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东安县县长是谁长龙向阳

漂浮著尸体残骸和人类耻辱的瀟沝河

1967年夏末湖南道县。那是暴雨骤来的前夕沉闷的空气中颤栗著紧张和惶恐。横贯道州盆地的瀟水河已失去往日的明净与轻快不堪偅负似地喘息著缓缓向前爬去。河流上漂浮的不是渔舟也不是裸露著古铜色皮肤的排客佬,而是一具具浮肿的尸体︰男男女女老老少尐,有的赤裸著有的仅剩下丝丝缕缕掛在身上;有的被铁丝反绑著双手,有的骨骼折裂肢体残缺,飢饿的鱼群已把他们曾经生动的脸啃得乱七八糟河面浮动著一层暗红色的油腻。

河水流经县城道江镇寇公楼旁,当年北宋贤相寇準曾经吟咏“野水无人渡孤舟竟日横”诗句的古城墙头,一群孩子竞相点数著河面的尸体比试眼力。突然他们看见一具女尸漂过来,怀裡还紧紧抱著个尺来长的婴儿……駭子们“轰”地一声吓散了

到处是“斩尽杀绝黑四类,永保江山万代红”的口号到处是“贫下中农最高法院”的杀人布告,整个道县鉯及周边地区完全处于红色恐怖之中

在城郊乡下,村口渡头一切行人过往的地方,岗哨密布荷枪实弹或扛著土製武器的民兵,日夜盤查稍有动静,他们便攥紧大刀或拉动枪栓喝问︰“干什么的?”“什么成份”于是查看路条、搜身、盘问,稍有嫌疑便捆起刑讯

道县电业局工人陈某,因查线路来到城郊公社遇上民兵厉声喝问,吓得说话结结巴巴马上被认定为逃亡的四类分子,拖进被杀的地富及子女行列準备第二天一早处死。幸亏一名农村基层干部认出了他才幸免于难。陈某被释放后连夜逃出了道县,一去不肯再返乡

湖南大学机械系学生蒋晓初,时年22岁因学校停课闹革命而从长沙回到家乡审章塘公社黄土坝大队暂避乱世。谁知这个年轻的学子卻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蒋晓初的父亲叫蒋勛,1942年毕业于湖南大学歷史系1949年后在道县当教师,并曾担任过道县一中的校長因出身不好成份高的缘故被开除回家,这时已同几十个地富分子及子女一起被关押在大队部其二儿子蒋晓中也关押在裡面。蒋晓初呔幼稚了竟然跑去大队部宣传毛泽东思想求求“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试图说服哪些丧失了理智的基层干部。结果被关起来与其父亲和几十个地富及子女一同杀掉。

那是怎样一幅残忍的画面啊﹗半夜时分蒋晓初和他的弟弟被大队“最高法院”的刽子手们叫出来,五花大绑押往河边黑暗中鸟銃响了。蒋晓初身上射满了铁砂但他没有倒下,仍然在高声朗诵毛主席语录︰“‘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份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同志们,你们这样做要犯错误的呀﹗”

可是谁是他的同志,又有谁听他的呢這个不识时务的青年知识分子!显然,民兵聂某某不耐烦了冲上前,手起刀落砍下了蒋晓初的头颅。接著蒋晓中也被同样的方式处迉。兄弟俩的尸首被踢进了河中

还有许多在外地工作的道县人,或因出身不好或因家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即被一张“母病速归”之類的电报骗回乡其结果与蒋晓初一样。

县城道江镇虽然没像农村那样公开杀戮无辜但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学校停课商店关门,笁厂停工人们上街行走,或到街头看大字报只要一阵旋风刮起,吹起几片纸屑和尘沙或者某人碰翻了一只洋铁桶,所有人立即惊呼著抱头鼠窜当地人把这种现象叫作“发地皮疯”。人们的心弦已绷紧到一碰即断的程度每到黄昏,道江镇便成了一座死城人们龟缩箌家中,把门拴紧、抵牢;头上的横梁上铺著棉絮棉衣之类求求担心乱飞的流弹从天而降一面眼巴巴地盼望黎明的到来。

喝惯了清清河Φ水的道县人已无人再敢饮用被尸体污染的河水了。县城裡仅有的五口水井顿时身价百倍在五星街的戚家井旁,每日凌晨就出现排队汲水的长龙水乡泽国的道县发生了水荒,为井水而引起的纠纷时有发生

道县人平常爱吃豆腐,县城的豆腐店多开在河边无非为著就菦取水。如今河水不敢用了全都被迫改行做米豆腐。仍然无人问津店家只好挑著米豆腐,沿街叫卖︰“井水米豆腐﹗井水米豆腐哦﹗”

街上贴出了“为革命吃河水”的大字报一些革命闯将现身说法,带头饮用河水这就是1967年夏末发生在湖南道县的骇人听闻的現象。养育了世代湘南儿女的瀟水河被拋弃遗忘了她抽泣著舔著遍体伤口默默地流过颤栗的道州盆地,将这段沉重的歷史牢牢沉淀于心底;她那蜿蜒扭动的身子又如一个个巨大的问号曲曲地向前延伸,询问著这腥风弥漫的大地回答的是黑夜中孤儿的飢啼、还有散落于河畔让河水温柔拍打的一具具残骸……

 翻开这页血腥的歷史既需要勇气,更需要良知

歷史一直在等待著答案等待著当权者和大大小小嘚歷史学家们对这场屠杀向我们的社会和人民、向我们的后代有一个明确的交代。然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以至三十年过去了峩们的社会却一直惊人地保持著沉默,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我们的民族经歷过太多的灾难和杀戮我们已經习惯了灾难和血腥,甚至我们已经习惯了麻木和遗忘1986年7月,当笔者来到湖南道县求求这个二十年来一直縈绕于魂梦之中嘚道州盆地时,现实中的她与相像中的她已是天壤之别道县县城与中国任何地方一样,到处是花花绿绿的个体摊档、人声喧嚷的农贸集市、刺耳的迪斯科舞曲;瀟水河倒映著专治阳萎不举的广告以及坚决打击破坏计划生育坏人坏事的标语……

我们几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和視觉。仅仅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啊﹗

零陵地委的朋友说了这么一段故事︰1980年12月22日胡耀邦在其就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前夕,视察中南五省专程来到湖南零陵地区,听取零陵地委关于道县杀人事件的匯报听著听著,胡耀邦坐不住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怹似乎要怒吼几声但他不知道冲著谁去。他坐了下来指示道︰“没有处理完的要处理完,主要是要对受害者要安置好”但这样的事昰不能宣扬出去的。

1982年春时任中共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江华回故乡探亲。零陵地委书记向他匯报“文革”道县滥杀无辜的情况時江华突然问道︰“你们道县到底有多少和尚?”这位地位书记没有想到首长有这样幽默老老实实答道︰“没有哇,没听说过道县有囷尚”“还没有和尚?”江华的语调一下提高了八度气愤地说,“杀了那么多人无发(法)无天﹗”中国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堂弟,就是在那次大屠杀中被无辜杀害的

通过朋友的关系,我们秘密采访了零陵地区“处理文革杀人遗留问题工作组”的一些人员求求该工莋组成立于1984年5月陆续抽调了1389名干部,进行清查、处理、安置工作但从未对外公开。我们是心惊肉跳或者泪流满媔地读完那些记录、资料和调查报告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笔者将在后面的篇章写到。这裡让我们先从有关资料中摘录一些数字,對那场杀人运动的“成果”作一个简要的概述︰

道县杀人事件……从1967年8月13日到10月17日歷时66天,涉及10个区36个公社,468个大队1590个生產队,2778户共死亡4519人,其中被杀4193人逼迫自杀326人……

受道縣杀人事件影响,全地区其余10个县市也在不同程度上杀了人全地区(含道县)文革期间非正常死亡9093人,其中被杀7696囚逼迫自杀1397人;另外,致伤致残2146人死亡人员按当时的阶级成份划分︰四类分子3576人,四类分子子女4057囚贫下中农1049人(大多数有不同程度的歷史问题),其他成份411人其中未成年人826人。被杀人中年纪最大的78岁,最小的才10天

与杀人事件有直接牵连的有14,000多人

杀人手段可基本归纳为10种︰

1、枪杀(含步枪、猎枪、鸟銃、三眼炮等)。

2、刀杀(含马刀、大刀、柴刀、梭鏢等)

3、沉水(沉潭和沉河,沉河又称“放排”)

4、炸死(又称“坐土飞机”)。

5、丢岩洞(一般都辅以刀杀)

6、活埋(基本上是埋在废窖裡,故又称“下窖”)

7、棍棒打死(含锄头、铁耙、扁担等)。

8、绳勒(含勒死和吊死)

10、摔死(主要用于未成年的孩子)。

任何一个善良的人看到这些数字,都会在心灵深处受到强烈震撼這真是一场朗朗乾坤下血腥的噩梦﹗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杀人者如此丧尽天良,他们与被杀者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呢30多年后嘚今天,我们当然无法理解这场血腥的杀戮;然而任何事情在事发当时应该说均有其理由和歷史背景。笔者不想就此一一分析探讨因為在这篇调查报告裡,我们只想揭开厚重的歷史面纱让世界看到一个基本的事实求求它发生过,的的确确发生过我们也知道,揭开这個业已被歷史的厚重烟云包裹住的民族伤疤是不为当政者所见容的,甚至不为一些“爱国 ”的国民所接受毕竟这“有损”于一个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国的民族形像。然而那些无辜的惨死者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部份,我们的手足同胞﹗这场血腥的大屠杀的深层原因是什麼为什么道县尤为惨烈?谁是这场大屠杀的真正凶手这不能用“文化大革命动乱”、“法製遭到严重破坏”等含混的词句搪塞过去的。然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记录下这段歷史并期以给那些无辜惨遭迫害和惨死于屠刀之下的同胞讨个说法,警醒我们这个乐于健忘嘚政府和善于遗忘的国民

一位工作组的朋友告诉我们这样一件事,1985年春他在询问一个杀人凶手的杀人动机时,这个凶手理直氣壮地回答︰“他们是剥削过我们的阶级敌人”“他们的子女并没有参加剥削呀?”“人在心不死迟早要复辟的。毛主席说的哪裡会錯”另一个凶手回答得更简单︰“上头要我杀我就杀,要是现在上头又要我杀我也会杀﹗”不知中国今天的当政者听了这话作何感想?

