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已故母亲的坟头长满了野草被水冲踏了还和别人争吵

见自己趴在长满枯草的坟头上哭意味着:

对心理、心灵有关的知识感兴趣!今天的你往往会用这些知识来分析自己这样做当然没有什么错,但是也要小心自己乱套出来嘚结论反而加重了自己心理危机。真正要想做心理分析还是应该到正规的心理咨询机构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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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逝世的妈妈下大雨从坟墓出來和我说话... 梦见逝世的妈妈下大雨从坟墓出来和我说话

不要太在意做梦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想太多晚上就梦到叻,二是您的睡眠不是很好建议您吃点对睡眠有帮助的食物吧,注意休息就会改善,有信仰是可以的别太在意迷信就可以了,也不偠相信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就当老天开的玩笑罢了,保持乐观积极向上的心态祝您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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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去你妈妈嘚坟上看看可能有漏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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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可怕的瘟疫发生蓝月儿是惟一活下来的人。她孤零零走过一个个荒芜的城镇遇上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名叫燕孤行他们相依为命,经历许多奇幻故事卻在山洪暴发时失散。
  多年后蓝月儿成为红歌女,也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吸血鬼,今生只能与暗夜为伴以血为食。
  ┅天她重遇燕孤行。一个是人一个是吸血鬼,一切已然不同成了吸血鬼之后,只要她愿意她能召唤暗夜里的一切:星月、夜风、晚雨、蝙蝠、猫头鹰 、夜蝴蝶、山猫、野豹,甚至召唤尸妖也许还有更多是她未知的……

  那一年,在那个长满板栗树的山城里有┅天,人们被一阵聒耳的乌鸣惊动抬头看到一群灰绿色的大鸟飞过天空,它们全都一个样子有一张鸭脸,长着一条老鼠尾巴城里的囚惊惶相告,说是凶兆

  从那天起,美丽的山城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瘟疫那些啃啮过老鼠的虱子,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囚们发热、寒战、连肠子都呕吐出来,死的时候腋下和股沟长满脓包。

  街上堆满来不及火化的死者漫溢着焚香和尸臭,然而在恍如炼狱的山城里,竟传来小女孩风铃般悦耳的歌声

  山坡上一幢白色尖角的房子里,白若兰盖着羽毛被子躺在床上睡得很酣。她陸岁的女儿蓝月儿躺在母亲怀里睁着梦幻般的眼睛,喃喃唱着歌引来了蓝蝴蝶在她头上飞绕。

  白若兰睡着的时候比往常更美她嘚皮肤雪白光亮,仿佛裹在一层晶莹透明的薄膜里似的她是山城里最漂亮的女人,人们私底下唤她“若兰皇后”山城并不是她的故乡,她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着女儿,身边没有丈夫她连夜赶路,踏进山城的那个晚上昏倒在城里惟一的一座教堂外面,一位年轻的修士发现了她

  这位修士后来召集城里的年轻男子为白若兰盖了一幢白色尖角房子。五个月后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蓝月儿在这里出苼。

  这个早产的娃儿身上沾满母亲的胎血清亮的眼睛对世界投了好奇的一瞥。受尽产痛折磨的白若兰虚弱地拿起一块棉花擦拭女兒身上的血。她发现这个小娃儿没有皱纹比自己更美,美得像远古的精灵左边脚踝后面有一块紫红色的胎记,看上去像一朵玫瑰猝嘫之间,空气中弥漫着花儿的气息天空洒下一朵朵紫红色的玫瑰,花瓣从窗子飘进屋里铺满了她为女儿准备的摇篮。

  白若兰记不起她是在梦中还是在那场几乎把她撕裂的阵痛中见过这种泛着紫红色光泽的蓝月玫瑰。她轻摇膝上的篮子这小小的人儿睡得很沉,那張鲜红色的小嘴以令人怜悯的模样紧抿着

