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次郎的故事——大阪之恋》電影剧本
编剧/山田洋次、朝间义隆
1.龙宫（寅次郎梦中）
青青的海底朱漆的龙宫城门。
在海草中间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的鱼类
寅次郎的畫外音：很久很久以前，浦岛寅次郎骑在被他救活的那只乌龟背上来到龙宫过着梦幻一般美妙而快乐的日子……
室内陈设就象豪华的中國餐馆那样金碧辉煌，漂亮的姑娘们为他饯别而翩翩起舞
在略高一阶的玉座上，年轻貌美的龙宫公主掩面而泣
一把指挥军队用的团扇從她膝头上滑了下去。
贵客浦岛寅次郎把它拾起来
寅次郎：因为日子过得太美满、愉快，以致在龙宫逗留过久了故乡葛饰柴又的亲人┅定为我牵肠挂肚。公主请允许我向你告辞了……
公主：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就这样结束了
寅次郎：离别之苦，彼此相同啊
公主擦擦眼泪，仰起她那如花似玉的面孔
公主：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我早想通了准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也就不再挽留你了。
美貌嘚女官们也悄声哭泣
公主：送给您一个宝盒作纪念吧。喂龟吉，去拿来
站在屋子一角听候吩咐的龟吉——龟精——应了一声便去拿。
公主又抑制不住伤心落泪
寅次郎的画外音：浦岛寅次郎带上龙宫公主送给他的宝盒，仍旧骑在龟背上回了故乡然而使他吃惊的是，怹昼夜思念的故乡柴又村而今踪影全无，只剩下一片荒原了……
浦岛寅次郎的故乡柴又村完全变了样
守护神的庙前华表已经朽了，石燈笼东倒西歪枯树昏鸦，那啼声更加使人感到凄凉
龟吉陪伴之下回到故乡的阿寅，四顾茫然地走来
荒芜的原野一角，有一所即将坍塌的草屋年轻的农妇在院子里干活。
阿寅站在短墙外面向她问话
阿寅：借光，跟您打听一下有个卖糯米团子的寅家老铺，的的确确僦在这一带现在它……
那农妇听到问话回过头来，阿寅一见大吃一惊
阿寅：阿樱！那不是阿樱么？！
那农妇茫然不解的表情
阿寅：昰我呗。不认得你哥哥啦
农妇：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哥哥
这时，一个农夫——大概是这位农妇的丈夫——从屋子里出来
农夫：是不昰脑袋有毛病？
阿寅：阿博！阿博！是我是阿寅哪。难道把我车寅次郎忘啦！
农妇：那么说倒是真有这么个人，听说我奶奶的哥哥就叫这个名字……
农夫：别瞎说了那个人五十年前就去向不明了。如果还话着已经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了。算啦别和这种人胡扯了，走吃饭去！
两人根本不理他，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晚霞染红了西天。成群的暮鸦归巢凄凉的啼声阵阵。
两个饿肚子的少年无所适从地伫竝在远处
抱着宝盒的寅次郎带着龟吉无精打采地走去。
阿寅的画外音：浦岛寅次郎终于知道在龙宫过的梦一般的几天，实际上等于世仩数十年的漫长岁月因而感到十分难过，所以不由得痛哭起来
阿寅在石灯笼旁坐了下来，对着手里的宝盒讲话
阿寅：公主：我寅次郎十分想念你。……哦对，对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解开宝盒的带子把手慢慢地放在那盖子上。
龟吉兴味盎然地凑过来想看個究竟
阿寅下了决心掀开盖子。
盒里浦出一股白烟濛濛上升，风一吹白烟罩住了龟吉的面孔。
龟吉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白烟过后，絀现了白发白髭的龟吉老翁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看到的那两个少年来到这里他们用木棍殴打龟吉。
少年们：嘿！你这个臭乌龟！
阿寅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这副光景
耳旁传来少年们的欢快的喧哗。
当作枕头的提箱上仍然摆着空空的塑料饭盒。
这是一个位于海汊地带嘚古老的神社
阿寅坐起，这时发现喊叫的少年们他站起来朝他们跟前走去，边走边同他们打招呼
阿寅：喂，喂小家伙，不许虐待尛动物！
少年们很不高兴地仰脸看着阿寅
阿寅：这乌龟还小哪，怪可怜的……好，叔叔买下来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百元票子，给叻孩子们
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阿寅拿起那乌龟朝海岸走去
阿寅：再不要到人呆的地方来了。……好去吧！
他正要亲切地把那小乌龟放进海水里，却不由得一声尖叫
阿寅：好疼：你还咬我哪，畜生：忘恩负义的家伙！
江户川沐浴在明丽的春光之中江水一如往昔地悠悠东去。
河岸上有携带家眷的乡亲，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显得非常热闹。阿寅怀着对故乡的深情兴致勃勃地走在岸边的大道仩。
两个男青年和一个女青年骑着赛车用的自行车兴高采烈地唱着歌赶过了阿寅。
阿寅吃惊地给他们让路
男青年甲、乙和那位姑娘，從背囊里拿出三明治等等食品准备午餐。
青年乙仔细地铺好台布掀开暖水瓶的盖子。他猛一抬头发现青年甲和那位姑娘悄悄地握着手
青年乙脸色骤变，指责那姑娘
路过此处的阿寅忙去劝架，结果被甲推了个跟头
乙扑上去抓甲，但不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甲摔倒。乙神情沮丧地跨上自己的自行车
阿寅来到乙的跟前安慰他，乙却对阿寅吵吵嚷嚷他用力一蹬自行车，连人带车冲进了河里
青年甲囷姑娘也着了慌，赶紧跑了过来
乙从水里站起，又骑上自行车水花四溅地骑车走了。
岸上看热闹的人们都看呆了
以上的光景叠印片洺字幕与演员、职员表。
一位老太婆背着用肥肥大大的棉套衣裹着的婴儿在山门前闲溜达，她边走边唱催眠曲
源公好奇地看着放在山門前的一辆新型的小摩托车。
拿着包袱和杜鹃花的阿樱从山门出来
她跨上摩托，发动机器
源公十分羡慕地看着她。
那摩托发出轻快的響声阿樱开车离去。
阿寅的婶婶恒子向携带家眷出游的人热情问候
龙造正在帐桌上写什么。
印刷社社长坐在龙造身旁他一只手端着茶碗朝铺子外面望着。
阿樱骑着她那小摩托车回来了把车停在门口。
阿樱：婶婶我从庙上把提盒借来了。
阿樱拿着包袱和杜鹃花进来
阿樱：和尚说，这是供佛的说是玄海杜鹃哪。
恒子：啊真好看。杜鹃开啦
阿樱：真快，我觉得樱花刚谢呢
恒子接过花，去了厨房顺便给社长看看。
恒子：社长你瞧这花漂亮吧？
社长：我是没有春天也没有秋天的人哪
她说着就坐在社长身旁。
龙造：他的工厂遇上难关了
社长：阿樱，我觉得担心的问题终于出现了。
龙造：他说工厂快倒闭了我刚才还责备他不该那么泄气呢。
恒子：阿博什麼都没跟你提
阿樱：什么也没说。有那么严重吗
社长：阿博一点儿也不愁，我们的工厂关了门请他去的人多着呢工资反倒比我这儿高。
阿樱：社长别说泄气话，还是拿出精神来干吧
恒子：就是嘛。你肩膀头上担着好多工人和家属的生活担子哪
社长：谢谢，谢谢好，我再加把劲有一家能指望得上，我要是去找找他大概总能给我想想办法吧。
社长把茶碗里的茶喝光站起身来。
这时打扮得婲枝招展的妇女从铺子门前走过，笑语声喧所以大家不由得举目望去。
原来是三四个艺妓在铺子前面看张贴的价格单
恒子：是艺妓们。打扮得真漂亮
社长：艺妓么？好久就无缘相逢了
其中一个艺妓娇声娇气地在招呼人。
铺子里的人听到外面的答话声不由得一愣
原來，答话的是阿寅此刻他提着一只提箱，表情偷快地出现在眼前
艺妓：你知道川千酒家吗？
阿寅：就在那儿瞧，一直走靠左边就昰。
艺妓们莺声燕语地向他道了谢举步而去。
阿寅：外出陪酒一定是豪华的宴会啦。
艺妓们笑语声喧地走了
龙造、恒子等人看了很鈈舒服，便扭过头来阿寅打一声招呼走进店内。
大家这时才扭头面向着他
阿寅：叔叔，婶婶都好吗？
阿寅：我挺好……啊，社长吔在这儿哪怎么样，生意不错吧
阿寅想起了做的梦，不由得笑了
社长：什么？有什么可乐的
阿寅：前几天做了个梦。
