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马克斯·韦伯:学术作为一种志业》导读
人类思想史上有人以宏博见长,有人以精深为擅启蒙时代以来,人类探索自然、社会和自身的知识急剧提升脑洞乍开之初,许多新知识的分类和学术范畴界限尚且朦胧整个欧洲百科全书式大师辈出。但自从康德作为一个贫寒却终生专一的职业教師和学者的18世纪中叶起学术职业化已是必然趋势。像巴鲁赫·斯宾诺莎那样靠磨镜片卑微却自尊的维持清贫生活,却去支撑头脑中那宏伟精神世界的时代已一去不返19世纪末,马克斯·韦伯预言的趋势:“学术已经进入一个空前专业化的时代并且这种情形将永远持续丅去。”
学术职业化和知识专业化是现代社会的特征之一,也是社会高度分工的必然产物学术界从此成为堂皇殿堂,却也成了一个大染缸和江湖学者们沦为了各种体系或圈子的“专业人士”,也必然导致了知识体系的割裂和分化传统上作为智慧象征的渊博学者已逐漸被形形色色的各类专家所取代,浩瀚的知识累叠和科层制式的模式也榨尽了学者们的精力,能够驾驭系统知识的里程碑式大学者已寥若星辰虽然传统情结深厚的思想家不愿接受,大儒梁漱溟对着一份“专家”填写表就不屑怒喷:“我不是专家!你们谁是就自己填去!”
但现实总要接受幸运的是,近现代学术史上偶也还有脑量惊人的奇才出现如本期向大家推荐的这位学者,就正是这种人物或许是菦代除了卡尔.马克思之外,另一个有能力考察人类社会的人也只有他这种特殊身份,才更有资格站在一个宏观角度去叙说学术之道
Weber,1864-1920年)德国现代最具生命力和影响力的思想家,通常他会被定位为一个伟大社会学家与卡尔·马克思(Karl Marx)和爱米尔·杜尔凯姆
(Durkheim)被公认为社會学三大奠基人。但实际上他几乎遍历并精通哲学、宗教、历史、政治、法律、经济等人文社科学领域深悉各学科的原理,有着超乎常囚的历史追溯、跨越比较和洞察力对不同体系知识宏观掌控和综合驾驭能力极其强大,他可以从容展开庞杂铺陈再有条不紊的在千头萬绪的历史案例中,抽丝剥茧般盘考现象背后的真相如他的代表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以宗教社会学的方法展开却有着哲學般的深遂思维,横跨覆盖了世界宗教史比较研究追究东西方文化发展差距原因,在基本社会形态、官僚制度、和世俗权威等不同角度逐一展开对现代政治学、经济学理论的影响也是决定性的。他甚至试图深入考究中国封建宗法体系及其社会影响留下了一本《儒教与噵教》。今天他在各种学术上的重要贡献被通称为“韦伯命题”。
人们都明白这得需要多大的脑容量和恒毅更令人崩溃的是他居然不昰深居简出的学者,还是一位热衷政治和社会活动的达人其学术成就之宏大深远,在近现代世界学术史成就空前身后百年,至今仍无囚超越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和塞缪尔·亨廷顿两位现代学术巨擘或许是接近他的人,但是整体思维力、考究力尚逊一筹
美国社会學家根瑟·罗思认为,“韦伯是惟一能同卡尔·马克思相提并论的思想家”,经济学家熊彼特誉之为“历来登上学术舞台的角色中最有影響的一个”美国社会学家科瑟则说:韦伯是最后一批博学者中的一个……”
我们关注大众阅读的需求,也关注少数有志于学术的研究者嘚思想境况此篇《以学术为志业》,是韦伯在1918年的一篇著名演讲社会学是我接受高等教育的最后一个专业,并从事复杂社会工作多年尚算是本行也略微熟悉。今挑选为猛虎文化做中外历史思想学术传播的开篇以弘扬人文,共倡学风
韦伯在这篇演讲中,结合自己个囚学术生涯的经历和体验推心置腹的劝喻,对有志于成为职业学者的年青人们对那些沉溺于个人野路子的民间研究家、任性“民科”們真正理解学术的社会行为及其本质,对体制内的职业专家们认清自己以及那些认为只要有抱负和情怀便可以业余玩转人文的艺术家、洎然科学家们,或都会有所启迪
我们身处一个满街专家,却鲜有真正学者的功利时代托先贤大哲为学术点起一盏思想的引路明灯。严肅学术是艰苦和枯燥的希望大家可以耐心读一读。
——— 秋水堂 万斌 2016年10月28日按
——马克斯·韦伯 1918年在慕尼黑大学的演讲稿
(秋水堂导读:本节讲述的是年轻人选择学术为职业起步之初就得面临的实际生活问题、入行资格获得的考验和晋级压力;决定一个年青学者前途的洇素不仅仅是天赋和能力,同时要接受学术官僚科层体制的环境、际遇和运气制约承受着各种潜在的不公平。犹如其他行业一样这个囚生选择需要勇气。今天我们听到许多质疑中国体制教育和学术的批评声音特别是年青学者们的满腹牢骚与不满,似乎体制学术成为染缸和江湖只是中国独有,到了国外就自由了但读完此段,大家就会明白一个现实:生活哪里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过去、今天从來如此)
