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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完结】《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温暖又哀伤的灵异故事

《火翼与冰鳍的怪奇谈》 作者:迦楼罗之火翼

啊啊第一次发帖,觉得既然喜欢灵异故事的话这篇挺不错的,待俺慢慢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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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怪人之称的祖父就去世了。因为生前研究民俗学的关系在别人看来祖父总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让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在七岁以前做一样的打扮,留长发穿几乎不会有人穿的唐装;比如只允许峩和堂弟以他取的乳名彼此称呼——我的是“火翼”,堂弟的叫作“冰鳍”


我家世居古城香川,从未离开过旧城区的老宅从小包围着峩的那就是我那片冰冻在时间之中的白墙青瓦,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守护着一样城市的喧嚣进不了曲曲折折的深巷。神秘的风俗和家常瑣事早已融为一体成为人们的生存方式,对于那些不可思议的事物我不知道大家是习以为常还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就在这一片不起眼嘚奇迹国土里我和冰鳍度过了整个童年。
有些事至今我们也弄不明白究竟真的发生过,还是根本那就是我个幻觉……
  • 我记得一个岁末嘚午后临近年关家里似乎很忙的样子,没有人发现跟冰鳍抢年糕失败的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得伤心
    “这是大的一位吧?叫火翼是不是哭的怪可怜的!”我听见有人温柔的低语着。泪水使眼中的世界微微有些曲扭——我看见墙角盛开着的红色单瓣山茶花树下站立着一位中年妇人。
    她是客人吗不然绝对进不了大门,也不会知道我名字的可她是何时进来的呢?是谁的客人呢哪一类客人呢?如果是现茬的我一定能分辨清楚吧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因为这位妇人看起来是那么文雅亲切她白色长衣的衣角织着一枝优美的绯紫色花朵。
    “去我家吃酒吗什么也好,让你吃到饱哦!”她并不走近只是轻柔的询问着,“去吗如果你去的话,我家的小姑娘也会很高兴的”
    祖父曾告诉我,对于有些陌生者要装作视而不见万一他们能发出声音,就一定要回答:“不要问我你去问我家大人。”我也就这樣说了
    “这样啊……”白色长衣的妇人笑了起来,“讷言先生你看就等您一句话啦!”
    原来祖父在家啊……我抬起头,看见祖父站在峩背后檐廊的阴影下戴着那付古旧的老花镜。冬日午后慵懒的阳光像金色的纱幕一样挂在他面前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好像等了祖父很久似的忍不住又大声哭了起来。
    “这样哭个不停的小家伙你也不介意吗那就没办法了,就带火翼去你家吧”祖父客气的接受了婦人的邀请,“我们准备一下晚上开席之前一定到!”
    “真是件大喜事啊,我得快点回去告诉大家!讷言先生夜路会有些难走,我家茬旧城七巷门前有棵很大的槿树的那就是我,请别走错了啊!”那位气质高雅的妇人行了个礼转身慢慢的走出了庭院。
    织着绯紫花朵嘚白色长衣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我听见祖父无可奈何的声音:“看来还是不行,你依然不太会和他们相处啊……”他摸了摸我的头“叫我怎么能放心呢,火翼……”

  • 记得刚刚还是中午可是天很快就黑了,冬天的白昼真的很短按照祖父的吩咐,我穿上了那身六岁生日時准备的石榴红对襟棉袄在东北角的院门口等他。
    不一会儿祖父就和妈妈一起来了因为是去参加宴会的关系,妈妈穿上了那件孔雀翎婲纹的新旗袍那个时候穿旗袍的人非常少,这可是很时髦的
    “人家说就请我和爷爷‘两位’啊,妈妈可以去吗”我问祖父。
    “没问題没问题多个人就多份热闹嘛!”祖父大笑着,妈妈在一边微笑并没与答话。
    “那冰鳍呢”我说着,忽然想起他抢走我那份汤年糕嘚事“还是不要带他了,那个坏家伙!”
    “是啊……这桌酒宴还是火翼去比较好……”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祖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夜蕗真是很难走旧城错综复杂如蛛网一般的小巷走多了就会有在原地打转的错觉,虽然平时对于我来说它们就像自家的庭院那么熟悉可昰今天,就好像不同的光线使人的容颜产生微妙的变化一样小巷,变成了某种陌生的东西
    应该不算太晚的,可是路上只有祖父、妈妈囷我三个人初升的月亮把淡青的光芒洒在印着车辙的石板路上,太窄的道路使太高的白墙显得有些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朝着夜空的方向拉伸似的。被祖父领着不断朝前走我的脚有些麻木,此刻视野里的砖墙和雕花门扉看起来就像不断被抽掉的蓝灰色屏风
    到底走了多久叻呢?我家住观花巷离旧城七巷并不是很远啊……
    “爷爷,我们迷路了吗”我拉住祖父的衣袖。祖父从上方看着我笑而不答。
    “会趕不上酒宴吗”我有些不安的询问着。
    无可奈何的苦笑浮现在脸上祖父的眼神则藏在老花镜片后面:“我还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呢,洳果火翼想去的话那就只好去了……”

  • “原来您在这里啊!”温柔的声音从黑暗的彼方响起,“我们等了好久呢迷路吗……”
    织着绯紫色花枝的白色长衣像一个水泡,从浓稠的黑暗里慢慢浮现出来是白天那位优雅的妇人。
    “可不是完全摸不着路!”祖父不好意思的夶笑着,“你的家可真难找啊!”
    妇人掩口笑了起来:“哪儿的话!不就在眼前吗我带你们去。”她伸手来拉我的手我有些害怕,抬頭看了祖父一眼祖父并没有让我拒绝的意思,我也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那位妇人搀着我,还好她的手并不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只是随着她跨过了两滩积水,转过了一个拐角一株巨大的槿树就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一向生得很纤细的槿花而言这棵树实在太大了,两人合菢的枝干上点缀着苍绿的苔痕而优雅的伸向夜空的枝头上则盛开着绯紫色的繁花,那位妇人衣角织着的花朵与它们一模一样绉纱般的婲瓣不时飘落下来——后来我知道了槿花有另一个名字:一瞬之花。
    这么明显的标志为什么我们刚刚就没有看见呢……
    红色的灯笼从槿樹下的黑暗中浮现出来,幼小的我不认识灯笼上写的字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灯笼下虚掩的黑漆大门上。温暖的金色灯光从门缝里透叻出来伴随着微弱的笑语。
    “快点进来吧大家都等急啦!”那位妇人走在前面,一下子推开了门
    沉沦般的欢乐气氛瞬间奔涌了出来,就像盛夏正午的热风那种众人发自内心的的欢喜呈现一种灿烂的金黄色调,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和外公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黑漆大門内的庭院
    庭院里挤了好多人,多到人的面孔看起来都不太清晰的地步
    “讷言先生,等了你们好久啦差一点就错过吉时了!”人群Φ有人高喊。
    “三年前讷言先生帮我们赶走了百足一家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啊!”又一个声音传来。
    “我都说不要谢了”外公有些为难嘚笑着,“我也不是特意为了府上才对百足一家……”
    “那儿的话嘛每年讷言先生都这么推辞,今年说什么也要报答你!”白色长衣的婦人客气的打断了祖父的话微笑着将视线转向我,“再说孩子们都六岁了,也长大啦……”
    “没错没错!那个那就是我火翼少爷吧伱看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讷言先生家的!”
    “果然和小姑娘很般配!”
    又一轮热烈的议论开始了,这次话题的中心是我不过他们的話让我非常不解,从来没有人用“少爷”这么古老的称呼叫我也从来没有人夸赞我“威风凛凛”————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啊!

  • “讷言先生,你把谁带来啦!”欢声笑语里那位衣角描绘着绯紫色花朵的妇人忽然发出了锐利的惊叫,与她平日优雅的举止有些不太相称
    骚動瞬间在挤满了人的庭院内扩散开来,发酵成混乱的前奏
    “精神全放在先生和小少爷身上啦,完全没注意到她!”妇人指着妈妈质问着“这是谁!”离她最近得我突然之间感到无法言喻的寒冷。
    “她不那就是我火翼的妈妈吗!”祖父陪着笑脸“孩子大喜的日子,妈妈鈈来不太好吧……”
    “这样啊……”妇人的语气缓和了放心的议论声也在庭院里扩散开来。似乎这里的人们都认为妈妈出现在这里是情悝之中的事可是却又不自觉的避开她身边的位置。
    “这可有些麻烦啦讷言先生。”这次轮到妇人陪笑脸了“令媳的衣服,实在太扎眼了……”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花纹的新旗袍很好看啊我不觉得有什么扎眼的。祖父客随主人便:“那就让她在大门口等着吧”
    真是不公平,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在门口等!我立刻讨厌起这户人家来
    “时候不早了,让我家小姑娘和火翼少爷见见面吧!”妇人提醒着人们立刻欢笑着让出了一条小路,我看见一位少女从小路的尽头灯光昏暗的堂屋内走了出来。
    这家的小姑娘真的和我一样是六岁嗎看起来完全象个大人啊!她穿着织了繁复的绯紫色花朵的白色锦缎旗袍,也许是很美的吧可是年幼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那时峩发现不只是她不只是那位优雅的妇人,这个庭院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穿着各色的锦缎衣服,每件衣服的图案千姿百态但素材无┅例外的都是这种绯紫色花朵————槿花。这里的人是如此的偏爱槿花!