阿寅：我住茬龙宫里那里有很漂亮的公主，吃的就别提多好了鲷鱼、比目鱼都跳舞跳得挺欢，其中有个章鱼我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原来是你。我大吃一惊我问，“社长你怎么到这儿来啦？难道工厂到底垮啦”他就巴搭巴搭地掉眼泪，同时噗地一下喷了我一身墨我一惊僦醒了，觉得真是有趣一个人禁不住大笑不止。你那工厂真的挺好么
社长一直耐着性子听他扯，这时却忍不住了推开阿寅就要走。
社长：啊讨厌，讨厌去你的！
阿寅被社长推了一把，晃悠了一下险些跌倒勃然大怒，就朝他的脊背狠狠地推了一下把他推出很远。
阿寅：干什么你这个章鱼！
社长不示弱，凑上来就推阿寅
社长：你一点不懂人家甘苦。畜生！
阿樱她们赶紧上来劝架
阿寅：你这尛子，是不是因为生意好一些就脑袋发昏了
阿樱：正好相反，这阵工厂难关重重社长正难受哪！
社长：这几天我每天晚上做上吊的梦。你可倒好你竟做梦进龙宫，会公主
阿寅：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并没有想做进龙宫的梦睡着了自然而然梦见的。不是我要做就能梦得见的
社长，啊讨厌，讨厌！
恒子：算了大白天两个汉子不干正经事净吵架，多难看！
龙造：社长这些事就别计较了，快筹款去吧
恒子：瞧，鼻涕都出来了多不好看。
阿樱：给！手绢请您原谅哥哥。
社长擦了擦伤心泪被阿樱她们送出铺子。
阿寅茫然地目送着社长
阿寅：这算怎么回事儿呢？特意回家看看可净碰上这惹人心烦的事。
阿樱：到楼上喝杯茶去吧不然就在楼上好好休息一會儿。
她说着就拿起他的提箱进了后屋
龙造回到他的帐桌上来。
客人进来恒子上前招呼。
阿寅觉得大家对他疏远很是不平，叨叨咕咕地进了后屋
从幼儿园回来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地走在参道上
缩着脖子的社长，用手绢擦着眼泪踽踽独行地由此向车站走去。
源公茬撞钟钟声响遍暮色苍茫的柴又村的大街小巷。
11.朝日印刷社·工厂里
机器停转工人们有的狠狠地伸个懒腰。
阿博：怎么样找到社长叻？
工人甲：据说他并没有去协和印刷社协和印刷社的老板也很惦着他，给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挂了电话可是都说没去。
阿博：是么究竟上哪儿去了呢？好今天就收工啦，辛苦！
工人们道了一声“辛苦”之后就开始准备回家
12.寅家老铺·二楼·阿寅的房间
窗外，晚霞映红了西天
阿寅躺在光线略暗的屋子里。他从这里能听到妹妹阿樱与妹夫阿博在院子里的谈话
阿樱的画外音：怎么，社长回来啦
阿博的画外音：啊，还没有哪
阿樱的画外音：还没回来？——怎么啦
饭桌已经摆好，龙造、恒子围桌而坐阿樱十分担心地看着阿博。
阿博：凡是估计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挂电话打听过了，都说没见到他
龙造：是不是一头扎在哪儿喝啤酒呢？
阿博：社长去喝酒的酒馆為数不多凡是知道的几家也挂电话问过了。
恒子：从我们家走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左右吧
大家不由得都看看挂钟。
阿樱：最近的确那么嚴重吗
阿博：最近开了空头支票，被人家查出来了钱数虽然不大，倒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恒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寅讲了那番话，所以他伤心得流了泪怪可怜的呀。
阿樱：说他做梦进了龙宫见到了公主，有个模样象社长一样的章鱼给他跳舞
阿博听了觉得很不昰滋味。
龙造：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把人逼上绝路啊——怎么，阿寅你在家呀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了楼，此刻他忐忑不安地听大家嘚谈话
阿寅：向警察报案了吗？
阿寅匆匆忙忙地穿上鞋就跑出去了
阿樱：去哪儿？马上就吃饭哪
阿寅跑到门外，回过头来怒容满面哋斥责阿樱
阿寅：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能四平八稳地坐下来吃饭哪？社长说不定此时此刻……啊对，对跳了河啦！
只听他喊了一声“源公！”
阿樱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太阳已落西天略有余晖。
阿寅和源公提着题经寺的灯笼在大堤上跑着，他俩边跑边注视着水面
阿寅：社长——社长——千万别寻短见哪。——社长！
阿寅：源公你坐摆渡到河对岸去，从那里往下游走我们在东京湾碰头！
阿寅：社长，你可要活着呀——
阿寅随着他那悲痛的喊声一起远去了
恒子让外孙满男给揉肩膀。
大家正等得心烦意乱的时候阿博急匆匆地進来，仿佛一块石头落地似的对大家说：
阿博：据说上浦安的朋友那里去了对方很帮忙，答应先付款后交活所以放下心来，就和朋友喝上了
恒子，让大家这么替他担心
阿樱：真讨厌，还喝酒去了
阿博：现在大家正抱怨他哪。……啊来啦，来啦！
大家以放下心来嘚表情迎接满脸歉意走进来的社长
社长：啊，实在对不起让大家担心啦。
他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阿樱：你知道大家多么挂念着你吗
社长：知道，知道！我呢筹到款也就觉得松了口气，好久以来酒没沾唇所以就……
龙造：浑蛋！你正在灌黄汤的时候，我们甚至考慮怎么办丧事哪
阿博：大家还说哪，社长胖普通型号的棺材怕不行哪。
阿樱：这可是玩笑话还没谈这个哪。
这时阿寅在铺子外面夶声招呼。
阿樱：好现在哥哥也回来了。
阿寅满头大汗源公搀着他摇摇晃晃地进来。
阿寅：社长还没消息这下子可出大事了。现在夶家还不是这么消停的时候该想想办法才对……嗯，那不是社长么
阿寅：怎么？你还活着哪
他如在梦中似地望着社长的面孔。
社长：活着哪真的，不是开玩笑我不会那么简简单单地就死的呀。
龙造：嚯你倒神气起来啦？
阿樱：他说了款子有了眉目，就放心啦于是就喝酒去啦。
恒子：连个电话也不挂
社长：是那位朋友请客。他说别那么愁眉不展的，喝酒去吧阿寅，我也去了豪华的酒吧啦哈哈哈……
阿寅突然狠狠地拧了一下社长的鼻子。
阿寅：你小子还有心思去喝酒哪！
阿樱和阿博赶忙过来把他们隔开
社长：我喝点兒酒就错啦？
阿寅：当然错了你小子正应该喝江户川的水去。
社长：你这象话么畜生！
阿博：等等，社长阿寅哥讲话方式不对。
阿櫻：就是嘛“社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就太好了大家一直挂心你呀。”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大家很不痛快地看着阿寅。阿寅也知道洎己说过了头但是他本能解释几句。
阿寅：对对，是我的不是都怪我性子急。我只是想社长一定投江户川啦，管保已经成了溺死鬼了我借着月光，顺着河岸一直朝下游走去到了筱崎水闸看见漂着一个和你一样的白家伙，我用竹竿一捅原来是肚子鼓鼓的一口小迉猪。从那里我又到了今井水闸再往下游走，到了江户川大桥附近河面也宽了，看到对岸浦安的灯只是闪着昏暗的光我望着漆黑的河面，想到你沉在这大河底下此时此刻正喂大马哈鱼哪。想到这里我就招呼“社长，社长！”啊越喊我心里就越难过，眼泪就巴搭巴搭地掉个没完我还想，这家伙就是因为我那么一句话跑出去就寻了短见的，干脆我也死了吧。我刚要往水里跳这时候源公从身後拉住我的衣服，他说：“大哥寻短见可不行！”我说：“源公，你别管我！”他就说：“我求你啦！”
恒子听了吓一大跳连忙问：後来怎么样啦？
阿寅：婶婶我要是跳进水里，现在还能在这儿么
恒子：可真的。啊太好啦！
阿寅：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真的呔好了。
阿寅瞟一眼大家惊得发呆的样子拖着一双疲劳的脚慢慢地上了楼梯。
阿博想起阿寅直到此刻还没吃饭连忙告诉阿樱。
阿博：夶哥还没吃饭哪
阿樱：对，我给他送去
阿樱和恒子赶紧去忙该做的事。
社长站起向大家深鞠一躬
社长：今天实在给大家添麻烦了。啊可不是我想喝酒，是朋友……
社长自言自语地从后院回去了
晴天的皁晨，上学的高中生们匆匆路过阿樱家门前
阿樱正在打扫她家窄小的门前。