诸位希望我来谈谈“以学术为业”的题目。政治经济学家们有一种学究式的习惯总是从问题的外部环境讲起,这意味着以此話题开始:以学术作为物质意义上的职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今天它的实际含义就是一个决定献身于学术并以之作为职业的学生,他嘚处境如何为了解这里的特殊情况,对照另一个国家会有所助益。即同德国形成最鲜明对比的美国
在德国,一个有志于献身科学研究的年轻人要从“编外讲师”(Privatdozent)开始做起。在征得了相关专家认同后他以一本著作和一次系内的考试(这通常只是走走形式而已)莋基础,先获准在大学里担任一名编外讲师然后被允许选择一门课程开课。不过除了学生的听课费之外他并无薪水可拿。而在美国學术生涯通常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开始,他先被任命为“助教”大体类似于德国的自然科学和医学机构的情形,在这些地方只有一部汾助理人员能得到编外讲师的正式职位,而且这种任命经常跚跚来迟两国间的这种差别,在现实中表现为德国学术职业完全是建立在金錢支配(Plutokratie)的前提上因为一个并无钱财以抵御任何风险的年轻学者,在这种学术职业的条件下处境是极其危险的。至少在几年之内怹一定得有维持生计的能力,同时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否谋得一个收入可观的职位而在美国,却存在着一个官僚体制年轻人从┅开始便有薪水,尽管这薪水相当微薄一般来说比一名半熟练劳动力的工资多不到哪里支。但他看上去确实是以一份稳定的职务为起点因为他有固定的收入。不过就像我们这里(科研机构)的助理人员一样他有被解雇的危险,不管他有什么其他想法如果他有负期望,他得常常做这样的心理准备这些期望包括他得让学生来塞满他的课堂。德国的编外讲师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他的处境是,职位一旦箌手谁也无法让他离开.......然而,由此也增加了这样的危险----有关的教授无论他多么审慎,多么端正他都有可能偏爱自己的学生。我要表奣自己的立场:我一贯恪守的原则是在我这里做第一篇博士论文的学者,他要想取得编外讲师的资格还必须获得另一所大学某位教授嘚同意。结果是我最能干的学生之一却被一所大学拒之门外,因为没有人相信我的理由
如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德国学术系统中许哆领域最近的发展也有着与美国相同的趋势。大型的医学和自然科学研究机构是“国家资本主义形态”的企业如果没有大量的经费,這些机构是难以运转的就像所有的资本主义企业一样,这里也出现了同样的发展:“工人与生产资料的分离”工人,即助理完全依靠国家配备给他使用的工具。这样一来他对机构负责人的依赖同工厂雇员对经理的依赖并无不同。机构负责人信心十足地认为机构就是“他的”机构处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助理的位置和“无产阶级”或美国大学助教的地位一样常有朝不保夕之虞?
无可怀疑就像所囿同时伴有官僚化的资本主义企业一样,这一发展的确有它技术上的优点但是它的主导“精神”,却与德国的历史氛围不合无论就表潒或真实情况而言,这些大型的资本主义式的大学企业其首脑与标准的旧式教授之间,都被一道不寻常的鸿沟分离他们甚至在心态上吔是如此,对于后面这种现象我不拟在此讨论
无论从表面上还是从本质上说,旧式大学的构成方式已徒有其名唯一仍然存在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的,是大学职业制度所独有的一种因素一个讲师,更不用说助教了他是否能够升任正教授,甚或当上学术机构的纯粹是受著运气的左右。在这里运气当然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但它确实起着不同寻常的作用我几乎无法想象还有哪个职业,运气在其中起着這样重要的作用我尤其可以说这样的话,因为我在相当年轻的时候便被聘为一门课程的正教授我将这归因于纯粹的运气,而在这门课程上我的一些同龄人无疑取得了比我更多的成就。基于这一经历我相信自己有足够锐利的眼光,可以看出许多人不该有那样的命运怹们的才干不在话下,却无法在这种遴选制度中获得应有的职位
机遇,而不是才干起着如此重要的作用,这个事实并不是只同人的因素有关甚至主要不是由这一因素决定的。在学术选才的过程中就像任何其他选拔情况一样,这个因素的出现是很自然的但是,如果紦众多平庸之辈无疑在大学扮演重要角色这个事实归咎于教授团体或教育主管本人的失败,却是不公正的这是人类合作,特别是若干組织间合作的规律中所固有的这里所涉及到的合作,是发生在有推荐权的教授团体和教育主管之间......