  “你就叫蓝月儿吧。”她对篮子里的婴儿说。

  她用手指轻抚孩子暖暖的、香香的小腦袋想哭,却又害怕

  “蓝月儿,你要平凡一点再平凡一点。”她满怀哀愁对孩子说

  白若兰在家里替人做些刺绣,又做些栤糖栗子拿去市场卖赚到的钱全都奉献给教会。她一生都满怀神伤常常静静跪在圣徒像下面诚心忏悔,在祷告中祈求仁慈的上帝赦免奻儿的罪

  全能的上帝好像垂听了白若兰的祷告。蓝月儿就像城里其他孩子一样长大只除了一点例外:她美貌依然,甚至比出生时哽美一些那伴随着她美貌而来的歌声,常常引来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

  蓝月儿在学会说话之前已经会唱歌。白若兰怀胎的时候一忝夜里,她从床上醒来听到有如天籁的吟唱,她以为又是她那些追求者在她窗下唱情歌

  她探头出窗外,只见到一地黄澄澄的月光囷一只长眼的小夜鹰颜色像枯叶。猝然她发现歌声来自她的子宫,是她未出生的女儿在唱歌她泪流满脸,被女儿悲伤的歌声感动這时她已明白,女儿这一生都会在苦难中度过

  白若兰自己的一生却在瘟疫中过完了。她染病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可怜的死者那样受尽痛苦。她身上长出些许红色的斑点死的时候宛若酣眠。

  蓝月儿发现她母亲失去了气息她躺下,对着母亲的尸体唱歌唱了三┿个日日夜夜。到了第三十一天尸体上的红斑褪去了,白若兰比生前更美

  白若兰有过无数的追求者,她却仿佛对人世间的情爱无動于衷那位在她进城那天救过她的年轻修士,本来决心终生侍奉上帝第一眼见到白若兰之后,便再也回不了头

  他老是找借口替她漆房子,结果屋顶上的油漆愈来愈厚,冬天的时候特别暖和到了夏天,不管外面的日头多么炙热屋里面还是很凉快。

  直到蓝朤儿三岁的时候这位年轻的修士依然每天努力爬上屋顶刷漆油。白若兰终于忍不住说:“再这样下去屋顶会塌下来的。”

  “嫁给峩吧”修士情不自禁地说。

  白若兰脸露欷歔没法回答,修士却以为她的沉默是女人的矜持

  “那么。我会在你窗前守候一百忝”

  修士放下手上的漆油,不分昼夜在白若兰的窗前守候到了第九十九天,她对修士说:“回去吧别等了,再等一百年我也鈈会嫁给你。”

  修士难堪地哭了他一生从来没哭得这么凄凉过。蓝月儿可怜他卷起自己的床单给他抹眼泪,后来甚至把床罩也借給他回去之后,至死的那一天这位修士依然对着家里的油漆疯言疯语。

  瘟疫降临的时候所有那些爱慕过她的男人和那位疯了的修士。都受尽恐惧的折磨死在床上惟有白若兰。在蓝月儿萦回的歌声中化作一缕再没有尘世情爱的幽灵

  母亲死后,蓝月儿带着母親亲手做的最后一罐冰糖栗子孤零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荒芜的城镇,她是那场瘟疫中惟一活下来的人那些虱子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那场疫症从一个城镇蔓延到另一个然后是饥荒和战乱,壕沟里堆满饿死的人连河水都是灰灰的。

  蓝月儿离开山城之后一直朝西方走。母亲给她讲过的那些童话之中她对“花开魔幻地”的故事最着迷。母亲说那片魔幻地上住着许多美丽的精灵,他们是世上朂美的精灵聪明伶俐又高贵,能做出最动人的音乐那儿长满一种花儿,白色的花瓣闪着永恒的金光像天上的星辰,永不枯萎人吃叻便能长生不老,而且愈长愈漂亮愈长愈聪慧。

  “只要一直往西方走就能抵达那儿。”母亲告诉她

  蓝月儿一直朝她的梦想の乡走,并不觉得饿她慢慢吃光那罐冰糖栗子,只是为了记忆起母亲的味道后来,她索性想吃的时候才吃有时从泥土里挖出一些树根来吃,有时喝些树叶上的露水累了就睡在荒芜的田里。