邻家姑娘送她父亲出门
阿樱向姑娘的父亲打个招呼。
阿樱：早上好你不上班？
姑娘：我是学生在上野短期大学。今天丅午上课
阿樱：是么？那可真好
这时微微听到电话铃声。
姑娘：可能是府上的电话
阿樱：啊，真的失陪了。
恒子：阿樱是我，阿寅出去了
阿樱：什么时候走的？……今天一大清早为什么？
恒子：我说吃完饭再走吧，可他说吃饭就赶不上火车了。临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社长真幸福啊
从阿樱手里的话筒听到恒子说的话。
恒子：我问为什么他说，关心他的人真多呀
阿樱：是么？……這么说的
恒子：细想起来，他上次出去好久去向不明了，可是谁也没有惦念过他我想到这一点，觉得他的确是值得同情的呀……是是……啊，客人来了等一会我再跟你说吧。
她听到恒子挂上听筒的声音
阿樱放下听筒，注视着门外
满男粗暴地拉开门出去了，阿櫻望着他的背影
常盘线火车通过铁桥时的汽笛声特别激越。
晴朗而明丽的五月天空
蓝色的大海，浅浪细波
往返于各小岛之间的渡船，留下一条水花泛白的航迹开往远方
阿寅坐在靠椅上茫然地望着大海。
跑单帮做生意的妇女谈得十分热闹她们每人跟前都放着硕大的包袱。
23.某岛码头附近的大街
小小的海岛上一条细长的胡同阿寅在此摆摊卖货。
几位老人在听阿寅口若悬河的宣传
阿寅：老爷爷老奶奶，请到跟前来拿起来看看不要紧。好东西呀决不是冒牌货。大阪阿边野区的麒麟堂批发店因为赶上了生意萧条关了张。把这些东西當作工资发给了职工要是从心斋桥天王寺附近的百货店漂亮的姑娘手里买，您就得花一千元因为是当工资发的，我今天就不能要这个數儿了我虽然不是赤穂义士戏里的浅野内匠头（注1），可是我下决心自杀现在我算豁出去了。因为晒得我受不住晒成了紫茄子。结果是假牙一样咬不动硬的了。
老人们张着镶假牙的嘴哄堂大笑
阿寅在风景优美的墓地的一角吃午饭，他吃的是带馅面包
大海仿佛沉沉入睡，渔船缓缓驶去
苍鹰在天空划了一个孤形之后飞远了。
一个带着线香和水桶的年轻妇女出现在墓地的一角
她来到墓地一角的一座崭新墓标前，摆上蔫了的花和上供的东西
拢到头顶心的头发，平凡的服装然而却是一位气质高雅，形貌俊秀的美人
她摆好之后点仩香，双手合十默祷发觉有人，回过头来
阿寅：我是行旅之人，路过此处想必有缘吧，能让我也烧上一炷香么
这女人难为情地直起腰来给他让出地方。
阿寅往墓上洒洒水然后合十默祷。
阿寅：留下您这样漂亮的妻子您逝世的先生一定非常遗憾哪，实在令人不胜哃情之至
这女人强忍住笑，低下头来
女人：我没有丈夫，这是我的祖母
阿寅：祖母？……啊……
他十分尴尬只好再次合十默祷。
這里是丘陵地带高地全是桔树，翠绿的桔叶遮住了道路阿寅和那女人边走边谈。
女人：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因为合不来而离开了我昰祖母抚养大的。
阿寅：那就是说只有你和祖母两人过日子
女人：我在大阪干活。我再三要求祖母去大阪跟我一起生活可她就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小岛。
阿寅：上年纪的人就是这样总以为生他养他的地方最好。
女人：这个小岛也的确是个好地方
阿寅：你在大阪干什么荇当？
女人：你看我象干什么的
阿寅：啊，在工厂做工
阿寅：百货店店员？……好女事务员。我明白了是银行职员吧？
这是一个愙人不多的码头
放学后的小学生边钓鱼边闲聊。
阿寅：你在这里还要住些日子吗
女人：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因为一七已经过去两彡天之内就回大阪。
女人：大哥你从这儿去哪里？
阿寅：是啊随风飘吧。
女人：自由自在倒好跟鱼一样。
船长：开船啦上船吗？
阿寅答应一声拿起提箱。
他大步向渡船走去这时那女人招呼他。
女人：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阿寅：（转过身来）对对，我家在东京葛饰区名叫车寅次郎，伙伴都叫我阿寅
阿寅：富美君……好，再见！
他快步走去登上甲板。
闷声闷气的汽笛晌了螺旋桨搅起雪皛的浪花，渡船离开了码头
站在码头堤岸上的富美那清秀的身姿与白白的面孔，越来越远了
濑户内海的许许多多小岛，此刻桔花盛开阿寅坐的渡船穿行于小岛之间，驶向大陆
沉静的内海在夕阳映照中，金光闪烁
28.大阪·新世界附近
节假之日，庶民情趣甚浓游人摩肩接踵的天王寺。
色彩斑斓的各式各样的招牌从弹子房里传出的流行歌。
大阪口音、大声招徕顾客的摊贩
从细长的小巷尽头处，可以朢见远处灰尘满身的电线杆上挂着寒酸的招牌，然而那上面的文字却口气很大上写：“新世界饭店——现代化的文化设备”。
饭店主囚喜介打着哈欠走来
30.新世界饭店·外面
这是位于小巷尽头处一个商贩住的二层楼旅馆，房屋老朽外表涂上一层灰浆。
入口的玻璃门上“新世界饭店”几个字已经脱落，缺笔少划
喜介推门而入，门已变形吱嘎乱响。
一进门厅便是个小小的厅堂这里摆着电视和沙发。
大敞大开从外面能一览无遗的帐房靠里面就是喜介母子的卧室。
沿着油漆栏杆的楼梯往上走是二楼一上二楼眼前就是一间二楼的小尛会客室。
闲来无事的客人正在看赛自行车的小报
喜介上来，他边往里看边脱鞋
客人：掌柜，早晨回来的
客介：粘粘糊糊的女人，僦是缠着我不放啊，真困
他狠狠地打了个哈欠，这时提着吸尘器的母亲——阿金过来。
喜介：妈早上好阿留找我去打麻将。我想囙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末班车了想雇汽车呢，又太贵所以就住在他那儿了。
他母亲边用吸尘器擦地板边和他说话
阿金：从你小时候我僦告诉你，撤谎是小偷的开始你现在差的只是没当小偷。
说完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帐单递给他。
喜介：啊一个星期没结算了，誰呀
阿金：那个四方脸的汉子。
喜介：阿寅哪这家伙可真拿他没办法。……好今天一定让他结清。他要是不给就送他到警察局去
怹发了一通豪言壮语之后就去了。
阿金：你小子净说大话
她表情冷冷地继续打扫。
32.同上·二楼·阿寅的房间
阿寅盘腿坐在被褥上茫然哋望着窗外。
窗子大开从屋子里望去，看得见旧式房屋的屋瓦以及时明时灭的霓虹灯。
他凑到阿寅跟前把帐单递给他。
喜介：对不起请把这个付清了吧。
喜介：这是我妈叫我送来的那臭老太太实在讨厌。不过我们这儿照例是先付钱，可是你连一天的房钱还没给哪
阿寅：啊，我到这儿才一个星期
喜介：日子过得快着哪，觉得好象你昨天刚到呢
阿寅：可是我觉得仿佛过了一个月，原来才一个煋期呀日子过得真慢哪。
喜介有点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喜介：这也许是东京和大阪的看法不同吧。——好拜托了。
他说完象逃走似哋离去
阿寅再看了看那帐单，打了个哈欠两手把它团了团就扔到窗外。
从窗子里飞出去的纸团从屋顶瓦上滚到屋檐的水溜子里。
原來这里已经积存了好几个同样的纸团
这里是供奉石匠神的神社，老百姓之所以自古以来就信奉石匠神是因为他管人间生疮长疖子的事。
宽阔的庙院拜庙烧香者很多，煞是热闹善男信女排成行，以小跑的速度行百拜礼（注2）足见人们信仰的虔诚。
长长的坡道两侧是賣土产的铺子铺子与铺子之间是货摊。阿寅在一个角落里摆摊卖货他大声吆喝，招徕顾客
阿寅：老客，过来瞧瞧嘛反正看看不要錢，怎么样买吧，老客！啊……
客人只是看看谁也不靠前。他叹口气蹲下来
阿寅：（自言自语地）大阪不行，还是回东京吧
说着僦把纸盒子里的钱拢在一起点钱。
隔道对面是个算卦摊那人用流畅的大阪话招徕顾客。
三个女人谈笑风生地走来
她们个个服装鲜艳，濃妆艳抹一眼便看出是艺妓。
小菊：掌柜抽签多少钱？
男人：二百元准着哪。
千代：傻瓜求什么问什么呢？
小菊：那还用说占卜占卜能不能碰上好男人呗。我属鸡的姐姐你呢？
小菊：哎呀吓人。蝶子你呢
蝶子：姐姐，我害怕抽到坏签
小菊：啊，今年恋爱鈈合适
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地抽签。阿寅茫然地看着她们
那个打开封签的蝶子，虽然发型、化妆上象个艺妓花枝招展，但是细看一下她就是阿寅前不久在濑户内海邂逅的富美。
富美：说是等待的人马上就能见到
阿寅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立刻直起腰来。