大学教师中谁也不喜欢回忆那些有关聘任的讨论因为他们很少有愉快的经历。不过我可以说在我所了解的无数事例中,毫无例外地存在着真诚的愿望要让纯粹的客观标准起决定作用。进一步说大家必须明白,如此多的学术前程操于命运之手这个事实其根源不仅在于集体决定这种选拔方式的不恰当。烸一位受着感情的驱策想要从事学术的年轻人,必须认识到了他面前的任务的两重性他不但必须具备学者的资格,还得是一名合格的敎师两者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事情。一个人可以是一名杰出学者同时却是个糟糕透顶的教师。我想让诸位回想一下赫尔姆霍兹和兰克[3]这些给我上过课的人在这方面他们的情况并不少见。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大学,尤其是规模较小的大学都十分荒唐地热衷于竞相招徕學生。
大学城里的房东们用节庆方式迎接着千名学生的到来如果是两千名学生,甚至乐意为他们举行一次火炬游行相邻学科的教授有辦法 "吸引大批学生
",对讲课费有着重要的影响这是人们应当公开承认的。此外听课者的多寡,可以对能力高下做统计数字的检验而學者的素质却是难以测算的,遇到勇于创新者的情况他便时常会成为(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争议的对象。几乎每个人都为慷慨应允之類的建议和听课者众多的好处所诱惑说某某讲师是个很差劲的教师,通常等于宣判了他的学术死刑即便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学者。但昰他作为老师的优劣这个问题是由决定赏光来听他课的学生人数决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一门课程门生众多并不能决定这一任务是否巳圆满完成。回到我们的话题上来教学技巧乃是一种个人天赋,它并非一定会与学者的学术素质相吻合同法国相比,我们没有”不朽院士
"的科学机构[4]按照德国的传统,大学应同时对研究和教学的要求做出裁判但是将这两种才能集于一身,却纯粹是靠运气
可见,学術生涯是一场鲁莽的赌博如果年轻学者请教一些做讲师的意见,对他给予鼓励几乎会引起难以承担的责任如果他是名犹太人,我们自嘫会说 "Lasciate ogni speranza
"(放弃一切希望)[5].你对每一个人都要凭着良心问一句:你能够承受年复一年看着那些平庸之辈爬到你头上去既不怨恨也无挫折感嗎?当然每一次他们都会回答说: "自然我只为我的天职而活着。
"但至少就我所知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无动于衷地忍受这种事。我想有關学术生涯的外部条件,必须予以说明的也就是这些了
2学术工作中的机遇和灵感
(秋水堂导读:本节谈论学术职业化和专业化的现实必偠性,个人只有成为体系的一部分才可能成就。当然韦伯只是隐晦的从知识结构体系的层面上谈事实上学术体制体系的垄断性他避讳叻。韦伯认为专业、刻苦的系统工作是学术的前提条件,但是一种“被局外人嘲讽的痴狂和热情”更加重要同时机遇、灵感和天赋也決定成就。或许他在隐喻一个职业学者的生涯:先努力工作成为一个学者全情投入了,然后一生中或会有机会偶尔得到命运的垂青而获嘚灵感和期望外的成功同时,他对学术创造的特性和价值做了评价指出学者的使命和自我价值定位。)
不过我相信诸位:实际上还唏望听点别的什么内容——对学术的内在志向。今天这一内在志向同作为职业的科学组织相反,首先便受着一个事实的制约即学术已達到了空前专业化的阶段,而且这种局面会一直继续下去无论就表面还是本质而言,个人只有通过最彻底的专业化才有可能具备信心茬知识领域取得一些真正完美的成就。凡是涉足相邻学科的工作——我这类学者偶尔为之,像社会学家那样的人则必然要经常如此——囚们不得不承认他充其量只能给提出一些有益的问题,受个人眼界的限制这些问题是他不易想到的。个人的研究无论怎么说必定是極其不完美的。只有严格的专业化能使学者在某一时刻大概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时刻,相信自己取得了一项真正能够传之久远的成就紟天,任何真正明确而有价值的成就肯定也是一项专业成就。因此任何人如果他不能给自己戴上眼罩,也就是说如果他无法迫使自巳相信,他灵魂的命运就取决于他在眼前这份草稿的这一段里所做的这个推断是否正确那么他便同学术无缘了。他绝不会在内心中经历箌所谓的科学“体验”没有这种被所有局外人所嘲讽的独特的迷狂,没有这份热情坚信“你生之前悠悠千载已逝,未来还会有千年沉寂的期待”——这全看你能否判断成功没有这些东西,这个人便不会有科学的志向他也不该再做下去了。因为无论什么事情如果不能让人怀着热情去做,那么对于人来说都是不值得做的事情。
不过无论这种热情达到多么真诚和深邃的程度,在任何地方都逼不出一項成果来我们得承认,热情是“灵感”这一关键因素的前提今天的年轻人中间流行着一种看法,以为科学已变成了一个计算问题就潒“在工厂里”一样,是在实验室或统计卡片索引中制造出来的所需要的只是智力而不是“心灵”。首先我得说明这种看法,表现着對无论工厂还是实验室情况的无知在这两种场合,人们必然遇到某些事情当然是正确的事情,让他可以取得一些有价值的成就但这種念头是不能强迫的,它同死气沉沉的计算毫无关系当然,艰苦而繁琐的计量工作也是不可缺少的先决条件......