  自从母亲死后她不再唱歌,那些蓝蝴蝶似乎也飞离了她的生命她走了兩百多天,来到一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小村落这儿早已寸草不生,能离开的人都已经离开能吃的树根都给人吃光了。

  那天午后她蹲在一块被人翻过不知多少遍的田里,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些什么来吃却竟然挖出一个瘦巴巴的萝卜来。

  “萝卜也好吧”她心里想。

  当她正想咬一口的时候一只手飞快地从背后抢走她手上的萝卜。她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比她大一点的男孩,打着赤膊脚上连一雙鞋子都没有,瘦嶙嶙的肚子凸了出来,脸和双手都是泥巴他狼吞虎咽地把那个萝卜拼命往嘴里塞,看上去就像一头饿慌了的可怜动粅已经不像个人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男孩发现她比他还要小,还要瘦她那双惊奇又带着同情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他突然觉得惭愧伸出那只干瘦的手,把吃剩的半个萝卜还给她转身就走。

  她接过他手上那半个萝卜并不是因为肚子饿,只是觉得有趣她一邊吃一边跟在他后面。

  她每咬一口萝卜时发出的清脆声音压根儿是对他的折磨。他回过头来咽了口口水,问她: “你干吗跟着我”

  他故意拐了几个弯,以为摆脱了她却发觉她仍然跟在后面,像个小不点似的摆脱不了。

  天已经暗了他往前走的时候,她也往前走他停下来的时候,她也停下来他假装没看见她,眼泪却很没用地流到鼻翼去流到唇边去。那是他头一次抢人家的东西怹想念那半个萝卜的滋味,更想念他没吃到的那半个萝卜这个小不点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就是提醒他他是个小贼。

  他用手指揩去臉上的眼泪转过身来,装出一副坚强和公平的样子对她说:“好吧,我会找到半个萝卜还给你然后你就别再跟着我。”

  她点点頭张着漂亮的小嘴朝他看。

  “我叫燕孤行你叫什么名字?”

  她仍然张着那张红润的小嘴

  她眨了一下眼,没回答

  “只有你一个人?”

  小小脸蛋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像个不会说话的洋囡囡。

  “原来你是个哑巴”

  蓝月儿不说话,呮是不想说话就像她不想唱歌一样。母亲死后她孤零零在路上走了两百多天,没跟人说过一句话悲伤和孤单把她填得满满的,她进叺了冬眠期

  “你也是跟我一样无家可归吧?无家的孩子都有个样子”他一边走一边说。

  夜已深了他也累了,几乎听得见肚孓里发出的咕咕声他多么希望能睡一觉。睡着了就能忘记饥饿的滋味,甚至还有可能在梦里梦见自己吃到很多萝卜然后抚着暖呼呼嘚肚子满足地睡去。

  “先睡一晚。明天再去找萝卜吧”他跟自己说,也跟她说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一片荒坟里人们为了屹树根,连墓穴旁边用来遮阴的矮树都挖了出来给人翻过千百遍的泥土里,露出几口早巳埋葬的棺木里面躺着一个个骷髅。

  “你害怕吗”他问蓝月儿,双脚些微震颤不知道是饿还是害怕。

  阴森森的月光下蓝月儿那双宛若星辰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有他在,她不觉得害怕

  “我不怕。”他说着躺了下去头埋在手里缩成一团。蓝月儿躺在他脚边他不敢睁开眼睛,却闻到空气Φ有花儿的气息

  第二天,饥饿把他从清晨灰蓝的微光中唤醒他张开眼睛,发现蓝月儿早已经醒来站着看他。他羞涩地爬起来說:“我们出发吧。”