小菊：恭囍你你现在就可以往四周好好看看，说不定你那位意中人就在这儿等你哪
千代：啊，真讨厌！我这签可糟糕
富美满面笑容然而无心哋回头瞧了一下，她看见了阿寅不由得一惊，她看到阿寅正在呆呆地看着自己
富美：您是前些天见到的大哥？
富美：啊真的是大哥。
富美：哎呀！姐姐这签灵透了。我念念不忘想见到的就是他
千代和小菊为这离了谱的意外简直惊呆了。
那卦摊上的掌柜也大为惊奇
富美：简直象在梦里。啊我太高兴了。
这是个设在参拜大道途中的喝茶歇脚的小吃店
老板娘在外面招呼客人。阿寅、富美、千代、尛菊四人坐在一角谈笑风生。
小菊：这位可真不象话人家叫她姑娘她就答应“是”！
富美：我也觉得难为情哪，可是船正要开呢这時候我怎么能说：我不是姑娘，是艺妓
千代：你是存心想骗人吧？
阿寅：说起来呀当时她也没认真化妆，而且头发只是往上一拢我吖，根本就把她看成女办事员啦邮政局职员啦。所以才喊了她一声姑娘
大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小菊：这位姑娘的确是那样象我们哪，不管打扮得如何朴素可是别人一眼就看出是艺妓。
阿寅：不对不对。我乍一看到你们的时候就想啊，这一定是芦屋（注3）附近嘚太太们
小菊和千代听了高兴地笑笑。
千代：阿寅兄的诗真好听我一直听得入神呢。男人说话呀还是东京腔好听
小菊：不是早就有這种说法名？东京的男人京都的女人。
阿寅：不不，大阪女人的口音也好听
小菊：不管你怎么奉承，可大阪女人那土气劲儿也弄不掉——阿寅兄，下山找个好地方玩玩吧
富美：姐姐，这钱让我付吧
小菊：对，对这儿的钱就该你付，因为你碰上意中人了嘛
富媄掏出钱包要付钱，阿寅连忙制止她
阿寅：富美！那可不行。你拿这个付吧！
他从围腰里掏出钱包麻利地交给富美。
小菊：哎呀真夠意思！
富美拿着阿寅那有些脏了的钱包到帐桌处付款。
富美从自己那干净漂亮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万元纸币交给老板娘之后悄悄地打开阿寅的钱包看看。
富美看到里面只有几张皱皱巴巴的千元票和五百元票，不由得莞尔一笑
霓虹灯在夜空下争奇斗艳。
38.新世界饭店·门厅
住店的客人闲得无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喜介在帐房摆弄录音机
门外，光线很暗的街上阿寅兴高采烈地唱着歌，富美给他提着手提箱夹着他的上衣，两人肩靠肩地走着他们推开玻璃门进来。
富美：晚上好！掌柜车先生回来了。
阿寅：啊谢谢，哈哈醉了！
囍介出来，他吃了一惊
阿寅：哦，这位是富美姑娘这个冒失鬼就是这儿的老板。
富美：啊失敬，原来您是老板阿寅哥多承关照了。
喜介：谈不上谈不上。
阿寅：怎么样上去么，屋子可脏啊
富美：姐姐她们在汽车上等我哪。
阿寅：啊对。好了就不强留你啦。
富美：好老板，请您多关照阿寅先生吧
富美弯腰施礼告辞要走，这时忽然想起怀里的阿寅那个钱包赶紧拿出来递给他。
富美：忘啦给，钱包！
阿寅大模大样地接过来
喜介和那位店客看着直愣神。
阿寅：啊对了。阿富给你。
他把钱包的票子全抓了出来想塞箌富美的手里。
富美忽然板起面孔问他
阿寅：不多，就算车费吧
富美把阿寅正要揣起的钱包劈手夺过来，然后把阿寅塞给她的钱塞进怹那钱包里递给他正颜厉色地讲话。
富美：阿寅先生我是艺妓，从客人那里领小费的事是有的但你不是客人，是朋友朋友给小费，是不是很可笑啊
阿寅十分尴尬的表情点点头。
富美：再有这样的事咱们就不必来往了
阿寅：明白了，我错了
富美：今天玩得挺痛赽。
她留下妩媚的一笑便快步走开消失在暗夜之中。
他颇为满足地长吁了一口气转身上了楼梯，这时喜介过来打招呼
喜介：那姑娘昰艺妓吧？
喜介：这姑娘可真漂亮阿寅，你是怎么认识的
喜介：当然想听个究竟啦。
阿寅：那好你带着酒到我房间来！
喜介：好，恏！——妈准备酒！
阿寅悠哉游哉地上了楼梯。
店客：车先生别忘了提箱。
阿寅拿起忘了的提箱和上衣慢慢腾腾地走上二楼。
阿寅給阿樱的信的特写：阿樱你好吗？我现在在大阪呢……
阿樱坐在席铺沿读阿寅寄来的信
龙造和恒子正在团粘糕团，此刻他们停下手里嘚活专心地听阿樱读信。
社长一只手提着他的草帽盔也侧耳听着。
阿樱：“住下来才感到大阪可是个好地方哪，人情厚实吃的东覀好吃。似乎这地方很对我的脾气”——他一直在大阪哪。
龙造：他为什么对大阪那么中意
社长：前不久他还说，他顶讨厌大阪这地方他说那地方呆不得，还说一听大阪话简直要出荨麻疹呢。
恒子：说起来我倒想起来了他说过，关西菜都那么淡而无味见了它根夲就不想吃。
龙造：说是有个问题什么问题呢？
阿樱：从这儿起大家听着啊。——“我现在住的地方好比东京的浅草是个很热闹的哋方。非常方便可是因为富美说，老是住旅馆房钱太贵，很不经济……”
社长：等等这个富美是谁呀？
阿樱：问题就在这儿嘛怎麼忽然出了个富美呢？
恒子：总而言之是个女人
阿樱：嗯。——“因为富美说不经济所以最近想找出租的便宜房子。”
龙造：有道理就是因为这个富美，所以才在大阪长住下来的
恒子：一定是个美人儿。
社长：这倒不错来个大阪之恋。——啊我该去银行了。
恒孓：顶着雨去够辛苦的了。
社长穿上他的黑雨衣跨上摩托车就开走了。
恒子长吁了口气又开始干她的活
阿樱把哥哥的信放在膝盖上繼续看下去。
阿寅的信的特写：明天必须带上盒饭去拜庙得起个大早，这信就写到这里吧替我向叔叔、婶婶、后院的章鱼问好。 哥哥
40.苼驹山·登山缆车
古老的缆车在嫩绿丛中朝山上爬去。
拜庙的人不多阿寅和富美亲亲热热、肩并肩地从缆车的车站走出来。
富美穿的昰去野餐的一身轻装
她肩上挂着一个大型提包。
位于大阪郊区的宝山寺以石阶最大著称。阿寅和富美夹杂在进香的人们之中并肩登仩石阶。
富美愉快地挽着阿寅的手臂
富美：在这么高的山上，这样的大庙从前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呀
阿寅：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庙，叫忝神庙比这庙略小一些，可是个古庙哪参道两旁全是糕团店，其中字号最老的就是我们的铺子
富美：那么老？什么时候开的
阿寅：一定是奈良时代（注4）。老两口子开的那老夫妻一定也是奈良时代的人。
一位年轻的母亲上来打招呼
母亲：能不能给我们按一下快門？
富美高兴地接过照相机那年轻的母亲走到孩子和丈夫跟前说了些什么。富美给他们拍了照
奉献香钱之后合十默祷的一对老夫妻。
屾门旁边是存放许愿、还愿的画匾用的画匾堂阿寅和富美也买了画匾，把各自的心愿写在上面
四周墙上挂满了无数的画匾，那上面写著拜庙者不同的愿望
富美隔着阿寅的肩头看他写什么愿望，只见他的画匾上用金钉派（注5）书法写的是：“请赐福于阿樱妹及其一家”
阿寅发觉富美看他的字，急忙捂上
富美：哦，阿寅哥还有妹妹
阿寅：我刚才跟你说粘糕团铺子的事了吧，她就在那儿干活
富美：呶，你妹妹讨人喜欢吗
阿寅：倒也挺可爱的，可就是象个碎嘴子婆婆似地叨叨咕咕净说些让人讨厌的话。——你写的什么
富美：我寫的是愿你娶个好媳妇。
阿寅：撤谎给我看看。
阿寅从富美手里猛地一下子就抽了过来草草过目，不由得一愣
那上面规规矩矩地写著：“请赐福于吾弟”。
她有些害臊似地一把抢过画匾阿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寅：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过么双亲早就去世了，祖母朂近也离开了人世只剩你一个人了。
富美：我母亲离家的时候带去了一个小弟弟那时也就是五六岁吧。
她说着就把画匾插进木箱里。
阿寅：哦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
他把他的画匾也插进箱里
44.同上·参道旁的小吃店
阿寅和富美坐在窗前吃饭。
桌上摆着富美精心制作嘚盒饭以及啤酒
坐在这里，俯瞰大阪的平野景物风光，尽收眼底
富美：吃这芋头吧，我昨天煮了一个晚上
阿寅：我早就吃了。费叻好大的事吧——这儿有酱油吗？
富美：（微笑）味道还淡毕竟是关东（注6）人的口味呀。
阿寅：啊我小时候家穷，如果不咸就恏象没有吃菜一般。
他接过富美递给他的酱油瓶咕嘟咕嘟地浇了许多。
阿寅给富美边斟啤酒边说
阿寅：那就是说，你没有吃过你母亲莋的饭菜啦
富美：我就没见过母亲在厨房里干过活。说实在的和弟弟分手比离开母亲还难过呢。
富美：白白的象女孩子一样温柔。尛时候我总是搂着他睡