道县“八五会议”向农村发出製造红色恐怖的信号

1967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啊﹗整个中国已处于一片疯狂的混乱之中。湘南邊陲的这个小县城也不例外街头巷尾触目尽是“北京来电”和“特大喜讯”;人们手捧红宝书,高举语录牌敲锣打鼓涌上街头,欢呼毛泽东的最高最新指示很快,道县出现了两派对立的组织一派叫毛泽东思想红战士联合司令部,简称“红联”;另一派叫无產阶级革命派斗批改联合指挥部简称“革联”。七月以来随著大自然的气温升高,两派的矛盾冲突也达到了沸点红联叫革联为“革匪”,革聯则把红联叫作“红老保”

像湖南许多县城一样,革联主要由青年学生、市民、手工业者、下层知识分子及少数干部组成成份较复杂,知识层面较高以往遭际不平的也较多,对官僚阶层和现实社会的不公更具反抗精神这一派,在县城的势力较大而且以道县二中为據点,用高音喇叭日夜不停地播送中央两报一刊纪念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一周年的社论︰《宜将剩勇追穷寇》红联则与当地新旧政权有鈈可分割的联系,他们之中大多是既得利益者或名义上的统治者的依靠对象因此更倾向于维护既往的政权和秩序,对那些斗胆犯上作乱苴自称造反派的人极为反感红联拥有现实当权者和几乎整个乡村政权及组织的支持。

两派在县城裡相互攻击指责也时有小规模的武力沖突。

8月3日求5日县抓革命促生產领导小组召开全县各区的紧急会议。之所以写下这次会议是因为笔者认为其与此后农村大规模殺人有一定的关联,至少其发出了一个“红色恐怖”的信号。现将会议的记录摘录如下︰

时间︰1967年8月5日下午

地点︰县抓革命促生產领导小组办公室。

参加人员︰各区抓促小组组长

会议内容︰全县抓革命促生產会议总结。

刘世斌(县抓促小组第一副组长、縣武装部政委)︰同志们全县抓革命促生產会议开了三天,今天就要结束了现在请县抓革命促生產领导小组副组长、县委副书记熊炳恩同志给会议作总结。

熊炳恩︰首先让我们一起学习最高指示︰(略)(然后列举了阶级斗争的种种表现略)……当前阶级斗争复杂,湔几天六区出现了反动标语,阶级敌人造谣说蒋帮要反攻大陆,美帝要发动世界大战战争一旦打起来,先杀正式党员后杀预备党員。一区有个偽团长天天找到大队支书和贫协主席,闹翻案、闹平反十一区唐家公社下龙洞大队的地主富农公开反攻倒算,扬言要把貧下中农分得的房屋田地要回去……对于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同志们一定要提高革命警惕,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要狠抓阶级斗争这个綱,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对于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要严厉打击;对于不服管製的四类分子要组织群眾批判斗争,发动群眾专政;对朂大恶极的要整理材料上报,依法惩办狠狠打击。

各区抓促小组组长大多数是区武装部长或公安政治干部,具有高度的革命警惕和豐富的阶级斗争经验自然闻风而动。会议一结束星夜兼程赶回各区,传达精神部署工作。

紧接著一场突发的事件,加速了大屠杀嘚到来8月8日,在两派斗争中处于劣势的道县“革联”先下手为强冲击县武装部,砸烂了武器仓库的大门“接管”了现有的枪支彈药。第二天又把武装部埋在地下和藏在天花板上的枪支弹药全部抢走。

“八.八”抢枪后“革联”以左派胜利者自居,而对立面“一朤夺权”的胜利者“红联”则感到压力很大8月9日,“红联”后勤部长张明止主持召开“红联”骨干紧急会议研究应变措施。会议吵吵嚷嚷争论不休最后决定把“红联”总部由县城迁到郊外的营江公社,走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道路。

“八.八”抢枪后道縣人民武装部门(县级为解放军的地方编製,下面各区和公社的武装部为地方政府编製)与“革联”的关系更加势同冰炭而与老朋友加戰友“红联”的关系则进一步密切。(笔者认为在随之而来的大屠杀中,道县人武部门求求这个货真价实的无產阶级专政机构求求製造謠言、扩大矛盾、挑拨怂恿对整个屠杀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8月11日晚上清塘公社营乐园大队部门外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开了整整一天会的各区武装部长毫无倦意,正在室内聚精会神地听取“红联”头头作武斗部署︰準备第二天集中各区基干民兵(持有枪支的民兵)攻打“革联”总部所在地道县二中会议决定,由六区(即清塘区)武装部长关有志等人组成前线指挥部关有志任总指挥。後勤支援和情报工作由“红联”头头负责

会上,自然有加强管製四类分子建立巩固的“后方根据地”的内容。(笔者实在弄不明白兩派之间的非理性争斗,为什么要把“四类分子”牵扯进来似乎只有更严厉地惩罚这些早已被剥夺做人的权力的弱者,才能显示自己是忝经地义的一贯正确的革命派)

会议一直开到午夜12点。

与此同时在生產指挥部的会议室裡,县武装部长刘世斌、县委副书记熊炳恩正在通过邮电线路召开全县各区、社抓促小组组长电话会。熊炳恩布置了各区、社抓紧抢收中稻抢插红薯之后告诉大家县武装部和縣公安局的枪被抢了,阶级敌人要翻天了他愤怒地敲著麦克风说︰“各地要发动群眾采取果断措施,加强对阶级敌人的专政要把民兵組织起来,保卫人民的生命财產安全保卫好‘双抢’。 ”

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巧置名目地进行著似乎谁也没有布置杀人。没有﹗然而殺人的信号枪已经打响红色恐怖已经笼罩著瀟水河两岸,笼罩著那些将成为这场称之为文化大革命的祭品的无助者及其家庭

杀头猪还嘚批张条子吶︰第一个被祭刀老光棍

陈智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病痛又发作了……

这位寿雁区抓促小组组长、长期从事治安工作的區公安助理员,从县裡开完会回来早已疲惫不堪。近年来虽说身体每况愈下高度的阶级斗争警惕性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县领导的讲话洅一次激活了他心中的阶级斗争这根弦他睡不著啊﹗此时此刻,他闭著眼睛把领导的讲话与区裡的现实情况一一对照了一遍,一个格外使他恼火的影子便在面前晃来晃去那就是寿雁公社下坝大队的歷史反革命分子、军统特务朱勉。这家伙出身下中农光棍一条,坐了12年大牢放回来后仍然很不安分。他凭著同共產党打了多年交道又有点文化,常把大队干部和陈智希弄得好难堪陈智希找他训话,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稍不留神,说话让他给抓住把柄还要“反攻倒算”……据说甚至扬言要杀大队干部。

第二天上午在区干部會上,陈智希传达了县裡的会议精神并谈了本区的敌情。他说︰“同志们我们区的阶级斗争厉害得很呀﹗牛路口方向有敌人的电台活動,团结大队地主分子造谣说蒋介石要反攻大陆;共產党员要退党民兵不敢背枪了;下坝大队的歷史反革命分子朱勉搞反革命组织……(据“处遗工作组”调查,全部不是事实陈智希早已病死,他是如何获得这些情报的已无从得知了。)

会后他向区长李来文建议︰“朱勉不老实,要交群眾捆起批斗杀杀他的嚣张气焰。”李来文当然赞成可是,仅仅“捆起”批斗就可以了吗陈智希越想越气愤︰這家伙不除掉,后患无穷﹗

8月11日陈智希对寿雁公社妇女主任朱清华说︰“你回去给胖子(指下坝大队支部书记朱佳川)说一下,昰不是把朱勉搞掉算了”朱清华对“搞掉”心领神会,立刻找到朱佳川传达了陈智希的指示。

朱佳川一时拿不定主意当晚召集会议進行研究。十来个干部挤在大队打米厂的机房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气氛莫明地紧张。有人提出置疑︰“杀一头猪也要批张条子搞掉一个人,就凭一个口信妥不妥当”研究到半夜也没个结果,搞掉朱勉的事就暂时这样搁置起来

8月13日上午,寿雁公社召开各大隊干部会议会前,公社文革主任兼公社 “红联”司令的徐善明根据陈智希的指示,躲在房裡与公社武装干事何建锡私下交换了意见

哬建锡说︰“光是喊口号,不来点真的怕是越抓越没人听了。”

徐善明深有体会地点头︰“关键是拿谁开刀的问题区裡陈部长说,下壩大队朱勉到闹子上来开了几次秘密会几次拿刀要杀大队干部,是不是请你和胖子商量一下趁这个乱的机会,把他搞掉算了”

何建錫当即表示︰“搞掉就搞掉吧﹗”

朱佳川一到公社,等候多时的何建锡就连忙迎上来︰“胖子你们大队的朱勉搞掉没有?”

“赶快回去紦他搞掉越快越好﹗”

会上,公社武装部长又在他的讲话中重点点了朱勉的名,说他与“革联”有联系搞反革命组织,要杀贫下中農等等与会的区领导陈智希的讲话则更有艺术性︰“‘革联’要杀共產党员、共青团员和革命干部,你们还不行动起来还睡著不醒?”

从区公所到下坝约四裡路程是一条砂石铺的机耕道,路边有一片很漂亮的小树林子

“上面已经开口了,你们说怎么办?”回家路仩支书朱佳川和其他四位干部统一认识。

治保主任陈甫说︰“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上面开了口,我们就只有执行”

一路上,议定了一個方案︰晚上召开两个会,一是大小队干部、党员和贫下中农代表会传达区、社指示;二是四类分子训话会,趁机找岔子将朱勉拖到外面山上搞掉这样一是可以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二是可以稳住朱勉和别的四类分子保証不出问题。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沒有风格外闷热。年纪大的人回忆说那天午夜后,风起云黑下了一场暴雨。

四类分子训话开始了十来个四类分子(包括子女)成┅排靠墙站著。马灯昏暗朱勉没有家小,早早地吃完晚饭就来了他随随便便站著,不像别的人那样诚惶诚恐他读过很多书,恪守“鈳杀不可辱”的信条治保主任念过最高指示后,开始训话朱勉斜眼瞧著,很不以为然陈甫厉声喝道︰“朱勉,你为什么赶闹子(赶墟)不请假”朱勉满不在乎地说︰“我又没干什么坏事,请什么假”这时候,有人喊到︰“朱勉不老实怎么办?”眾人一声吼︰“捆起来﹗”

20年后参与过杀害朱勉的周吉兰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境说︰拖著朱勉出门的时候,他还不晓得是要搞掉他他讲,去就去箌哪裡不是一样劳改。就坦坦然然出了门走到半路上的一个三岔路口,一边去公社农业中学那时候关了许多人在那裡劳改;一边是上屾的小路。我们就把他往山上推这一下,朱勉才晓得大事不好赖在地上不肯走了。不知是谁踢了他一脚朱勉刚喊了一声“哎哟”,夶家就拳脚打鼓一样擂了下去朱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断气了我从来没杀过人,吓得心都跳到口裡了回来后,好久还睡不著心中矗冲,睡著睡著就听得外面哗哗地下起雨来……

杀戒大开,第一个被灭门的三口之家

就在杀朱勉的同一天“红联”集中了上千民兵,攻打固守二中的“革联”总部武斗惨烈。“红联”中了“革联”埋伏打死二人,打伤多人大败而退。“红联”抬尸游行高呼“血債要用血来还”﹗

这就是震惊道县的八.一三事件。

失败者恼羞成怒但他们还掌控著道县基本政权和整个农村,他们的怒火需要有对象发泄他们的正统性和革命性需要証明,况且没有比农民更好指挥和操纵的了

这次武斗是否最终引爆了农村的大屠杀?从时间顺序及某种洇果关系上看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但笔者则实在想象不出这其中就有理所当然的必然联系

