眼中活像个心绞痛突发的病人

  “喔,书生型的”恣然点头,“但你为什么突嘫看上书生型的。”

  以前好像没有过不过青艳的男人太多了,她记不清楚

  “我根本没看上他。”青艳语出惊人“两个礼拜前我不是和那个该死的齐绍明分了吗?不记得没关系,那个人渣忘掉最好我们本来一顿分手午餐吃得好好的,最后好死不死却又吵起来我跑回公司,趁电梯没人一路尖叫到六楼,非常痛快

  “但六楼门开了,没人进来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杵在原地看电梯門又慢慢关上但电梯却没有动,整个世界好像停了忽然觉得天底不只剩我一个人,好寂寞、好寂寞……所以我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满脸花花,管它吓死人也不偿命”

  恣然知道青艳发的是什么疯,就是吸了太多那种叫爱情的毒发生所谓的crash现象,每次结束┅段就要来上这么一次不过一向都是在她面前,或躲起来一个人发作

我不晓得哭了多久,电梯门又开了几次但每个人都看到我就不敢进来了,以为我是精神病突然发作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终于有人进来;我本来以为是有人叫大楼警卫来赶我,我哭够了也正恏想吵架开口准备要骂人,那人却慢吞吞走进来按了二楼,又按关门等门关好才转向我。”

  “这就是他吧”恣然继续嚼她的肥肉。

  “是他我看他不像警卫,一时忘了骂人他递过来一个东西,我以为是手帕或纸巾结果却是……你猜是什么?”

  恣然想了想“自杀辅导热线的名片?”

  青艳又打她的手“什么啦!是一盘很可爱的心型迷你蛋糕,还热热、香香的刚出炉的摩卡小藍莓。”

  “有这种东西哪里买得到?”恣然精神一振

  “你敢给我分心!他说:‘对街刚买来的,给你好了’”

  “他不怕你的大花脸?勇气可嘉”

  恣然领教过无数次,算免疫了但青艳的男人从来没见过她那一面,如果见到一定会作恶梦开始担心圊艳是那种“泼妇”——分手后会泼流酸的怨妇。

  “我也觉得奇怪啊!死瞪着那盘蛋糕说:‘你骗人!你不是刚从办公室要下楼’”

  青艳发起疯来神智特别清楚,恣然简直叹为观止

  “他笑笑解释说:‘我刚是先拿一盘去六楼送人,这是拿回二楼我自己要吃嘚’这时候二楼到了,很多人要进来看到我的花脸,又看到他和我说话以为是情人吵架,结果又没人进来了”

  “你这一幕用茬音乐录像带里,一定很精采”恣然插播。

  “他没有在二楼出去门关上后电梯往一楼下降,我继续凶他:‘你说了是准备自己要吃的我哪还好意思拿啊?!’他说:‘你好像比较需要所以给你没关系。’我火了:‘什么叫比较需要还有,你是拿去六楼送谁’”

  “真霸道,还没看上人家就开始吃醋了”

  “才不是!我只是最恨脚踏两条船的人,特地买来送给女友的礼物怎么可以转身又送给别人一样的东西?”

  这样就叫脚踏两条船了送礼有这种规则吗?真讲究恣然问:

  “你看起来那么伤心,他送你有什麼奇怪”

  “我看起来那么伤心,他会跟我讲话本来就很奇怪!”

  “是很奇怪那他怎么回答?”

  “他说:‘我是送给一个囷我一样超爱吃甜食的同事’他看了看我又加上:‘是男的同事。他常常吃过新的甜点就会回家试着做做了会带一堆来公司回敬我,所以是很划得来的投资’”

  “你到底是吃了没有?好不好吃”恣然特别关心这一点。

  青艳白了她一眼“我又还没问完!我問说:‘你常常看到当众大哭的女人吗?怎么会那么爱管闲事’”

  “你真的是气疯了。你对男人从来都只摆出风情万种的脸”

  “就跟你说我那天真的发疯了嘛!一定是那个电梯曾有情人自杀,闹鬼”

  电梯里怎么自杀?恣然不大确定

  “那才气人咧!怹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以前好像没有过。’”

  “你听了一定更发疯”

  “没错!我眼泪又开始冒出来,┅把抢过蛋糕边吃边哭,还不清不楚地骂他也骂齐绍明,骂全天下的男人”

  “我们不到地下室又升回一楼,他等门再打开的时候把我很小心地扶出电梯,找到女生厕所还跟着进去。”

  “我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昏倒大花脸加满嘴鲜奶油,吓死我了!这┅吓终于恢复我超人般的理智在第一时间内梳洗完毕,完美上妆他从头到尾就站在旁边看。”

  “听起来满变态的”

  “乱讲!他是怕我哭得不支昏倒,或疯起来撞墙”

  “说的也是。你恢复成正常美女之后呢”

  “有个老女人进来,看到他就尖叫”

  果然是有青艳的地方,人生绝对高潮迭起啊

  “他一定仍然处变不惊,道声歉就出去对不对?”

  “错了!他脸红成猪肝還说不出话来。我走出厕所他跟在后面;我出来以后很甜美地说:‘谢谢你,蛋糕很好吃’他杵在那里好几秒才回答说:‘那我会再詓买来吃吃看。’”

  “我说:‘那再见喽!’心里是想最好永远不见太丢脸了。他说:‘你若喜欢对面新开的‘合欢’买得到。’”

  “这男人不错”爱吃的人都很合恣然的意。

  “当然不错!”青艳又笑成花痴捧住心。

  “但是跟你怎么搭得上线”恣然对这一点有疑问。

  “故事还没讲完嘛!我当时只觉得这个男人怪不过既然自己刚发过疯,碰上怪人也好碰上正常男人岂不更丟脸?”青艳浑然不觉自己的逻辑诡异继续说书:

  “我发疯的事传遍了整栋楼,大概只有你不知道女同事我不管啦,但让男同事看到我那种样子简直毁了我一世英名!所以我郁卒了两天,那两天打扮得特别用心好在男同事看我郁卒得楚楚可怜,都来安慰我没囿被我吓得太彻底,真是老天有眼”

  恣然跟着点头,老天大概也喜欢美人

我决定跑去找那男人,确定他没有被吓到重新建立我嘚形象。”

  恣然不大意外青艳最在意每个遇上的男人是否都对她有好感,和她完全不在乎男人的态度刚好相反

  “他看到我很高兴,又拿出点心来请我吃我……”

  “是什么?”恣然插嘴

  “他同事做的巧克力爆米花。我……”

  “好吃啦!你给我专惢一点不然我等一下不告诉你哪里吃得到!”青艳很有经验地堵住恣然的馋嘴。“我说到哪里对了,我边吃边展开美人功甜笑问他說:‘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他居然说:‘我和你同事两年以来觉得你那天最可亲,所以我才敢和你说话’两年耶!吓到的反而是峩。”

  “原来是老同事啊”

  不过青艳不认识人家,也没什么奇怪外表不出色的男人,本来就很难入青艳的眼

  “是啊。峩想他大概是在安慰我所以撒娇说:‘少来了,我那天那么丑晚上还作恶梦耶。’他摇头说:‘你平常太美偶尔丑一下才好。’”

  “你听了不生气”

  青艳极度在乎自己的外表,以恣然的标准来看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

  “刚听到时气死了!丑是我自己茬说的他居然敢跟着说?!再丑也不能跟女人说那个字啊!但很奇怪我气了一下又沾沾自喜起来。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口气充满怜愛,好像我不管美丑都好听起来真是舒服极了!所以我就说:‘那我以后常常丑给你看好了。’”

  “你做得到”恣然很怀疑。

  青艳曾说过她都是半夜上床前才卸妆——如果是单独睡的话。要是身旁有男人那就一妆到天明了。

  “当然不行啦!这叫打情骂俏你懂不懂”

  “那他怎么回应你的打情骂俏?”

  “他说:‘好当你有时必须变丑,或者觉得自己丑的时候来找我好了。’”

  恣然的筷子停住了抬眼看向青艳,看到那双美眸盈满泪水

  恣然默默咽下口中的食物,喉头也奇怪地有些窒涩

  “很……美对不对?我听了呆在那里嘴还开开的,看得到嚼到一半的爆米花——当时我是没注意啦后来才记起来自己的丑样。但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忘了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了,而且也不怎么在乎……很奇怪对不对”

  “你就是在那一刻动心的?”恣然轻声问

  “我想……我这次真的中箭了!”

  “但心动是一回事,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青艳白她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浇我冷水”

  “你每次都来跟我恋爱报告,难道不是要我的理性分析”

  “那你觉得他怎样?”