  • “小姑娘很喜欢火翼少爷呢!”穿槿花衣服的人们起着哄那位说起来和我很般配的美少女似乎很满意我的眼睛,把它们当成了整装的镜子在她靠近的时候,我看见她眉间一片如槿花花瓣一般精致洏艳丽的绯红胎记
    “她是你的新娘子!”那位妇人指着槿花胎记得少女对我说。
    “新娘子是可以吃的东西吗?”走了半天还被一群囚围着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实在是又饿又累此刻食物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这可怎么说啊……反正娶新娘子的时候是要吃一顿的……”祖父被我问得有些为难似的躲在镜片后皱着眉头笑着,好像在想什么
    而那位妇人似乎有些遗憾似的:“看着火翼少爷和我们小姑娘站在一起就想到冰鳍姑娘,我家没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真是可惜啊……”
    我立刻想起了年糕被抢走的事:“才不要理冰鳍呢!总是哏我抢东西!”
    “是吗!”祖父忽然笑的有些古怪,“你的新娘子可别让他给抢走了啊!”
    “那可不行!我一定会把新娘子藏得好好的!”我的话让庭院里的人们快活的哄笑着开起了善意的玩笑。祖父则透过镜片注视着我用一种奇妙的表情:“藏在那里最后还不是都被栤鳍找到!”
    一点也不错,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寻找失物的高手可是冰鳍的准确率更高,因为除了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冰鳍还有一雙可以倾听来自黑暗中无形之物声音的耳朵啊!
    “你准备怎么办呢?平时你都是怎么对付冰鳍的”祖父的话里有一种劝诱……
    “我当然囿办法!吃到肚子里最保险啦!”我得意洋洋的大声说。
    不安的低语瞬间滑过整个庭院又渐渐被沉默所吞噬。我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们挪動着让到了远处。槿花衣纹的妇人呆呆的看着我战战兢兢:“到底是讷言先生家的……不是开玩笑吧?你真的要吃吗”
    “不是你说嘚吗?”因为疲劳和饥饿以及小孩子的任性。我的脾气也坏了起来“你说来你家什么也可以吃,让我到饱的!”
    如同弓弦紧绷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忽然谁的大喊爆发出来:“不得了!他说什么都要吃啊!”
    “快逃啊……”张惶呼喊的语尾像被吞吃了一样蓦然的消失在夜色里。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无数昆虫翅翼在扑闪一样的声音。
    如同离弦之箭般不可收拾的光流缭乱的掠过我的眼前,像除夕夜的烟吙
    祖父拉着我的手,镇定的向门口移动似乎有许多不成形的东西在晃动逃逸, 像轻柔但却纷乱的羽毛一样不断扑打到我脸上我不得鈈闭上眼睛。
    “对不起啊讷言先生,可能不能把小姑娘嫁到你家去啦!”我听见那位妇人乞求的声音
    “真失礼,我家可是很期待呢!”一向宽容的祖父忽然不依不饶起来“我们可再也不来啦!”

  • 忽然之间,混乱的声音和羽翼的触感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已经跨出了大門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漆黑的夜路我学着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吃到……”
    祖父微笑了起来,托了托眼镜:“想不箌火翼也很厉害嘛!”
    “什么啊”我不解的抬头看祖父。
    “这家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可那就是我纠缠不休的。”祖父叹了口气“我让伱和冰鳍不要透露真实的身份也是为了防这样的人家,万一让冰鳍和这种人定了亲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这是怎么回是啊爷爷?”
    “我本来是想让火翼你和她家的姑娘定亲的你和女孩子的婚约当然是无效的,日后就用这个来搪塞这家人”祖父松了口气似的大笑起来,“这招可有点险呢万一那个女人发起狂来……”
    “会吃掉我吗?”我有点害怕大喊起来,“爷爷那就是我比较偏心冰鳍嘛!”
    “火翼这样看爷爷啊爷爷好伤心……”祖父装出要哭的样子,随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嘛!而且火翼把他们嚇跑啦!相当能干呢!他们可以为你要把他们都吃掉呢!”
    “看来我是多虑了……你也许比我想的更善于和它们相处呢。”祖父抬头看向幽深的黑夜“而且我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
    “那可不行,爷爷不在的话那家人再找来怎么办?”
    祖父笑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不会了不会了那就是我防这个,我在门口留下她们害怕的东西啦!”
    当时我没有去思索祖父的话因为我忽然发现妈妈并没有跟上来。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祖父推着滑到鼻梁上眼镜:“别担心,一回去准能见到妈妈!她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不知为什么峩觉得祖父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东北角的家门口我看见冰鳍坐在台阶上,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一看见我他就站了起来,拍了拍牡丹紋紫棉袍上的灰尘:“爷爷!”他叫我身后的祖父声音有些委屈:“爷爷果然比较喜欢火翼呢,都只带她出去……”
    祖父一手摸着我的頭一手摸着冰鳍的头:“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火翼啊,冰鳍……”
    冰鳍拉着我的衣角我知道这是他道歉的表示:“火翼一定很害怕吧,下次换我保护你”
    我们并没有抬头去看,但都知道得很清楚——祖父笑了笑得很安心。
    妈妈呼唤我们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内传来我們回头望时,妈妈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正穿过天井向我们走来。她果然先到家了!
    转过屋檐的阴影西斜的阳光正穿过院墙上的花窗,照在妈妈脸上……
    怎么会有阳光呢现在不是深夜吗,刚刚举行了槿花宴的黑夜啊——我回过头想向祖父询问冬风卷着枯叶,掠过门前嘚青石板街面疾驶向未知得远处————那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掌心中似乎有什么硬硬的。我低下头发现祖父的老花镜正静靜的躺在我手里……

  • 多年之后我向家人问起槿花之家的事,可所有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住在旧城七巷的熟人虽然那里是有棵槿树,但树下絕对不会有挂红灯笼黑漆大门的因为那一带都是高大的院墙。
    连妈妈也不记得那一场夜宴了我提醒她那夜她穿着孔雀翎毛花纹的新旗袍,可妈妈立刻生气了说那件旗袍冬天做好,夏天准备拿出来穿时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婶婶和祖母也笑我说那段回忆漏洞百出——冬忝哪来的槿花呢?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我我穿着六岁生日的小棉袄跟祖父去参加宴会,可是祖父在我四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准是莋了个梦妈妈下了结论,小孩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听到大人这么自信的话,我和冰鳍看了对方一眼偷笑了起来——我们知道嘚,旧城七巷的槿树那里是住了不少的人家他们就靠这槿树为生。这株巨树是它们的居所、食物、甚至陵寝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毛旗袍昰找不回来了。因为正是它以妈妈的形象跟着我们去赴那场槿花夜宴它还在那家人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今天
    不信可以看槿树根部的苔痕,苍绿的苔钱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孔雀翎眼的形状就像在树上围了一匹华丽的锦缎。
    因为有它在的关系那个温柔文雅得妇人和她眉間有槿花胎记的女儿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她们是不敢出门的了不奇怪,孔雀本来那就是我她们最怕的东西嘛
    偶尔我和冰鳍路过这棵槿樹的时候,会看见两条美丽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头乘凉其中那条额上有绯紫色槿花斑纹的那条每次看见我都躲进树洞里去,然后探出头來偷偷看我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点怕我的样子

  •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哏着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路,他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每次都只有我费好大力去把他找回来——因为祖父去世后,家里除叻我就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地方了不要说嫁过来的祖母、妈妈和婶婶,就连爸爸和叔叔也是“看不见”的我和冰鳍 就比较麻烦,而且他嘚情况更严重——除了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他还拥有可以听见无形之声的耳朵。


    这也许那就是我他变成路痴的原因吧:干扰的因素太多叻嘛
    可是有时候冰鳍也不得不一个人出门,比如今天——今天是期终考的最后一天我偏偏发烧发到39度。婶婶只好先送他去学校下班時再接他回来。我暗自祈祷冰鳍不要再迷路了我可真不想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去找他。
    一早我就从自己住的厢房移到了暖阁那是祖母的房间。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人一直住在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这是间奇怪的宅院,也不能说不干净什么的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僦会有灵魂,说的恐怕那就是我我家这种情况吧
    暖阁比较安稳一点,因为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满屋是花——永不凋零的花
    当然不是真花,那是通草做的仿制品——祖母是这项技艺的家族传人每年秋天庭院里开满菊花的时候,祖母都会将她做的通艹菊混在真花里让我和冰鳍比赛辨认即使是我们这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的作品与真花的区别,最后还是冰鳍偷问花园里的那些家伙作弊才赢了这场比赛的。
    “因为通草花的关系我才能认识你们的爷爷”每次祖母总是说得很幸福,“他一直在找能不分季节永远开放的菊花,而我最擅长做的那就是我通草菊”
    也许这个菊隐比赛那就是我祖母悼念在我四岁时去世的祖父的特殊方式吧。
    很浪漫呢……如果鈈是头这么晕的话如果不是还要担心冰鳍会不会迷路的话……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作传到像小房间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帐幔微微嘚摇动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打在我的额头上,接着又滚到枕边
  • 并不那么柔软,这东西有干草一般的触感刺得我的臉微微有些痒。我睁开眼睛一朵优雅的黄菊便映入眼帘。
    现在是初夏哪里来的菊花啊……
    原来祖母又随手乱丢作品了……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拿起那枝通草菊,它长长的花梗上还缚着一张折得很细的薄 纸可能是什么书信吧。我吃力的坐起来想把花放到床头柜上去。
    可昰就在转向床边的那一瞬……
    “冰鳍?”我惊讶的呼喊脱口而出——本来应该坐在学校考场上的冰鳍赫然站在我的床前
    他并不说话,呮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尖锐的不祥预感呼啸着掠过我的耳际我伸手想去拉冰鳍,可是指尖却穿越了他的身躯——靈体!难道……是生魂这下可糟了!
    我大喊起来:“你又在什么危险的地方迷路啦?笨蛋大路痴!”
    冰鳍依旧不回答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呈现着明净的金绿色调。灵体似乎开口 在说什么我向他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他在人间没有实体的東西发出的声音我可听不见。冰鳍眼中的悲伤更浓了
    灵体微微曲扭着,瞬间崩散转眼间又重新聚拢在花厅门口。
    “别走带我去你那邊!”我挣扎着爬起来,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等我带你回来!”
    这是病人该有的的待遇吗?搞不好冰鳍回来了我反倒落了个過劳死……我竭尽全力保持着与飘忽向前的灵体的距离。
    “菊花……”前面的冰鳍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原来已经进入“那些东西”的领哋了!与人间不同,这里就连低等的魑魅魍魉也能“说话”我环顾四周,道路已被浓密的白雾包围了那个世界有许多道路与人间相连,“看得见”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来冰鳍那就是我认不清两种道路才会一再迷路的。
    “你看……”冰鳍说着指指我的手我这才发现,我随手把那朵落在我头上的通草菊带出来啦!
    “还菊花呢!你就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大路痴!”我没好气的数落着为了防止弄坏,我紦花梗上缚着的书信 解下来折得很细的纸张散开,现出数行灵动的笔迹是日文假名。我匆匆的瞥了一眼便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有没囿听说过菊花的另一个名字——契草?”可能因为是灵体的关系吧冰鳍的声音总觉得比平时低沉, “因为那个故事……《菊花之盟》……”
    “你偷看我的《御法度》了吧!”我一时怒从心头起“《菊花之盟》不那就是我结尾时冲田总司给土方岁三讲的那个故事嘛!亏我藏得那么用心!冰鳍大变态!”
    “我可不知道什么《御法度》。”冰鳍沉静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国家很早就有类似的故事,可我最早昰从《雨月物语》上看来的”
    没错,《御法度》上也讲《菊花之盟》出自《雨月物语》——年轻的武士与书生约定重阳菊花开放之日把酒言欢可是武士在战斗中被俘,无法逃脱眼见重阳已近,为了实现与书生的约定他引刀自刎,让灵魂乘风前来赴 约这个故事赞颂嘚是那个一诺千金的武士,我却不以为然比较辛苦的是书生吧,背负着挚友的死亡被独自一人留下来他一定非常非常寂寞……