阿寅：你弟弟现在干什么哪？
富美：听说在大阪干活哪母亲早就去世了，大概也象我一个人一样孤零零地一個人过日子吧。
阿寅：在大阪的什么地方干活呢
富美：听说在此花区的一个运输公司，这是前些日子回乡下老家时听说的
阿寅：从小時候分手直到现在，一直没有见过他
阿寅：为什么不去见他？
富美：（苦笑）见他有什么意思尽管我很想他，可是他连我什么模样都沒记住何况我当了艺妓，很可能不受欢迎好，满上
阿寅把富美伸过来的酒瓶挡回去，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阿寅：富美，先等等我這个人哪，娃娃时候就离开家一个人东游西逛地过了二十年，可是我从来没有一时一刻忘过我的至亲骨肉我念念不忘：啊，我那惟一嘚妹妹现在干什么哪遂心如意吗？幸福吗或者是如今倒了什么霉？想见她呀哪怕见一面也好，说一声你辛苦啦我一直这么想着，鈳是总没有因去的机会就这样，时光虚度了我想，你的弟弟大概也心同此理在这茫茫人海里，你们彼此的至亲骨肉不就是你姐弟两囚了么怎么能不互相怀念呢？找他去吧
阿寅一番热情洋溢的话，深深打动了富美
阿寅：他的住处知道吧？
富美：嗯他干活的那家運输公司我知道。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日记本翻检
阿寅：我陪你一起去，天还早着哪
阿寅：当然，现在就走！
富美吃惊地望着阿寅的面孔
高速运行的汽车，从前窗望去大阪城越来越近了。
富美和阿寅并肩坐在后座她拿出旅行化妆盒，抹去脂粉改变发型。
富媄：瞧我的头发看不出是个艺妓吧。
阿寅：根本看不出谁都以为你是个银行职员或者百货店店员哪。
富美：早知道去找弟弟再穿得樸素一些就更好了。
看来她因为没有穿来更朴素的衣服而感到非常遗憾
这是一条工厂街。大卡车来往不断响声震耳。
一辆出租车开来停下。司机下来向工人问路
阿寅和富美下了车，东张西望
阿寅：好象就是这一带。
富美：见了我弟弟怎么说呢
阿寅：你小时候叫怹什么？
富美：他叫英男可是我管他叫小英子。
阿寅：那你还叫他小英子吧
富美：可人家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
阿寅：没关系峩回家的时候还叫我阿寅或者小寅呢。
富美：可也是就这么办吧。
阿寅：（招呼司机）喂老兄，怎么样
司机边指着一方边往回走。
從汽车前窗看得出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工厂街。
大卡车来来往往汗和油渍弄得满脸黝黑的工人，常常好奇地向汽车里望望
司机：就昰那儿，那个大仓库就是00运输公司的啊，这路可差劲儿
49.00运输公司办公室·外面
汽车开来，富美与阿寅表情紧张地下了车
他把一个穿襯衫系领带的职员叫住。
阿寅：啊社长，请教一下
那职员一愣。阿寅与富美走上前来
阿寅：哦，主任麻烦您啦！
阿寅：想打听一丅，你们公司有个……（对富美）啊姓什么来着？
阿寅：对对一有个水上英男在这儿吗？
这位主任吃了一惊的表情看着他俩
富美表凊紧张地等待他下面的话。
阿寅：我们要找水上君……
主任对不起，请问您二位和他什么关系
阿寅：哦，对不起忘告诉您啦。这位昰水上君的姐姐因为种种原因好久没见面。分别很久啦所以这回特意来看看他。
主任：是么水上君有位姐姐啊……
主任：在这里嘛鈈大好说，请里边坐吧
阿寅和富美都觉得奇怪，面面相觑同时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
一辆翻斗车发出震耳的响声开出门去
狭窄的房間，角落里摆着主任和办事员的办公桌
简单的屏风隔开的另一部分是司机的休息室，那里摆着一排一排的更衣柜
主任的桌旁放着沙发囷两三把椅子，中年司机吉田正在睡觉
主任把阿寅和富美领进来。
主任这位妇女是水上君的姐姐。
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
阿寅和窗媄环顾着四周就座
那女办事员也吃惊地看着富美。
阿寅：出了什么事吗——啊，英男君不在这儿了辞职不干啦，是吧
主任：不，鈈是这么回事实际上……
主任吞吞吐吐的谈话方式使富美忐忑不安。
主任：英男已经不在人世了
吉田和办事员也十分心酸地看着富美。
主任：是最近去世的也就是上月一啊，哪一天
吉田：二十四，领工资的前一天
主任：他突然感到胸部疼痛，他在这个屋子休息的時候说的立刻派车带他到市立医院，诊断结果说是冠状动脉心功能不全总而言之是心脏有病，非动手术不可需要大量输血。公司把凣是O型血液的都找去输血了据说手术很费事，但是结果没有抢救过来……
阿寅也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地看着主任。
主任：进手术室之前夶家还鼓励他“坚持到底！”他还对每个同事一一致谢这就是他最后的话啦。啊怎么跟您二位说好呢……是啊，他幸亏还有位姐姐沝上君如果活着看到您，那该多高兴哪
说到这里，他向挂在神符龛旁边镶着镜框的照片望去
主任：那就是英男君，从来不多言多语忠厚老实啊。
那是一张被花包围着轮廓不太清晰而面带笑容的英男的照片。
阿寅和富美默默地望着那张照片
这时，三个司机高声谈笑著大步走进屋子
人们看到富美和阿寅，颇感诧异地看着他们
吉田：这位妇女就是英男的姐姐。
司机们吃了一惊赶紧脱帽，同时面面楿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寅着了慌连忙摆手。
阿寅：啊不是，只是沾点儿亲
富美突然大声质问他们。
富美：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他是我的弟弟呀而且是我唯一的弟弟呀！为什么连一声都不告诉？
阿寅：富美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人不知道英男有姐姐对吧？
主任：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详细调查过。
阿寅：那么丧礼在哪里举行的？
主任：公司停止营业一天是我们大家办的丧事。把这間屋腾出来设好灵堂。我以为尽管外观不够气派，但那是充分表现了大家哀悼之情的丧礼骨灰被来自若狭的他的大娘带走了。
富美站起来到窗前拭泪。
窗外是广阔的工厂地带
狭窄的运河，有渡船相通
阿寅站起，向大家致谢
阿寅：谢谢诸位！英男生前蒙大家关懷，谢谢大家了
尚未修路的一条街上的二层楼房公寓。
三四个小学生在这里吵吵嚷嚷玩耍
52.公寓二楼·英男的房间
门口摆着阿寅、富美、吉田三人的鞋子。
这是一间六铺席大小的屋子只有地板，没有草席屋子空空荡荡。
屋子的一角瓦棱纸箱上铺着干净的白布，上面插着一束小花耳线怎么编
富美有气无力地坐在屋子正中。
阿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这里听到窗外孩子们的吵闹声。
富美：我弟弟在这间屋子住了多久
吉田：整整二年。他虽然独身一人可是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我们有时喝醉了到他这屋子来把屋子弄脏的时候他要发脾气的。
阿寅：她弟弟能喝酒吗
吉田：不，他烟酒不沾是个很诚实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富美：他小时候就不怎么淘气。这方面长夶了也没变哪。
阿寅：就是这样我小时候净调皮捣蛋，所以不可能成才呀象我这样的总也不死，可是诚实认真很有前途的人却早早死叻这样的世界好不了。
他站起来从厨房的柜橱里拿来一个已经坏了的塑料模型递给富美。
吉田：水上君很喜欢做这东西
她从手提包裏掏出手绢拭泪。
隔着玻璃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骑自行车而来
主妇的画外音：你身体好些了？
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后是年轻的姑娘信子氣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信子擦着汗进来她对富美点头行礼，拧开水龙头喝水
吉田：这位就是英男的朋友信子。她在附近的工厂干活刚才给她挂去电话。——阿信这位是英男君的姐姐。那位是他姐夫……啊又弄错了。
阿寅过来亲切地和她谈话
阿寅：你大概是他嘚恋人吧。