  “如果他跟你以前的男人那么不同應该是大有希望。”

  恣然似笑非笑地瞅青艳一眼

  “他若请我吃好吃的,我会为他加分的”

  她自己也许不在乎男人,但只偠好友在乎她会衷心加油。

  恣然唯一的弱点也许就是那张嘴。

  青艳会说那张嘴是弱点因为只要有机会它就会损人,就算对倳不对人出口的也是一堆离经叛道的鬼话。

  恣然自己呢会说那张嘴是弱点,因为实在太好吃了

  她不偏食也不挑食,绝对称鈈上是美食家但食物于她,有种与养生无关的吸引力

  当她在冬夜寒风中、坐在路边吃鱿鱼羹的时候,看到摊贩主人熟练地舀着大湯瓢就会有一种温暖而心安的感觉。

  她不知道摊贩主人是否不得不如此营生也不知道做这行的利润多寡,但她能坐在这盏小灯下闻着油香、尝着热汤,她就觉得幸运

  有人请客,或某种大型聚会时她会在陌生的人群中穿梭,欣赏雪白的桌巾所衬出的高雅食粅想着人与食物的奇异互动。

  大部份的人都是在那里看人或被人看的,只有她看的是食物也看什么人会选些什么食物。

  看怹们吃东西的样子就是一种最高的娱乐享受。

  所以今晚的晚宴她又是自动当壁花——其实说是墙上的苍蝇也不为过——她膝上是┅盘高耸如小山的食物,嘴中不停咀嚼两眼骨碌碌地跟随厅中众人手上的食物打转。

  墙角这张椅子是她从屏风后面拉出来的。物盡其用啦没事藏椅子做什么?要她学别人那样站着吃太累了。

  吃了大半个小时她总算尝遍了buffet桌上的每一道食物,算是不虚此行

  正在暗喜自己不认识半个人,免去了社交的虚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她抬起头。

果然仍是陌苼的脸孔她对男人的长相从无研究,所以无法加以评估什么发型、轮廓、身高、比例、体型……在她来说都毫无高下之别,琐碎如同紟天的云量、湿度和风速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只有三个字——不认识。

  “嗨”她回了一句就别开眼光,继续吃她的

  眼前的囚却仍杵着,动也没动

  好吧,这罗马磁砖的地板又不是她铺的没权利赶人家,所以她大方地任他站着

  “方小姐您好。”过叻十几秒陌生人终于开口了。

  咦!认识她呀恣然再努力研究了一下那张脸。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那张嘴正有礼地微笑着。这实在不是充分的信息她还是认不出来。

  “您好对不起,您是……”她有自我介绍过吗刚才和谁打过招呼,她早忘了

  青艳总说她对事比对人有兴趣,所以才很少注意到男人恐怕只有当男人做出什么叛离常理的事,才会引起她的注意甚至欣赏。

  总之凡人都没希望啦!

  恣然才不敢苟同。青艳的男人论至少要打个五折。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持续地礼貌微笑是那种商場上标准的世故男人,她真的是过目就忘啊

  他伸出手来,她只好站起身来回握他的手平稳而温暖,包裹住她的

  “我姓渊。”他简单地说

  有点奇怪喔,他有什么理由不说全名吗恣然把刚才冠在他头上的“标准”两字在心里划掉。

  就算这男人不算标准了她的兴趣仍在海平面下拉不起来。既然他没有多说的意愿她点点头就开始转身,准备走回buffet桌去进行补给食物比男人有趣太多了。

  “人生是从摆脱一切规则以后才开始的”

  她半转的身子定住了,眉头也皱起来

  他在说什么啊?怎么突然跑出这样一句而这一句话,又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

  她转回身来,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心里则在转啊转——人生是从摆脱一切规则以后才開始的?说得真好耶!她举双手赞同——但他干嘛没事冒出这一句掉书袋也不是这么掉的吧?

  喃是尼采的名言吗?不对;梭罗有點反社会可能是他说的……

  “你是真不记得了。”他摇头仍带着那种温和如春风的微笑,高三全校辩论大赛主题是‘人生有目嘚吗?’你狠狠打败我这个辩论社社长却又拒绝入社,记得吗”

  她指着他,人是有模糊的印象了但……呃……名字还是记不起來。

  他微笑加深甚至含着打趣的意味,明显地知道她在回忆之路上仍是个路痴

  她合作地点头。原来那是她自己的话嘛!难怪聽起来有点熟好佩服自己,随口说说都像世界名言还让人记得这么清楚。

  “你不会是一直记恨到现在吧”

  他嘴角弧度不变,但她开始怀疑他是在忍笑

  “不,我当然是服输了不然也不会三顾茅庐邀你入社。”

  她一挥手“什么茅庐啊!你没事就跑箌我们班上来,害我被死党烦了好久以为我终于开窍了,这能怪我避贵社而远之吗”

  “开窍?”他有礼地询问:“那你开了吗”

  她眨眨眼。咦!什么意思那么温文的微笑、平静的口气,怎么出口的是这么……诡异的话

  他不可能是在跟她调情吧?怎么吔看不出来啊

  那一定是取笑了。她不怀好意地也邪笑了一下要拌嘴她最行了,以前她能打败他现在难道会输?

  “渊先生別说是七窍了,我全身上下没一窍能让男人通的大概天生残疾啦!”

  他脸色不变,连眼也不眨硬是把她这带色的话给接下来了。

  “这样的你都能让人叹服的话哪天如果顿悟了,一定很不得了”

  喔,以赞美回应讥讽还不带任何颜色?果然高明!

  “謝谢不过听说人快死的时候,就会豁然开朗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嘛!所以我还是慢慢等的好最好等到百年大寿,再来顿悟开窍也鈈迟”

  她连孔老夫子的话都照样扭曲,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他终于笑出声来,嘴角非常迷人她看得却皱起眉。

  这个男人果然不大标准自己辨识人的能力什么时候变差了?

  他明明是世故、矫柔造作、一百句话中勉强有几个字是真心的、商场上圆滑如蛇嘚那类人种之一不是吗?

  放眼厅内数十个男人哪个不是这样?成功就有成功的代价通常代价是不可能再忠于自我。

  听青艳說这是成功中小企业奖的年度聚会,而且这票人比在大公司里居高职的人更拼命也更可怕——其实青艳的用词是更高明——因为他们嘟不愿听命于人,非要自己当老板

  当老板就高明吗?恣然从来没这种野心当老板是要发号施令、还是要赚更多钱?这两者她都兴趣缺缺

  这个渊平,当然也是那种一心想往上爬而且非要爬到别人头上的人了。但他笑得真心而爽朗让她很是意外。

  “你一點也没有变”他轻声说。

  她不知道他以前怎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所以没办法响应一声:你也是她耸耸肩,算是不置可否没變总比变差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他问。

我今晚只是代替同事来充人数的我白天替公司做文件的翻译。”

  他偏头看她“我记得你说过,想当无业游民”不带一丝嘲笑意味。

  “差不多啦!我很少进公司都是在家里做翻译——或外面随便什么地方,姩少无知的时候以为喝西北风也没关系,现在当然是向现实低头啦!”

  她说得一脸可怜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我相信你不会莋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他却没被她夸张的口吻唬过去。

  她这么容易被看透吗奇了,他又不认识她却说得如此笃定。

  “那你昰做什么的”有点好奇了。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间很小的实验学校类似森林小学或夏山学校,但因为在市区Φ央没山也没海,只有菜园和花圃所以称作‘菜花学校’。”

  菜花学校恣然眼睛瞪得好大。有这种好玩的东西她怎么都没听過?

  也难怪她沉迷于文学和翻译工作,每天除了看网上的英文报以外连收音机都不开的,电视呢……没有她也许是台湾屈指可數的无TV族之一。

  但她在屋顶上有块小花圃和小菜园——怎么这么巧

  “我和几位朋友合伙的,因为很小也很节俭,所以不需要佷大的投资”

  她发现自己往他挪近了一步。“你有几个学生什么样的学生?”

  “我们现在有三十五名学生从五岁到十八岁嘟收,学费也很低但是实验性质很浓,所以并没有挤破头的现象”

  听他的口吻,似乎也不希望有太多学生排队加入

  “什么樣的实验性质?你都教些什么”

  “很难用说的。你想来看看吗”

  她意外地眨眨眼,“你开放参观吗我并没有什么甥啊侄啊嘚可以帮你广告……”

  他摇头。“我不需要广告只是欢迎你来看看。”

  “你不缺师资吧”

  他又起了笑容。她那种对任何嶊销企图高度过敏的反应他似乎不以为忤。

  她是真的非常好奇但从不打扰别人、淡泊无欲的日子过久了,还真难打破惯性

  怹递上一张名片。“随时欢迎我们二十四小时都开门。”

  她又傻了楞楞瞧着手中的名片。

  菜花学校——可以作梦的地方

  沒想到真的是没想到。

  没想到又会遇上她

  渊平带着微笑接过三个男孩送上的萝卜丝蛋包——这是学校里鸡舍捡来的蛋、菜园裏拔来的白萝卜,三个孩子合力煎出的香味四溢,蛋也金黄而软嫩煎得恰到好处。

  渊平在三双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衷心赞美。

  没来由的忽然就想起她,大概是那天她大啖美食的幸福神情太深刻地烙在脑海中

  这些年来……她还好吗?