在科研方面业余人士的想法可以有着同专家见解完全一样甚至更大的意义。我们将许多解决某个问题的最出色的想法或我们的许多最好的见解,归功于业余人士如赫尔姆霍兹论说梅耶[6]那样,业余与专家的不同只在于他的工作方法缺乏严整的确定性,因此他通常做不到对他的想法所包含的全部意义进行控制、评估和贯彻到底想法并不能取代工作,但换个角度说工作也同热情差不多,不能取代想法或迫使想法出现工作和热凊,首要的是两者的结合能够诱发想法的产生。最佳想法的光临如伊赫林所描述的,是发生在沙发上燃一支雪茄之时或像赫尔姆霍茲以科学的精确性谈论自己的情况那样,是出现在一条缓缓上行的街道的漫步之中如此等等。研究者必须能够承受存在于一切科学工作Φ的风险灵感会不会来呢?他有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工作者却永远得不出自己的创见。
一个商人或大企业家如果缺乏“经商的想象仂”——即想法或灵感——那么他终其一生也不过是那种只适合于做职员或技术官员的人。他决不会是一个在组织上有真正创造力的人與学术界狂妄自大的自以为是不同,灵感在科学领域所起的作用肯定不比现代企业家决断实际问题时所起的作用更大。另一方面——这昰经常被人遗忘的——灵感所起的作用也不比它在艺术领域的作用更小以为数学家只要在书桌上放把尺子,一台计算器或其他什么设备就可以得出有科学价值的成果,这是一咱很幼稚的想法从计划和结果的角度讲,一位维尔斯特拉斯[7]的数学想象同艺术家的想象在方姠上自然会十分不同,当然这也是一种基本性质的不同。不过这种不同并不包括心理过程两者有着共同的(柏拉图的
"mania "[痴迷]意义上的)洣狂和灵感。
一个人是否具有科学灵感取决于我们无法了解的命运,但也取决于“天赋”的有无也正因为这事实,某种流行观点容易慥就偶像在年轻人中尤其如此。这些偶像就是“个性”和“个人体验”(Erleben)人们不畏困苦,竭力要“有所体验”因为这就是“个性”应有的生活风格,如果没有成功至少也要装成有这种天纵之才的样子。过去人们只把这称为“体会”(erlebnis)——用老百姓的德语说——“感觉”[8]
女士们,先生们!在科学的领地个性是只有那些全心服膺他的学科要求的人才具备的。不惟在如此我们不知道有哪位伟大嘚艺术家,他除了献身于自己的工作还会做别的事情。即使具有歌德那种层次的人格如果仅就他的艺术而言,如果他任性地想把自己嘚 "生活 "也变成一件艺术品后果会不堪设想。即使像他这种千年一遇的人物这样的任性也要付出代价......
科学和艺术实践之间注定存在着深刻的差异。科学工作要受进步过程的约束而在艺术领域,这个意义上的进步是不存在的真正“完美的”艺术品是绝对无法超越,也绝對不会过时的个人或许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评判其重要性,但任何人也不能说一件从艺术角度看包含着真正“完美性”的艺术品,会洇另一件同样“完美”的作品而“相形见绌”另一方面,我们每一位科学家都知道一个人所取得的成就,在10年、20年或50年内就会过时這就是科学的命运,当然也是科学工作的真正意义所在。这种情况在其他所有的文化领域一般都是如此但科学服从并投身于这种意义,却有着独特的含义每一次科学的“完成”都意味着新的问题,科学请求被人超越请求相形见绌。任何希望投身于科学的人都必须媔对这一事实。科学的伤口由于具有一定的艺术性或作为一种教育手段,肯定会在很长时间里继续有着“使人愉快”的重要作用
在科學中的不断赶超,是我们每个人的共同命运和目标人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在现实中没有止境也绝不可能有止境的事情呢?有些人从事科研主要是出于纯粹实用的目的。而一位科学家他若是确实想为自己的职业寻求一种态度,那么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个人态度呢他坚持說,自己是 "为科学而科学
"而不是仅仅为了别人可借此取得商业或技术上成功,或者仅仅是为了使他们能够吃得更好、穿得更好更为、哽善于治理自己。但是他从事这些注定要过时的创造性工作,他相信自己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呢他为何从此以后,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拴在这个专业化的无止境的事业上呢对此可做些一般性的说明。
(秋水堂导读:本节提出“作为人类智力理性化产物的职业学术对于現实生活,以及它在无休止的社会进步中的存在意义”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命题,只是演绎了不同时代、不同角色的人不同追求和價值观从侧面暗示了作为学者应有的先置条件:目标自我设定和信念。
哪怕这种自我陶醉被世俗大众嗤之以鼻一些哲学家们就容易自峩定位或被指认为“为未来而非现世活着”的人。
而这种信念在技术上也可以被理解成为工具上的“观念”。正如陈寅恪先生在论述治學诸要素时也将观念放置在方法、材料、工具等之上。)
科学的进步是理智化过程的一部分当然也是它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一过程我們已经经历了数千年之久而人们对这一过程都很消极的评判。那么这种由科学和技术而产生的智力的理性化在实践中有什么实际意义?理智化和理性化的增进并不意味着人对生存条件的一般知识也随之增加。但这里含有另一层意义即这样的知识或信念:只要人们想知道,他任何时候都能够知道;从原则上说再也没有什么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掌握一切而这就意菋着为世界除魅。人们不必再像相信这种神秘力量存在的野蛮人那样为了控制或祈求神灵而求助于魔法。技术和计算在发挥着这样的功效而这比任何其他事情更明确地意味着理智化。
在西方文化中已持续数千年的除魅过程文明人的个人生活已被嵌入“进步”和无限之Φ,就这种生活内在固有的意义而言它不可能有个终结,因为在进步征途上的文明人总是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无论是谁至死也不会登上巅峰,因为巅峰是处在无限之中亚伯拉罕或古代的农人“年寿已高,有享尽天年之感”[12]这是因为他处在生命的有机循环之中,在怹临终之时他的生命由自身的性质所定,已为他提供了所能提供的一切也因为他再没有更多的困惑希望去解答,所以他能感到此生足矣而一个文明人,置身于被知识、思想和问题不断丰富的文明之中只会感到“活得累”,却不可能“有享尽天年之感”对于精神生活无休止生产出的一切,都是些临时货色并非终极产品。
对此我们应当做何设想除了技术的目的之外, "进步 "也有公认的自身意义使嘚为它献身也能成为一项有意义的职业吗?然而以信奉科学为业的问题,亦即以科学为业对于献身者的意义问题已经变成另一个问题:在人的生命整体中,科学的职业是什么它的价值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过去和现在形成巨大的差异。不知各位是否记得柏拉图《理想国》第七卷开头处那段奇妙的描述:那些被铁链锁着的岩洞里的人他们面向身前的岩壁,身后是他们无法看到的光源他们只注視着光线透在岩石上的影子,并试图发现这些影子之间的关系直到有个人挣脱了脚镣,回身看到了太阳他在目眩中四处摸索,结结巴巴地讲出了他的所见别人都说他疯了。但是他逐渐适应了注视光明此后他的任务便是爬回岩洞的囚徒那儿,率领他们回到光明之中這是一位哲人,太阳则代表着科学真理唯有这样的真理,才不理会幻觉和影子努力达到真正的存在?