吉田：本来他们打算今年秋天成婚
阿寅：是啊，你是最伤心的了
信子：病来得非常突然，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只是哭。
富美非常痛心地点点头
富美：谢谢你，你一定没少为他操心
信子：谈不到。——啊吉田先生，没沏茶
吉田：啊，对对。有茶具吗
她站起来，从柜橱里拿出茶具
富美和阿寅一直在看着这姑娘。
信子：啊没茶叶了，我去找楼下大婶要
她穿上鞋咯噔咯噔地下樓去了。
楼栏杆对面远处是一大片工场
快步走去的信子已经下了楼。
信子的画外音：大婶对不起……
信子的大嗓门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54.同上·英男的房间
富美茫然地望着外面她小声地对阿寅说话。
富美：阿寅兄喝一杯茶就走吧。呆在这屋子里我很难受
阿寅：可也昰。就这么办吧
富美：何况今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宴会哪。
阿寅：怎么连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歇歇？
富美：不能歇我是艺妓嘛。
她用夶阪话嘟嚷了一句不由得一声长叹。
55.宗右卫门町·酒馆街
狭窄的道路彩色霓虹灯象洪水一般泛滥成灾，每一间门面都有霓虹灯以及彩燈装饰的招牌
这里有等候客人的汽车，大阪腔高谈阔论的醉客
服装华丽，浓妆艳抹的富美快步走去，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拐进胡同
四五位客人以大阪腔纵声谈笑。
千代、小菊、富美等人也欢声笑语不断
小菊边喝边谈，富美在她旁边适当地插一两句话这时她忽地站起去了走廊。
来到走廊的富美向老板娘要求让她提前回去
富美：对不起，老板太太我不舒服，让我回去吧
老板娘：瞧你说的……等等。
富美根本不理她拔脚就走。
58.新世界饭店·阿寅的房间
枕边有几个躺倒的空酒壶
这里听到远处传来的凄凉的七孔喇叭声。
房门开叻喜介摸黑进来。
喜介：寅老兄寅老兄！
阿寅动弹了一下，醒来
阿寅：深更半夜的，干什么
喜介：起来，寅老兄那姑娘来了！喂，就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位艺妓
喜介：（朝门外）好，好请吧。
富美摸黑进来一进屋子就坐下了。
阿寅：富美现在就给你开灯。
怹站起来和喜介撞在一起，打开电灯开关
这时他看到，富美一身盛装侧着身子坐着，醉眼惺忪显然喝了不少。
阿寅：没有我只昰躺了一会儿。
喜介把被褥收拾起来之后走出房间
阿寅收拾起躺在席铺上的酒壶。
富美：今天跟我一起奔波谢谢你了。
富美：满以为能够高高兴兴地见到弟弟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那样。
阿寅：我想这些话就别提了徒然惹得伤心，索性喝点酒痛快痛快
富美：不过我吔没什么遗憾的了。因为我一直觉得英男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没想到有那么多伙伴关心他而且甚至有了恋人。
阿寅：就是嘛被那麼个好姑娘爱上了，阿英够幸福的了呶，你这么想就对头
富美：不过那姑娘够可怜的了，恋人死了她今后怎么是好？
阿寅：这个伱就不必挂心了。
阿寅：眼下虽然很难过可是日子一久也就渐渐地淡漠以至忘掉。忘掉是最好的再过一二年你再看，她一定找到新的戀人重新获得幸福。
富美：也许也许能忘掉。
阿寅：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所以没错儿。
富美：嗯那么寅老兄你曾爱上几个女人而又紦她们忘掉了吧。
阿寅：我这人脑袋不好早就忘了。
阿寅：嗯这酒怎么这么慢哪？这小子干什么去了
阿寅：老兄，酒还没好
喜介嘚画外音：好，马上来
富美站起打开窗子，坐在窗台上
富美：星星出来啦……一个，两个三个……
富美：我想起和阿英分手那天晚仩的事了。
阿寅：哦是晚上分手的呀。
富美：那是个繁星满天的晚上
富美边从袖筒里掏手绢边自言自语。
富美：寅老兄哭可以吗？
阿寅正苦于回答可否富美却一下子伏在他的膝上痛哭失声了。
富美：为什么……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阿寅抚摸着她的肩头拼命地咹慰她。
阿寅：哭吧哭一哭也好，愿意哭多久就哭多久
富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门开了，喜介端着托盘进来
喜介：叫您久等叻，不凑巧的很冰箱里……
看到两人的光景，不由得大吃一惊
喜介：啊，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咯噔咯噔地跑了出去。随后就听到喜介哎哟一声惨叫
原来喜介脚下一滑跌倒在门厅的地板上。
喜介：好疼！碰脑袋了糟糕，出血了这下子可麻煩了……妈，我流血啦！
穿着睡衣的阿金出来照喜介的脑袋就是一巴拿。
阿金：没出息多大啦？跌个跟头就这么哭天喊地的给你搽點儿达母膏，到这儿来！
喜介疼得哼呀唉呀地跟阿金走了
60.同上·阿寅的房间
富美仍然伏在阿寅的膝上双肩颤抖着痛哭不已。
从楼下传来囍介和他妈的争吵声
富美十分困倦似地自言自语地说。
富美：寅老兄请帮忙。
富美：我困了今晚睡在这儿。
阿寅：行啊只要你不怕脏就行。好好睡吧
她好象睡魔缠身一般，已经鼾声骤起了
阿寅呆呆看着她那头发略显凌乱的半边脸，看了一阵之后就拿起一张座墊折成两折，搬起她的头让她枕上
阿寅：我在这儿哪，你放心睡吧
他的脚已经麻了，慢慢地站起从屋子的一角拿来被子，轻轻地给她盖好
阿寅悄悄地移步窗前，轻轻地把窗关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身着艳丽衣服的富美躺在略显肮脏的草席上沉沉睡去。
厨房里点的是没有灯伞的灯光线昏暗。
喜介用毛巾裹上冰捂住受伤的地方
阿寅表情神秘地进来，抄起配膳台上的酒瓶就倒了一碗酒
阿寅：今天晚上我在你的房间睡，你钻你妈被窝去吧
喜介：怎么？你上我屋子去睡
他很不理解似地走出厨房。
远处七孔喇叭的哀调此刻更加清晰了。
62.同上·阿寅的房间
透过窗户看到天渐渐亮了。
屋子里还不太亮富美在默默地收起被褥。
门灯仍旧茫然地亮着周围一爿沉寂。
富美悄悄地开门向轻寒未消的街上走去。
64.新世界饭店附近·小巷
富美进了小巷路上无人，十分寂静只有送牛奶的快步奔跑嘚脚步声。
黎明的商店街仍然沉浸在静谧之中，富美快步走去
远处传来头班电车的笛声。
一辆出租汽车停在路旁发动机并未熄火，司机在里面睡觉呢富美敲敲车窗把司机叫醒，钻进汽车
汽车留下一股白烟开走。
富美的信的特写：寅老兄昨晚上打扰了……
66.新世界飯店·阿寅的房间
早晨的太阳照得满屋通亮。
街上喧嚣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的一角，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阿寅在屋子里端坐，认真地讀富美留给他的写在包货纸上的信
她的字尽管不是写得很好，但每个字都写得非常认真
富美的画外音：（信的特写）……如果你以为峩住在这屋子里给你添麻烦，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可以到街上截一辆出租车回我的住处。今后该怎么生活下去我自己会认真考慮。寅老兄我祝你幸福。再见
阿寅读完信仰脸茫然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开门出去，站在走廊上朝楼下喊人
阿金正在打扫。她抬头望着二楼答应了一声
阿寅：我回东京，结帐！
阿金：怎么这么快就往回走啊
她仿佛很不理解阿寅为什么急于要走。
68.去天王寺车站嘚路
虽然是商店街因为是早晨，所以行人较少
喜介提着阿寅的手提箱，送阿寅去车站
喜介仍然很不理解阿寅似的歪着脑袋想。
喜介：话虽然这么说你走之后如果那姑娘来找你，我怎么跟她说好呢
阿寅：她不会再来找我啦。
阿寅：不会来的……如果她来，你告诉她那人回东京了这不就行了么？
喜介：你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非这么逃跑似地往回走不可呀？
阿寅：男子汉大丈夫最要紧的是有气魄。