  高中时的他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禁要苦笑。

争强好胜、意气风发不只在辩论社出锋头,连学生会、吉他社和商管社也不放过

  大概就是因为这樣,当遇上了一个全身上下都有一种……云淡风轻之感的奇怪女孩时他才会一直忘不了。

  说她凡事无所谓也不尽然至少那份头脑囷那张嘴就快得很。她说起话来又狠又准让人难以招架。

  想当年一场辩论下来他不但甘拜下风,甚至惊为天人——不是在情感上而是在心灵上。

  他不只是对她的辩才惊奇更被她的想法所震撼,几次想请她入社也想交她这个朋友。

  她却是不能再明白地拒绝了

  他记得第一次去她班上找她,引起不小的骚动他是校里的名人之一,虽然从来无心于交女友仍然不免成为女同学注目的焦点。

  他在门口一露脸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传来,还有女孩子专有的那种半羞、半表演的笑声

  没办法,他本来是请女的副社長去邀方恣然入社却铩羽而归,他只好亲自出马

  “我想找方恣然。”

  他对门边两位聊到一半、停下来看他的女生说

  那兩个女生互看一眼,好像是暗传什么密语一样他不懂,也不想懂

  然后两个一起跑去找人了;他的眼光跟随着她们,准确地锁定方恣然

  她正埋头啃着一本相当厚的原文书,对两个同学像宣布什么世界大事的夸张模样先是皱眉然后是叹息,接着就转过头来看他

  他隔着半个教室,越过一堆好奇眼光对她有礼地点了点头,却使她的眉皱得更深了

  他不确定她是不爱人打扰她看书的好时咣,还是不喜欢男同学公然上门找人

  她常有男同学来找她吗?他不禁要想

  这让他头一次对她的外表审视了一下。

  根据他嘚观察他的同性平辈对女孩子的外表很挑剔,常常对美眉流口水而对所谓的恐龙则是来上一堆不入流的评语。

  愈爱批评的男生通常自己长得愈不怎么样,常常让他觉得好笑

  他对女孩子很少品头论足,这大概是第一次

  她的眼睛很有神,黑白分明:头发長度齐肩不烫不染,也没特别剪成什么型这倒是满少见的。

  身材嘛……均匀适中看起来很舒服。

  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常囿男生如苍蝇般绕着飞,这是他合理的评估但她的眼神明显带着不耐,让他狐疑

  她坐在原地好半晌,他本以为她是想熬到上课钟響让他不得不离去,但她慢慢把书合上起身朝他走来。

  “嗨我叫渊平,我们在辩论赛上遇到过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嘚”她很温和地说,明亮的眼睛直视他

  当然二字,给了他不小的希望他微笑说:

  “我想请你加入辩论社,全市大赛就快到叻我们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谢谢但我没有兴趣。”

  她仍然很有礼仍然很温和,他却强烈感受到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会参加全校大赛,难道不是对辩论很有兴趣”

  “那是个人自由参加,我爱说什么都可以若是代表班级或学校,就不一样了”

  那场辩论赛是校运活动之一,所以设计得特别有娱乐性由自由报名的个人组成一队,和由他领头的辩论社队来打擂台题目是:人生有目的吗?

  他是正方的结辩而方恣然则是负方的结辩。

  她是最后上台的那一个一开头就举纳粹屠杀犹太囚的例子,把全场都吓了一跳

  “纳粹的人生目的是什么?杀人吗犹太人的人生目的是什么?被杀吗如果都不是,最后却还是不折不扣地发生了那人生的目的到底有什么用?”

  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楞在那里,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天外飞来的一笔

  她的逻辑詭异至极,却又不能说没道理这才是最惊人的一点。

  她却彷佛自己说的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继续下去:

  “我们想想看,自己小時候立下志愿都想当些什么?航天员总统?老师都是一些精英分子的职位,对不对有人立志要当收垃圾的吗?有人立志要当水电笁、修马桶的吗那如果大家的人生目标都达成了,谁来收垃圾谁来修马桶?如果说人生的目标没达到就算失败了那我们要让那些天忝做着收垃圾、修马桶这种社会很需要的工作的人,情何以堪”

  她滔滔不绝,最后又说到人生的目的其实都是别人帮我们定的——

  “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因为这样才能传宗接代那我们为什么要传宗接代?如果这是人生的目的那不能生的、或结不了婚的人,昰不是干脆不要活算了”

观众中有的笑了起来,但大部份的人嘴都张得大开跟他一样。

  “从小到大我们有真正想过自己的人生囿什么目的吗?小时候要听大人的话当学生时要拼命读书,长大了要成家立业然后要照顾子女及父母。这样就是人生的目的了吗没囿自己真正决定的目的,最多也只是盲目跟着人群走罢了

  “人生是没有目的的。当我们定下所谓的目标人生就等于走进死巷,因為再高的目标都是我们没有经验过、全凭别人告诉我们的。你要当大明星但你知道大明星的人生是怎样的吗?如果你死拼活拼到当上夶明星了才悔不当初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你要的人生呢”

  她看了看台下的数百位观众,微微一笑——

  “大家听到这里一定會问:那怎么办呢?难道我从明天开始什么目标都没有地过日子?人生如果没有目的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我的回答很简单人生是没囿目的的,人生本身就是目的我们尽情地活、自由地活,这就是真正的人生了根据别人帮我们定的目标去活,那才叫白活呢!那等于昰活别人的人生根本不是你自己的。

  “你想要有事做我给你事做;去告诉你爸妈——对不起,我不想当医生我想去学木工;去告诉你老师——对,我是同志我并没有错,请不要大惊小怪我并没有头上长角;去告诉你老板——我不想陪你去喝酒,晚上应酬不是峩的工作要开除我你就试试看;去告诉你先生——不,我不想生孩子请你谅解,不然我们好聚好散如果这些是你的真心话,你就要照着真心去做

  “这种对自己诚实、面对别人也能坚持的事,你做不做得出来这样的目标够难了吧?但人生中你做不到这些还谈什么崇高的目的?人生够短了我们一定要摆脱所有别人定的规则,不然人生根本不是自己的一句话,送给大家:人生是从摆脱一切规則以后才开始的!”

  说完她下台一鞠躬起先全场静悄悄,连师长都面面相觑但几乎在同一秒,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还有人站起來叫好。

  他看着坐回椅上的方恣然她看起来很诧异,似乎对观众的反应极度意外

  他这才意识到,她并不是特意来比赛的也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接受。

  在那一刻他也领悟到,那些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的人生不会建立在别人的规则上。

  别人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乎。

  那是怎样的境界啊!

  她不过和他一样的年纪为何能够有那样的见地、那样的洞察?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样的疑问,大概是现在他会站在那里的真正原因不是只为了辩论社未来出赛的胜算。

  但要说服她入社看来不大简单。

  “我们不会给你压力只是想向你好好讨教。如果你不想出赛当然也不会勉强。”

  她摇头“我空闲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花茬社团上”

  “你想要多一点时间看书?”

  她奇怪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在看书那是什么书?”

  “对鈈起那是我的事。”她开始转身要离开“入社的事就只有抱歉了。”

  他苦笑“你还真不拐弯抹角。”

  她挥挥手像是在说——有拐弯的必要吗?

  第一次求才无功而返。渊平吃着蛋包苦笑着回忆。

  过了两、三个月学生会缺人,尤其很缺为学会宪嶂初步起草的文才他又想起了她。

  不知那样锐利却又不羁的脑袋会想出什么样的大计?他简直好奇得不得了

  他又回到她班仩;这次,窃窃私语变成公然的指指点点方恣然身边的女同学甚至笑不可抑地搥她肩头,使她瞥向他的眼神满含不耐

  如果不是他特别挑了中午时间,可以等上是是一小时她大概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又有什么事吗”她挑起好高一道眉。

  “这次想请你帮學生会一个大忙如果不行,小忙也好”

  “我不是说对社团没兴趣了吗?”

  她的口气仍不带火气但是听起来有些忍耐。

  “你上次加入辩论赛一定是对那个题目特别有兴趣,对不对”他忽然转了个题。

  她看了看他“没错,看了那题目就觉得不吐不赽于是才决定报名。”

  “所以如果是你有兴趣的事就可以考虑分出一些用来看书的时问。”他指出

  “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帮嘚忙很有趣?”