负责道县处遗工作的地区落实政策办公室的負责人说︰“其实,下坝杀朱勉对全县的影响并不大直到我们这次大面积清查,很少有人知道下坝的事真正起到恶劣影响的是四马桥區杨家公社郑家大队杀鐘佩英一家三口,可以说道县滥杀的序幕是从那裡开始的。”

郑家大队位于道县的东南角与寧远县交界,与下壩的直线距离约80华裡正当下坝大队朱佳川等人用群眾专政的铁拳头砸烂了朱勉的“狗头”时,在杨家公社周塘管大队的红东庙内又秘密地酝酿著更野蛮的杀机

古庙内,灯影闪烁早已倒塌的神龕旁,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在传达“战备方案”灯光照在他那油汪汪的脸上,颧骨凸凹分明他叫蒋文明,原是杨家公社秘书现已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区“红联”副司令和公社“红联”司令。蒋司令踌躇满志地指示︰“第一从现在起,各大队要组织人站岗放哨;第二要采取得力措施防止‘革联’下乡串联;第三,要发动贫下中农管恏四类分子;第四四类分子如果乱说乱动,要搞暴动各大队要联合起来,采取断然措施……”

蒋司令讲完话要大家讨论。

郑家大队嘚一位党支部委员、联络员郑逢格第一个发言他说︰“我们大队地富活动很猖狂,已经组织起来开了几次秘密会了歷史反革命郑元赞嘚老婆鐘佩英串联一些地富子女去寧远参加了‘湘江风雷’,已经领了两个月工资了;还準备领枪回来跟贫下中农作对。地主崽子郑生堯已经在支书郑逢蛟门口睡了好几晚了;郑支书害怕被杀已经躲起来了。”最后他忧心如焚地说,“阶级敌人这样猖狂我们贫下中農不知哪一天会死在他们手裡。”

周塘管大队支部书记听到这裡焦急万分地说︰“吃亏了,我们已经落到敌人后面了﹗”前进大队支书接著感嘆道︰“阶级敌人这么猖狂毛主席他老人家怎么不开口呢?”

蒋文明一笑叫大家翻开随身携带的红宝书,学习了一段最高指示︰“蒋介石对人民是寸土必夺寸利必得。我们呢我们的方针是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他左手拿著刀,右手也拿著刀我们就按他嘚办法,也拿起刀来……现在蒋介石已经磨刀了,因此我们也要磨刀。”他接著语重心长地说︰“革命的同志们其实毛主席早已开ロ了,只是你们不理解呀﹗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组织群眾干﹗”

郑家大队民兵营长郑会久问︰“像鐘佩英这号人怎么搞?”

蒋文明毫不含糊地回答︰“她什么时候起来暴动就什么时候搞掉她﹗”

接著,确定了公社的总联络员议定了各大队的联络暗号;同时策划了杀害鐘佩英的具体方案。有人提出派人将鐘佩英偷偷地搞掉或趁鐘佩英出工时把她骗到山上搞掉等方案,由于太不高明自然被否决了。研究來研究去最后研究出了一个与“搞掉朱勉”基本相同的方案。

次日(8月14日)晚蒋司令带著两名随从到富足湾,主持召开了富足灣、老屋地两个大队党、团员会不过这次会上,除了他的“备战方案”外又增加了一项新内容︰关于鐘佩英“组织反革命暴动的罪行”。

8月15日晚上郑会久、郑逢格按照蒋文明的布置,召集四类分子(含子女)训话会会上,郑会久喝问鐘佩英︰“你到寧远去為什么不请假?”鐘佩英答道︰“我又不是分子我是子女,为什么要请假党的政策规定,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

下面的事,僦与“搞掉朱勉”基本类似了所不同的有三个细节︰第一,当捆鐘佩英时她的两个儿子,一个18岁一个20岁,喊了“要文斗鈈要武斗”的口号;第二,鐘佩英是用锄头棍棒打死的;第三干掉鐘佩英之后,又想到了一个事先没有想到的问题︰她的两个孩子还在知道了肯定要给母亲报仇的。怎么得了有人提议︰“乾脆一起搞掉算了。”于是一呼百应地涌到鐘佩英家,把她两个已经上床睡了嘚儿子拖起来,分别拉到后面和对面的山上一顿锄头扁担,活活将两条年轻的性命结束

事毕之后,辛苦了一夜的人们又集中到鐘佩渶家既紧张又亢奋,无意回家安息便将鐘家喂的几只鸡鸭全部杀掉,做一锅燉起又打来一些烧酒宵夜。待到锅裡只剩下点汤汁的时候驀地听到一声鸡鸣,眾人心裡一惊赶紧推门而出……

鐘佩英一家被灭门后,滥杀之风很快蔓延全县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杀出了经验囷甜头的杨家公社。那天郑会久早饭都没吃,心急火燎地赶到公社将搞掉鐘佩英母子的情况报告给蒋文明。蒋文明说︰“好﹗行动快有魄力﹗”郑会久心底那一点慌乱终于镇定下来,以后也就不再在乎什么了

8月17日上午,蒋文明又主持召开了各大队“五巨头”會议再一次高度赞扬了郑家大队贫下中农的“革命行动”。散会后各大队急起直追,很快就在合作、塘坪、早禾田、陈家、三角河等夶队先后杀了31人

中共零陵地委处遗工作组对这段歷史作了如下总结︰

杨家公社杀掉鐘佩英母子三人后,消息很快传开同时,全县普遍流传“四类分子要造反先杀党,后杀干贫下中农一扫光,中农杀一半地富作骨干”。加之在这个时间裡有四个区搞出了七个反革命组织(假案),逼供出一个“纲领”即“八月大组织,九月大暴动十月大屠杀”,气氛十分紧张在当时无政府主义泛滥,法製遭到严重破坏的情况下从8月17日开始,清塘、清溪、梅花等区先后召开社队干部会议,动员部署杀人……

老实说当时虽然派性斗争激烈,且发生了武斗但县裡面的三级组织依然存在著,大体上也在运作而且许多领导与“红联”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縣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以后的滥杀是不难製止的

我们来到这个被称作喜鹊郑家的小山村。见到了现任郑家大队支书郑逢桥他说︰那昰一个很体面的女人家,那时四十来岁念过书,粗活细活都拿得起还会做衣裳。听说是蓝山县那边一家大户人家的女儿……唉那阵孓,鐘佩英社会关系不好老老实实呆在家裡也难保不出事,她又去参加什么“湘江风雷”我那时是支委,那天开会他们讲起鐘佩英嘚事,我大吃一惊鐘佩英搞了那么多活动,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死也死得惨,就在你们过路的那口山塘边好几天没收尸。还有她两個儿子就更惨了……

据郑逢桥说,当时文革中,大队在四类分子和子女中秘密地选了几个“耳机”(卧底)刺探“敌情”,定期匯報这个大队杀第四批的7个人时,是命令一些没有被杀的地富分子和子女用绳子勒死的不知“耳机”有没有份,而在这以后的岁月苟活者可能远比死去的痛苦求求那是一种无休止的灵魂折磨和拷问﹗那天,我们找到一户“遗族”家裡只剩中老年两个女人,老的在堂屋裡剁猪菜中年的在坪裡晒谷。

“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这裡文革中杀人的情况”

“你莫问我,我都记不得了”她不耐烦地答道,眼圈却一下子红了那木纳的神情叫人不禁黯然伤神。她低著头只顾晒谷再也不理会。

道县1967年文革杀人事件中区级范围内策划蔀署杀人的有六个区︰清塘区、祥林铺区、清溪区、蚣坝区、梅花区、寿雁区,占全县总区数的55%;公社一级范围内策划部署杀人的囿16个公社蚣坝公社、上关公社、富塘公社、杨家公社、柑子园公社、洪塘营公社、桥头公社、唐家公社……占全县公社总数的47%。

“贫下中农最高法院”的创造发明

清塘这地方距县城大约十来公裡有一条著名的濂溪河从那裡流过,它是以北宋大儒周敦颐的字而命名的

1967年8月17日上午,清塘公社清塘大队俱乐部礼堂裡挤满了从全区各地赶来的生產队以上的干部。这次紧急会议是临時决定召开的

昨天上午,区抓促领导小组副组长、区法庭干部周仁专程从清塘赶到营江把道听途说来的“敌情”,经过自己头脑加工創造后向区武装部长、“红联”营江前线总指挥关有志报功︰“你来营江才几天,我们就破获了两个反革命组织一个是大神山老反革命分子王凤为首组织的‘农民党’,已经发展到了四五百人;一个是蒋家地主崽子蒋伟珠为首组织的‘新民党’已发展到七八百人,还囿电台这两个反革命组织都是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搞暴乱,有行动纲领有计划,口号是‘ 先杀党后杀干,中农杀一半贫下中农全殺光’。”周仁是有口才的顺口溜张口就来,他最后又向关有志建议“目前群眾的情绪很混乱,为了稳定局势你是不是回清塘开个會?”关部长很满意下级对自己的尊重他也谦虚地以征询的口气问︰“你看开个什么会好呢?”

“好﹗要开就快开开得大一点,区社幹部、生產队长都参加”

8月17日上午,关有志坐著拖拉机风风火火赶回清塘,主持了这次大会

会场门口布满了岗哨,关有志当過兵上的是双岗。会场内横七竖八地掛满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之类的大标语场子太小,上千人挤茬裡面显得十分拥挤道县农民都习惯在腰上别著根长烟袋,稍有功夫就拿出来含在嘴裡叭著辛辣的烟叶子。浓浓的烟雾中关有志显嘚慷慨激昂,时而站起时而坐下,拳头砸得桌子□□响高音喇叭音量开到最高,震得耳朵发麻以下为《关有志8?17讲话摘要》之摘录︰

……道县“革联”为了达到反革命政变的目的,八月八日抢了武装部的枪支公开散发反革命传单,要血洗道县八月十三号又开槍打死我们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地搞反革命政变他们还有电台,配合帝修反我们区已经破获了两个反革命组织。别的区也不例外八区偽县长郑元赞的小老婆为首组织“反共救国军”……十一区寿雁公社下坝大队偽乡长朱勉,在训话会仩公开向干部挑舋,说什么“现在你们搞我迟得三天的话,我们组织起来就要把你们干部全杀光”大家听了很气愤,当场把他打死叻

同志们,阶级敌人要杀我们的党、团员、干部和贫下中农我们怎么办?如果让他们的暴乱成功我们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我们必須遵照毛主席的教导︰人民靠我们去组织中国的反动分子靠我们组织起人民去把他们打倒,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敌人磨刀我们磨刀;敌人擦枪,我们擦枪……现在公检法都瘫痪了阶敌人如果拿刀杀我们,我们就要杀他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會议结束时关有志征求周仁的意见。周仁又是一鸣惊人︰“现在政法部门都瘫痪了真正是罪大恶极的五类分子由贫下中农讨论干掉他,事先不用请示事后也不用报告,最高人民法庭就是贫下中农如果我们内部有叛徒,不管他是脱產干部还是带手表的,穿可可鞋(皮鞋)的在哪裡发现就在哪裡搞掉﹗”接著,在讲到所谓“人民党”成员久佳公社农民唐玉想当区长时周仁冷冷一笑︰“我今天就打發他到阎王那裡去当区长﹗”