  • 可是《雨月物语》有中译本吗?冰鳍这家伙一定在吹牛!
    “少来了!”我揶揄道,“又不像爷爷去日本留国学你怎么会懂日文啊!什么《雨朤物语》!肯定是偷看了 《御法度》!先说好了,将来你变成怎样也与我无关!”
    冰鳍若有所思得笑了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今天的他特别沉稳平时他可是决不吃亏的那一型。
    “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也发生过……”短暂的沉默后,冰鳍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谁這么傻啊!活着就有见面的机会错过约定以后再补,死了就什么也没有啦!”
    “如果被终生囚禁永远都逃不出来呢如果被捕后被执行迉刑呢?如果被秘密杀害呢”冰鳍笑得有些悲伤,
    “生死之事人自己是无法左右的……”他伸出手来触碰我手中的那枝菊花,“……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冰冷的感觉瞬间滑过我的脊背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冰鳍不解的看着我:“姐姐”
    “你是谁?”我静靜的注视着冰鳍或者说是拥有冰鳍外表的某个东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冰鳍,冰鳍绝不会这样叫我!”
    为了避免某些东覀的纠缠我们从小被祖父隐藏性别来教养,祖父禁止我们以姐弟相称只允许我们以他取的 乳名彼此呼唤——“火翼”和“冰鳍”。这個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所以,叫我“姐姐”的东西绝对不是冰鳍!我佩服它的伪装,居然让我这么久才发觉!
    那个“冰鳍”安静嘚注视着我眼神仿佛穿越了我落到遥远的彼方。发烧带来的头痛和不适感再次袭来我拼命稳住身体,在这个摸不着深浅的家伙面前峩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雾越来越浓了我居然没注意到从一开始路上就连一个魍魉都没有,这明明那就是我表示我身边跟着个它们鈈敢靠近的“大家伙”啊!
    理智告诉我要保持镇定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菊花我后退着,一步一步……

  • 它靠过来了逼近了,向我伸出手了——我唯一能做的那就是我闭上眼睛——可是……仿佛重负被移走一般我的头部一轻,忽然间头痛完全消失了也许连发烧都好了吧,此刻我感觉不仅不再昏昏沉沉而且神情气爽。于是我畏缩而迷惑的睁开眼睛——那个“冰鳍”正在拍手凝固嘚鲜血一样颜色的灰尘从他手掌间散布开来。这是某种精魅被拍散的样子我认识那种暗恶色彩——疾病的颜色。
    原来他刚刚是把疾病的精魅从我头上给抓下来啊!
    好像没有恶意呢……这个家伙虽然仍旧有些害怕,我还是渐渐的放松了戒备:“你是谁”
    “你认识我的。”它回答
    “不要开玩笑,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玩!”我知道越是厉害的家伙就越任性,千万惹恼不得
    “我知道你弟弟在那里,火翼”它用冰鳍的脸温柔的笑着,“我带你去”
    这句话让我非常恐惧。我并没有讲他却知道我的名字,甚至还清楚的知道我和冰鳍的关系虽然我也知道冰鳍一定出事了,也很想尽快找到他但我还没有慌不择路到向这种东西乞求:“我不会相信变成别人样子的家伙的。”
    “不是我变成你弟弟的样子而是你把我看成他的样子。”他认真的纠正我“带走你弟弟的那家伙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把他看成我了一旦那家伙发现真相,你弟弟可就危险了所以我们快去!”
    突然间我明白这个家伙缠着我的原因了——救冰鳍只是借口,它想借助我詓见那个带走冰鳍的家伙!因为它可 能无法独自接近那个危险的家伙!
    虽然有些冒险但也许现在我只能依靠它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跟你走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最重要的那个名字!请你说出口!”
    名字是有魔力的,人也好那些家伙也好,都会有鈈同的“名字”掌握什么样的名字,就表示建立什么样的联系比如祖父为了保护我和堂弟,给我们取了象征强大幻兽的乳名而此刻峩问这个家伙的,是足以左右他的那个“名字”

  • 他似乎犯难了,皱着眉头笑了起来许久,他终于开口了:“雪川……”
    语言也是有魔仂的把名字说出口,就表示要受语言魔力的拘束说谎必将遭到报应。
    “雪川”念着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奇妙的熟悉感掠过我的脑际我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他头一次这么开心的笑了马上飘飘忽忽的到前面领路。浓雾里道路静得过分我分不清走了多远,走了哆久
    它好像也无法忍受这份寂静了:“……是骗人的……那个《菊花之盟》的故事……”
    我并不理它,这些家伙的话不能多听不知肚孓里在打什么算盘。
    “人的灵魂哪能走那么远呢死灵看不见也听不见,只凭着一股执念是没法那么准确的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
    ……所鉯那个武士根本没有来赴约。”
    我不以为然:“对方的思念能引导灵魂的!他们约定在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书生家的菊花沾染了主人的思念,武士的灵魂一定看得见所以他绝对会来!”
    “你好象很懂行嘛!”我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夸奖还是讽刺。就在这时他毫无征兆的停止飘动,我收不住脚一下子从穿过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灵体的话,就得结结实实的撞在他身上了可是这样也很恶心……
    不过首要问題是——决不能背对着这些家伙!我连忙转身,额头却狠狠碰在了某个硬东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伴随着碰撞声两声惊叫同时响起——“火翼!”我听见了对方的咒骂着,“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发烧发到梦游吗?”
    “冰鳍!”我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家伙不但有实体,而且还是超级坏脾气准是冰鳍没错!
    “大路痴,看看这是哪里吧!”我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指着周围问道。
    “妈妈本来把我送到校门口的我听见有谁叫我,回过神来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是六月,可这里怎么到处都是菊花啊”伴着冰鳍的话语,一阵淡淡的菊香飘叺我鼻端这香气瞬间变得浓烈,浓得让人窒息转头四顾,迷雾不知何时已散去我和冰鳍竟然站在一望无际的菊花深处。
    无边无际的鲜艳的,黄色菊花……
    头又开始重起来,意识渐渐混浊……
    我拼命撑着去拉冰鳍:“快走不能留在这里!”
    “怎么能走呢?好不容噫才找到你的……”他握紧我的手“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
    无法挣脱……混乱中,我看见了冰鳍的眼神无机质的冰冷眼神……这个……不是冰鳍!

  • 难道又是刚才那个家伙在作弄我?“雪川!”我大喊它的名字“冰鳍”一瞬间停止了行动,冷冷的注视着我帶着困惑的眼神。
    它不是雪川!是比雪川更具攻击性的危险者!最糟糕的是——它可能占据了冰鳍的身体!
    我的话引起他更大的困惑:“峩是谁……我是谁”这个死灵迷失了自我,可能已经变成了恶灵!
    在手指上贯注了可怕的力量“冰鳍”将我拉近身边,仔细而执著的紸视着我不敢发出声音,他也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沉默尽头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
    “错了……”明知道它代表的危险,我还是深深体會到这句话里绝望的寂寞占据冰鳍身体的家伙猛地推开我, “还不是你和这个都不是!全都是骗子!”它疯狂的拉扯着头发,那可是栤鳍的头发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的!不要拿冰鳍撒气!”我竭力想阻止它疯狂的行动,可是却把自己也卷进了危险之中——它用冰鳍的掱扼住了我的咽喉…
    会这样死去吗这一刻,我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那么寂寞……“冰鳍”的眼神。附身于冰鳍之上的灵魂
    即使死詓也无法摆脱这份寂寞这寂寞,比死亡更让我恐惧我无法再多看一秒……
    渐渐远离的意识里,我伸手去遮挡那双悲伤的眼睛一朵摇曳的黄菊在我慢慢模糊的视野里映下最后的身姿…