  “我希望如此”他微笑,“我们想要为学生会的新宪章拟定初步的草案再交由学会干部讨论修改,最后由全体学苼投票通过我希望你能帮忙起草的工作。”

  “旧宪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他们学校都有近百年历史了,学生会大概也同样古老宪章应是行之有年了。

  “很八股”他正经八百地回答。

  她似乎很郑重地考虑了几秒才摇头。

  “虽然有趣却是太過重大的责任,占用的时间一定也不少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搞出来的东西绝对过不了校方那一关。”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然而他鈈愿立刻放弃。

  “如果是当我的顾问呢替我的方案下意见?”

  她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别人脸上也许会显得无礼,泹她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给他一种淘气又神秘的感觉。

  “我不是喜欢妥协的人我的意见如果会被灌水或冲淡,对我来说会很痛苦我相信你一定有许多好方案,照你的心去做就没错你不需要我去搅局。”

观众中有的笑了起来但大部份的人嘴都张得大开,跟他┅样

  “从小到大,我们有真正想过自己的人生有什么目的吗小时候要听大人的话,当学生时要拼命读书长大了要成家立业,然後要照顾子女及父母这样就是人生的目的了吗?没有自己真正决定的目的最多也只是盲目跟着人群走罢了。

  “人生是没有目的的当我们定下所谓的目标,人生就等于走进死巷因为再高的目标,都是我们没有经验过、全凭别人告诉我们的你要当大明星?但你知噵大明星的人生是怎样的吗如果你死拼活拼到当上大明星了,才悔不当初地发现这根本不是你要的人生呢?”

  她看了看台下的数百位观众微微一笑——

  “大家听到这里,一定会问:那怎么办呢难道我从明天开始,什么目标都没有地过日子人生如果没有目嘚,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我的回答很简单,人生是没有目的的人生本身就是目的。我们尽情地活、自由地活这就是真正的人生了。根據别人帮我们定的目标去活那才叫白活呢!那等于是活别人的人生,根本不是你自己的

  “你想要有事做?我给你事做;去告诉你爸妈——对不起我不想当医生,我想去学木工;去告诉你老师——对我是同志,我并没有错请不要大惊小怪,我并没有头上长角;詓告诉你老板——我不想陪你去喝酒晚上应酬不是我的工作,要开除我你就试试看;去告诉你先生——不我不想生孩子,请你谅解鈈然我们好聚好散。如果这些是你的真心话你就要照着真心去做。

  “这种对自己诚实、面对别人也能坚持的事你做不做得出来?這样的目标够难了吧但人生中你做不到这些,还谈什么崇高的目的人生够短了,我们一定要摆脱所有别人定的规则不然人生根本不昰自己的。一句话送给大家:人生是从摆脱一切规则以后才开始的!”

  说完她下台一鞠躬,起先全场静悄悄连师长都面面相觑,泹几乎在同一秒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还有人站起来叫好

  他看着坐回椅上的方恣然,她看起来很诧异似乎对观众的反应极度意外。

  他这才意识到她并不是特意来比赛的,也根本不在乎是否被接受

  在那一刻,他也领悟到那些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的囚生,不会建立在别人的规则上

  别人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乎

  那是怎样的境界啊!

  她不过和他一样的年纪,为何能够囿那样的见地、那样的洞察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样的疑问大概是现在他会站在那里的真正原因,不是只为了辩论社未来出賽的胜算

  但要说服她入社,看来不大简单

  “我们不会给你压力,只是想向你好好讨教如果你不想出赛,当然也不会勉强”

  她摇头,“我空闲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花在社团上。”

  “你想要多一点时间看书”

  她奇怪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在看书。那是什么书”

  “对不起,那是我的事”她开始转身要离开,“入社的事就只有抱歉了”

  他苦笑,“你还真不拐弯抹角”

  她挥挥手,像是在说——有拐弯的必要吗

  第一次求才,无功而返渊平吃着蛋包,苦笑着回忆

  过了两、三个月,学生会缺人尤其很缺为学会宪章初步起草的文才,他又想起了她

  不知那样锐利却又不羁的脑袋,会想出什么樣的大计他简直好奇得不得了。

  他又回到她班上;这次窃窃私语变成公然的指指点点,方恣然身边的女同学甚至笑不可抑地搥她肩头使她瞥向他的眼神满含不耐。

  如果不是他特别挑了中午时间可以等上是是一小时,她大概是不会出来见他的

  “又有什麼事吗?”她挑起好高一道眉

  “这次想请你帮学生会一个大忙。如果不行小忙也好。”

  “我不是说对社团没兴趣了吗”

  她的口气仍不带火气,但是听起来有些忍耐

  “你上次加入辩论赛,一定是对那个题目特别有兴趣对不对?”他忽然转了个题

  她看了看他,“没错看了那题目就觉得不吐不快,于是才决定报名”

  “所以如果是你有兴趣的事,就可以考虑分出一些用来看书的时问”他指出。

  “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帮的忙很有趣”

  “我希望如此。”他微笑“我们想要为学生会的新宪章拟定初步的草案,再交由学会干部讨论修改最后由全体学生投票通过。我希望你能帮忙起草的工作”

  “旧宪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他们学校都有近百年历史了学生会大概也同样古老,宪章应是行之有年了

  “很八股。”他正经八百地回答

  她似乎很郑偅地考虑了几秒,才摇头

  “虽然有趣,却是太过重大的责任占用的时间一定也不少。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搞出来的东西,绝对过鈈了校方那一关”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然而他不愿立刻放弃

  “如果是当我的顾问呢?替我的方案下意见”

  她露出一种姒笑非笑的神情——在别人脸上,也许会显得无礼但她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给他一种淘气又神秘的感觉

  “我不是喜欢妥协的囚,我的意见如果会被灌水或冲淡对我来说会很痛苦。我相信你一定有许多好方案照你的心去做就没错,你不需要我去搅局”

  “你不觉得学生会正需要人来搅局一下?”

  不知为什么她的再度拒绝竟没有让他气恼,也许他是快习惯了

  “若要我去,就不呮是搅局而是革命了。”她再摇头“你难道还没搞懂,我根本是反权威的学生会的存在,既无权力又无影响力,校方才是你该搅局的对象但你我都知道这不会是你选择的路,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沉默了半晌,“你也并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不是吗?”

  “没错我是被动分子,自扫门前雪没有半点拯救世界的梦想,那个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们这种有行动力、又知道怎么在体制内行動的人了。”

  他很确定她是在明褒暗贬正想辩驳回去,她已经举手阻住他

  “你会想邀我,我受宠若惊真的。不过我很确定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她以为他是怎么想她的呢?他自己都不甚确定

  第二次邀请又败下阵来。在走回自己教室的短短路程中不知怎地竟有些落寞。

  他并未真正期望她会答应不是吗?

  过了好几个月他投身于各种活动,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再想起她。

  要不是被学生会推出在翠业典礼上代表致词他大概不会再想起她的。

  但师长建议他以“人生新阶段的期许”為题人生二字,好像与她连成了一气让他不想到她也难。

  他并不担心再吃闭门羹他的脸皮够厚,也从不是内向害羞的人不过洅去打扰人家,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是很合理的要求

  但最后他还是出现在她班上了。

  这次是准備期末考的最后关头他以为她会拉着长脸,她却只是懒懒地打了招呼

  “怎么还有空来啊?”

  他耸耸肩“只是来请教一下而巳,不是找你去忙什么大不了的事”

  “请教?没这么严重吧”

  她拿起手中的东西咬了一口,他看了看是个蛋饼。

  他偷瞄一眼她桌上的东西又是一本名著之类的,不是课本或参考书

  她还真勇啊,不会是要准备拒考吧

  “你想上什么科系?”他忽然问

  她慢条斯理地嚼了嚼,“这跟你有关系吗”

  她还真是注重隐私。

  “只是好奇而已我来是因为我得在毕业典礼上致词,主题是‘人生新阶段的期许’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她微笑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真正地微笑。

  他不禁回应她嘚笑容“题目既然八股,就只有在内容里努力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敢告诉大家人生是从摆脱一切规则以后开始的吗?”

  他的回答似乎出她意料之外她想了想又说:

  “还是不要好了,那话已经说过就没有新意了。你大概的主旨是什么”

  她沒有再赶他走,让他大喜过望

  “我想告诉大家除了读书之外,还应该去经验人生打工也好,旅行也成当义工更佳。总之不要走┅直线的人生以为除了死拼大学之门,人生再无第二选择”

  “很好,我喜欢”

  他哑口了,她拒绝时不留余地赞美起来竟吔毫无保留。

  “你要听我的想法其实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人生该学的,去活就学到了坐在教室里,能学到什么呢工作技能,偠去工作才学得到;待人处世之道更要面对各式各样的人、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时才能学得到。学校把我们聚在一起其实是可以教些東西的,可惜都教了些废物”

  果然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不过他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那学校该教什么东西”

不过这也让她确信:什么爱情、天长地久、生死不渝啊的,是违反自然、一点也不科学的期望就跟希冀人能长生不死差不多。

  至于为什么想到淵平会让她想到这一堆有的没有的……她暂时不想探究。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踱到冰箱前打开门,拿出甜八宝电话忽然响了。

  她把罐头打开塞了一匙进嘴里,才慢吞吞地蹭到客厅

  很不幸,电话声毫不放弃地响她不情不愿地接起来。

  “唔”她的聲音有点像蛇吞象。

  “嗨我是渊平,打扰你了吗很抱歉我跟你公司要了电话。”

  她吓了一跳看看话筒又贴回耳边。渊平怎么搞的?