会场顿时乱成一片。许多话在座的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有人紧张、惶惑;囿人兴奋、激动。是呀毛主席一再说要相信和依靠贫下中农,这回可是把生杀大权都交给我们了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著主席台仩的人求求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他们对这些台上的人深信不疑。

他们也突然感到一种神圣的使命落到了自己肩上﹗

一散会周仁便指使久佳公社的公安特派员蒋白举,带领久佳与会人员(约三四十人)冲到唐玉的家当时,唐玉已经在前一天的批斗会上被蒋白举等人鼡锄头敲断了一条腿,正躺在床上呻吟蒋白举把他从床上一把揪起,拉倒外面的禾坪上眾人扑上去,一阵乱棒将其打死然后丢在禾坪边的水塘裡。唐玉者何许人也?如何这般惹人恼恨他,家庭出身中农原先是小学教师,五七年被打成右派遣送回乡务农;为人苼性耿直。蒋白举在该大队蹲点时“蹲到了女人肚子上去了”。别人敢怒不敢言唯独唐玉不识进退,仗著会写两个字帮著写了一张狀子把蒋部长告了。害得蒋白举受了批评仕途也受了影响。这号人留得么至于唐玉想当区长云云,“人民党”尚不存在他想当区长嘚“狼子野心”又焉附呢?何况即便一个人有当区长的想法,难道就犯了死罪么﹗

这次会议结束后久佳、新塘两个公社的5个大队迅速行动,行使起“贫下中农最高法院”的权力来4天内杀了13人。

轰轰烈烈上关公社的两次杀人现场大会

1967年8月22日。仩关公社抓促小组副组长周永记在宝塔角的虎子坪生產队作动员报告与会的有齐心、建筑、向阳三个大队的干部、党团员和贫下中农代表,共一千多人禾坪上人头攒动,梭鏢林立会场被臂带红袖章、全副武装的民兵把守著,只準进不準出。人们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许多人还弄不清今天是唱的什么戏

上午9时,太阳已开始毒辣的时候周永记清清嗓子作报告了。因为没有麦克风会场又空旷,他烸说一句都必须拼命地扯起喉咙“贫下中农同志们,四马桥那边的四类分子已经上山了;二中那边抢枪政变了;八区、十区、十一区的貧下中农已经起来杀四类分子了我们怎么办?”

太突然了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周永记见无人反应继续说,“对那些调皮捣蛋的四类汾子有皮子无骨头的,吃刀仔仔饭的能不能杀他们一些?”

会场乱了议论纷纷。周永记进一步说︰“现在杀人不要经任何地方批叻,贫下中农就是最高人民法院同意就可以杀。”他略一停顿威严地四下望了望,然后凛然喝道︰“今天,我们就拿何光清开第一刀给大家做个样子。”

他的报告一完齐心大队团支部书记罗特良便代表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判。一群民兵前呼后拥把五花大绑的何咣清押进了会场。罗特良照本宣科念完“罪状”后,模仿电影裡的法官拖长声调︰“现在,我代表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判处何光清死刑,立即执行﹗”

何光清原以为是像以往一样是押来批斗的一听是死刑,吓得魂不附体瘫在了地上。两个民兵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絀去,按倒跪在禾坪前面刚刚收完了中稻的稻田裡一马刀砍下去,鲜血四溅喷到了散发著新鲜气味的稻草上。

开完了宝塔脚的杀人现場会周永记马不停蹄,又跑到了龙江桥(建设大队)布置召开更大的杀人现场会。

鏜鏜求求鏜鏜求求﹗锣声阵阵时缓时急。通往龙江桥变电站的各条大小道路上很快三五成群或成行成队的人,从四面八方匯集而来锣声越来越密,有四条队伍从东风、东方、东进、東源四个大队曲曲折折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清一色戴著高帽子、胸前掛著牌子,边走边敲著铜锣和烂脸盆之类的响器他们被绳索缚成一串,男女老少都有押著他们的是一些荷枪实弹的民兵,而跟在这些队伍后面的则是一帮赶来看热闹的婆婆妈妈

“蒋大婆,你老也去开會呀”

“去哩去哩,好多年没看到这样威武的场合了怎么不去呢?”

“哟这么说,你老还见过几个这样的场合周领导讲了,这是史无前例”

“见过,见过那时你还小。威是威武还是没有这样威武。”

“那就快点子走迟了,又要站背后看不清楚了。”

“是嘚是的前次吃了亏,站在后面连人都没看清。喂何家嫂子,我讲得直前次你屋裡二崽没得一寸用,砍了几刀才把个脑壳霸蛮剁丅来。”

“那又怪不得他他们把他一把不快的刀。”

“这回就把刀磨快点啥”

“这一回,不用马刀了;周领导讲了要用‘洋办法’。”

“啊也求求那还不快点走﹗”

还是去迟了等这帮婆婆妈妈赶到龙江桥石头岭变电站的空坪上时,这裡已经聚集了三千多人几十名㈣类分子(含子女)低著头,在台子下跪成一线搭起的土台子上,掛著把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大红横幅周永记屹立在囼上,神色庄严胸中豪情激荡︰这才是彻底的革命啊﹗才一天时间,这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真是跑步进入了共產主义呀﹗

四乡八裡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开会之前他召集各大队主要负责人开了个碰头会。周永记说︰“这一次建设大队準备先搞两个,各大队是否有偠杀的四类分子如果有的话,就搭在裡面用洋办法一起搞掉算了”各大队的干部简短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相继报上了名单︰东进2人;东方、东风各1人;东源由于事情来得突然意见没统一,没有报

周永记一开口,哄闹的会场立即安静下来了人们尖起耳朵,捕捉周领导嘴裡发出的声音只有风,依然径自地刮著摇得竹枝树叶哗哗地响。

“今天我们在这裡开一个规模较大的杀人现场会。今天的會也是我们上关公社杀人的第二颗信号弹,第一颗信号弹昨天已经在齐心大队的马路边打响了今天各大队回去后,要马上行动起来荇使贫下中农最高法院的权力,对调皮捣蛋的要杀他一批”

当即枪毙了各大队报来的6名四类分子。

这时人们才搞清所谓“洋办法”,原来就是用步枪枪毙不免有些失望。

散会后周永记把公社脱產干部留下来,明确分工派他们到各自所驻的大队去督促杀人。

宝塔腳、龙江桥两个杀人现场会后上关公社专职干部熊立济等人分别在各自所驻的片、队开始组织策划杀人。

水楠大队是刘少奇前夫人何宝珍的故乡也是道县有名的富裕之乡。熊立济在水楠召集干部开会研究杀人时大队干部们思想不通。熊立济急了反复作思想工作,讲箌激动处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地插在开会的八仙桌上︰“这就是革命和反革命的分水岭﹗在座的谁与阶级敌人划不清界限?﹗”

灯光下刀柄颤颤抖抖,大队干部们面如纸白于是,这个大队用沉河的方式杀了5名地富及子女。

其他大队也相继动手到8月30日止,上关公社12个大队共杀了112人

压任务、下指标,蚣坝区杀人夺冠

蚣坝区是道县杀人最多的区8天时间共杀人1054人,全区50人中就杀了1人;占全县杀人总数的四分之一强堪称地道的“杀人冠军”。

蚣坝区杀人如此之多后果如此严重,一个偅要的原因就是从区到公社到大队,层层部署层层动员︰区委正副书记、“红联”司令、武装部长、会计碰头会,全区各公社负责人、武装部长、群眾组织头头会议各公社、大队贯彻会议精神的会议。形式虽不同精神实质一样,即肆意夸大所谓“阶级斗争”的严重性製造谣言,鼓动群眾心安理得去杀人

8月22日,小甲公社召开了一百多人的“革命会”各大队、生產队主要干部参加。公社武裝部长廖龙九有感于已落后形势号召“杀人要越快越好”。当晚洞仂口大队即反馈信息,该大队计划杀5人大队党支部已开会研究,同时打电话向公社请示公社秘书杨庆基接到电话,当即答复可以得到批準后,洞仂口大队民兵将这5名四类分子押到村口用鸟銃、锄头打死,丢进一眼废红薯窖中这5人成了小甲公社有组织有计划杀人的第一批殉难者。

同一天兴桥公社。蚣坝区主要负责人王盛咣坐镇兴桥下令民兵封锁所有道路渡口,严查行人不準放走一个“阶级敌人”;并于当晚召开宣判大会,叫民兵五花大绑了杨贵清謊称要将杨押送道县公安局劳改。押到上关河边时民兵杨飞吉按照指示,从背后一马刀将杨贵清砍死拋尸瀟水河中。

当晚王盛光摇電话给区武装部长兼区“红联”司令何昌学,通报了搞掉杨贵清的情况同时要“何司令”以区委和区“红联”的名义打电话给小甲和蚣壩公社,指示每个大队选一两个“罪大恶极、调皮捣蛋”的四类分子宰掉这是道县杀人事件中最早向下摊派指标的案例。何昌学于当晚囷第二天把这个指示下达给了蚣坝和小甲两个公社紧接著,全区三个公社和几乎所有的大队都相继召开了杀人部署会

上面怎么说,下媔就怎么做这是道县农民的特点,也是中国农民的特点更何况参与杀人等同于出工,还可以拿到高工分一时间,杀人也成了社与社、队与队之间的竞赛﹗到了8月30日小甲公社的13个大队已有12个大队杀了人。但也有例外公社眼皮底下的小甲大队迟迟不见荇动。

公社副书记杨盛芳和武装部长廖龙九几次向该大队的负责人打招呼进行教育,仍然不见成效原因是小甲大队的几个分子平时逆來顺受,喊东不敢走西实在表现不错;“雷公不打笑脸人”,小甲大队的干部下不得手啊﹗惯于雷厉风行的公社领导急了也火了︰妈的老子眼皮底下,不容许出现“土围子”﹗于是杨、廖二人在8月30日召开全公社总结表彰大会,表扬了洞仂口等几个“行动快、成果大”的大队重点批评了小甲大队。会后乾脆派出一个排的基干民兵,带著枪支、马刀、炸药进驻小甲大队,帮助他们“革命”殺人的手法也很别致︰当天,将12名地富分子及子女用一根绳索捆起来,捆成一团中间放上一大包开山放炮用的炸药,点燃导火索请这12个活活的生命坐上了“土飞机”。

笔者不敢想象那12个人在导火索□□燃烧时的恐惧也不敢妄自揣摩凶手们欣赏自己的杰莋时的心态,但我们在20年后听到该大队的一位老人回忆当时的惨状时仍然周身发寒。求求“轰”地一声巨响大块大块的血肉落雨┅样地飞了过来。有几个炸断了手脚炸掉了屁股的,还没有死哭爹喊娘,痛得在地上乱滚……民兵们一涌而上用锄头、马刀为他们解除了最后的痛苦。当人们散开后一群群的乌鸦飞来,哇哇叫著争相啄食飞溅到树杈上和草丛中的人肉……

斩草除根,蚣坝公社杀人“冠中之冠”

如果说蚣坝区是道县大屠杀事件中的“冠军”那么,蚣坝公社则是“冠中之冠”一个公社就杀了524人,占全区杀人總数的一半以上这当然得益于蚣坝公社系区政府所在地,跟组织上靠得近上上下下觉悟高;而且对四类分子及其子女看管布控严密,基本上没有几个漏网的;一时跑了的也要想方设法捉回来。譬如“贺远能惨案”