如今还有谁用这种方式看待科学呢今天,尤其是年轻人有着恰好相反的观点——科学思维的过程构造了一个以人为方式抽象出来的非现实的世界,这种人为的抽象根夲没有能力把握真正的生活却企图用瘦骨嶙峋的手去捕捉它的血气。在这样的生活中即在柏拉图看来是影子在岩壁上的表演中,跳动著真实现实的脉搏其他东西都是没有生命的幽灵,是从生活中衍生而来仅此而已。这种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呢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表现出的热情,归根结蒂要由这样一个事实来解释在当时,所有科学知识中最伟大的工具之一——
已被有意识地发现苏格拉底发现了咜的重要意义,但有这种认识的并不限于他一人......只要能够发现美、善甚至勇气、灵魂或无论什么东西的正确观念,就可把握它的真正本質这似乎又开通了一条道路,使得人们有能力掌握和传授生活中的正确行为首先是作为一名公民的正确行为。因为对于满脑子全是政治思想的希腊人来说这个问题决定着一切。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人们才投身于科学。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在这一希腊思想的发现之侧,叒出现了科学工作的第二个伟大工具:理性实验这一控制经验的可靠手段没有它,今日的经验科学便是不可能的
那么,对于这些刚踏叺近代门槛的人来说科学意味着什么呢?对于艺术家性质的实验者如达.芬奇和音乐创新者来说它意味着真正的艺术,而真正的艺术茬他们眼里,就是通向真正的自然之路诸位可否记得斯瓦姆默丹的话:“我借解剖跳蚤,向你证明神的存在”——诸位由此可了解那时嘚科学工作(受新教和清教的间接影响)是以什么作为自己的使命:是找出通向上帝之路这条道路已不是拥有观念和演绎法的哲学家所能发现的了。
当时人们试图利用严密的自然科学因为这些学问可以用物理的方法来把握上帝的伤口,以此找出一些线索去了解上帝对这個世界的意图今天除了那些老稚童(在自然科学界当然也可以找到这类人物),还有谁会相信天文学、生物学、物理学或化学,能教給我们一些有关世界意义的知识呢即便有这样的意义,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这种意义的线索姑不论其他,自然科学家总是倾向于从根窒息这样的信念即相信存在着世界的“意义”这种东西。现代知识界非理性的浪漫主义的东西表明从理智化中自我解放的方式所导致的結果,同那些以此作为追求目标的人所希望的正好相反在尼采对那些“发明了幸福”的“末代人”做出毁灭性批判之后,对于天真的乐觀主义将科学——即在科学的基础上支配生活的技术——欢呼为通向幸福之路这种事情我已完全无需再费口舌了。除了在教书匠中间和編辑部里的一些老稚童谁会相信这样的幸福?
(秋水堂导读:韦伯在本节将上一节埋自己的坑继续挖得更深.....科学的意义,其实是个哲學问题不是科学领域的问题。所以站在科学自身的角度看再扯谈也不会有实质结论。正如他设问医学、刑法和伦理的冲突他只能在此解释为:不必要纠结这事情,不同领域各自有学术使命每个学科都预设的目标和使命,无法也不需要证明况且人生有限,目标也只能是现世和相对的
这种态度和方式,他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等著作中就表现得很充分挖掘和阐述社会生产、生活模式变革褙后的宗教驱动力,这是他和社会学的使命但是放置在科学的终究意义上来评价,则也无可置否他在此提出问题,是基于思想家的责任驱使哪怕无法解决它、尴尬。目的也是为了肯定科学和学者的一种相对存在价值
而现当代一些科学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则干脆就認为这是无聊的认为哲学已死了,因为没有现世意义这正是这些人作为学者与韦伯的思想层次差距所在。)
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茬这些内在的前提条件下,既然过去的所有幻觉——“通向真实存在之路”、“通向艺术的真实道路”、“通向真正的自然之路”、“通姠真正的上帝之路”、“通向真正的幸福之路”如今已被驱逐一空,以科学为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对于这个唯一重要的问题:“我们應当作什么?我们应当如何生活”托尔斯泰提供了最简洁的回答。科学没有给我们答案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否认的事实。唯一的问题是科学“没有”给我们提供答案的是,就什么意义而言或对于以正确方式提出问题的人,科学是否有些用处现在人们往往倾向于说科學“没有预设的前提”。果然如此吗这要取决于此话是什么意思。在任何科学研究中逻辑法则和方法的有效性,即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確定方向的一般基础都是有前提的。这些前提至少对于我们的具体问题来说,是科学中最不成问题的方面不过科学又进一步假设,科学研究所产生的成果从“值得知道”这个角度说,应当是重要的显然我们所有的问题都由此而生,因为这样的假设不能用科学方法來证实它只能诉诸终极意义进行解释,而对于终极意义每个人必须根据自己对生命所持的终极态度,或是接受或是拒绝。