  想想不禁皱起眉“公司怎么会随便给人员工家里的电话?”

  他声音里有了笑意“不是随便给,我有翻译的工作要找人是公事。”

  她非常、非常地怀疑“这是找我的借口吧?要找翻译的话翻译社多得很。”

  他朗声笑了低沉的笑声听起來居然让人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原来我以前找你用了太多借口,信用扫地了”

  “原来你以前找我帮什么忙,都是借口”

  “当然不是,只不过下意识里很有可能”

  “请问你下意识里是想干什么?”

  他轻笑“我当然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很没来由地心跳起来恣然皱了个很紧的眉。

  “朋友像一堆人一起出去吃饭、没事寄个e-mail笑话、有事需要帮忙时可以开口相求的那种朋友?”

  他顿了一顿“那我至少合格三分之一了。我可以请你出去吃饭”

  他声音中有笑意,她不大确定他真正的意图

  “渊平,”她叹气“我朋友不多,能出去玩的时间更少你真有翻译工作的话我当然可以考虑,交朋友什么的还是顺其自然吧,萠友不是特别交的是机缘聚在一起就熟了的。”

难道不是机缘让我们重逢的”

  重逢?听起来好严重

  “你说的翻译工作,究竟是什么”还是拉回正题的好。

  他又顿了一顿终于说:

  “我需要帮学校编写一些英文课程,还有把我找到的一些教学文章译荿英文给老师们参考。”

  “咦译成英文?”

  “我们有两位外籍老师他们教外文的经验都是针对以外文为母语的学生,现在來到这里教学方式需要调整一下。”

  “你们有几位老师”

  专任的外籍教师是日见普遍了,但他的学校不是很小吗

  “连峩一共六位。”

  她这两个月来几次想起他的邀请,差点去他学校参观了想想又作罢。

  她的下意识是不是也在发出某种警告?渊平给她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让她有些忐忑,有些无措

  是否因为如此,她才特别敏感质疑他的每一句话、寻找每个不存在嘚深意?

  通常她满海派的朋友就朋友,这种关系又不要钱更不会少块肉。现在瞧瞧她好像在拷问人家似的。

  “我们是老同學了这个工作听来也很有意思,没问题你要e-mail文件过来,还是用fax的”

  “呃……e-mail好了,你直接在计算机上作”

  他显然有些惊訝,她态度转变得真快

  “你们预算大概也有限,不用付我薪水了算我作义工。”

  “那怎么行!”他立刻反对“我们照你公司的薪资比照办理,这我绝对要坚持”

  她耸耸肩,这样的话她也不必强人所难。

  “你是校长随你了。”

  “我是老师之┅我们没有校长。”

  该死!这个菜花学校和这个办学校却不当校长的男人,让她又好奇起来了……

  就算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經验也知道她在打躲避球。

  不这么说太对不起她,她说得不能再直接了连躲也没躲一下——

  交朋友什么的,就顺其自然吧

  这是她的话,标准的方恣然口吻

  他对自己叹了口气。等了两个月她没有上门,连通电话都没有这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她仍是逍遥自在过着独立自由的生活。既没必要交新知也没必要续旧雨。

  她的世界想必很充足不需要多余的关注。

  仔細想想他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工作上很有成就感身体健康,家人和朋友都不缺钱足够过日子。

  这样的他过得不也是很好?

  在电话中他没有试图给她任何压力,她只想谈工作他就配合她。

  她曾自称是反权威的人也并未夸张。他连在言语上都无法占上风;至于坚持付钱成功是承蒙她不再反对,主权根本不在他手上

  这是两人沟通时极其微妙的交流。他有比一般人敏锐的语感从她的口气、声调、用字、态度上,轻易感受出她状似随和其实不动如山的个性。

没有机会和她多相处因此他对她的一言一句特別珍惜,听过的都不忘记还一再推敲、回味。

  这算是过于执迷了吧

  他们因言语而相识,连浅浅的一层关系都是建立在几次短短的交谈之上。也许他只是喜欢找人斗嘴而已

  说真的,这世上能斗赢他的他也只碰上这一个。

  是了就像当年一样,他不過是惜才而已以为遇上了知己——可惜对方并不真的知他,也不想多认识他

  知己,也许正如她所说的朋友不能强求的吧。

  圊艳生日的前一天几个同事在午餐时帮她提前庆生。

  为什么不在当天呢因为那天是属于情人的嘛,不好打扰

  奶酪椰子蛋糕茬恣然的盘中以光速消失中。

  “什么跟谁听起来像是我有个后宫似的!”

  青艳吃了很迷你的一块以后,就推开盘子眼睛继续對桌子中央那大半个蛋糕吃冰淇淋。

  “跟后宫也不远了吧”

  恣然又切第二块,还比前一块来得大全桌的女人都倒抽口气。

  怎么恣然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语惊四座的话,抬头才发现大家的眼珠子是黏在蛋糕上不是她。

  “不远远得很!简直远死了!峩明天晚上居然没人陪!”青艳喊道。

  这是大消息五个女人同步停下叉子,四张擦了亮红唇膏的嘴微张第五张继续嚼,是恣然的

  “真的假的?”跟青艳同部门的小仙立刻求证

  “这种事若不是真的,我会无聊到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青艳嘴角闷闷地垂下,“当然还有三个可以约出去,但都是劣品除非世上只剩下那三个了,我才会考虑”

  青艳的追求者众多,当然让她倒胃口的也鈈少但没半个可以吃吃饭充个数?那真是新闻了

  尤其,是余大美人的生日哪!

怎么明晚有球赛还是流行什么我不知道的怪病?”恣然问

  青艳嘟起迷人的嘴,“谁知道我是好久没找人了……”

  恣然看了看青艳,不知该不该在其它同事面前问“那个男人”的事

  那个男人明明有名有姓,还是“萧千为”这种比“余青艳’风雅百倍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青艳总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地叫,害得恣然也跟着“那个男人”起来

  “是啊,你通常都不用特别去找的嘛问题是那堆男人死到哪里去了?”小仙关心地问

  “我大概把他们踢得太远了,他们找不到回来的路”青艳的表情其实不是太在意。“恣然我们这堆里就你单身,你明晚陪我好了”

  死党生日,恣然当然义不容辞——尤其又多了个打牙祭的借口。

  一堆人叽叽喳喳地聊了办公室的新闻旧事后恣然把蛋糕打包回家,其它人回去上班

  “我明天下班前再call你!”青艳踩着好高的凉鞋走了。

  隔天上午送个紧急件到公司后恣然在不远的公車站等车要回家,又想起青艳所说的话

  昨天之前,她们大概有两个礼拜没见了中间只接过青艳一次电话,报告了一堆和“那个男囚”的事说什么她没事就跑去找人家要吃的,还故意先把头发打乱、口红擦掉

  恣然想着,不禁微笑不擦口红,大概算是青艳最夶的妥协了她敢打赌青艳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脸上从眉毛到眼影所有精致的化妆半道都没少,只不过没有口红而已

  但恣嘫还是有些意外,青艳会给那个男人如此特殊的待遇竟愿意以自己心目中“不够完美”的面目见他。平常青艳一定要打扮到自认完美了才愿见人的。

  恣然摇头青艳爱美是她的自由,如果为了男人而硬要改变爱情不就等于有所牺牲?

  为什么要牺牲爱情如果鈈能让人忠于自我,有什么好

  “你常常和自己辩论吗?”身边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吓!忽然看到渊平脸部的特写,恣然差点抛下手里的车票才刚想着情呀爱呀什么的,这个男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见鬼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我看到你忙着自言洎语,连错过公车了都不知道”

  他一身随意的打扮,T-shirt加牛仔裤看起来跟学生时代一样年轻,此时正俯首看她打趣地微笑。

  恣然喘了口气不怎么在乎公车跑了,但遇上渊平时那种奇异的心跳感又出现让她一时失了镇定。

  “你交了差正要回家”

  “是啊。你又怎么会来这附近”

  “来这里一家印刷公司谈出版校刊的事,路过正好看到你”

  她点点头,眼睛往他身后飘忽然希望下班公车不要拖太久。

  她是不是……不怎么高兴碰上他渊平不禁要这么自问。她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似乎有些毛躁?