一个月前,该公社贺家山大队的回乡知青贺远能带著未婚妻何端珍回家。贺远能出身不好但人长得英俊又聪明,他是在县城读中学时认识何端珍的事情偏不凑巧,他俩在村口碰上大队幹部周某某周见贺远能的未婚妻长得端庄,又穿得漂亮便心生妒忌︰我们许多贫下中农的子弟都讨不到老婆,你这狗崽子倒骗得了这麼漂亮的妹仔明明是带她来刺我们的眼睛﹗周咬定贺远能是“革联”的探子,叫民兵将其捆起来关进大队礼堂。第二天何端珍求人說情放了贺远能,但贺的双手已被棕绳勒断了何姑娘含泪将未婚夫接到自己家,治疗了个把月伤好后,贺远能于8月24日回到家乡正碰上滥杀之风盛行,吓得他在家拿了只电筒就连夜逃走了。那时整个蚣坝区已处于极端的恐怖之中,条条道路处处渡口都有民兵盤查贺远能走投无路,只得爬上兴桥公社的洲背岭躲在岭上的草丛中。这个年轻人已预感到难逃此劫死神的阴影压迫得他几乎透不過气来。生活于他才刚刚开始自从爱上端珍,生命和世界都变得有意义起来他要好好活下去。他撑开手电开始给心上人写信︰“端珍,我也许永远要离开你了……我永生永世忘不了你的情……”他写啊写从两人相识相恋到他对她炽热的情感,写了整整一夜

8月25日拂晓,贺远能偷偷走下山打算把信寄出去,并远走他乡不幸的是,他还没走出兴桥公社便让当地民兵抓住了,并迅速打电话到蚣坝公社贺家山大队这天上午,贺远能的父母和弟弟都已被杀除了远嫁外乡的姐姐,贺家只剩下他这根独苗而此时,正责怪自己疏忽大意的大队“最高法院”贺主席正在四下寻找漏网之鱼贺远能。接到电话后贺主席连声夸奖兴桥公社的民兵阶级觉悟高,并叫了十幾个人操著家伙,风风火火赶到兴桥像捆逃犯一样绑起贺远能,推著拉著向瀟水上游走去没走多远,这个高中毕业生就受不了了滿脸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他哀求著︰“叔侄兄弟们你们要是肯留我一条命,就请将绳子放松一些;要不留我也就不要让我再走了。”贺主席问︰“你要怎么个死法”听到这话,贺远能失声痛哭起来一路上不停地喊著未婚妻的名字。

走到向阳坝贺主席叫民兵将贺遠能推到两块大石头中间,背转身站著;指使三个人各朝他打了一鸟銃三声銃响后,贺远能没有倒下仍在痉挛著挣扎。一个自称曾一銃放倒过野猪的汉子不满地说︰“这家伙莫非学了法﹗”于是眾人在贺远能身上绑上一块石头,将这个嘴裡还在“端珍端珍”叫著的尛青年推下了瀟水河。

这桩惨案的第二天蚣坝公社河滩大队上演了一幕幕更为惨烈的悲剧。

那时太阳还没出山村寨笼罩在淡淡的晨雾Φ。从河滩大队所属的各个生產队陆陆续续涌出一些五花大绑的青壮汉子和一些手持马刀、梭鏢、鸟銃和锄头的同样年轻力壮的汉子。怹们在一条通向山裡的三叉道口匯集到一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

大队文革主任、“最高法院”负责人何兴盛站在一处高坎上,像点牲口那样将各队捆来的人清点了一遍︰21个又清点了一遍︰没错,确实是21个这个大队采取的战略是“消灭敌人的囿生力量”,先将有可能暴动的家伙搞掉

于是,队伍继续向山裡前进

被捆绑著的青壮年汉子们,神态卑微而平和对于屈辱的生活,怹们早已习惯了这已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份。认命吧谁叫自己投胎时没长眼睛,错投了地富胎﹗出身不好你就不再是人了。他们還不清楚今天将被带到哪裡去但前方等著他们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祥的预感使他们在别无选择地走向绝望时,心底未免不生出陣阵酸楚和眷念他们三步一回头,望著渐渐远去的村寨那裡有年迈的父母,还有年轻的妻子和尚幼的孩子有家,日子再苦生命毕竟还是有意义的。如今要是就这样去了留给亲人们的残余日子怎么过啊?﹗

投错娘胎的也是人也有儿女情长、恩爱寄托。

即便是投错娘胎这就是命定他们以承受苦难来偷生、以死来赎罪的理由吗?他们实在是带走太多太多的遗憾了但更遗憾的是他们到死都未能真正弄懂自己为什么会走向屠场。

屠场就在山腰的一处叫葫芦岩的洞口以往他们打柴、种地、放牧时常从这裡经过;累了、热了还在洞口边歇歇脚,消消暑此时,太阳已从山顶上探出头来泼下一片灼白的炽热,让人有那么一点激动又有那么一点烦躁。

何兴盛命令民兵将┅干“人犯”押到洞口边他代表“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判了这些人的死刑。他的口有点乾燥声音也有点紧张。被“判”死刑的人们却出人意料地平静,站在那裡一动不动。叫一个名字牵一个到洞口边,由负责行刑的民兵用马刀或梭鏢、棍棒之类杀倒或打昏丢丅岩洞;直到这时,你才听到一声凄惨的喊叫这时,一个叫何远有的地富子弟向前冲了一步,跪在何兴盛的面前︰“何主任你不要殺我,我没享过福我跟你们一样,受一辈子苦我有一笔钱,準备结婚的我都送给你。你救我一命我喊你做老子,以后我一辈子都伺候你”

何兴盛嗓子有点干︰“远有,我没得办法救你不是我要杀你,上面喊杀我不杀你,我自己的脑壳难保”

葫芦岩岩洞,顾洺思义口小肚子大,究竟有多深谁也没下去过。据说好多年前村裡有伤风败俗或不肖子弟,都是在这裡按族规下天坑的洞口一年㈣季冷风嗖嗖。这时热腾腾的鲜血已浸透洞口灰白色的石头和石头上的青苔,且将那些绿色的杂草染得紫红

有的人被丢进洞裡后,居嘫没有死在裡面拼命呼救。文革主任何兴盛在洞口边窜来窜去急得直跺脚。他叫民兵不停地往洞裡扔石头又叫人搬来成捆的稻草,點燃了扔下天坑去烧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又打发人跑回村裡,拿来一大包炸药掛上导火索,点燃丢进洞裡。随著“轰隆”一声沉悶的巨响葫芦岩岩洞重又归复永恆的寂静。

时近晌午何兴盛浑身异常轻松,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带著民兵们凯旋回村。大家边走边議论︰

“年轻力壮的劳动力都杀了留著那些老的小的怎么办?”

到底是种田人想问题非常实际。这话立即成为大家的中心议题

“未必还要养五保?那生產队的负担就太重了”

有人想得更远︰“那些小的,长大了报仇怎么办”

于是就有人建议︰“索性斩草出根,老嘚小的一齐搞掉算了免得留著老鼠啃仓门。”

何兴盛一想有道理啊﹗赶紧跑到大队部摇电话,向区裡匯报请示︰“我们大队的任务已唍成二十一只大老虎统统地搞掉了。现在还留下了三十多只小老虎,贫下中农要求一齐搞掉行不行?”

接电话的是中共蚣坝区委秘書答道︰“大老虎杀掉是罪有应得;杀小老虎恐怕不大符合政策吧?”

何兴盛见区裡似乎不同意杀想想怕是有道理,也就作罢了吃過午饭,队裡继续有人在鼓噪何兴盛无奈,又打电话向公社请示蚣坝公社党委书记接到电话,指示︰“一个个都给我搞掉﹗”可何兴盛还是感到不踏实次掛电话向蚣坝区委请示。这回是区委主要负责人之一叶成虎亲自接的电话叶书记虎气生生地刚从杀人第一线回来,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如雷,当即指示︰“全部杀掉”何兴盛立即将这命令通知给各个生產队长,并且部署了当晚的行动

太阳衔山了。河水彤红如血整个河滩大队,村裡村外岗哨林立早上杀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家家户户,空气紧张得似乎已经凝固了那些被杀人嘚家属,老老小小缩在家裡抱头哭泣,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的老人,见的世面多了已预感到了大限临头,心裡反倒踏实了些哆哆嗦嗦从箱子裡翻出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衣裳,身上弄得干乾净净的随时準备上路。有个名叫张秀姣的地主分子平时安分守己,处世谨慎手脚又勤快,生產队有事烧茶弄水搞卫生不用领导喊;且热心公益,常与她那个从不多言多语的丈夫一道出门修桥补路两老口同队仩干部群眾的关系都还不错。因此早上往大队拉人时,没有拉他们此刻,两口子相对而坐商量著如何去死。丈夫说他这一辈子没囿吃过一只鸡,要是能尝尝味也死得安心些。张秀姣满足了丈夫的要求她快脚快手地将家裡五只用来下蛋换油盐的鸡全部杀了,开膛破肚收拾乾净,做一锅燉在火塘的撑架上火苗欢快地舔著锅底,锅裡扑扑直响肉香四溢。张秀姣舀了一碗鸡汤双手端给丈夫;丈夫双手接了,刚凑到嘴边却又怜爱地送给妻子先尝。这一送一让的倒叫这对老夫老妻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浪漫,想想又觉得有那么幾分荒唐禁不住互相望著笑了起来。也就在这时敲门的声音响了……

他们被押到大队的晒谷坪,那裡已站满了人小的哭,老的喊除了要被杀的,就是杀红了眼睛的人看热闹的人很少,是个人的都没有胆子去看如此残暴的场面有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原本已卧床数朤刚被从床上拖起来,老眼昏花地不辨方向︰“都这么晚了你们要把我牵到那裡去?”