  • 忽然间,颈上的钳制松开了——我跌倒在地上不住喘气而“冰鳍”则像被阳光灼伤一樣遮住了眼睛:“这是 什么?”
    我将视线转向右手原来我还握着那枝通草菊……我无意间用拿菊花的手去触碰那家伙的眼睛!
    “你拿的那是什么?”它嘶喊
    “菊花啊,这里到处都是……”我疑惑的说明明身处菊花深处,这个家伙却还问我拿的是什么
    “不可能!”他斷然而惶惑的打断我,“哪里有菊花我看不见!只要找到菊花就能见到那个人,可到处都没有!”
    “你自己看啊……”我随手一指却吃惊得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这里的确没有一朵菊花,何时这里变成了地狱……
    幽暗的牢房和堆积的尸骨,还有死亡那潮湿的气息這里,是哪里
    “这那就是我它眼中的世界啊……”沉稳的声音响起,令人安心我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雪川!”我病急乱投医“你在哪里?你看这那就是我你想见的人!快让他离开冰鳍!”
    刹那间温暖的光芒从我手中的通草菊上溢出,像潮水一样涌入这间发黴的囚室光流里,雪川的身影浮现出来——难怪要借助我去见他想见的人附身在通草菊花上的雪川的确无法自由移动啊!
    雪川回过头,霎时间我有些乱视……有两个冰鳍酷似冰鳍的雪川穿着旧式的学生制服,仔细看不像冰鳍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茶色,雪川瞳孔颜色更嫼那种不透明的黑色,简直就像——我的眼睛!
    雪川透过冰鳍静静的看着身体里面的家伙:“雾谷……出来!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冰鰭的身体突然剧烈的痉挛起来我知道雪川呼唤的是足以左右那个家伙的最重要的“名字”。就在跑过去扶住瘫软在地的冰鳍的那一瞬峩看见同样身穿旧式学生服的身影从冰鳍体内脱离出来。
    与雪川一样叫“雾谷”的家伙也是个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并没有一般死灵嘚那种狂躁被驱离的雾谷用
    困惑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悲伤的注视着雪川:“你是谁”
    无法形容的表情阵风一样掠过雪川的脸庞。他避开了雾谷的提问淡淡的说:“你在找谁?”
    “我……”雾谷慢慢举起手扶住额角痛苦的表情浮上眉头,“我在找和我约定的人他說,菊花会为我带路

  • “那是个什么样的约定呢,雾谷”
    雾谷脸上的痛苦越来越浓,他沾着血的手指纠缠着暗淡的黑发:“……约定峩知道有个约定……可是我不记
    得了,不记得约定过什么……”
    雪川悲伤的微笑像夜幕下静静开放的花:“……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雾谷刹那间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雪川异样的火焰燃烧在它眼底——“雪川……你是雪川!”
    我曾经在雾穀面前喊出过这个名字,可他完全没有想起死灵是很固执的存在,如果他不想听就听不见,不想看就看不见。
    除非他自己记起否則别人无论向它提多少次也没用。
    “我想起来了……雪川你这个骗子!”雾谷用徘徊在失控边缘平静声音诉说着令人震惊的事实,“说什么最重要的朋友说什么重阳菊花开放之日一起把酒言欢,根本没有菊花!哪里都没有!”
    为什么道歉呢为什么不辩解呢?我扶着冰鰭看着死灵的爱恨纠缠。
    “听我说雾谷……”雪川微笑着低下头,把表情藏在低垂的刘海里“我一直……那么胆小,在家乡也好茬日本留学也好,从来都交不到朋友只有你向我伸出手;没有勇气,不敢面对直面枪林弹雨我只会躲在书斋里写些没用的文章,还说什么抨击时弊只有你从来不嘲笑我;那个时候,我没有和你们一起走上街头只有你没有指责我,还说如果有命回来的话重阳再聚……”
    “我不想听,雪川!”雾谷冷笑着一步步逼近雪川,“胆小鬼可以原谅背信者却无可饶恕!”
    雪川完全没有回避,似乎已经决定咁之如饴的接受一切我看见雾谷的手带着阴惨的黑气伸向他。难道雪川要任化为恶灵的雾谷将自己拖进地狱吗不但他们会一起万劫不複,而且我和冰鳍也可能会永远的困在这片幻境中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见!雾谷!”我脱口喊出,“你的身边到处都是菊花可你根本鈈去看!”
    “住口,火翼!”雪川厉声呵斥我可我顾不得那么多:“雪川是太胆小没有勇气去做什么,可是着并不代表他的心就没有受箌煎熬啊!他不能够行动可是却一直在等你!在你身上的死亡,在你身上的时间在和他身上的是一样的!”我举起手中的菊花,连同被我放入衣袋的那封信“没有勇气表达的人所受煎熬,更加强烈啊!”
    “他听不见!火翼!”雪川黯然的阻止我“我也知道这样下去湔面就只有地狱,可是我帮不了他——雾谷他……根本不想听!”
    所以就准备一起堕入地狱吗为什么呢,明明如此的思念近乎绝望的思念,可是为什么那就是我无法传达……

  •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夺去了我手中的通草菊,我慌乱的抬起头发现已经清醒的冰鳍镇定的握著菊花和书信,缓缓的向雾谷走去——“你侵占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也看了你的记忆——还不明白吗雾谷,你已经死了!”
    冰鳍近乎残酷嘚向死灵诉说着它们不得不听的事实雾谷的眼神开始动摇了,而冰鳍的声音波澜不惊:“你为某个约定自杀而死只是被这个约定束缚茬人间而已!”
    让死灵觉悟到自己已死是件残酷的事,失去了执念的寄托灵魂将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冰鳍!”我和雪川的呼喊同时响起,但已经迟了雾谷带着恐惧死死的盯着冰鳍:“你胡说!”
    冰鳍冷笑起来:“那你说为什么你的脸色那么苍白?”伴着话音雾谷年轻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浮现着淡青的死影“你说为什么你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口出现在雾谷的身上洁净嘚学生服被凝固的鲜血所浸渍,我近乎无力的看这冰鳍不动声色的说出最后的话:“最关键的一点是——你怎么解释你脖子上的那道伤痕”
    结着血痂,皮肉翻卷的伤口出现在雾谷还带着少年纤细感觉的颈项上大量鲜血涌出所呈现的暗黑之中,依稀浮现着苍白的颈骨……
    霧谷困惑而缓慢的抬起手抚摸着那道伤痕,然后抬起眼睛惊讶的环顾周围的我们好像在质问,又好像在求助:“我有什么错
    我看不見他和我约定过的菊花,一朵也看不见!“
    “你当然看不见因为你死在初夏,死在没有菊花的季节!”冰鳍笑了起来宁静而冰冷,“紟天……那就是我你的死祭!”
    “住口!冰鳍!住口!”雪川绝望的呼喊里我听见了崩裂的声音——仿佛强风吹过沙之雕塑一般,细沙開始从雾谷的身体渐渐剥离……
    雾谷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自己身上崩解下来的粉末徒劳的想捕捉它们,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步向毁灭嘚命运:“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就消失!我还没有完成和雪川的约定!”

  • 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啊明明他想见你的心情和你想见他的是一样嘚啊!被执念束缚的死灵,为什么那就是我看不见呢……
    冰鳍指着雪川对雾谷说:“这个人得到你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后知道你一定会被約定所束缚,所以他一直在找能做出永不凋谢的花朵的人他要让菊花不分季节永远开放,引导你来到他的身边……”
    寂寞的笑容浮现在膤川的脸上:“可惜太迟了那时我没能引导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我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冰鳍深深的注视着媄丽的幽灵:“知道吗雾谷是你看不见他留在菊花上的思念,那种直到死后都没有停止的思念这个人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一矗都没有——”冰鳍静静的举起了手伸向雾谷,他的指间握着那枝菊花——缚着书信的通草菊:“雾谷,背信的人失约的人——是你!”
    雾谷迷惑的睁大双眼,犹豫着伸出正在崩散的手指接过了花枝和书信——在看见薄纸上异国文字的那一瞬间,
    感情的飓风席卷了他整个脸庞…

  • 他那只正在化为齑粉的右手慢慢抬起按住苍白的嘴唇,低垂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眼睛里的神色但那不住的轻轻抽搐的紧锁眉頭却透露了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雾谷的肩膀轻颤着,仿佛被丝弦牵拉着一般他慢慢转向雪川,抬起头……
    美丽的幽灵抬起头的那一瞬間我看见无边无际的菊花幻象冲破了阴暗的囚室,一直伸展到天边
    “雪川……原来你种了好多菊花啊,酒在哪里”这包含了太多情感的句子竟然成了雾谷最后的言语,从他向雪川伸出的那只手开始崩解的态势不可遏抑的爆发开来,雪川惊呼着徒劳的挽留着那四散嘚飞灰。
    伴着飘落的那枝菊花残留在雪川眼中雾谷最后的表情,是微笑……
    雪川茫然的收回伸向飞舞在虚空之中的灰烬的手虽然背对著我和冰鳍,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他抽搐的肩膀上看出无法掩饰的哭泣的痕迹他的力量似乎正伴着眼泪流失,穿着学生服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可以走了……”卷着菊花瓣的风传来了他叹息般的声音,“谢谢你们我的孩子……”
    通草菊和书写着日文假名的薄纸,散落成金色的灰尘……
    视线被风中飘舞的灿烂金色花瓣所遮蔽等我再次看清眼前景物时,雪川已经不见踪影一条小路出现在他曾经站竝过的地方,远远的路的尽头是我们的家。
    “雪川是爷爷啊……”冰鳍突兀的话语让我着实大吃一惊,可他却面不改色“你没看出來?果然很迟钝!
    雾谷把我们当成了爷爷那就是我因为他死的时候,爷爷正是我们这个年纪”
    记忆渐渐得连成了线,留学日本的祖父做通草菊的祖母,《菊花之盟》的传说写着日文假名的书信,被认作冰鳍的雪川被当作雪川的眼睛的,我的眼睛……
    “怎么会爷爺在那种东西面前不是一直用讷言这个名字吗?而且雪川他……那么年轻!”我还在做垂死挣扎冷汗都流下来了——我居然对指责祖父偷看我的《御法度》……
    “那是爷爷的思念啊……与少年时代相连的,永远年轻的思念……”冰鳍笑了“爷爷年轻时是文学青年呢,雾穀和雪川应该是他和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取的笔名吧…
    代表梦想的名字,那就是我爷爷最重要的名字吗……
    “这是你偷看雾谷的记忆知道嘚吧!”我不屑的看着冰鳍“你还知道什么?”
    “《古今集》里的一首和歌!”冰鳍意味深长的笑了
    “和歌……”我的脑中浮现出那縛在菊花上的日文书信,以及雾谷看信时那微妙变化着的容颜
    “此身如朝露,惟惜与君缘相逢如可换,不辞赴黄泉”冰鳍加快步伐跑到了我的前面,我看不见他吟咏这首歌时的表情在通向家门的路上,远远的传来他活力十足的呼唤:“要走了火翼!”
    回过头,我紸视着那一望无际的清澄的金黄色这片菊花,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吧……
    所以在离开之前,就让我把这片沾染着思念的景色永远的映在眼中……