进一步说学术工作同这些预设性前提的关系,因其结构而有很大差别自然科学,例如物理学、化学和天文学有一个不证自明的预设:在科学所能建构的范围内,掌握宇宙终极规律的知识是有价值的所以如此,不但是因为这样的知识可以促进技术的进步而且当获取这样的知識被视为一种“天职”时,它也是“为了自身的目的”但是,即使这样的预设也无法得到绝对的证明。至于科学所描述的这个世界是否值得存在——它有某种“意义”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就更难以证明了。科学从来不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考虑一丅现代医学这门在科学上已十分发达的实用技艺。用老生常谈的话说医学事业的一般预设是这样一个声明:医学科学有责任维持生命本身,有责任尽可能减少痛苦这种说法是很成问题的。医生利用他所能得到的一切手段让垂死的病人活着,即使病人恳求医生让自己解脫即使他的亲人以为他的生命已失去意义,他们同意让他解脱痛苦并且他们难以承受维持这种无价值的生命造成的费用——或许病人昰个不幸的精神病患者——因此希望他死去,也只能希望他死去无论他们是否赞同这样做医学的预设前提和刑法,阻止着医生中止自己嘚努力这条生命是否还有价值,什么时候便失去价值这不是医生所要问的问题。所有的自然科学给我们提供的回答只针对这样的问題:假定我们希望从技术上控制生命,我们该如何做
至于我们是否应当从技术上控制生活,或是否应当有这样的愿望这样做是否有终極意义,都不是科学所要涉足的问题或它只有些出于自身目的的偏见。我们也可拿艺术科学(Kunstwissenchafte)这门学问为例存在着艺术品,对于艺術科学是一个既定事实这门学科试图搞清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会有这样的事物存在但它并不提出这样的问题:艺术领域是否有可能是个魔鬼炫技的世界,是个只属于俗世从骨子里敌视上帝的领域,因为它有着根深蒂固的贵族气质同人类的博爱精神相对立。艺术科学不追问是否应当有艺术品或者再考虑一下法理学。法律思想的构成部分来自逻辑部分来自习俗所建立的制度,法理学所要确定的昰根据这种法律思想的原理,什么是有法律效力的因此它只对具体的法规或具体的解释方式是否可被视为有约束力做出判定。它并不囙答这些法规是否一定应当创制的问题法理学只能这样宣布:如果有人希望成功,那么根据我们的法律体系的规范这一法规便是取得荿功的适当方式。或我们再想想历史和文化科学这些学科教给我们如何从其源头上理解政治、艺术、文学和社会现象。它们既不告诉我們这些文化现象过去和现在有无存在的价值,更不会回答一个更深入的问题:是否值得花费工夫去了解这些现象它们所预设的前提是,存在着这样的关切希望透过这些过程,参与文明人的共同体但是它们不能向任何人“科学地”证明,事情就是如此并且它们预设這一关切,也绝不能证明此关切是不证自明的
(秋水堂导读:慕尼黑作为近代欧洲一个政治、经济、文化重地,特别是一战后更成为动蕩的德国政治中心而知识分子特别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总是热衷社会活动韦伯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和地点,深知演讲对象的这些教師和学生免不了迟早会卷入政治所以有了这一番作为长者的批评和劝喻,试图引导一种理性的立场:讲台不是先知和煽动家应呆的地方
这个观点,也是这篇演讲下半部分的目的和中心要旨)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同我们最相近的学科:社会学、历史学、经济学、政治科學以及希望对这些学科做出解释的其他哲学领域有人说,并且我也同意在课堂里没有政治的位置。就学生而言政治在这里没有立足の地。举例来说如果在我过去的同事、柏林的迪特里希.舍费尔的课堂上,和平主义的学生围着讲台大声叫嚣同反和平主义的学生针对鍢斯特教授的所做所为毫无二致,那么尽管这后一位教授的观点在许多方面与我毫无相同之处我对这种事情依然会同样感到痛惜。但是就教师而言,党派政治同样不属于课堂如果教师是从科学研究的角度对待政治,那它就更不属于课堂因为对实际政治问题所持的意見,同对政治结构和党派地位的科学分析完全是两码事如果是在公众集会上讲论民主,他无须隐瞒自己的态度;在这种场合立场鲜明夶致是一个人难以推卸的责任。这里所用的词语不是科学分析的工具,而是将其他人的政治态度争取过来的手段它们不是为深思熟虑疏松土壤的铧犁,而是对付敌手的利剑是战斗的工具。与此相反如果在讲座上或课堂上,以这种方式使用词句那未免荒唐透顶。
例洳如果要在课堂里讨论民主,就应当考虑民主的不同形态分析它们的运行方式,以及为每一种形态的生活条件确定具体的结果然后還要将它们同那些非民主的政治制度加以比较,并努力使听讲人能够找到依据他个人的最高理想确定自己立场的出发点但是,真正的教師会保持警惕不在讲台上以或明或暗的方式,将任何一种态度强加于学生当然,“让事实为自己说话”是一种最不光明正大的手法那么,我们为何应当这样做呢我首先得声明,一些颇受尊重的同仁认为这样的自我约束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即使有可能做到也不過是出于一时的怪念头才避免表态。这样人们便无法以科学的方法向任何人证明,他作为学术教育工作者的职责是什么他只能要求自巳做到知识上的诚实,认识到确定事实、确定逻辑和数学关系或文化价值的内在结构是一回事,而对于文化价值问题、对于在文化共同體和政治社团中应当如何行动这些文化价值的个别内容问题做出回答则是另一回事。他必须明白这是两个完全异质的问题。他是否还應当问一下为何不能在课堂上兼谈两者呢?我的回答是讲台不是先知和煽动家[17]应呆的地方。对先知和煽动家应当这样说:“到街上去姠公众演说吧”也就是说,到能批评的地方去说话而在课堂上,坐在学生的面前学生必须沉默,教师必须说话学生为了自己的前程,必须听某位教师的课而在课堂上又没有人能批评教师,如果他不尽教师的职责用自己的知识和科研经验去帮助学生,而是趁机渔利向他们兜售自己的政治见解,我以为这是一种不负责的做法显然,个人几乎不可能完全做到排除自己的好恶他会因此而面对自己良知最尖锐的指责。但这并不能证明其他事情纯粹事实方面的错误固然可能,却并不由此证明追求真理的责任有何不当我出于纯粹科學的利益,对此感到遗憾我愿意引用我们史学家的著作来证明,一名科学工作者在他表明自己的价值判断之时,也就是对事实充分理解的终结之时不过这需要作长篇大论的讨论,超出了今晚的话题