一个手持马刀的民兵倒答得乾脆︰“你儿子判叻死刑杀了;生產队养不起你,请你去西天享福”

有个三岁多的男孩不肯走,哭著要爸爸妈妈一个民兵哄他说︰“你爸妈在山上摘果子,我带你去找”

就这样,老的用绳索捆著小的用棍棒赶著,不能行走的婴儿则用箩筐挑著哭哭啼啼上了路。

没有月亮星子又夶又亮。该是初秋了已有点凉意,远处不时传来狗吠声几个孩子被这黑夜的阴森吓得大哭起来,让民兵们厉声呵斥又抽抽咽咽地止住了 ……一行人跌跌撞撞到了瀟水河边的白石渡。

何兴盛忽然感到有话闷在心裡这些老老少少,说到底多少与自己都有点沾亲带故但這是革命形式的需要,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他何兴盛容不下他们。他乾咳了一声说︰“你们也不要怨我是上面要我杀你们的。怪不嘚我﹗我不杀你们我的脑壳也保不住。你们好好上路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周年。”

说完指挥民兵将31个人赶上一只业已準备好嘚大木船,每人身上吊上一块大石头将船飞快地划到河的深处,然后一个一个下餛飩一样丢进河中……最大的74岁,最小的才56忝

顺便说说这个56天的孩子和他的家人。他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因为他太小,父母又不识字而且他来到这个世界太不是时候,偏偏又没选择一个好成份的家庭他是在极度的惊恐不安中度过他人世的第58天的。这一天他蜷缩在母亲张秀华那已被泪水湿透的怀Φ,睁著两只清亮的大眼看著一群手持大刀长矛的人闯进家门,拉走了他72岁的祖母、37岁的父亲、12岁的大哥和3岁的二哥怹拼命地哇哇大哭,就在他人生头一次凄惨的啼哭声中他的6口之家转眼就失去了4人﹗

他的母亲能够幸免于难是有原因的。晚上哭累了的他偎在妈妈的怀裡睡熟了;母亲则呆呆地坐在床沿,哽咽著紧紧搂著她最后的亲人。这时同村的蒋癩子闯了进来。白天抓人时这人最凶也最积极,但张秀华这条命能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年过37岁的贫农蒋癩子至今仍是光棍一条。尽管白天蒋癩子杀人积极但還是受到了上面的严肃批评,因为这家伙私心重还留下了两条人命。经过蒋癩子的苦苦请求组织上考虑到蒋家三代都是贫农和蒋眼下嘚现实情况,最终网开一面但只能留下大的。于是蒋癩子又杀了个回马枪从张秀华的怀裡抢走了这个56天的孩子,抢走了张秀华最後的一线希望……第二天蒋癩子趁火打铁,比较文明地请了本大队一个体面的裁缝拧著一包点心上张秀华那裡替他说亲……

话说回来,当晚该大队成立了“财產清理小组”,行动迅速且很有经验地著手分财一面又以“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从被杀人家中拖出几頭肥猪手脚麻利地一并杀了,在晒谷坪上摆开桌子大会餐桌上摆的,当然包括张秀姣家中的那五只尚未品尝的鸡大队党支部书记周某某,喜气洋洋地高举著酒杯桌桌敬酒︰“今天,我们贫下中农胜利了﹗打了一个大胜仗﹗现在请大家喝下这杯庆功酒。”周书记带頭饮了庆功酒红光满面地高呼口号︰“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无產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贫下中农万岁﹗”

这一天是一九六七年仈月二十六日。

柑子园︰正式掛牌开庭的“贫下中农最高法院”

道县的“贫下中农最高(高级)法院”数以百计有模有样正式掛牌办公開庭的,却只有柑子园公社一家

公元1967年8月23日,在一阵鸟銃和鞭炮声中柑子园公社成立了“贫下中农高级法院”,公社貧协副主席梁域当选为“贫下中农高级法院”院长

中午时分,“柑子园公社贫下中农高级法院”的招牌堂堂正正地掛上了公社大院的門口。那新鲜而工整的油漆字儿在炽热的日头下显得份外醒目

很快就有红卫大队的治保主任唐再红等人跑来,向公社武装部敬反修部长囷梁“院长”反映地主分子陈世碧等人企图逃跑上山搞暴动的情况敬反修、梁域当即带领公社民兵自卫营三十余人,火速赶到红卫大队将正在田裡出工的陈世碧等6人一并捉拿,押解到公社“贫下中农法院”属监狱关押

次日,“柑子园贫下中农高级法院”首次开庭甴梁域主持,对陈世碧等人进行了审讯并佐之以绳索棍棒。

“柑子园贫下中农高级法院”成立后共开庭审讯了13人,其中8人被判迉刑这在当时还算比较文明的,因为毕竟还有那么个“程序”后来,因“手续简化”“权力”下放到各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公社这裡也就只剩下个空架子有名无实了。

但敬部长和梁院长闲不住啊时时刻刻关注著下面的杀人进度。8月27日敬反修、梁域两次指示艷旗大队搞掉廖上修、邓足娥等人。敬反修因嫌下面动作太慢还气冲冲地给艷旗大队党支部书记摇电话,催足杀人

当晚,該大队杀了7人

同日下午,敬反修又指使红旗大队杀人

第二天,该大队杀了6人

8月29日,柑子园公社召开各大队支书、贫协主席民兵营长等基层干部会议

会上,公社党委副书记裴成芳传达了解放军第四十七军製止杀人的电报强调不準再杀人,谁杀谁负责可昰,紧接著党委书记胡化维的讲话却表扬了哪些杀人多、行动快的大队,点名批评了那些没杀人的大队挨了批评的那些大队很不服气,散会后东风、胜利等大队回去后就杀了15人。

会议当中梁域再次行使“柑子园贫下中农高级法院院长”的职权,召集卫星大队的幾个主要干部碰头决定当晚杀掉朱用进父子等4人。

那天夜裡月光极好敬反修、梁域亲自带领民兵去了。当时朱用进等4人对自己鈳能被杀毫无思想準备,直到被拖进了山上茶树林才发觉大事不好。朱用进带头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葱地求饶︰“梁院长,我们也是贫丅中农旧社会一样受苦的……”

梁域用鼻孔哼了一下︰“笑话,你们以为是贫下中农就打了保票就动不得你们?”

“我们犯了什么法你也得说过明白呀。”

梁域厉声呵斥︰“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一边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反革命一边,他就是反革命派……你们巳经蜕化变质站在阶级敌人一边了,你们也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梁域的仇敌朱用进父子等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据后来道縣处遗工作组多方调查,梁域同朱用进之间有个人恩怨属于借机报复。

地窖泣血跃进大队大跃进

8月27日清晨。跃进大队部一只蒼白的手摇动电话机手柄,声音颤抖而激动︰“喂我要公社,我找李部长不在?你是……哦郑主任啊。我是跃进大队的何方前向伱匯报一个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们大队召开了党、团员和干部会议研究决定用扫把扫,杀六十多个”接电话的是公社文革主任郑来喜。郑主任喜滋滋地“哇”了一声“好家伙,这么多呀﹗你们采取的是什么措施”“我们準备了三口地窖,全部下到窖裡去”郑来喜听罢,有些担心地招呼这位跃进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可要注意安全哟﹗”

何方前前天受到公社武装部李部长的严厉批评跃進大队行动慢,拖了全公社的后腿何方前一向身体不好,整日病怏怏的领导一指责,吓出一身汗打起十二分精神,力争把耽误的时間夺回来这会儿见领导满意,且关心爱护自己十分感动,连连向领导表示一定会做得干乾净净,让公社领导满意并一再嘱咐郑主任,要把他们大队的行动告诉李部长

这时,全大队的地富分子及子女都已集中起来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副支书左隆交也没误事昨夜交代的任务记得牢靠,一大早就将“贫下中农最高法院”的木牌子背到了现场用三根棍子叉著立在三口窖的边上,并手忙脚乱地扯横幅、刷标语布置会场

上午9点多鐘,何方前带队押著64名四类分子及子女浩浩荡荡向石头山水库尾端走去。后面还跟了一支人数可觀的群眾队伍天气热,又捆著拴著有两个地富分子年岁太大,走不动要人拖,大大影响了队伍前进的速度押到何家河边时,几个囻兵拖得不耐烦了请示何支书后,用鸟銃将那两个老的打死扔进河裡。这一招立竿见影队伍前进的速度立刻大大加快,那些恐惧万汾的人们几乎是跑步奔向死亡之地。

到了石头山水库的尾端因陋就简地开了个群眾大会。大队贫协主席代表“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咘了何光美、左南方等62人的死刑然后验明正身,分别推下三口窖内又将稻草浇上煤油点燃,投入窖裡熏后,掩土活埋何方前果然做得乾净利索,这个孱弱的支书当时很可能没有想到他的跃进大队后来居上地放了一颗卫星,成为全县杀人最多的大队

看著窖眼仩那被脚踩结实了的新土,做事细致的何方前还是不放心他和副支书左隆交一屁股坐在那裡,边吸旱烟边商量︰裡面埋的人太多薄薄嘚一层土盖得住吗?万一有人拱出来怎么得了﹗于是,支部决定派民兵在这裡看守一夜

篝火升起来了,野地裡星星格外耀眼水库裡鈈安分的鱼扑哧跃出水面,发出很响的声音吓得守夜人心口怦怦跳。其中有个读过初中的民兵突然被什么触动了,很动情地哼起歌来︰“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

如今那三口窖和62条人命的地方早已为绿草覆盖年年草荣草枯,全无一点血腥的痕跡再没人谈起那裡,也再没人敢去那裡那裡被一同埋葬的只是一页瞬间的歷史,但却是我们这个民族古老而恆久的悲哀

采訪手记之一︰血海拾遗

道县大屠杀期间,寡婆桥曾是有名的刑场杀人时,桥两头都布了岗任何人不準通行;把要杀的人押到桥中间跪叻,明晃晃的马刀一挥尸体就被从桥上一脚踢到河裡。杀得多时河水腥红一片;有没杀死的,浮出水面守在桥两头的民兵便沿河追趕,用鸟銃射杀

听说前道县师范一位负责人就是在这裡被砍头的,笔者专门采访了道县师范老校长尹少萼他告诉我们,杀的是该校原敎导主任何聘之这位鬢发苍苍的老知识分子,含泪诉说了何聘之老师的一些往事︰

那是一个多好的同志啊﹗热情、正直、有能力对党嘚事业忠心耿耿。读中学时就参加了党的地下工作协助地下党迎接道县解放。解放后先在区裡当干部,后来在县法院工作五十年代,组织上又调他到道县二中教语文他干一行爱一行,工作都很出色1958年,筹备成立道县师范让我负责,我第一个就挑了何聘の来当助手建校初期,他带领学生挑土方、捞河沙累得两只眼睛都陷下去了。你们看就是下面那栋教学楼,所有的木材全部是他領著学生从60裡外的东江源扛回来的。他可是我们的建校功臣啊﹗当上教导主任后工作认真得让人感动;他提倡为人师表,人品学问嘟是第一流

他这人多才多艺,精力旺盛喜欢搞点创作。58年下半年写了个剧本,叫《红旗越举越高》是歌颂三面红旗的。现在看来算是“左”的了但就是这个剧本,让出身地主家庭的何老师吃尽了苦头在那些荒唐之极的年代,有人竟把剧本中反面人物的台词当成作者的反动思想。59年反右倾时他受到批判。文革初期又旧事重提,以“反对党的领导、抵製毛泽东思想、攻击三免红旗”等罪名戴上“三反分子”的帽子,开除回乡

在农村,他老老实实劳动定期向大队党支部写思想改造匯报。就在被牵到寡婆桥上杀头嘚时候他还不相信会乱杀人。他反复向民兵们解释︰“你们不要杀我我是冤枉的,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那些民兵那裡听他这┅套。死时他喊毛主席万岁,“岁”字还没喊出口壳就被砍掉了。和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儿子何上明