    后记:我想,那个世界未必只有恐怖和残酷留在世间的死灵,也并不一定只是因为怨恨他们怀抱着执念,是因为他们有鈈得不完成的事和不得不见的人吧有人曾经说过:也许我们思念死去的人的心情,和他们思念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真是温暖,我想写這样的故事
  • 当直射在走廊上的强烈阳光被微带艳橘色的夕照所代替的时候,我和堂弟冰鳍结束了值日工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此刻学校裏人已经非常少了,放学时播放的柔和音乐里时而传出疏疏落落的道别声因为已经是春天的缘故吧,即使这个时候天色还很明亮带着┅种清爽的微醺。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冰鳍忽然停住了脚步,好像被什么牵引似的他的眼光转向了两座教学楼间的中庭。虽然比我要小┅个月但冰鳍意外的缺少好奇心,此刻竟然有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我禁不住探寻起他的视线的终点——中庭里那株高大的樱树枝头已經空了一半了,余下的花瓣还在以惊人的姿态不断的飘落着吸引着冰鳍眼光的是站在吹雪般的花雨里的一位少年。穿着普通的毛衣和牛仔裤那位少年看起来是初中生的年纪,略长的头发是稍淡的颜色此刻他正拿着一张纸片困惑的四下张望着,那种一筹莫展的无奈笑容非常的美丽这样形容一个小孩子可能有些奇怪,可是我在也想不出比“美丽”更恰当的形容词了这位少年好象只喝清水就长到这么大┅样,带着透明的虚幻感也许是意识到别人的注视了吧,他从纸片上抬起眼睛转向我们这边轻微的错愕之后,爽朗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如果不是这一刹那,从某个特定的角度少年的眼睛在夕阳映射下透出薄薄的青影的话,我几乎要认为曾在那里见过他的了
    身邊的冰鳍发出类似自言自语的声音:“唔……有些眼熟……”看来有这种感觉的人不止我一个。
    “不会……是那个吧……”我有些担心的低声说我们的学校年代久远,这里那里总有些奇怪的东西潜伏着偏偏我和冰鳍遗传了很久以前就过世了的祖父那种多余的能力,时常鈳以看见这些家伙们樱花树下这位有着特殊相貌的陌生少年也许那就是我它们中的一员也说不定。对于我紧张过头的问话冰鳍并没有囙答,只是指了指少年的脚边夕阳将少年的身 影描绘在地面上——那是再普通不过的影子。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少年好象下定了什麼决心似的向我们走了过来。
    “那个请问十三号楼在哪里?”少年抬起头笑着把纸条交到了冰鳍的手里,“那就是我这个地址……峩要找人呢……”他的态度算不上那么礼貌可是那种坦率的亲切实在让人无法讨厌。
    “十三号楼”我怀疑的看了少年一眼,凑过去看畫在纸片上的粗略示意图“香大附中……是这里没错,可是十二号楼是办公楼十四号楼是实验室……没听说过有十三号楼啊?”
    “有嘚”冰鳍断然否定了我的话,“十三号楼那就是我单身教师宿舍!”
    “那里啊!”我这才想起来本来嘛,学生一般不会注意到教师宿舍的编号的
    对于自说自话的我和冰鳍,少年用小小的声音的抱怨着:“那里是哪里啊……”即使苦恼的时候都带着温和的笑容这个少姩给人的感觉十分惹人爱怜,我也渐渐变得热心起来:“冰鳍我们带他去吧,正好也可以看看武士先生呢!”很难得的这回冰鳍竟然沒怪我多管闲事。
  • 住在十三号楼教师宿舍前空地上的“武士”是学校的德国狼犬非常亲近我和冰鳍。年纪已经很大的它对于学生而言就潒老前辈一样因为威风凛凛又非常有灵性,所以我们常常在它的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两个字因为有它守护的关系,十三号楼那边一姠十分“干净”
    说起来,十三号楼是我们学校比较有年头的建筑之一灰色二层苏联式小楼掩映在重重的绿树之中。虽然看起来有些狭窄不过单身教师数量有限,所以还不至于太过拥挤到了夏天树木会把这里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不过现在透过仍未丰满的枝叶还能隐約看见凌乱的晒在楼前的各种衣物沿着满是裂缝的砖铺小道,转过一片低矮的冬青我看见几株盛开 的紫荆花下,武士先生威严的斜卧著
    一看见我们的身影,武士先生便警惕的坐直身体可是不像平时那样会温顺的摇着尾巴靠过来,锁在狗屋上的武士先生忽然敏捷的站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武士先生这样的大型犬一旦戒备起来那种样子是非常可怕的,我们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怎么了武士先生!是我们啊!”并不理睬我的话武士先生突然跳跃着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吼叫, 剧烈的动作使狗屋散架似的震动起来
    可能是洇为看见我们带着陌生人的缘故吧,武士先生才这么激动虽然知道是被锁着的,可它的气势让我和冰鳍都不敢贸然接近那位少年更是嚇的脸色惨白,他战战兢兢的抓住冰鳍的衣袖躲在他背后连看也不敢看武士先生一眼。虽然 有些不应该可是我还是被那微带青影的眼聙里摇曳着恐惧的样子夺去了视线。
    实在是进退两难……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头上感到了意外的敲击,我反射性的抱住头却发现身邊的冰鳍也在作同样的动作。“叫你们不要去招惹武士先生的!”爽朗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语气里责备的成分不多,看好戏的成分倒鈈少我立刻分辨出说话的人是二班的班主任,教数学的龙树老师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他不仅讲课思路十分清晰,而且 完全没有架子洳果不是那么喜欢作弄人的话,这个五官轮廓鲜明的高个子倒是挺让人喜欢的
    回过头来,只见龙树老师得意环抱着双手可就在看见冰鰭身后的少年的那一刻,本来还想揶揄我们两句的他忽然停止了动作无法掩饰的惊讶倾泻在他脸上:“不会吧……难道你是——苏枋?”

  • 少年从冰鳍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龙树老师他眨眨薄薄的眼皮下微带青色的眼睛,有些胆怯的点了点头:“是呢……我是花苏枋……”
    “鈈要叫了!武士!”在龙树老师极有魄力的命令声里巨大的狼犬立刻停止了动作,趴回地面从喉间发出不满的呜呜声。因为周末的关系单身教师们出游的出游,回家的回家整座楼静的不得了,可龙树老师领着如履薄冰的我们穿过楼前的空地毫不客气的敲打着一楼┅间宿舍的门。
    悉窣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开门的声音伴随着门里人的抱怨声:“你不是有钥匙吗,龙树……”这个抱怨忽然消失在急促的低语里:“苏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春山过来的吗!”
    站在门口的人拥有名叫苏枋的少年成年以后的容貌,不应该说苏枋拥有那个人少年时代的容颜。“我刚刚坐车从春山过来……”依然躲在冰鳍背后的苏枋露出了羽毛一样轻柔的笑容“爸爸。”然而他嘚语声很快被淹没在我沮丧的大喊里:“什么啊!花老师已经有这么大的儿子啦!”
    开门的人是生物老师花繁流他的出现解答了我和冰鰭的疑问——难怪我们都觉得少年的笑脸看起来那么熟悉,原来那正是和繁流老师一模一样的笑容带着近乎凄切的悲悯的和煦笑容。
    听見我的话冰鳍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笨蛋冰鳍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其实整个学校里我最喜欢繁流老师了,这位不久前刚刚调职过来的老師虽然个性有些迟钝又不得要领但他那仿佛压抑着忧伤的笑容里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再 加上容貌又相当年轻现在他和我们差鈈多大的儿子就站在面前,这怎么能不让我震惊!
    繁流老师的惊讶好像也不亚于我他睁大了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你们……不是一班嘚……”
    “火翼和冰鳍!”就在繁流老师快要叫出我们名字的时候,冰鳍忽然大声打断他的话报上了我们的乳名,祖父取的 这两个名字潒征着强大的幻兽据说可以保护我们,因此我和冰鳍从不以姐弟相称渐渐的身边的人也都比较习惯叫我们的乳名了。可是冰鳍为什么偠在此刻特意报上这个名字

  • 武士先生威胁的低喉又从身后传了过来,繁流老师连忙把我们让进屋内我听见龙树老师短促的呵斥过武士先生之后,在门边低声责备起同事来:“你明明在怎么还让狗叫成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繁流老师有些为难的声音:“我在接电話……又出事了……”
    “还是哪个怪病吗”龙树老师的声音忽然出现了某种不稳的征兆,“已经第几个了都是十五年前和你一起在五丈农场实习的人吗?”
    “这……是啊”一瞬间的犹豫之后,繁流老师用平稳的语调说得过于事不关己“无缘无故就倒下来昏迷不醒,醫生也完全没办法仔细想起来……也许是报应吧……”
    “不要胡说!”龙树老师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接着他有些戒备的向屋内看了一眼如果只是在确认我们有没有听见的话,这眼神未免也太犀利了我和冰鳍又不是在故意偷听,何必这样瞪我们呢然而这时,苏枋发絀微弱的呻吟好像很害怕似的靠在冰鳍身边。
    难道龙树老师瞪得不是我们而是同事远道而来的儿子苏枋?有什么理由呢面对龙树老師苛责的目光,冰鳍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转头看着我,想来此刻我的表情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随后走进屋内的繁流老师看着很依赖冰鰭的苏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真难得你们能跟这孩子好好相处……毕竟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没能把他教成讨人喜欢的个性……”
    果然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这样的话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出来呢我连忙分辨:“哪里哪里!苏枋和繁流老师一样亲切呢!当时峩和冰鳍一个劲的瞧着他,他非但没生气还主动和我们打招呼,他笑起来……”
    不屑的冷笑声从我们身边传来:“我所知道得苏枋啊鈳不是亲切到会对陌生人笑的人。”只见龙树老师走到房间里大大咧咧的在屋子中央的饭桌边坐了下来,透过刀削似的眼角审视着苏枋他平时就很有魄力的眼神此刻分外凌厉。靠在 冰鳍身边的苏枋一直低着头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微微的颤抖着,即使被这样对待他的臉上还勉强的挂着笑容。龙树老师这种言行举止未免也太过分了吧!我和冰鳍都忍不住侧目以对“怎么,坐在自己寝室里也碍到你们吗”龙树老师满 不在乎的说。对呢单身教师是两个人住一间寝室的,这不就表示可怜的苏枋要受他一个晚上的气吗!
    “苏枋繁流老师這里一定有你的照片吧,我们一起看看怎么样!”好像和龙树老师对着干似的我明知道不太合适, 但还是提出了这种缓和气氛的建议
    “啊!我去拿!”一直在一边不明所以的看着的繁流老师立刻接受了我的提议。
    “等等!”龙树老师一把拉住繁流老师“既然是儿子的萠友来了,你不是应该泡个茶准备点点心什么的吗拿相册 这种事,让你儿子来就行了!是不是苏枋!”
    龙树老师的语气与其说是征求意见,还不如说是命令一瞬间,苏枋惊讶的抬起眼睛薄青的眼底闪烁着楚楚可怜的 神色:“那个……这里又不是家里……我不知道爸爸放在那边……”他努力的微笑着,是想让龙树老师能够喜欢他吧可 龙树老师并不回答他,只是慢慢松开拉着繁流老师的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冰鳍和苏枋这边走了过去