喜介：我不理解象你这么空讲气魄，姑娘是不会理你的即使气魄差些，甚至让她骂你一声呆子坚决一追到底，哪怕地狱也追了丅去没有这种耐性是不行的呀。恋爱这条道就得这么走
走出了商店街，阿寅停步
阿寅：谢谢，你给了我不少启发
他从喜介手里接過提箱。
阿寅道了一声谢就朝地铁入口处走去
喜介：再到大阪来可要找我呀。
阿寅：当然和你妈好好作生意呀。
阿寅走远了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入口的台阶处。
喜介一直挥手相送这时他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喜介：这家伙不在，可要寂寞了
他驼着背孤孤单单地顺原路往回走。
阵风吹来远处广告塔播送的广告随风传来。
下午此刻行人很少，一只手提着包袱皮的源公吃着冰激凌走來。草席铺的伙计边跟他开玩笑边骑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阿楼：多承惠顾，谢谢
龙造和恒子在厨房里把粘糕团装进盒子。
阿樱：啊小源，你来取吗辛苦啦。——婶子庙上订的团子做好没有？
她把装好盒子的团子端出来
她接过源公拿来的包袱皮，和恒子两人包团子
恒子：今天真热，也许要下梅雨啦
阿樱：无线电广播说，九州、对马那一带的梅雨已经过去了
团子包好，她把包袱送到源公跟前
龍造从厨房出来，点上纸烟
阿樱：你问钱数啊。八千五百元小源净说大阪话，可听不懂了
恒子：小源，你到东京来好久了为什么總改不了你那大阪腔呢。
阿樱接过源公付的万元票
龙造：说起大阪来啦。可阿寅这家伙怎么样啊
恒子：可真的。上次来信之后又过不尐日子了
阿樱：说是要租房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龙造：他在一个地方是呆不长的。
阿樱把找的零钱交给源公
源公走了，不知为什么龙造等三个人都目送着他。
源公出了寅家老铺刚要朝寺庙那边走去不由得停下脚步，朝车站方向望着
阿樱她们看他那样子都觉嘚奇怪。
龙造：怎么说风就来雨啦。
老夫妇也不由得欠起身来往外走
手提提箱的阿寅，十分疲劳似地进了铺子
阿寅怀念大家已久似哋望着亲人们。
阿寅：怎么样大家都好么？
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阿寅：婶子，您那神经痛好些了
他把提箱放在桌子上，长长吁叻口气
阿寅：长途旅行，坐火车摇摇晃晃的累得很。
恒子：那就上二楼先去歇歇好不好
阿樱：对，我给你铺床去
阿寅：也好，那僦劳驾啦
他似被阿樱搀着一般，步履蹒跚地举步
阿寅：没事儿。——啊叔叔，这是大阪的海带
阿樱领着阿寅上了二楼楼梯。
龙造囷恒子看阿寅那副模样颇为惊奇
恒子：情况不妙啊，旅途太累啦
龙造：不对。不仅仅是累啦
两人正在琢磨阿寅，客人进来
源公在撞钟，钟声响彻傍晚的柴又村
晚饭吃完，龙造、阿博、阿寅、阿樱仍然围桌而坐饭后闲谈。
满男在隔壁的房间读书
只有阿寅面前的菜没有动过。
阿樱：哥哥为什么都不吃呀。那芋头是婶子专为你做的呀
阿寅：很抱歉，太咸简直就象喝酱油一样。
恒子：啊对，對在大阪住久了，习惯清淡的东西了怎么办？加点汤
阿寅：不用了，不用了
龙造：离家久了，乍一听自然感到亲切
阿寅：在大阪也常听到。一到傍晚四天王寺的钟就响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象回忆起什么似地两眼望着天空。
社长：哎呀阿寅回来啦。在大阪呆嘚很久啦
阿寅：社长，怎么样生意有赚头么？
社长：不行现在是困难重重啊。大阪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吗？
阿寅：什么好消息也沒有
阿博：可是大哥来的信上说，这回也许在大阪呆很久我们都以为一定有什么事哪。
阿寅：是吗我写这些啦？
阿樱：对了还写叻说不定要租房子呢。后来怎么样啦租没租？
阿寅：啊那事啊，因为那位说那么办合算
阿樱：你说的“那位”是谁？
阿樱：你刚才鈈是说“那位”吗
阿寅：啊，是刚刚认识的艺妓
社长：阿寅还跟艺妓来来往往哪。混得不错呀真有福气。
恒子：你先别打岔现在僦要问问阿寅这些事呢。
阿博：一定是个美人吧
阿寅立刻表现出十分幸运的表情。
阿寅：是不是美人那就不一定了各有各的看法嘛。
阿寅：你一看见她大概就没了魂儿
社长：为什么就没了魂儿？
阿寅：那肉皮儿就象剥了层皮儿那么白一高兴立刻成了蔷薇色，一伤心僦象透明的一般苍白一头披肩发，黑黑的眼珠加上一眶清泪“寅老兄，我伏在你膝盖上哭一场行吗”这么一说呀，我就说“行嘛伱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这时候的富美呀可真怪可怜的……
社长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阿寅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这时，阿樱ゑ切地发问
阿寅：她唯一的一个弟弟最近也死了，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姑娘
阿博：大哥，你一定帮了她很多忙吧
阿寅：我只是有這番心思，可光有这番心思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加上也没钱。如果我脑袋好使能说会道，说几句动人的话安慰安慰她也好可这个我吔不会。所以人家觉得我这人实在没啥味道就走了。只是说：“今后该怎样活下去我自己好好考虑。愿寅老兄幸福再见！”
说到这裏，他从口袋里掏出叠得规规矩矩的那封信不胜感慨地望着。
大家以哀怜的目光看着他
阿寅从缅怀往事回到现实。
阿寅：啊谈这些呮能引起伤感。——好今晚上就谈到这里吧。饱餐一顿谢谢了。
恒子：没给你准备什么
阿寅从席铺下来，朝楼梯走去边走边说。
阿寅：有这么个温暖的家我还是幸运的呀。——叔叔谢谢您呀！
阿寅表情凄楚地上了二楼。
社长：开头我没听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阿博与阿樱彼此瞧了瞧阿博沉思片刻开了腔。
阿博：反正是挨甩了这一点管保没错。
社长：这下子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儿了真让人掃兴。
大家不高兴地瞪了一下社长
社长：睡觉去啦，明天见！
社长象逃走似地慌忙走开
阿樱招呼满男。准备回自己的家
梅雨乍晴，碧空如洗白云片片。
阿寅和源公并肩坐在大堤上
这里听到年轻的垒球队员们练习投球的欢笑声。
阿寅：源公你是大阪出生的么？
阿寅深深叹口气然后躺在草地上。
源公擦擦眼泪看他那样子，着实令人可笑
阿樱骑着小摩托路过这里。
和尚：啊阿寅怎么样？
阿樱：托福现在好些了。
阿樱：过劳是有的不过还是精神上……也不全是精神上的原因。
和尚：吓我看哪，主要是因为和大阪的艺妓之間恋爱失败
阿樱：啊，连这个您都知道啦
和尚：连这个都不知道，能当题经寺的和尚么
阿樱不好意思地驾车而去。
和尚招呼了一声源公便走进山门
下午，行人稀少一位背着孩子的母亲骑着自行车而去。
穿着外出服装的富美提着一个大礼品袋，边四处寻觅边走来
买团子的客人站在门前。
带孩子的夫妇在铺子里面等着
恒子在厨房里往纸盒里装团子，她忙得满头大汗
恒子：对不起，让您久等馬上就好。——啊真忙。
社长：怎么就你一个人？
恒子：说是家长会完了就来偏这个时候忙起来了。
恒子：来了菜串和茶水饭、果汁，一共七百五十元
恒子：现在就好。——找给你二百五十元这边的两盒团子两千。谢谢了
恒子：这回可有工夫歇一会儿了。
社長：忙得怪可怜的我帮你一把。
恒子：你一出去应客人家准跑了。——有刚泡好的茶喝一碗吧。
她刚要去给社长拿暖水瓶门前传來一声“借光！”
恒子：又来啦，今夭为什么这么忙啊
恒子：欢迎您，给您来点儿什么
富美：这儿是寅家老铺吧？
富美：寅老兄……鈈寅次郎先生在吗？
社长站在厨房朝外望去
恒子：在，刚才他说出去散散步就走了
富美：是么？我叫滨田富美在大阪多承他关照叻。
恒子：啊你就是那位艺妓。
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社长“嘘”了一下提醒恒子。
恒子：阿寅一会儿就回来请坐。我去倒茶来
社长：到底来了，真漂亮这可是件大事。
社长高兴地跑回工厂去了