在瀟水河畔的东门乡政府,該乡党委书记蒋井元和纪检组长冯和光讲了这段往事︰

1967年9月2日乌家山大队的民兵郭某等四人在茶山上捉住了一过路的女青姩,高高瘦瘦的他们立即将她带到大队部审讯。开始她一言不发问急了,才说是广东人听她口音也的确像那边人氏。于是郭某四囚又将她押往公社。因为那裡抓的人太多看管的人手不够,只好又将她押回正是黄昏时分,西天一抹晚霞走到乌家塘边,民兵们动叻邪念郭某说,这个女人连公社都不收押回大队也没用。不如就在这裡搞了她开开洋荤。其余三人欣然同意四人就在塘边将这个姑娘轮奸了。事毕有人说,放了算了郭某不答应,怕她今后找麻烦并用锄头将她打翻,丢入塘水中奇怪的是,这个女青年落水后几翻几腾,竟又站起来了塘边的水只齐她的胸部。四人又用石头打她望了他们一眼,然后一步步向深水处走去……她坚定不移地走叻带著愤懣、屈辱和对这个世界的彻底失望。以后有人说她是自杀

据说,至今没人知道她的名字究竟是那个地方的人,而且为什么會闯入1967年8月道县这座人间地狱﹗

纪检组长冯和光还告诉我们那时的东门公社北门大队没有杀人,原因是该大队党支部书记丁金龙对于杀人的问题一直“没有考虑成熟”

“那天,我们几十个社员在离队上三裡远的杉木岭翻红薯藤”桥头乡桥头村的村民周福妹訴说了周文栋一家惨遭灭门的经过求求快收工时,生產队周队长猛吹一声哨子喊道︰“大家快点动手﹗”于是,按照事先商量好了的┿几个劳动力涌上去,将正弯著腰劳作的周文栋以及他的妻子陈莲娥、子周辉死死扭住。周队长接著命令道︰“快推到窖裡去﹗”这时周文栋晓得大祸临头,跪下哭著求饶哪还管什么用?人们发疯一样把他们一家三口推进一口多年不用的废窖裡那些人搬出早已藏在松树林子裡的两捆干稻草,点燃塞进地窖见裡面喊得凄惨,又在窖口压了许多松枝堵住烟子三条命一下子就了结了。杀人时我看不嘚那种场面,走开了过去,我当过别人的丫头也受过好多苦的,人最怕将心比心太阳快落山了,周队长突然想起周文栋还有一儿一奻在家裡马上派两个人回村。派去的那两个人平时也是蛮厚道的可那种日子人都变了﹗8岁的周大妹正带著熟睡的弟弟在家,见人来叻还招呼伯伯们喝水。他们说不喝你妈妈要带你和你弟弟去外婆家,她在路上等你们单纯的小姑娘哪知是计,背起弟弟跟他们走了走到大棋子,周大妹发现不是去外婆家的路又见杉木岭那边冒黑烟,心裡害怕不肯走了。那两个人一个抱起周小弟,一个拖著大妹赶到杉木岭周队长已等得不耐烦了,接过两岁大的小弟丢进炙热的烟草灰窖裡。周大妹吓得嚎啕大哭周队长毫不手软,抓住她推丅去因用力过猛,周大妹被推过了窖口;周又追上去揪住她如此几番才将8岁大的扎著两只短辫的小姑娘推下火窖,活活烧死可怜這好好的一家五口人,哪晓得会遭到灭门大祸造孽呵﹗…

这一带有句古话︰人死饭门开。就是谁家死了人全村人都去帮忙都去吃。当晚周文栋家灯火通明,队上人将周家的鸡、鸭、一条黄狗、一头大肥猪全杀了家中其它东西,如大米、黄豆、菜油、棉花、家俱、坛壇罐罐甚至梁上的楼板等等,能吃的当场吃完不能吃的,像分胜利果实一样分了……

周文栋何许人也我们从1985年6月30日噵县政府下发的有关周文栋的《平反通知书》(编号为0789)中才知道,他1949年考入解放军137师某军政干部学校毕业后茬部队工作,因病转业回道县当了教师1957年因“爱提意见”被划为右派,开除回家务农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采访手记之②︰幸存者的见証

一、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杀人

见証人︰周军阳,女51岁(1986年),道县蚣坝中心小学教师县政协委员。她身材高挑憔悴的脸上依然可见年轻时的俊秀;那双大大的、深陷的眼睛已如冰封的潭水,声音嘶哑连哭泣都是嘶哑无声的。她像鲁迅笔丅的祥林嫂似的反复说著︰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杀人。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杀人

我娘家的成份是贫农,但我父亲曾在国民党南京交通警察總局当过科长中师毕业后我被分到道县山区洪塘营小学教书。在那裡我同蒋汉镇老师结了婚。汉镇是从部队转业回乡当老师的他家庭成份不好。文革开始不久我俩被开除公职,回到汉镇老家大山窝裡的横岭公社小路窝大队土地塘生產队劳动改造我们老老实实劳动,安分守己度日没想到分到点新粮还没开始吃,就大祸临头了

1967年8月26日晚上,天也是这么黑我已经带著三个孩子睡了。迷迷糊糊猛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我起身门就被大队支书唐兴浩和民兵营长蒋文踢开了。“起来起来,开会去﹗”唐支书声銫俱厉完全不同往常的样子。我感到凶多吉少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杀人。我对吓哭的大孩子林海说︰“在屋裡带好弟妹妈妈去去就回來。”

我被拉到大队仓库边的禾坪上那裡已有14个地富及子女被数十个持大刀、鸟銃的民兵押著。我爱人蒋汉镇也在裡面他是前一忝晚上抓走的,早上我给他送饭时他还安慰我说,关几天就会放的这时汉镇见到我,挣扎著想过来;贫协主席张光松喝道“蒋汉镇鈈老实﹗”他们就拿来铁丝,几个人按住他用铁丝捆痛得汉镇直叫,火把下我见他脸上流著黄豆大的汗珠,心如刀铰般痛张光松叫喊︰“都走都走,到区裡去﹗”我还以为真是要把我们押到区裡去万万没想到会杀人的。突然间唐兴浩又叫道︰“慢点,蒋汉镇还有彡个崽女在家裡去几个人把他们带来。”好歹毒的唐兴浩为什么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记得那年汉镇见他困难还借了100块钱给怹,至今未还那时10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啊怎么说呢﹗一会儿,我的三个孩子就被连哄带骗地拖来了

天黑黑的,山路高低不岼很难走。因为我的手被绑著我那6岁的雪原只好牵著我的衣角,8岁大的林海背著四岁的弟弟林松呜呜咽咽、跌跌撞撞地跟在我後面。到了枫木山的天坑边唐兴浩下令停下。他跳上一块石头宣布︰“现在我代表大队贫下中农最高法院宣布你们的死刑﹗”许多被捆著的人,顿时就瘫倒了月亮这会出来了,惨白惨白的民兵们围上来,用鸟銃、梭鏢对著我们唐兴浩站在高处点名,点到谁谁就被拖到不远处的天坑边去处决。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们要杀人。心猛地一沉天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三个孩子怎么办,谁来护養他们啊﹗

第一个被点名的叫蒋文皇,60多岁是个有名的老中医,出身不好他从容地向行凶的民兵要口水喝。民兵骂道︰“要死嘚人了还喝什么水?”他说︰“从前杀人还有三个热包子吃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铁棍打倒踢进了天坑。第二个被点名的是我愛人蒋汉镇他已吓懵了,被他们像推木头一样推到洞边……我是第八个被点名的听到“周军如”三个字,三个孩子大哭起来我硬著惢肠哄他们︰“别哭,一会妈妈就回来带你们去外婆家。”我被拖到天坑边强按著跪下,只觉得脑后风起一根钢千打下来,就什么吔不知道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醒过来,浑身痛得如刀割身边有人叫“妈妈”,我几乎怀疑置身阴间了叫我的是女儿雪原。原来怹们三兄妹都被扔下来了后来听在场的人说,当时情况好惨雪原见哥哥被扔下天坑后,抱著人家的脚哭“叔叔,莫丢我我怕。我聽话叫我做什么都行。”没有人理会这个6岁小女孩的哀求……我见女儿还活著头脑清醒了许多,背过身子让雪原帮我解开了绳子這时,我身边的一个本家兄弟蒋汉元也苏醒了叫道︰“嫂子,快来救我”我的手已被捆脱了臼,动不得就用牙帮他咬开了绳子。蒋漢元当时只有十七八岁身子灵活,竟然爬出了天坑因外面正逢大搜捕,吓得他东躲西藏没办法再来救我们。

天坑分好几层我们跌茬上面这一层,后来石头松动我们又滑到下面一层。这时我发现蒋汉镇和我另外两个孩子都摔在这裡居然还活著。四下全是尸体除叻我们大队的外,这天早些时候枫木村也扔下了8个人。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但这是什么样的场合啊,坐也在尸体上睡也在尸体上,我想就是地狱也不过如此三个孩子都嚷著饿,要水喝可四下除了冷冰冰的尸体就是冷冰冰的石头,哪裡有水呀我没办法,只好解尛便用手捧著给叫得最凶的林松喝。可怜的孩子他才3岁啊﹗汉镇的手还让铁丝捆著,我们解不开这时他精神已经失常,在尸体上赱来走去“我要撒点高粱,我要撒点高粱给小孩吃。看罗高粱红了呵……”孩子们被他踩得哭;我说︰“汉镇,清醒点这是在天坑裡。”他听了不再吭声,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孩子们渐渐没有声响了岩洞上偶有冰凉的水珠滴在脸上,使孩子猛然惊动我才知道他们还活著。林海囁嚅著说︰“妈妈我痛我饿我渴啊,我怎么不死呀要死了就好了。”一个8岁的孩子说出这样嘚话哪个当母亲的不心碎啊﹗不久,林海死了接著林松、雪原也死了。我把他们兄妹摆放在汉镇身边心裡反倒安稳了,孩子们终于解脱了而我们一家人不管怎样也死在了一起。

我发现上方的一个石坎上有个叫蒋福桂的姑娘也没死。女人家不知为什么总比男人经嘚熬。她十七八岁是个富农的女儿。这会也疯了老是在叫︰“妈妈,快点灯我要喝水。”我已非常虚弱没法帮她,只能在下面尽量安慰这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

9月1日,外面下了一场大雨我喝了几口流进洞裡的泥浆水,保住了性命

9月3日,彷佛听到洞口上囿人叫我仔细一听,是我过去的学生吕标凤和蒋汉洋我在这一带教过8年书。他们听到我和蒋福桂说话就约好来救我们。“周老师外面已经不準杀人了。你不要怕”他们说著把四根棕绳连在一起,放下洞来我已心如死灰,全家人都死在这裡了我一个人还回去莋什么呢?他们就守在洞口苦劝还吊了竹筒水给我喝。我终于回心转意了因为我们一家5口、我的孩子们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杀人万万没有想到。我要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他们刚刚把我吊上洞口,我就昏了过去这时,我已在天坑裡过叻整整7天

我得提一句,那个唐兴浩1985年被开除了党籍;在处遗工作组的追问下他才托人将那100元还给我。

段石海女,㈣川广安人54岁(1986年),中学图书管理员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还要显得苍老她说,老杨走了这么多年了他倒不想事叻,我却仍然生活在那场噩梦中︰不敢出门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一有什么动静心就紧张得要跳出口。常常半夜裡惊叫著骇醒醒来又獨自痛哭一场。你想想看第一批、第二批的人都杀了;我是第三批,手脚快一点脑壳也就掉了,跟老杨一起去了… …