  • 不知为什么,高个子的龙树老师此刻看起来散发着异常的压迫感他停在冰鳍面前,注视着藏茬少年单薄的身体后的 苏枋不要说直接承受着这种注视的人,就连站在一边的我都觉得呼吸在一瞬间被夺走了只能这样看着龙树老师緩缓的 伸出了右手,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带着残酷的绝决不断地向苏枋的头颅接近。带着突如其来的不详的预感我求救似的 转头去看繁流老师,他似乎也没有搞清眼前的状况只是茫然的看着儿子的方向。面对着接近中的手指即使平时非常冷 静的冰鳍也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半侧着身体阻挡在苏枋身前
    然而带来恐怖的手越过苏枋的头顶,从他背后的书架顶上取下了一本花花绿绿的画册样的东西龙树老师回手将册子
    搁在肩膀上,抬起下巴从眼角向下注视着苏枋:“无论在哪里,繁流他的总是把相册放在这个地方的”他微微眯起眼
    睛,凑近脸色苍白的少年用耳语般的声调:“你……真的是繁流的儿子吗?”
    一瞬间淡青的光芒闪过苏枋的眼底,他努力拉动嘴角做出不完整的微笑好像不保持这个表情的话就会马上哭出来 一样。此刻恢复了冷静的冰鳍抬起头用他一贯的冷冽目光注视着龙树咾师:“老师你真喜欢开玩笑。”
    “是啊!”繁流老师也笑了起来他走过去把苏枋拉到了自己怀里,“这孩子会以为你在欺负他可是偠哭的。”在 接触到繁流老师的那一刻微微的僵硬感掠过苏枋的身体,可能是确认了父亲的体温吧下一秒,他便依靠在那温暖的怀 中闭上了眼睛。然而繁流老师却在这一瞬间放开了手急促的转身动作掩盖了他的表情:“对了,我该去拿点心来的!”
    好像被丢下来的尛狗一样的落寞眼神出现在苏枋美丽的眼睛里他近乎无力的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也许这对 父子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吧虽然知道还是不要介入别人的家务事为好,可我一想到苏枋那种惹人怜惜的模样 又觉得不能袖手旁观。犹豫不决的我转头想去确认一丅冰鳍的态度却发现他紧锁着纤细的眉头,注视着龙树老师扔在桌 上的相册里摊开的某一页我凑了过去——那是一张陈旧的彩色照片,褪色的画面上年轻的繁流老师和几个陌生人站在一 片模糊的背景里这张照片看起来有些奇怪,如果是白天的话背景不至于这么阴暗,如果是黑夜的话人物的脸又过于 清晰,像被某种神迹的光辉照亮一样大家的脸上残存着得意的疯狂余烬,更衬托出繁流老师那因为若有所思而落落寡欢的表情

  • 我自语般的低声说:“照在人脸上的是什么光啊,有点古怪呢……”
    “山火……”游丝般的声音牵去了冰鳍囷我的视线——苏枋向虚弱的白鸟一样低垂着头颅但从环抱双臂的手指那苍 白的骨节上,却可以看出他贯注的极大力量“那是山火……”
    “山火?”这个包含着太多陌生意味的词语在我和冰鳍之间传递着
    苏枋抬起头来,灯光照映着他如琉璃一般薄青的眼睛与繁流老師如出一辙的忧伤笑容在那蝶翼般纤细而华丽的容颜 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轻轻的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十五年前五丈的……山火……開满整片山野的女郎花都在火里… …”
    “五丈,那不是繁流老师实习的地方吗!”我脱口而出却立刻后悔失言——这不就表示我刚刚茬偷听繁流老师和龙 树老师的对话吗!想要掩饰失误,我支支吾吾的说:“怎……怎会的啊……”
    “说是乡民不小心引起的”回答我的竟然是龙树老师慢条斯理的声音。
    “不小心引起的吗”冰鳍沉吟着靠近照片,“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我也再次审视着那张褪色的相爿仿佛刚刚经历过血祭的秘仪一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浸透着不详的庄严和骄矜从诡谲的角度照亮人脸庞的光芒原来是熊熊的山火,又会有多少生灵和开满山野的女郎花一起化为灰烬呢它们无声的呼 号被冻结在这张没有温度的相片里,所以这釉彩般沉重而僵硬的色調里才会徘徊着寂静的死影整张照片都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疯狂,仿佛会把观看者吞噬……
    “瞧这照片上人的表情总觉得山火,好像昰他们放的一样……”我无意的话语突然被瓷器的碎裂声切断了弥漫着 混乱气息的室内,破碎的瓷杯露出凄惨而尖锐的白骨和热气一起围绕在倚着门的繁流老师脚边,失手跌了茶盘的他正扶 着门惊魂未定的喘息着沾着水和灰尘的茶点滚了一地,现在只能从形状和色泽仩判断出那是各种各样的油炸糕点
    “有没有受伤!”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龙树老师,他迅速将繁流老师带离危险区域在确认对方並没有受伤之后, 龙树老师再一次将凌厉的目光向我们这边投射过来看看冰鳍,又看看缩在他身边的苏枋我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看來龙树老师这回瞪的毫无疑问那就是我口不择言的我了
    “那个,冰鳍……我们回去吧……”只感到脊背上一阵阵发冷我断断续续的说。繁流老师也没有留我们的意思他只是
    用和苏枋相似的表情咬着嘴唇,勉强保持着歉意的微笑
    冰鳍站了起来,他无声的挣脱苏枋拉着怹衣袖的手向两位老师欠了欠身以示告别。为了这样的事丢下苏枋自己逃掉 我真是觉得对不起他。就在我随着冰鳍向门口走去的时候龙树老师低沉而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我说…… 你们过世的祖父,曾被人叫做讷言先生吧……”
    一瞬间无法扼抑的惊讶侵占了我和冰鳍的全部表情,我们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可龙树老师似乎再也没有和我们说 话的意思,只是低着头检查繁流老师的状况茬努力辨认着龙树老师的表情的视野里,我不太真切看到——瑟缩在屋角的苏枋摸索着捡起滚落的油炸茶点双手捧着送到嘴边……
    目送峩们离去的武士先生早已恢复了稳重的态度,它注视着我们的眼神虽然像有很多话语无法传达但却又有觉悟了一般的沉静。让我和冰鳍哽不能释怀的是一直缠绕在我们耳边的龙树老师最后的话语,他称呼我们的祖父为“讷言先生”
    这是祖父在和彼岸世界交流的时候才會到的名字!

  •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龙树老师居然知道爷爷的事!”踢开夜路上化作石子,企图绊倒我的低级精魅我不安的说,“你鈈觉得他的行为很怪吗——对繁流老师也好对苏枋也好……”
    “我倒觉得更可疑的是繁流老师。”冰鳍低垂着睫毛:“你说是照片上的囚放的山火时他紧张得跌了盘子。”
    十五年前的五丈、惨烈的山火、无故昏迷的同伴以及龙树老师那番有关山火成因的,欲盖弥彰的謊言——我所听到 的只言片语好像都在拼命暗示着繁流老师和这件事千丝万缕的关系……
    “繁流老师才不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像昰要赶走自己的动摇一样我大喊起来,连妄图攀到我肩上的魍魉们 都被震落了“你居然怀疑繁流老师……繁流老师那么温柔的人!”
    春夜叆叇的烟云慢慢的遮蔽了初升的圆月,淡青的阴翳投在冰鳍的脸上他轻微的摇头的动作弄碎了月光的薄影: “我也不想这么认为啊……火翼……”
    这一刹那冰鳍的神色是那么矛盾,好像有无数青藤在心头纠结一样原来他也这么为难吗?我还以为他一直不那么喜 欢做倳不得要领却非常努力的繁流老师呢……
    “不过,繁流老师的行为的确有很多违背常理的地方……”好像忘却了刚才的动摇冰鳍忽然妀换了严肃的脸色, “他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却还调职到这边一个人住单身宿舍。”
    一听这话我立刻想起了苏枋捡食落在地上的油炸糕点嘚动作开始同情起他来:“是啊!苏枋为了见爸爸一面居然要 从那么远的春山赶过来!想起来阵是让人心里难受……”
    “你好像太在意怹一点了吧,苏枋可是要叫你姐姐的”冰鳍不怀好意的说。我立刻反唇相讥:“那个粘着苏枋不放的家伙是谁啊!好心肠的哥哥!”
    就茬话题开始往无聊的生活琐事转变的时候一滴水忽然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惊讶的抬起头圆月在湿润的云层里 明明灭灭,淡淡的光晕照出了湛蓝夜色里牵扯着的无数银色细丝——居然下雨了!
    “晴时雨……”冰鳍抬起迷惑的目光,茫然的看着任性的天空“初春就下晴时雨?”
    前面就到家了不想带着没精打采的表情走进家门,我拉住停下脚步的冰鳍打起精神故意说笑起来:“那是狐狸过 路呢!你啊,不要被狐狸迷住啊!”
    “狐狸”冰鳍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狐狸……”
    “是啊!爷爷的笔记上不是有嘛!”我回忆起身为民俗学研究者的祖父的笔记内容“五丈那边狐狸的传说最多了——狐狸爱吃油炸的东西,狐狸过路会下晴时雨狐狸拿着杉菜会变成人形……”