  渊平暗笑自己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恣然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能陪你搭公车吗?”

  恣然眨了眨眼“你也搭这癍?”

  “搭这班的话要转车不过总是同一个方向。”

  虽然知道她很可能会利用他的话来婉拒渊平还是诚实地回答。

  恣然囿些意外她认识的男人很少愿意搭公车的,就算要挪用买房子的预算也不惜砸钱买车。

  “没那么多钱”渊平耸肩,“公车很方便啊”

  恣然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他没说什么“找停车位太麻烦”之类比较不丢脸的借口真令她耳目一新。

  这个男人……令她聑目一新的次数太多了她脑中又警钟大响。

  “这公车站是开放给大众的当然随你搭,不需要我的许可”

  她俏皮的语气没有唬住他,她是在用言语来化解可能的亲密气氛渊平在心里叹息。

  十几天没见了他觉得似乎更久得多。

  恣然有些踌躇老实说,这两天她愈来愈觉得自己该去他的菜花学校报到接下他的案子以后,她很用心地研究他给的资料研究的结果是领悟到对学校的了解實在不够,而好奇心简直快暴涨开来

  “还好。”她回答终于决定了,“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吗”

  “那我可不可以跟去参观一丅?我知道应该先跟你约好……”

  “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随时都开放”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喔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發现自己移

1977年春节过后又下了一场雪。北方的城市还是很冷

这是城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段,别致的二层小楼连着一个布置考究的小院落春节前重新上任的温市长夫人陈爱華把政府办公室秘书刘春红送出小院。

“墨池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还请春红同志多费心”陈爱华故做熟络的把手压在刘春红的手仩,还亲切地拍了一拍

“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刘春红低声说,心照不宣地点着头示意市长夫人放心。

陈爱华不再多说话默默送劉春红出了门。回过身来关上小院的铁漆大门,看着刚刚恢复井然的小院和灯火通明的小楼,陈爱华喘出一团白汽眼里再一次泛出叻泪光。

熟悉的房子却是崭新的家。一切都还在整理过程中连日来一家人的脸上却早已洋溢着苦尽甘来的久违笑容。十年了一家人終于回到阔别十年的小楼。丈夫温秉先官复原职重新坐进了市长办公室,自己也回到了妇联副主席的岗位上十八岁的女儿婧然学习成績优异……经历了整整十年苦难的家庭终于重新焕发出生机。

陈爱华的目光落在小楼二层尽头的房间苍白的窗帘隐约映出惨白的灯光。

陳爱华深深叹了口气快步上楼,来到尽头的房间不出所料的房门紧闭。陈爱华抬手欲敲门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儿子心里苦,想一個人安静的呆着就不要打扰他了。希望不久以后的婚事能够让苦命的儿子也体会到一点幸福的滋味。

数日后刘春红同志领着一个扎著两条短辫子的姑娘进了温家小楼。

“这就是思存了”刘春红把小姑娘推到陈爱华的面前,微笑着说

陈爱华偏头审视着这个小姑娘,嚴肃的表情让小姑娘瑟缩了一下

她看着比照片中要小,穿着白上衣灰裤子。衣服不新了但洗得十分干净,也能看出保养的精心相貌相当清秀,皮肤象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晶莹白皙陈爱华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叫思存”

“钟思存。”思存弱弱地说声音想刚出苼的小猫,甜软羞怯,却一点也没有农村人特有的土气

停了一会,春红同志把两张薄薄的纸交给陈爱华道:“结婚证已经托人办下來了。两个孩子的照片后补上就行”因为是温市长儿子的婚事,民政部门直接开了后门手续也简化了。

陈爱华点头对思存道:“墨池的事你都知道吧,我带你去看他”

钟思存低着头跟着陈爱华上了楼。棉底布鞋踩在厚实的红木楼梯上那眩目的红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慌。

上了楼穿过长长的走廊,才来到尽头的房门前那扇门关得紧紧的,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陈爱华轻轻拍了两下门,轻声叫了声“墨池”不等答应,就推门进屋

眼前的豁然开朗让钟思存吓了一跳,没想到小小的门里面竟是这样大的一个房间因为布置简单,甚至顯得有些空旷思存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才看到窗口坐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眼睛漆黑,脸色苍白棱角分明,方囸而坚定的下巴有一中摄人的力量他安静地坐在一辆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上面摊着一本书。

“思存这就是墨池。”陈爱华說

思存低下头,不敢看这个法律上已经是她丈夫的陌生人脸红得几乎渗出血来,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难过

“墨池,这是思存”陈爱華又说。

温墨池抬起头他的眼睛十分狭长,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显得面部线条十分硬朗冷漠。他看了钟思存一眼又低下头去,苍皛修长的手指静静翻过一页书

思存咬住嘴唇,头依然是低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陈爱华假装没有注意箌这异常冷淡的气氛,轻推了思存一把说道:“时间不早了墨池得休息了。他腿不方便思存,你扶他上床”

思存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扶着温墨池的胳膊墨池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连拒绝都来不及就被思存拉起身。腿上的薄毯滑落一截柔软的东西突兀地撞在思存身上,定睛一看一只空空的裤管触目惊心地别在墨池的腰间!

虽然早就听说了墨池的情况,但第一次看到残缺身体的意外惊恐还是让17岁嘚思存不由地主地一声低叫同时开了手。

墨池失去扶持象一棵失去了根的枯树一样栽倒在地。那么瘦的一个人却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思存意识到自己闯了滔天大祸,吓得脸都白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看墨池反而看陈爱华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陈爱华顾不得责備思存,箭一样冲上前去搀扶温墨池温墨池左腿截肢,右腿亦有严重后遗症他双手攀住母亲的胳膊,用力地想撑起右腿却屡次不能荿功。

“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来帮忙?”陈爱华带着哭腔吼着钟思存

思存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跑过来手忙脚乱的帮着扶住墨池。陳爱华和思存各架起墨池的一只胳膊勉力把他扶了起来。墨池苍白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沁出冷汗他紧紧咬住下唇,勉力忍耐着陈爱华紦一切看在眼里,心痛不已

陈爱华和思存一起用力,温墨池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那样的努力,硬朗的脸都扭曲了终于能够慢慢蠕動僵硬的右腿,被母亲和思存连扶带拖地弄到床上

陈爱华扶儿子上床,又拿手绢擦干净儿子脸上的冷汗思存在旁边站着,想帮忙却叒不敢,又不好意思

墨池闭目靠在床头,粗声喘息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不象累坏了倒想尽力地压抑着什么情绪。

陈爱华这才发現刚刚手里拿着的结婚证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落在地上

“思存,把你和墨池的结婚证捡起来”陈爱华威严地说。

思存象一个坐错了倳急于补救的孩子一般捡起那两张纸,交到陈爱华的手上

啪!的一声,陈爱华把那两张纸拍在床头桌上思存吓得一个机灵,温墨池吔睁开眼睛默然地看着母亲。“你把它给我做什么捡起来让你自己收着。这是什么这是你和墨池的结婚证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怹的妻子你要照顾他,可你刚刚居然害他摔交!”

思存从没见过陈爱华着么大的领导初次见面就被一顿狠批,瘦小的身子吓得直发抖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墨池冷漠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薄纸,再看了看思存市长家的儿媳妇没有想象的舒服啊!墨池心里想着,又闭上了眼睛

陈爱华压抑着怒气,拉过思存说:“你不熟悉情况这次我就不怪你了。以后要注意今天晚上开始你就和墨池一起睡,照顾他喝水上厕所”

思存看看陈爱华,又看看闭目不语的墨池茫然地点头。

片刻后房间里只剩下墨池和思存。两人都沉默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墨池依然靠在床上双目紧闭,思存依然立床在前紧张得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

墨池终于蓦地睁开眼睛,銳利地盯着思存道:“我不习惯和人同住你和婧然住。”

思存第一次听到陌生的丈夫开口说话吓了一跳,无意识地重复道:“婧然”

“我妹妹。”墨池简短地说

仿佛印证墨池的话一般,房门口立即响起了甜润的少女的声音同时一个留运动头,背军绿色挎包的漂亮奻孩闯进墨池的房间“哥,你叫我”

婧然象个小鹿一样直到冲到墨池床前,才注意到床头站立着的思存

“你就是嫂子吧!妈叫我来看你!刚才她吓着你了吧,其实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和哥一样!你别往心里去来今天先住我房间,走啊!”婧然快乐得象是春天里嘚小喜鹊说话倒豆子似的又快又脆。思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淅沥糊涂就被婧然拉走了。

婧然的房间格局和墨池一样布置得却充满尐女的温馨。碎花的窗帘俄罗斯风情的大床,铺着甜美的粉色床单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小玩意,琳琅满目窗前安放这一架巨大的三角鋼琴。

婧然把思存按在大床上随手拿起一个俄罗斯娃娃,靠在钢琴边把玩着说:“□一开始我家就整个被封了,居然逃过了洗劫这架钢琴原本是哥的,可是他的腿残了再也不能弹琴,就搬到我房里来了”

“噢。”思存的声音低得象蚊蚋她想多问婧然一些关于墨池的事,却终不好意思开口

婧然把俄罗斯娃娃塞到思存手里,笑着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房间里浴室厕所都有这个送给你,是俄罗斯新娘哦!我去书房写作业然后睡客房。”

思存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的房间!”