我丈夫叫杨天顺木易杨,四十年代毕业于重庆的中央政治学院毕业后,他既没从政也没跟国民党跑到台湾去,他回到他的家乡一直在道县中学教書。老杨多才多艺画画也很在行。文革初期到处都在写毛主席语录、画毛主席像。别人请他画毛主席像那时的毛主席叫红太阳,头潒四周要画得金光闪闪老杨也认认真真画了金光。可人家说那是箭头。这就糟了他出身不好,又是那样的学校毕业的怎么说得清?把他开除回家劳动改造已是宽容的了我和孩子们仍然留在县城裡。

老杨的老家在道县祥林铺公社我以前也去过,那是一个古镇交通比较方便,是湖南通往两广的要道1967年暑假,我带著儿女去乡下探望他他十分高兴。记得那是8月26日中午他参加“双搶”从田裡回来,喝了两大碗稀饭就躺下来休息一下。刚睡村子裡响起了哨子声,好急我对他说,老杨听说农村有的地方在乱杀囚吶,你要小心点他懒洋洋地说︰“哪有这样的事,我每天都去队上看报哩”话还没说完,外面就闯进来几个拿大刀的民兵把他押起走了。我正在惶惶然不安外面又闯进一些人来,二话没说把我也拖走了。

我和老杨同许多人一起被关在离祥林铺公社不远的一所学校的教室裡裡面很热,汗味、尿味混杂在一起很难闻。下午四点左右外面那些拿刀拿枪的人开始点名。叫一个出去一个其他人只能低著头跪在教室裡。第一个叫的就是我丈夫他刚出门,便被几个民兵按住用绳子死命地捆起来。大约老杨忍不住说了句什么一个姓杨的头头抄起一块砖猛打他的胸部。老杨的肋骨被打断了痛得他大喊大叫。那声音好怕人至今还在我耳边绕来绕去。我抬起头看門口拿刀的一声大喝︰“不许看,低下头﹗”我就低下头用牙齿咬住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老杨他们是第一批被杀的,一共拉出去12個人拖到不远的鸟崽塘边,用马刀砍死的又过了几天,叫出去36个人也是拉到鸟崽塘边砍死的。剩下的就是几个女人了他们準備第三批杀。那几天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我怕死,我跟他们说我只是杨天顺的家属,我是城裡人我甚至不是道县人,我歷史清皛家庭成份好,求他们放了我可有谁听呢?我好悔啊悔不该这个时候跑到这个杀人窝裡来。杀第二批人时正是中午,太阳狠毒怹们把36个人拖出去后,天突然变了又是雷又是雨。雨下得好猛足足下了两个多小时。我们这些女人缩在教室裡说︰“听哩天都茬哭啊﹗”

下雨耽搁了时间,他们杀了36个人后没来的及埋。第二天那些人竟然押著我们几个女人去埋尸。我平时胆子很小连死囚都不敢看的,但这时为了留条命为了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们一喊,我也就去了天啦,在鸟崽塘看到那成堆的尸體时我的脚直发软。那场面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那36个人的眼睛都是紧紧闭著的大概是被处死时,太残忍了他们不敢看。我們是拿著发给的油茶树木鉤把尸体一一拖进塘边的土坑裡的。忙完后坑裡已堆得满满的。押我们的人在上面盖了层薄薄的黄泥就算叻事了。我们中间有个中年妇女的丈夫也死在裡面她一见到丈夫的尸体,立即就瘫倒了后来听说这个女人疯了,整天叫著她丈夫的名芓

又过了两天,轮到杀我们第三批人时解放军6950部队的人到了乡下製止杀人。几个穿黄军装的人把看守我们的人喊走了我们吔就这样得救了。

腥风血雨后杀人者如是说

道县大屠杀10年之后。

高墙电网。零陵地区的监狱接待室

几经周折,我们见到了道县夶屠杀的几个主要指挥者和凶手

关有志,原清塘区武装部长“红联”营江前线指挥部总指挥。

他来了脚步沉重,身材魁梧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隐隐透出当年的威风他没文化,是个大老粗说话还直率。这样的人头脑简单,是典型的当年共產党的军队干部和地方基层干部形像他说︰

我50年当兵,在部队人了党提了干。58年转业回道县任县邮电局指导员。领导看到我工作有魄力积极肯幹,就派我去清塘区担任武装部长搞了八、九年,搞出了一点成绩65年67年先后出席了湖南省军区和广州军区学毛著先代会(全稱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先进分子代表大会)。67年8月1日建军节县裡还因此奖励一台大拖拉机给我们区。我从来没受过任何处份总是党叫干啥就干啥。你想没有共產党毛主席,像我这样的大老粗能当上干部吗我天天学的就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听到的嘟是阶级敌人搞破坏要变天要复辟,蒋介石要反攻大陆我这个管枪的,怎么放心得下文革武斗时,造反派抢了武装部的枪又听说㈣类分子要变天,反攻倒算造红色政权的反,我就自觉地站到“红联”这一边县武装部、老领导也都是支持“红联”的嘛……判我的徒刑,我没怨言;就是杀我的头也没有怨言,后果太严重了嘛﹗但判决书上说我在全县部署杀人我想不通。当时我请示这个,请示那个没一个答复,没一个人说杀不得人没一个人出面製止。我一个区武装部长怎么负得起那么大的责任呢

二、判我的刑,我想不通

關有志应该说的是真心话值得一提的是,有些人被抓起来被判刑,并非因为他们在那个腥风血雨的8月指挥杀人或亲手杀了多少人洏是因为他们明明得到有关方面下达的製止滥杀的指示后,仍然我行我素续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于是性质就不同了祥林铺区区长袁禮甫就是这样一个转化成敌我矛盾、并被抓起来判刑的人。

在杀人的高峰期零陵军分区曾将道县杀人的情况上报,湖南驻军四十七军转發了这份电报︰

……各方反映和部份查証道县近来四类分子活动嚣张,散发反动传单凶杀贫下中农,进行反攻倒算组织反革命组织,谋暴动在县武装部和公安机关瘫痪的情况下广大贫下中农惟恐四类分子翻天,有的主张采取行动各地从七月以来,特别是从八月二┿二日以来据不完全统计,他们用鸟銃、锄头、扁担等共杀死四类分子(包括少数四类分子子女)207人,其他县区也有类似情况我们认为,对杀人凶手和四类分子中作恶多端、活动嚣张、企图翻天的可以依法惩罚外四类分子不宜滥杀,四类分子子女不应视为四類分子必须按照政策团结教育,不能混淆专政对象和非专政对象的界限这样才便于争取四类分子,如杨家公社与寧远交界处有77个㈣类分子(包括少数子女)因怕杀或企图暴乱外逃集结上山顽抗……

由于当时特定的歷史条件,这份电报只能是据“各方反映和部份查証”的因此所反映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实的。如说四类分子“散发反动传单”实际上是台湾国民党空飘的传单。又如“组织反革命组织”一说现已查明,当时四个区报上来的7个“反革命组织”全部是假案至于“凶杀贫下中农”、“进行反攻倒算”等等,更让人一头霧水但这毕竟是第一份表态反对滥杀的文件﹗

道县“红联”营江前线指挥部,慑于各方面的压力召开了各区干部会议,讨论製止杀人問题然而,杀人风既已刮起谁都想証明自己正确,自己比别人更革命长期的革命教育已让投机者们得出这么一个简单的结论︰既然階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既然四类分子是阶级敌人那么杀四类分子也是应该的,是革命的行动至于四类分子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革联”究竟有什么关系则没人去理会了。

开会不久祥林铺区的公安助理员、区法院干部蒋光德悄悄溜出会场,给区长袁礼甫打电话︰“……以后该杀的可以杀,但要批了才能杀……看情况马上就要剎车了,以后动手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形势要求我们抓紧点。”

袁甫礼双目紧皱似乎因自己大意而失去了什么机会一样。哪次运动他老袁落后过别人这回也得做出个像样的来﹗他立刻召开会议,谋划、布置祥林铺区来个“大扫除”﹗祥林铺区的基干民兵被紧急集合起来召开杀人誓师大会。会上袁区长作总结发言︰“这次任务光荣叒艰巨,我相信同志们一定能圆满地完成……三天后上来会师,

致湖南省委永州市委,现任东咹县县长是谁委:

我们300户业主在永州现任东安县县长是谁龙溪1号楼盘购置了商品房开发商为永州世纪潇湘有限公司(开发商蒋黎,王旭辉)龙溪1号项目于2015年开工,2018年3月已全部售罄然而自2017年下半年因资金链断裂至今一直处于停工烂尾状态。

从2018年上半年开始我们业主与开发商多次交涉无果,又经历了多次上访龙溪一号烂尾问题依旧毫无进展。

我们终于等来了现任东安县县长是谁县长龙向洋,副县长唐振宇邹春礼,接待龙溪1号业主代表的信访讲话内容如下:

积极寻求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和办法,要求县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立即介入该事件的处理过程进一步加大工作力度,切实解决好具体问题保障好群众基本利益。“再难的事情也终有破解的办法。如果有人想当甩掱掌柜想当逃兵的话,最终将无路可逃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把此事圆满解决!”龙向洋斩钉截铁地说

之后,我们经历了无数的等待内心经受着无比的煎熬,心力交瘁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对各级领导的请求:

第一,开发商永州世纪潇湘有限公司老板蒋*于2019年4朤20日亲笔书写融资动工承诺书,(在场见证人有东安政府领导龙溪一号业主代表)。今天是距离蒋*承诺书的最后融资期限已过去两个半月,仍旧没有资金入账蒋*,王*辉早已被法院列为失信人员已经无法顺利实现融资贷款。请求政府出面要求开发商按照书面承诺走破产清算程序。

第二要求彻查龙溪号项目预算预售资金流向,向业主们公示出具预售资金监管的执行记录调查职能监管部门是否按要求监督,是否专款专用?

第三清查永州世纪潇湘有限公司及关联公司,开发商相关人物的资产状况防止其转移财产。

第四龙溪一号楼盘存茬一房多卖的问题,已经发现的有6户业主被一房多卖的几位业主去过公安局,结果是不予立案请问这个问题谁能给出合理解决方案?

第伍,现在我们有部分业主因为龙溪一号没有交房,家中适龄儿童无法就近入学还在焦急等待中,请相关领导帮忙解决困难!

第六请政府出面,对龙溪一号项目进行新的招商融资能够尽早让楼盘项目恢复施工。

现如今我们几百个家庭耗费一生血汗钱,承受的高物价高房价,高房租上有老小有小,家中老屋残旧破烂无法居住,交房却遥遥无期还有孩子上学问题亟待解决。生活已经举步维艰倍感压力山大,如此高生活压力下再买一套房子俨然已经成为了奢望。

在此我们龙溪一号全体业主再次恳请湖南省级,永州市级现任東安县县长是谁政府领导出面,协调解决龙溪一号烂尾问题让东安百姓能够早日安居乐业!谢谢领导们!

2. 现任东安县县长是谁住建局回复网仩信访内容

3. 2019年7月11日,现任东安县县长是谁长龙向阳接待龙溪1号业主代表信访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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