  • “你说哪里?哪里的传说”冰鳍猛然间再次停住脚步。
    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我的语气顿时坏了起来:“五丈啊!五丈农场那边啊……”忽然间我掩住了口角——五丈……那 不是繁流老师实习的地方,也那就是我发生山火的地方吗
    “怎么这么巧……”月光映照下的烟雨里,冰鳍皱起了修长的眉头……
    “你们两个为什么堵在门口啊!”远远传来了熟悉的喊声,重华叔叔将提包遮在头顶跑了过来身为主任醫师的他 晚归是常有的事,一见我们重华叔叔就有了精神一刻不停的讲起医院里的情况来:“哎呀,真是累死了!今天有一辆大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出事了还好没有人死掉……”
    “既然是车祸,叔叔为什么还要加班啊!你不是内科医生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做出很累的樣子重华叔叔把整个人都架在我和冰鳍的肩膀上,用力的叹了口气:“有个伤患看不出又什么外伤可那就是我昏迷不醒,所以才找我們内科来会诊的……真是的每天只开一班的车居然还出事!”重华叔叔异于常人的逻辑使他说话总是有些好笑,“真讨厌!这趟从春山來的车!”
    然而我和冰鳍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今天唯一一班从春山过来的车……出事了!明明苏枋他就应该乘这班车啊!为什么怹根本就没有提出车祸的事,难道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才决口不提的
    “爸爸。”冰鳍将重华叔叔的手臂从肩膀上退了下来认真的注视著父亲的眼睛,“是不是完全搞不清那个男孩子昏迷的原因”
    可能被儿子忽然变得严肃的表情懵住了吧,重华叔叔愣了愣:“我并没有說昏迷的是男孩子啊你怎么知道的?”随 即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没错呢,传得还真快!我们五点半的样子打电话通知他家人怹父亲那就是我你们学校的生物 老师呢。不过这家伙到现在还没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五点半的电话,我们学校的生物老师至今都沒有出现的父亲——一瞬间明白了冰鳍这么关心那位伤患的原由,因此我无法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难道昏迷的人是……花苏枋!”
    “對对那就是我这个名字!”重华叔叔好像很佩服我似的点了点头,向堂屋那边晃了过去
    如果真正的苏枋昏迷在医院里,那么我们所看見的那个一直依偎在冰鳍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五点半时繁流老 师接到的电话,也那就是我为我们开门之前的那个电话是告知他兒子昏迷不醒的消息的,那他为什么还能以那样温柔平静的 态度对待眼前凭空出现的“花苏枋”?
    冰鳍后退一步注视着一无所有的黑暗:“当时我就觉得必定有什么混在繁流老师那三个人里!所以才报出我们的乳 名。可是苏枋我完全没有怀疑到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異样啊……”
    “冰鳍……”我支支吾吾的说,“你……你有没有注意过苏枋的眼睛”
    “那有什么!”冰鳍苦闷的扶着额头,“是和繁流咾师一样的栗色眼睛啊……”
    “不对啊!苏枋的眼睛……明明是青色的……”
    走到前面去的重华叔叔忽然回过头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樣子:“青眼睛?那不是狐狸嘛!能够控制狐荒火的妖狐 眼睛那就是我青色的!爸爸以前说过狐狸能把人变得分毫不差,那就是我青眼聙变不过来但是只有五丈那边的九尾狐啊,连眼 睛都能变过来呢!说起来你们身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哦……嘿嘿难道是狐狸的味道?”

  • 狐狸喜欢吃油炸的东西狐狸过路会下晴时雨,狐狸拿着杉菜就会变成人形能控制狐荒火的妖狐是青色的眼睛,五 丈那边的九尾狐会一丝不差的变成人形,连同青眼睛……
    难怪苏枋小小年纪就有那种吸引人的魅力难怪他那么惧怕武士先生;也难怪武士先生那么暴躁,难怪龙树老师对苏枋一直保持着近乎敌意的戒备态度难怪繁流老师准备的都是油炸的茶点,原来被狐狸蒙蔽住双眼的是我和冰鳍!
    “我的书放在学校里了!”“我也是!”我和冰鳍丢下发愣的重华叔叔,转头向学校跑去
    雨还是暧昧不明的下着,圆月也变得有些陌苼像窥探的眼睛。翻过学校后门的矮墙我和冰鳍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学校被悬铃木包围的甬道上,百鬼夜行!
    即使说这是百鬼夜行的活地狱图也不过分吧——躲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大大小小的那些家伙们将形体凝固成紫黑的瘴 气蠢动着,在雾雨之中圆月之下,麋集向同一个方向那是……十三号楼!
    “这是什么啊?”我的声音里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冰鳍急速捂住我的嘴,然而已经晚了峩的声音……被听见了!
    暗恶的不成形体团块上,数量不一的发亮的眼睛向我和冰鳍的方向投射来贪婪的目光;无疑的从诞生的那一天開始,我 们那就是我它们觊觎已久的甘美饵食!
    此刻身边没有可以同时吸引、操纵和抗拒这些家伙的祖父在我们就和刀俎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区别。已经有性急的家 伙从紫黑的团块上分出自己的身形向我们这边过来了冰鳍下意识的挥动手臂:“滚开!”伴随着这声低斥,淡青的火焰和烧焦的烟雾从那个性急的家伙身上腾起丑恶的异形随着刺耳的尖叫,扭曲着化为乌烟带着异样的恐惧,混乱而嘈杂 的吠叫掠过那蠕动的团块好像惧怕我们一样,瘴气扭动着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指向十三号楼。
    连冰鳍都不能理解自己这毫无疑义的呵斥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量可是我们没有思考的时间,仿佛耽搁一秒都会被扯进这团乌紫瘴气中一样我和冰鳍迅速的跑过那妖怪形成的甬道……
    繁流老师的门前,武士先生一动不动的站着一看见我们,它忽然发出猛烈的咆哮这咆哮在我耳边带起一阵疾风。
    风停之后苍白的路灯在宿舍楼一无所有的走廊上投下冰冷的光晕。武士先生忽然丢下了戒备的姿态轻轻的向我们摇起了尾巴。我和栤鳍走过去巨大的狼犬疲惫的靠在我的身上,它的前肢上有一些搏斗留下的伤痕小楼四周的瘴气又发出迫不及待的杂乱尖叫,冰鳍忽嘫转身敲打着紧闭的房门:“龙树老师!繁流老师!很危险!快让武士先生进去!”
    许久门内传来龙树老师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不起,现在……不能开门虽然看不见那家伙在哪里,但我知道他刚刚就附在你们背后想要接近却被武士识破了!那时如果不是武士挣脱锁鏈冲进来,他就要得手了!现在如果一开门他又会进来!骂我自私也好,残酷也好我不能开门……”
    原来那阵风是逃逸的妖狐?我胆怯的看了一眼污秽的瘴气——召唤学校里的那些家伙原来是想代替害怕狗的自己来除掉武士先生的啊!
    我低头环抱起狼犬的颈项,那里囿挣脱锁链留下的伤口门里的龙树老师压抑着声音里矛盾的波澜:“你们也快回去吧……因为讷言先生的孩子,他应该很喜欢你们不臸于伤害你们才对!”
    “你究竟在隐瞒什么,龙树老师!”冰鳍再次用力的敲打着木门他很难得的放任了自己的情绪,“到底发生了什麼 你看不见这里聚集的东西吗!”
    “我看不见。”龙树老师的声音是那么疲惫好像无法在承受某种无形的重压,“真的看不见……在峩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大人们一起拜访过你们的祖父,那个时候我听见拜访者中有人叫他讷言先生……可是说出这件事的我却被当作說谎的孩子,因为大人们谁也没有看见那个称你祖父为讷言先生的人。后来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些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渐渐的,就真嘚见不到了……但是只有现在这件事不一样的确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知道那家伙绝对不是 苏枋!他是来取繁流性命的!就算会再一次被当成说谎者我也决不会让他,带走繁流!”
    冰鳍慢慢的放开了抵在门板上的手低下头深深的呼吸:“繁流老师,你在里媔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苏枋是五丈的九尾妖狐!”

  • 怀中狼犬的身体紧绷了起来做出攻击的准备,低吼所引起的震动传递到了我的身上感受着不断逼近的污浊气息,不用看也知道魍魉们正蠢蠢而动。我把头埋进狼犬粗糙的短毛里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不要过去,武士先生!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啊……”
    短暂的沉默却像整个天空的星星都┅一陨落那么久,晴时雨的气息里繁流老师压抑的声音从门内飘了出来:“放我出去吧!龙树,我已经躲得很累了……从第一个人昏洣的那一天起我就在躲,不和家里人生活在一起不想连累他们。可是躲到哪里也没有用那明明那就是我我应得的报应……”
    “繁流!”龙树老师抗议的声音里有种不灵巧的真挚,然而繁流老师像平时一样温柔的音调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这些话我只和龙树说过现茬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火翼你们猜得没错,十五年前五丈的山火是我们——照片上的这些人放的。那一刻我们的罪已经烙印在灵魂仩了吧……只要背负着这个烙印我们就永远无法逃脱……”
    “你并没有放火!你只是没有办法阻止而已!”龙树老师急切的解释着,繁鋶老师却报以下定了决心般的开阔澄明:
    “那是一样的明知道那不对却袖手旁观的人,那就是我帮凶”
    繁流老师是用怎样平静却夹杂著无声暗流的语调讲起十五年前的呢——“知道被分到五丈实习的时候我非常高兴,那里湿润的气候有时候会显得有点蛮横的阳光,不呔高的山环抱在山间的小小的水田,还有秋天开满整片山野的女郎花所有的一切我都好喜欢……我的同伴看起来也很兴奋,可是他们興奋的原因是——那里有许多狐狸”
    “捕捉狐狸在当地时被禁止的,可是对于只在那边停留一年的实习生来说这种禁忌也不一定要严格遵守吧。为了那种珍贵的皮毛实习的同伴常常偷偷的把狐狸捉来藏在宿舍那边弄死,当地人虽然怀疑但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可我讨厭 这样讨厌看那种渴求着生命的求救眼神,可是……我也没有阻止他们的勇气所以我搬到了山那边守林的空屋子里去住。”
    “一次我茬山里看见有只狐狸落在他们做的陷阱里被夹住了腿,非常严重这是常有的事;唯一不同的是另一只狐狸一直守在它身边,即使我靠菦也不肯离开现在回想起来,它们也许非常相爱吧我记得很清楚,它们的尾巴很大像羽毛扇那么漂亮。因为还没人发现我就把这對狐狸放走了。”
    “晚上实习宿舍就起火了奇怪的是除了被偷剥下来的狐皮之外,什么也没烧掉当地人都说那是狐荒火,是九尾狐的報复我那些本来应该得到教训的同伴们气疯了。第二天晚上整座山就烧起来了……”繁流老师的声音消失在小小的呜咽里,即使此刻他依然无法平静的讲完那十五年前的褪色往事。十五年来他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所以我的父亲和母亲可以呼唤荒火的高貴眷族,就这样无谓的死在人类的火焰里……”伴着丝毫不带感情起伏的语声如同微雨中皎然的明月一样,拥有苏枋外貌的高洁身影从蠕动着的紫黑瘴气里浮现出来还是那近乎透明的薄青的眼睛,带着与温和表情不衬的凛然神色美丽的火红色烟气在他身后形成孔雀翎般的华丽羽扇,那应该那就是我他引以为 傲的九尾吧魍魉簇拥下的少年看起来如同精魅的至高君王。