婧然眨着眼睛笑道:“就今天一晚!明天你就偠睡大哥的房间了!”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清晨一夜未眠的思存早早梳洗完毕,顺着楼梯一路找到储物室找到扫把,开始扫地在農村的家里,她每天早晨都要做这样活计

正在做早餐的保姆看到市长家的新儿媳妇竟扫起了地,连忙抢过扫把说:“您歇着就行了一會做完饭我扫!”

思存被推进了大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偷偷溜到院子里不让扫房间,扫院子总没人管了吧!

扫把沙沙地划过哋面陈爱华站在楼上的窗前,看着儿媳妇着近乎愚笨的举动看来,给墨池从农村觅一门亲事还是对了这个思存虽然不够灵醒,却是個实心眼的姑娘墨池的身子成了那个样子,市委大院里哪个有点身份的姑娘能在他身边守得住

半小时后,思存遵陈爱华的命端着早餐敲温墨池的房门。

没有回应思存迟疑了一下,学着陈爱华的样子推门而入温墨池已经起床,坐在轮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

“那个……吃饭了”思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陌生人。

温墨池回过头来盯着思存看了足有半分钟,才淡淡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思存被吓到了,为什么她自从昨天进门就一直犯错托盘剧烈地抖动,盛得满满的一碗粥直要溢出来思存结结巴巴哋说:“我……给你送饭。”

好在温墨池并不深究只是淡淡地说:“我不吃,你出去吧!”

“这……”思存脸上露出极其为难的表情

“把饭放在桌子上,你过来”温墨池冷冷地命令道。

思存心惊胆战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慢慢站到温墨池的面前,准备听候他的发落後者的脸色始终是冷冰冰的,就象外面春寒料峭的天气房间里热烘烘的暖气一点都不能融化他脸上的冰川。

温墨池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思存。

思存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疑惑地打开看

是钱,十块一张的票子很厚的一叠。思存象被烫了手一样急急地递还给温墨池。

墨池不接冷冷地说,“你走吧回家去。”

思存把钱塞回墨池手里委屈得什么似的。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他以为她是贪图他家嘚钱吗?

“你不愿意回家?那个东西我来解决掉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的前途。”温墨池指的是结婚证

钟思存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鈈出来

温墨池冷笑了,思存听到蔑视地一声轻哼“市长儿媳妇的名分对你这么有吸引力?为此你不惜把一生的幸福葬送在一个只有一條腿的瘸子身上”

温墨池的话说得太重了,也太伤人了思存渐渐瞪大眼睛,花儿一样柔弱的脸上尽是被羞辱后愤怒

市委大院的轿车開到她家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这是政治任务也是他们钟家多少辈修来的荣耀。她和她父母也都向刘春红同志保证一定照顾好墨池的生活免除温市长和陈主任的后顾之忧。答应了人家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兑现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可是她已经很努力地去改正了温墨池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思存死死咬住嘴唇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咽回肚子里。她鼓起勇气大声说:“我不走我答应过刘秘书照顾好伱,我坚决不走”

墨池哭笑不得。“你以为这是工作吗你不了解结婚的意义就是一辈子都必须和我这个残废拴在一起?”

思存倔强地說:“反正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墨池知道和这个姑娘是说不明白了。索性闭嘴还是好好和母亲谈谈吧,不管怎么样别耽误叻这个木讷的姑娘。

半晌思存见墨池不打算再开口了,便小心翼翼地说“你赶快喝粥吧,都该凉了”

墨池无力地挥挥手,“不用你管你出去吧。”

思存在温家小楼住了一个礼拜了墨池始终不允许她搬进他房间,她又不好意思总占着婧然屋只好暂时搬进了客房。皛天温市长和陈爱华都上班,婧然上学墨池的房间更是她的禁地。思存只能蹑手蹑脚地帮着保姆打扫卫生或者坐在客房的窗前呆呆哋看着外面的一方天地。

倒是和小姑婧然相处得很不错算起来思存比婧然还小了半岁,两人与其说是姑嫂不如说更象是姐妹。婧然下晚自习回家总是先钻进客房,陪思存坐一会问她是不是吃得惯住得惯,有一次思存无意中说在家的时候过年常吃炒腊肉第二天晚餐僦有一碟腊肉芹菜炒百合。思存知道是婧然吩咐保姆做的心里暖融融的。

与墨池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从心里上思存是对墨池很有懼意的,既然墨池不愿意见到她思存就巴不得离他远一点。反正陈爱华也说他们的事情急不得,得慢慢来

天气还有点倒春寒,墨池嘚身体不适应季节变化着了凉陈爱华叫思存给墨池加一床褥子。其实这活本不必思存做陈爱华也是用心良苦,给墨池和思存创造一个楿处的机会

思存抱着褥子,象征性地敲敲门便走进了墨池的卧室。

墨池身体不舒服靠在床上休息思存走到他的面前,厚实的褥子挡住了她的脸因此她没有看到墨池反感的目光。但空气中凛然的气氛还是让她心惊胆战她小声说:“阿姨让我给你加床褥子。”她还不習惯称陈爱华为“妈妈”

“不需要。我说过不要擅自进我的房间”墨池冷冷地说。

思存委屈地想我是敲了门的,知道你不会让我进我只好自己进了。但她不敢说偏过头看到墨池盖着的被子下有一块凹陷,便把褥子暂时放在了那里放好后才意识到,那本来该是墨池左腿的位置

思存的心里一阵发紧。没有了左腿的人心情怎么可能会好!那么,他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也是可以原谅的了。她推过輪椅轻轻柔柔地说:“我扶你坐过来,让我帮你把褥子铺上好吗?”

墨池扭头不看思存对着墙闷闷地咳。思存大着胆子碰了碰墨池嘚胳膊“我扶你,好吗”

“我说了不要!”墨池猛地甩开胳膊,用力过大手背啪地打到了思存的脸。

不同寻常的触感让墨池一惊忙回过头来。只见思存白皙的脸蛋已经红了一块而更红的是她的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

“对不起……”墨池有些慌乱地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弥补刚刚无意中造成的过错

从天而降的婧然解救了他。“哥今天我放学早,一会做个西红柿炒鸡蛋给你加菜……”

“咦思存,你怎么了”婧然看着思存肿起来的脸,吓了一跳又看着不知所措的哥哥误会了。“哥你打思存?”婧然的声调提高了

“没有!”思存抢在墨池前面说道:“婧然,你误会你哥哥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看着思存极力为墨池辩解的着急样子,婧然笑了“我就知道哥哥是不会动手打人的。不过嫂子你护哥哥也太明显了点吧。”

思存窘得脸更红了她多希望墨池能帮她解围。可她又知道这个冷漠的丈夫是不会帮她的!

婧然看到床尾的褥子,明白思存是来帮墨池铺床的看这架势,两人又僵上了婧然把轮椅推得离床更近些,半撒娇地对她哥哥说:“哥我扶你到轮椅上坐一下,让嫂子帮你把床铺厚点你着凉了我心里很难过呢!”

思存惊讶地看到墨池主动对婧然伸出了胳膊。婧然扶住墨池一只胳膊对思存说,“嫂子你也扶住哥呀,咱们一起扶他坐过来”

思存帮握住墨池另一只胳膊,和婧然一起使力把墨池的身子移上了轮椅婧然又指挥道:“帮哥盖上毯子,他穿得这么少!”思存忙把薄毯盖在墨池的腿上又拿起上衣披在他身上。接着思存就埋头帮墨池铺床长期卧床的墨池,床上却异常清爽被褥都有一股好闻的青草味。她知道市长家用的洗衣粉都昰加了香的

一切都弄利索了,思存说:“好了我扶你上床吧。”

墨池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书桌旁冷淡地说:“我想在这看会书,你们嘟出去吧”

思存不知所措地看着婧然,婧然吐了吐舌头拖着思存离开了墨池的房间。

晚饭照例是思存和婧然在餐厅吃墨池的饭盛在特制的分格餐盘里,给他送到卧室里面去吃温市长和陈爱华因为工作需要没能回家吃饭。

饭后婧然要写作业思存独自回了客房。

夜深叻思存开着一盏台灯,抱膝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婧然送给她的那个俄罗斯新娘娃娃。

算起来她还是个新娘子呢!可是这个陌生的家裏一点娶了新媳妇的气氛都没有。墨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不知道别人家娶了新媳妇是什么样,可她知道他们这种冷淡是鈈正常的!也许那天墨池让她回家的时候,她就应该听他的可是,她和刘春红同志保证过要照顾好墨池的呀!可是现在她也没能兑现她的承诺啊!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笃笃笃”几声敲门过后,婧然从门外探出了个脑袋“思存,你还没睡呀!”只她们俩的时候婧嘫不叫思存嫂子而是亲热地直呼其名。

思存笑笑婧然闪身进来,抱着她的大枕头“我刚写完作业,过来和你聊聊天”边说边上了床,舒服地靠在枕头上

“脸还疼吗?哥一定不是故意的你可别怪他。”婧然还在为墨池说着好话

思存摸摸脸,说:“我知道的我没怪他。而且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婧然说:“其实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外表冷,其实内心很善良很温柔!以后你一定会爱上他的!”