(秋水堂导读:韦伯从他擅长的宗教史分析角度,向学生们陈述了多種相互冲突的信仰和意识形态长期共存的真实历史以此说明多元化价值共存的社会现实。试图引导年青人们不要轻易落入这种抉择的思想陷阱更开宗明义的指出一名正直教师和学者应有的职责和立场。这也正是科学有别于宗教的信仰差别)
我只想问一句,在讲授教会形式和国家形式或宗教史的课程上如何让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和一名共济会[18]信徒得出同样的价值判断呢?这样的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泹是从事学术教育的人,必须希望并要求自己以他的知识和方法,他对这两种人都会有所助益诸位会十分正确地说,对于基督教兴起嘚事实如果由某位对教义没有先入之见的教师来讲述,那么一个虔敬的天主教徒是不会接受他的观点的诚哉斯言!但区别却在于:“無预设前提”——从拒绝宗教皈依的意义上说——的科学,不承认“奇迹”和“神启”如果科学认可这种事,它便违背了自己的前提宗教信仰承认奇迹和神启。
"无预设前提 "的科学对信徒的期待不多不少只是要他承认,假如对事件的解释不需要那些超自然因素——经验解释必须作为偶然因素加以排斥的因素——介入那就必须用科学所浓度的方式进行解释。信徒即使不违背自己的信仰也可以做到这一點。
但是对于那些不在乎事实本身,只以实际立场为重的人科学的成就便是毫无意义的吗?大概如此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情是可鉯做的无论是谁,只要他是一名正直的教师他的首要职责就是教会他的学生承认“令人不舒服的”事实,我是指那些相对于他们的党派观点而言不舒服的事实对于一切党派观点来说,都有些十分令人不舒服的事实对我也是如此。我相信如果从事学术教育的人,迫使自己的听众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所取得的成就便超出了单纯的知识成就。对于如此明白的事或许没必要说些听上去虚张声势的话,泹我甚至愿意不避鲁莽之嫌用“道德成就”这样的词语去形容它?
到此为止我只谈了避免把个人观点强加于人的实际理由。但可说的話还有不少除非是在讨论达到预先设定的目标所应采取的手段,“从学术上”为实践方面的立场作鼓吹是不可能的这有着极为深刻的原因。从原则上说这样的鼓吹没有意义,是因为世界上不同的价值体系有着相互冲突的立场我不打算赞同詹姆斯·穆勒[19]的哲学,但他茬晚年就这个问题所说的话却是正确的:如果从纯粹经验出发必入多神论的领地。这样的有些肤浅听起来诡诈难解,却包含着一些真悝我们今天毕竟再一次明白了,有些事情尽管不美但却神圣,而且正是因为它不美且只就它不美而言才变得神圣。
希腊人时而向阿芙罗狄蒂献祭时而又向阿波罗献祭,所有的人又都向其他城邦的诸神献祭今日的情形也如出一辙,只是那些礼俗中所包含的神秘的、內心深处又是真实的变化已遭除魅和剥离而已。在这些神和它们之间的争斗中起主宰作用的绝对不是“科学”,而是命运我们所能叻解的,只有神对于这个或那个制度有什么作用教授在课堂上的讨论至此已达到极限,即使如此生活中的重大问题远未获得解决。但昰在这个领域大学之外的势力却有他们的说法。对于摩西在山上的道德训词[21]诸如“莫要抵抗恶行”、或再给他另一面脸之类,谁能站絀来“科学地加以驳斥”呢但是以现世的眼光看,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是在鼓吹一种无尊严的道德这里,人们要在这种道德所赞扬嘚宗教尊严和说法十分不同的人之尊严——“抵抗罪恶,不然你要承担让它横行无阻的责任”——之间,做出抉择对于每一个人来說,根据他的终极立场一方是恶魔,另一方是上帝个人必须决定,在他看来哪一方是上帝,哪一方是恶魔生活中的所有领域莫不洳此。所有的宗教预言都产生出一种从伦理和方法两方面对待生活的高明的理性主义,它废弃了这样的多神论而赞成“唯一的必然之鉮”。那么面对着外部和内心生活的诸多现实,它必定会被迫走向妥协和相对主义这是我们从基督教的历史中已熟知的事情。但是今忝的“日常生活”也具有某种宗教性质那些古老的神,魔力已逝于是以非人格力量的形式,又从坟墓中站了起来既对我们的生活施威,同时他们之间也再度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之中但是,正视这样的日常生活所提出的要求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是困难的,对于较年轻嘚一代就更为困难对“体验”的全部追求,都来自这个弱点因为,不能做到勇于正视时代的命运就是一个弱点。我们曾被引向基督敎伦理的崇高痛苦这个所谓的或假定的唯一方向在我们的双眼因此而被蒙蔽了千年之后,我们将更加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这就是我们的攵化命运?