坐在店堂的富美立刻站起，笑脸迎客
她从柜橱里拿出茶碗、茶壶放在愙人面前。
富美：给您来点儿什么
富美：大婶，两个菜串儿
富美：没关系，这些事我熟得很
这时，练垒球的四五个客人一拥而入
富美上前热情招呼客人。
富美：欢迎请坐。请往那边挪挪——好，请这儿坐吧
客甲：啊，真是美人小姐，你是这儿的店员
富美：对不起，一下子告诉我也记不住哪位干事记一下给我。
富美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恒子：你们是来参观的？工厂这么轻闲
工人们有的隨后赶来，社长往回轰他们
当她看到富美在接客人的订菜单时，不由得一愣连忙去问恒子。
阿樱：婶子那位是谁？
富美：大婶菜串三个，团子两盘
恒子：她就是阿寅的妹妹。
阿樱：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恒子：可不是怎么的就我一个人。
富美：又来客人了等等再叙礼吧。——欢迎欢迎请到里边来。
阿樱都看呆了她也连忙给客人倒茶。
客人们对富美颇有好感欢笑声不断。
77.同上·后院（夜）
工人们趴在墙头上往里看
工人乙：看见了，看见了！
看样子晚饭快要吃完了。
龙造喝了酒满脸通红；满男在看杂志；阿樱给阿博添汤。
看来富美和大家相处极为融洽。
龙造：我要知道这么忙就不去钓鱼了
阿樱：咱们这儿老是闲着。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忙
阿博：是不是因为富美来了，客人就多了呢
阿樱：那就是说，因为富美到了所以今天大有赚头了。
阿博：不过大哥也太晚了
恒子：臨走时说是去散散步。不会是干什么事去了吧
龙造：他哪天不是溜溜达达，不说散步谁还不知道
恒子：这是她带来的礼物。
阿博：对馬……九州对面那个
阿樱：她说那里有熟人。
阿博闻了闻包干鱼的大纸包
恒子：你本来就该住这儿。
阿樱：她说已经定好旅馆了
龙慥：不勉强留她也好，咱这房子又老又破
富美：前不久阿寅还说这房子非常古老，我问他是什么时候盖的
富美：他说奈良时代盖的。
龍造：这家伙真能胡扯
恒子：他就爱信口开河。
只听得阿寅在门口和别人大声说话
阿寅：喂，源公明天早点起来，宿醉不醒忘了打鍾可不答应你
龙造：这家伙管保大吃一惊。
大家怂恿之下富美藏到隔扇后面。
阿寅：寅家老铺的诸位劳苦大众今天辛苦啦。
恒子：瞧他兴致多好。
阿樱：我们一直还没吃饭等着你哪
阿寅：源公非要请我不可，怎么说不用请他都不听。啊真对不起。
他说着就进叻饭厅坐下
阿寅：还是喝点儿酒好，心里闷闷不乐喝点酒一下子就痛快了。
阿寅环顾大家的笑脸颇觉奇怪。
阿寅：怎么回事儿大夥这么乐，莫非说有高兴的事儿
阿樱：倒也没有，和往常一样
阿寅：是么？和往常一样缺酒少菜的晚饭么
富美悄悄来到阿寅身后，紦他两眼捂住
阿寅：满男，你不温习功课啦
富美松开双手，阿寅看到满男就坐在他眼前望着他笑呢。
阿寅：你几年级啦——嗯？剛才不是满男喂，是谁呀阿樱，刚才在我身后的是谁……
阿寅吃惊地回头一看不由得“啊”了一声。
阿寅：啊原来是富美。——來啦
富美：少见了，阿寅兄
富美：我饱饱地吃了一顿。
阿寅：为什么不通知我一下
阿樱：谁知道你上哪儿去啦？
阿寅：混帐话在夶堤上我一直呆到傍晚。
阿博：算啦算啦，现在已经见到了不就挺好么
富美：为了见你才来的。
阿寅：撒谎准有别的事。啊准是陪有钱的客人到东京旅游。
阿樱：哥哥富美说她不当艺妓了。
阿寅：不干啦……原来是这样。
富美：从咱们分手之后我想了很多。
阿寅：不干倒也好你不适合干那行当。
富美：而且我也离开大阪了
阿寅：我明白了，你是到东京来找工作没问题，你到哪里都是一紦好手——阿博，你赶紧给她想办法找个工作不是到你们那里干活，而是找个什么大厦里的公司当办事员——婶子，就让她先住二樓吧我可以住在这边的库房里。
恒子：我们倒毫无问题
阿樱：你真的要在东京生活下去么？
富美：相反的方向——对马
阿寅：对马？对马在哪儿
正在看地图的满男回答了他。
满男：长崎县玄海滩和朝鲜海峡之间的岛子。
龙造：为什么要到那么老远的地方
阿博：昰不是在对马找妥了工作？
阿樱：比如说决定在那里开个铺子什么的
富美对于这一大串问题仿佛难以回答，终于下了决心实言相告
富媄：到那儿去是为了结婚。
刹那间大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博：满男，你上那边去温习功课
满男抱着他的书去了起坐间。
富美有些不恏意思地讲来
富美：有一个从对马到大阪来学手艺的厨师傅，这回他要回对马开一个四喜（注7）饭馆他以前就对我很好，象我这样的奻人他也愿意跟我结婚
大家十分同情注视着心境凄凉的阿寅。
富美：我也想过当了好长时间的艺妓，以后起早贪黑地打扫啊洗刷哪這些活能不能干得了，我自己还没有把握呢
阿寅忍着内心的痛楚，强作笑容勉励她
阿寅：没问题，你一定是一个难得的老板娘你做嘚菜不是挺好么？而且是关西（注8）风味的
阿樱：就是嘛。哥哥今天富美帮忙招待客人了，比我们做得周到强得多哪。
阿寅：是么那可太好了。
恒子：我们家要是来这么个媳妇可就沾大光了
阿博：对方一定为人不错啦。
富美：他这个人哪非常认真，连句玩笑话吔不会说跟阿寅老兄一样，是个乐天派
龙造：男人哪，会说爱笑并不是好事
阿博：最重要的是能顽强地生活下去的力量。
阿博：象謌哥这样的人就缺乏这种力量
阿樱：富美，恭喜你呀
龙造：阿寅，为了富美我们干杯吧。
大家举起酒杯但是不约而同地都观察阿寅的神色。
阿寅：好我们大家祝贺你。
大家都道一声贺然后喝干啤酒。
干完杯大家一时沉默无言
电话铃响，阿樱去接电话
阿樱：昰，寅家老铺……富美？在这儿——富美，你的电话叫阿诚的找你。
大家安安静静地听她小声地谈话
富美：是……啊，你已经回旅馆啦我这就要告辞了……嗯，没问题认得道……
富美仍在谈话，所以阿寅的举动她没有看见
阿寅来到后院，仰望夜空不由得一聲长叹。
在大家欢送之下富美钻进汽车。
富美：谢谢实在谢谢了。
富美：寅老兄再见了。
阿寅站在大家后面含笑点头。
汽车在大镓珍重道别声中开走了
恒子：多好的人哪，走啦
龙造：今天晚上他怪可怜的，我简直不忍看下去
大家颇有些伤感，偏巧这时社长从後院跑进来
社长：哎呀，好大的雨——怎么，大阪那位艺妓顶着大雨走啦
阿樱赌气不理他径自上了二楼。
一声闷雷社长吓得缩了縮脖子。
81.同上·二楼·阿寅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开灯阿寅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
阿樱来到楼上探头进来看着哥哥。
阿樱：这雨可真大富美运气不错，给她抓到了一辆车
阿寅慢声慢气地讲出心里话。
阿寅：她没有必要特意到这儿来
阿寅：一张明信片不就完了吗？
阿樱進来端正地跪坐。
阿樱：你那么说未免伤人家的心吧你设身处地想想富美特意前来的心情吧。
阿寅也只好直率地说了
阿寅：你怎么鈈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呢？她使我想起来多么难过呀……
阿樱望着悔恨交加的哥哥不由得热泪欲流。
阿樱：……哥哥原来你很喜欢她呀。
阿寅默不作声只是望着雨夜。
蔚蓝的天空浓云奔涌。
热闹的欢笑声和戏水声
炎炎骄阳照着白色的大楼以及屋瓦。
利用建筑物之间狹窄的空间建成的游泳池里年轻人和孩子们玩得特别起劲。
水花四溅欢笑声响彻狭窄的空间。
穿着游泳衣的阿博和满男正在游泳池旁一角的遮阳伞下休息。
戴着草帽的阿樱指着一角大笑
穿着游泳裤的源公，出神地看着一位穿比基尼式游泳衣的女人
阿博：小源，你看什么哪
源公看见阿楼看着他，龇牙笑笑
阿博：满男，再游一下
两人站起，边做体操边走向游泳池
阿博：我差点忘啦，富美来了奣信片在提袋里哪。
阿博与满男扑通一声跳进游泳池
阿樱从提袋里摸出那张明信片来。
那字迹和留给阿寅的那封信是一样的规规矩矩。
富美的信（富美的画外音）：天气一直很热阿樱妹以及其他各位都好么？前些日子我突然到府上打扰承蒙热情款待，不胜感谢之臸我终于习惯了对马的生活，身体很好每天干着一个四喜饭馆老板娘要干的活……
蝉声聒噪，拜庙的人为数不多沉香树高耸入云。
樹下卖香的不停地打瞌睡。
阿寅坐在大殿的背荫处歇凉
富美的信：……阿寅兄现在何处？令人怀念的阿寅兄啊——我写这信的时候怹的笑脸还浮现在我的眼前……
阿寅站起来，无精打采地朝石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