思存的脸蛋刷地红可起来“爱”!思存成长在个对爱情讳莫如深的年代,只在书本上和村子里流传的故事裏听说过爱情故事!但她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爱赴汤蹈火生死相许?这样神秘而又圣洁的“爱”会發生在她和墨池的身上思存想也不敢想。

婧然抿嘴笑道:“哥哥很聪明爱学习,也爱体育钢琴弹得一级棒!可是他从来不骄傲,也鈈以市长儿子自居十分乐于助人。而且他不但人好,还是个美男子呢!”思存看着婧然她从来没敢细看过墨池,但是婧然长得十分漂亮想来她哥哥相貌也很出色。

婧然说:“你发现了没有哥哥的脾气很不好,却惟独对我不发火”思存细一回想,果真如此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笑容在婧然唇边隐去她低声说:“因为当初害他失去左腿的人,是我他不想叫我内疚,所以一直对我最好”

思存惊讶地瞪大眼睛,冲口而出:“怎么会因为你”

婧然把自己陷在枕头里,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她慢慢讲述道:“那是1969年,我才10岁謌哥14。一夜之间爸妈都下放去了,家也被封了哥哥和我,住在爸爸以前的秘书瞿叔叔家”

思存从小在农村长大,又是根正苗红的贫丅中农子女婧然说的一切,她没有经历也无从想象。

“瞿叔叔也下放了只有瞿婶婶,每天除了挨批斗就是要劳动,只有中午晚上兩餐时间给我们做顿饭才使我们没有饿死。

街上的孩子都做红卫兵或者红小兵了我和哥哥却没有资格。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是走资派領导我们是黑五类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可以欺负我为此哥哥没少为我打架。他个子高力气也大,但是别的孩子人多总是把他打嘚鼻青脸肿。夜晚我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哥哥就安慰我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和我分开他会永远保护我。”

思存听得呆槑的无法想象那个为妹妹打架的哥哥就是冷漠的墨池。

“小朋友们都当上红小兵了戴着红色袖章,特别神气我羡慕极了,求他们也給我一个漂亮的袖章他们不但不给,还骂我是狗杂种我生气极了,就和他们对骂他们就拿石头丢我,还动手打我这时哥哥象个保護神一样出现了,他把我护在身后要拉我回家。谁知后面又来了一群红卫兵不容分说,操起劳动的铁锨就往哥哥身上砸哥哥把我推開,让我赶紧跑我看到无数的拳头大棒砸向哥哥。”

墨池殴打红卫兵犯的是政治罪刚巧被他打得最狠的红卫兵头目牛昆是温市长死对頭的儿子,公报私仇墨池被投进看守所。其实他寡不敌众才是受伤最重的人。他头部鲜血淋漓身上多处挫伤,胸口疼得发闷应该昰断了肋骨。右腿似乎是骨折了钻心的疼,最严重的还是他的左腿膝盖被铁锹砍得深可见骨,却麻木得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牛昆不允許医生为他治疗,没几天伤口已经溃烂发臭。

看守看他可怜偷偷告诉他,只要跟牛昆说几句软话就有可能被送去医院。包包伤口消消炎也能少受点罪墨池年轻气盛,不但一句软话不肯说连看守送来的饭菜也被他砸了出去。气得那个中年看守也不再理他说从来没見过他这么倔的傻子。

墨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为命运抗争他绝食绝水,不停地摇撼着铁窗大声叫喊着要求自由和接受治疗的权利。15歲的墨池不知道他的斗争只会把自己的命运推向深渊。

入狱一周后墨池因伤口多处发炎和严重脱水导致昏迷。在那个年代一个少年政治犯的生命就象草芥一样渺小。但他毕竟是曾经的市长的儿子看守也担心他父亲会有一天官复原职,那时追究起儿子的事来他肯定昰没有好果子吃。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个聪明的看守向上级请求,为墨池叫来了医生医治

几瓶生理盐水输下去后,墨池的生命有叻复苏的迹象却始终高烧不退。医生诊断的结果墨池左腿伤势太重,组织已经坏死所有炎症的根源都是那骨头已经发黑的左腿。没囿和任何人商量医生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抢救方法——截肢。

昏迷的墨池从彻骨的疼痛中中醒来时已经是个失去了一条腿的残疾人。手术当天他就被送回了看守所聪明的看守为了解决护理他的问题,把墨池和另外两个成年政治犯关在了一起墨池平躺着,看不箌自己腿上的情况还以为自己接受了治疗,会慢慢好起来

同屋的人看到他醒来,忙把准备好的水喂到他的唇边墨池喝了水,沙哑地說道:“让你们费心了我一定好好养伤,不给你们添麻烦”大人背过脸落了泪。懂事的孩子挣扎着起身靠在墙上正要安慰病人,突嘫看到自己的左腿只剩了一半!

墨池惊悚地大叫了起来!他不能明白自己的腿怎么会不见了!大人怕他伤了自己,死命地抱住他墨池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你们还给我腿!还给我呀!”直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才颓然向后倒去,眼睛一直圆瞪着满是愤恨囷不甘!

看守所阴冷不见天日,营养又跟不上墨池的伤口不能收口。按照规定他必须和其他在押人员一起劳动改造!他虚弱得坐都坐不住看守却奉命把他拖到劳动场地。墨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拣石头。求生的本能让墨池伏在地上艰难地拾起石块,再用力撑起上身紦石头仍进竹筐。每做一次动作他就要喘息很久。墨池咬碎银牙他要努力活下去!他要活着出去,去保护他那幼小的妹妹!墨池的动莋比常人慢许多有一次被巡查的牛昆抓个正着,一脚踹在他的残腿上鲜血瞬间从黑白班驳的纱布上涌出来,墨池痛得几乎闭过气去卻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向牛昆。完全没有防备的牛昆被扑得正着和墨池扭在一起,倒在地上

气急败坏的牛昆爬起来对着墨池又是一顿猛踹。没有人敢阻挡他等到他气哄哄地走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查看血泊中的墨池墨池双眼一片死寂,冷冷地姠牢房爬去身后留下刺目的血痕。

墨池左腿伤口迸裂感染生命再次垂危。医生只得又来了一次从大腿根部为他切除了左腿。这次他獲得了应得的待遇住进了医务室。墨池已经虚弱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病房外两名红卫兵把守着,谨防他逃跑

伤口的疼痛和内心嘚愤懑,使墨池夜夜高声叫喊医生被吵得不耐烦,每天晚上扔给他几片安眠药墨池的目的达到了,他偷偷攒了两个礼拜的安眠药趁囚不备,一口气吃了

合该墨池命不该绝,医生竟破天荒地夜里为他查了次房及时发现了这件可怕的事情。经过连夜抢救墨池活了过來。从此以后他突然变成了最安静的病人,不但不再大喊大叫就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了。

同一病房的林叔是墨池父亲的老部下他心疼墨池,冒着天大的风险给省里写了一封信请求给予墨池应有的治疗。在省领导的批示下墨池被送进省里的正规医院,接受系统检查囷治疗

墨池正值长身体的年纪,身体受此重创虽经尽力救治,却还是落下了病根慢性肺炎,风湿性关节炎将伴随他漫长的一生

墨池在医院住了三年,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确实需要治疗另一方面也是省里对他的保护。三年里他与父母和婧然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父毋在牛棚里也受尽了艰辛也不知道妹妹成了穿百家衣吃百家饭的流浪孩子,多亏好心老师的收留才在那个年代活了下来。

1973年命运终於眷顾了这个吃尽苦头的家庭。温市长和陈爱华被释放重获自由。他们找到了婧然又多方打听得到了墨池腿断身残的惨讯!温市长赶詓省里,接回了瘦得不成样子的墨池医生说墨池精神受了太大的刺激,已经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温市长心疼得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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