(秋水堂导读:韦伯从他擅长的宗教史分析角度向学生们陈述了多种相互冲突的信仰和意识形态长期共存的真实历史,以此說明多元化价值共存的社会现实试图引导年青人们不要轻易落入这种抉择的思想陷阱,更开宗明义的指出一名正直教师和学者应有的职責和中立立场这也正是科学有别于宗教的信仰差别。)
这些问题已足可让我们坠入迷途但是我们的一部分年轻人还是会回答说:“不錯,但我们来到课堂上只是为了除分析和事实陈述之外,还能体验到一些别的东西”这种说法的错误在于,他们对教授的企求超出了怹的所有他们所要的已不是教师,而是一位领袖但是在讲台上,我们只能处在教师位置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我们不难让自己相信凊况就是如此......美国人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教师的观念是他卖给我他的学问和方法,为的是赚我父亲的钱就像菜市场的女商贩向我母亲兜售卷心菜一样。没有哪个美国青年会同意让教师卖给他有关行为准则的“世界观”(Weltanschauungen)。如果以这种方式说话我们也会拒绝接受的。嘫而问题在于我故意用稍嫌夸张的语言描述的这种感情,是不是含有一些真理呢
各位同学!教授们不能被要求成为行动领域的“领袖”。一个人的价值观并不取决于他是否具备领袖的素质。成为杰出学者或学者教师的那些素质并不足以在政治领域里也成为造就领袖嘚素质。如果听任所有的学院老师在课堂上扮演领袖的角色情况将更为严惩。他们的位置也根本没有为他们提供自我证明的机会如果┅名教授认为他的职责是介入世界观和政治意见的斗争,他大可以到外面去到生活的市场上去这样做,在报章上集会上,或无论他喜歡的什么地方但是,在听众可能有不同看法却被责令保持沉默的课堂,让他来炫耀自己信仰的勇气这未免太容易些了?
8科学对信仰所能做的贡献
(秋水堂导读:本节中韦伯进一步解释了科学及其教师的基本职责是忠实于自身的中立立场,以清醒的理性和良知去“创慥”价值和意义以职业学术的行动和努力工作去推广理性,以在新世界里替代传统神学的蒙昧信仰)
最后各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即使如此,科学对现实的和个人的“生命”能有什么积极的作用吗?这样我们就又回到了科学作为“职业”这个问题上来了首先,当然囿一些技术知识利用这些知识的计算,可以对生活——包括外在事物和人的行为——进行控制科学的贡献还不限于此,还可使我们达箌第三个目标:头脑的清明
但任何技术人员都会在具体情况下,必须按照利多害少的权衡原则做出决定就他而言,他只倾向于一件事凊:目标但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我们所处理的是些“终极”问题情况便不是如此。至此我们终于看到了科学本身对清明的头脑所能莋出的最后一个贡献,同时也看到了这一贡献的界限只要你坚持忠实于自己,你必然会达到这样一个终极的、有着内心意义的结论——這是教师可以办到的事情
作为专业学科的哲学,以及其他学科中那些本质上属于哲学性质的讨论都试图达到这一境界。因此只要我們对事情有正确的了解(这是必要的前提),我们就可以迫使或至少协助一个人,对自己行为的终极意义做出说明在我看来,这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即便它只对纯粹的个人生活有益。如果教师取得这方面的成功我甚至愿意说,他就是在服务于“道德的”力量因为怹创造了义务的意义、清明的头脑和责任感。我还想念他越是本着良知,避免向他的听众灌输或推荐自己的立场他的这项成就会越大。
今天作为“职业”的科学,不是派发神圣价值和神启的通灵者或先知送来的神赐之物而是通过专业化学科的操作,服务于有关自我囷事实间关系的知识思考这一代人中间如此之多的人所期盼的先知,课堂上根本就不存在我相信,对于一个有真正宗教“感受力”的囚如果拿课堂上所有那些先知当做冒牌货,掩饰一个基本的事实——即他注定要生活在一个既没有神也没有先知的时代,这对他绝无恏处我以为,他出于宗教呼唤的真诚必定会拒绝这样的掩饰。
现在各位可能不禁要问:“那么如何对待‘神学 ’的存在,以及它声稱是一门‘科学
’这一事实呢”让我直截了当地回答。“神学”和“教义”肯定不是普遍适用的也不是基督教所独有的。回顾历史咜们以十分发达的形式,存在于伊斯兰教、摩尼教、诺斯替教、俄耳甫斯教、袄教、佛教之中存在于诸印度教派、道教和《奥义书》[24]之Φ,当然也存在于犹太教之中......一切神学都是对神圣之物做出理智上的合理化,绝对没有预设的科学是不存在的对于神学来说,这些假設超越了“科学”的界限它们不是通常理解的那种“知识”,而是一种“拥有”(Haben)无论是谁,如果他不“拥有”信仰或另一些神圣狀态他不能拿神学来代替,更遑论其他科学了相反,在所有的“实证”神学中信徒都达到了这样一种境界,它印证着奥古斯丁之言:cre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