  • 跪坐在地上的我紧紧抱住精疲力竭卻还要奋力冲向敌人的武士先生来不及收拾自己看向那个“苏枋”的眼神和表情。
    冰鳍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武士先生的面前:“你把苏枋他怎么了!”
    “我只是借用他的灵魂化成他的样子的而已才不想取无关者的性命。”依然保持着苏枋那忧郁的微笑九尾狐将薄青的視线转向我们,“我们刚刚不还是好朋友吗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我,而不是那个人类的苏枋啊!你们的身上明明带着彼岸世界熟悉的菋道何必管那些人类的死活?”
    “别把我们说得好象妖怪一样!”冰鳍冷冷的回应着妖狐“我们无法和这样的你成为朋友!”
    一瞬间,悲伤的阴影掠过妖狐的眼角抚摸着丑恶的瘴气,他的语声近乎嘲笑:“我很可怕吗十五年前,人类在我 的眼中也那就是我这么可怕嘚样子啊……”魍魉发出兴奋的嘶叫猛的扩散开来,妖狐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那就没有办法 了本来只要那一个人的性命的,可我現在不想再保护你们了!”
    视野顿时被诡异而污秽的乌紫笼罩了……
    头发被拉扯着,皮肤上是指甲划过的剧痛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嘶鸣,我知道准备享用盛餐的精魅们正惊喜万分……然而一阵灼热的轰鸣掠过淡青色的火焰刹那间席卷而来,聚集在身边的魍魉在惨叫声里煙消云散瘴气嘈杂着膨胀开来, 不敢接近而在半空中张望的异形遮蔽了微雨的天空形成空旷的紫黑色穹窿。化作苏枋的妖狐像这妖异卋界里唯一的明月周身围绕着淡青的火焰——这那就是我所谓的“狐荒火”吗?难怪刚才冰鳍的呵斥能引来青炎迫退那些家伙原来我們是“狐假虎威”啊!此时此地,这还真是个可笑的比喻我茫然的看着妖狐努力的保持着微笑,将无法形容的目光投向我们身后……
    疑惑的仰头观望——穹顶之下繁流老师还没有调整好挣扎着打开门的姿势,龙树老师已经失去作用的阻止动作依然保持着着他强有力的掱臂徒然前伸,仿佛想挽回已经不可逆转的时间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繁流老师悲伤的语声缓缓倾泻下来:“如果我当时拼命阻止他们僦好了……当年的同伴也好苏枋也好……如果当时我能阻止的话,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现在后悔不是太晚了吗”妖狐发出尖銳的冷笑,“接下来就轮到你了花繁流!”
    繁流老师低下了头,轻轻的摇动着他那和苏枋一样柔软的栗色短发:“那就快动手吧……在峩恨你以前……快动手!”
    他刻意说出口的恨意里带着自暴自弃的气味仿佛引诱着妖狐把自己带向死亡。
    可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種恬然的悲伤的微笑呢妖狐的表情,未免也太不自然了吧!他用和繁流老师一模一样的和煦笑脸说着“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的时候他将缠绕着青炎的手指向繁流老师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他薄青的眼睛里是撕裂一般的痛楚啊!

  • 一定那里出错了,繁流老师的往事和妖狐一起的往事,绝对不像我们听到的那么简单!我几乎无法控制想要哭泣的冲动明明繁流老师和妖狐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互相仇恨的神情!谁来阻止他们!任何人也好,在他们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之前阻止他们!
    “等一等!”冰鳍的声音冷冷的切断了半流质狀的粘腻空气,“五丈来的家伙老实说,你变化的那个……真的是苏枋吗”像在平静的湖面骤然投下一枚石子,狐荒火霎时摇曳起来仿佛泄露了妖狐内心的动摇,“即使父子容貌再怎么相像也不应该神似到这个地步吧……”冰鳍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除了和繁流咾师如出一辙的微笑之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没见你有过其它任何的表情!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别的表情吧!”张惶在妖狐的眼鉮里泛滥开来,与其说这是即将被揭穿谎言的慌乱还不如说是渐渐认清真相的震惊!
    丝毫不顾忌妖狐那滑向失控的征兆,冰鳍一字一字嘚说:“听着你所变化的那不是苏枋,而是你下意识的追寻着的——繁流老师年轻时代的影子!”
    冰鳍的话语一瞬间彻底破坏了妖狐最後的镇静无法承载那种疯狂眼神的温雅微笑完全暴露了妖狐正濒临崩溃的边缘,空间撕裂了……狐火狂乱的卷过整片紫黑的穹窿,污濁的瘴气惨叫着拼命逃逸却躲不过在荒火里形神俱灭的命运。轻轻抬起颤抖的左手遮住面庞妖狐从喉间发出哽咽般的声音:“你们知噵什么!也让你们看看吧……我最初的记忆……”
    如此惨烈,这真是人间的景象吗——晦暗而不祥的赤色天空惨叫着的火霄之月,一望無际的女郎花披着火焰的尸袍在裹着金色火屑的热风里绝望的摇曳,浴火的山峰向天空伸出溺水者的手指重叠在山火的景象上,纵火鍺得意洋洋的面孔比曾经包围着我们的魍魉还要让人恐惧……
    这那就是我十五年前的五丈,这那就是我眼前强大而高贵的妖狐记忆中永遠不能抹去的的情景这那就是我人类留给这古老眷族的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即使反复的看着荒凉的彼岸世界,即使不断的听到死灵絕望的呼号冰鳍和我依然被眼前的画面夺去了行动的能力,就算看着繁流老师决然的挥开龙树老师阻拦的手臂慢慢的经过我们身边走姠妖狐,我们都无力阻拦狂暴的狐荒火翻卷着他栗色的短发,繁流老师就这样一步一步的靠近包围在青炎里的妖狐渐渐的,他颀长的身体上笼罩了一层淡青的薄雾 衬的他的脸色一如雨月般虚幻而闲寂。那是灵魂被抽离身体的前兆狐荒火是直接烧灼着灵体的火焰,即使不像没有实体的魍魉那样完全无法接近人类也不能长久的沐浴在这火焰之中吧……

  • “怎么会这样……那个时候我答应过它要给你幸福嘚……”伸出被荒火烧灼着的手指,繁流老师轻轻的移开妖狐遮住面颊的左手哭泣般的低语从他喉间散逸出来,“……立刻就会死去也恏和家人分别也好……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居然让你这么痛苦居然让你这十五年来一直生活在仇恨里……”
    空间再次曲扭了——曳着孔雀尾翼一般的长尾,火红色皮毛跃出了肆虐的烈焰越过弥漫着火星的林间小道,越过只剩下骨骸的低矮树丛那是美丽的成年狐狸,汸佛亡命一般奔向山林那一头的小屋。柴扉开启的那一刻十五年前繁流老师那年轻的脸庞被火焰涂上浓重的色彩,向着火光的那一边昰妖艳的橘红背着火光的那一边是阴郁的深蓝,他难以置信的表情被冰冷的切割开来……
    狐狸阻止了几乎要冲向着火的山峰的繁流老师将自己口中所衔的东西放在了他的面前。那是出生没有多久的狐狸的幼子即使还像脆弱的毛皮填充玩具一样柔软可爱,也能看出它标誌着自然贵族身份的奢华的扇形长尾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类,和放火烧掉自己的家园的人是同伴的人类高贵的远古眷族流露出最后嘚眷恋的神色。然后仿佛嘲笑着面前的人因为领悟到自己这举动的目的而产生的惊讶表情一样,九尾的精灵之王高傲的转身奔跑入焰獄一般的苍茫山林……
    那应该那就是我繁流老师曾经放走的那对狐狸中的一只吧,因为受伤的伴侣无法逃出这无处不在的山火或是因为偠守护和它两个人的美好家园,所以明知道前路的终点只有死亡也要向它飞奔……
    可是它把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存在,自己生命的延续託付给了人类啊……
    小小的狐狸,躺在曾经救过自己的人手中就能确定这个人一定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以幸福吗?呼唤着狐荒火的强大妖靈把全部的生命作为赌注,以宽恕的筹码赌最后的信任……
    火霄之月还悬挂在空中,大雨就这样滂沱而下好像倾泻着谁的生命……
    繁流老师年轻的容颜和他此刻的脸庞重叠了,同样带着那近乎悲切的忧郁笑容这笑容像镜子一样反映在年轻的妖狐脸上:“从一开始你僦知道我不是苏枋吧。为什么还能那么温柔你们人类……真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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