  蓝月儿的运气好自从遇上她之后,燕孤行总能找到一点吃的东西他们一起走了七十多天,曾经在田里找到芋头和红薯有一次甚至找到一只死鸟,惟独从来没见过萝卜连半个都没有。

  后来有一天他们来到一条岔路上,燕孤行想往北走蓝月儿却站在朝西的路上不肯走。

  “你在路上没听到人家说北方没有战事吗”他说。

  一路上蓝月儿总是听他的。她吃得很尐把大部分都留给他。惟独这一次她看起来很坚持。

  “好吧反正去哪里都一样,我们就往西面走吧”

  他跟着她走,蓝月兒高高兴兴地笑了他爱跟她说话,虽然她没回半句话却好像听得懂似的。

  他告诉蓝月儿他是个弃儿。

  “有人把我放在一个艹篮里半夜丢到羊栏里去。”他说耸耸肩,好像已经不觉得凄凉

  “老牧羊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哭声,发现了我他鼡母羊的奶喂我,把我抱到屋子里的炉火边然后我就不哭了。老牧羊人已经很老牙齿掉了几颗,眼睛几乎瞎了他会用一只绿色小乌來占卜。”他笑笑说。

  “他说我的命是一条奇命他算了好多遍都算不出来。但是老牧羊人非常肯定我是燕子在树上筑巢的那天絀生的,所以叫我燕孤行小不点,你见过燕子筑巢吗”

  “我应该不会是一只燕子生下来的吧?老牧羊人说有些乌长得像人,有┅张人脸还有人的双腿。”

  “小不点你有没有父母?”

  蓝月儿竖起一根手指

  “只有一个?”他猜

  蓝月儿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可怜的样子。

我明白了”他老成地说, “其实我根本不爱吃萝卜你呢?小不点”

  蓝月儿皱起鼻子摇头。

  燕孤行孩子气地笑了: “那我们别再找萝卜”

  在两个人面前展开的是一个新的旅程他们沿着西方那条路走,经过河流和沼泽地早上茬野橘林里醒来,夜里栖息在幽暗的山洞只有昆虫的亮光辉映着。他们像两个一起梦游的孩子以为命运会把他们带到约定之地。只要看到星辰他们便陶醉得无言以对。一路上他断断续续讲自己的故事,也讲些老牧羊人给他讲过的故事像是魔毯和神灯的传奇。;ilf~儿總是双手托着头很专注地听着,像小野花那样朝他盛放鼓励他说下去。

  燕孤行告诉蓝月儿当他长大一点,老牧羊人便教他牧羊牧羊童的生活很写意,只需要每天带羊到山上吃草等它们身上长出羊毛,把羊毛剪下来就能拿去卖钱

  “放羊的时候,你要小心┅个头戴黑纱的老婆婆她是魔女的化身,会在一瞬间变成野狗把羊群吓走戏弄可怜的牧羊人。所以牧羊人赶羊的时候,手上都拿着┅根拐杖用来对付魔女变身的野狗。幸好我还没遇过魔女。”

  一天他又告诉蓝月儿金羊毛的故事。

  “它们看起来就跟普通羴儿没有分别等到长毛的时候,它们却会长出一层层金色的羊毛走起路来像个金光闪闪的毛球似的。但你要小心看牢它万一听到狼嗥,它们会吓得整故事一起升天了

  “一天,我放羊回家老牧羊人不见了,那只小鸟也不见了地上只留下几根羽毛。”

  那时候老牧羊人已经老得很厉害,时睡时醒眼睛更坏了,却在占卜中看见自己的命运

  一天,他在病中喃喃对燕孤行说:“孩子我會死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死的时候身上撒满鸟儿的羽毛连一声叹息也来不及。”

  燕孤行从前听老牧羊人说过有灵性的鸟儿知道自巳快死的时候,都会展翅朝南方的“遗忘岛”飞去岛上云雾缭绕,渺无人迹那时。老牧羊人已经老迈不堪只能喝些糖水活命。燕孤荇猜想老牧羊人是不想死在他跟前。所以才丢下他和三只羊

  为了把故事说得神奇一点,他告诉蓝月儿老牧羊人和他的小鸟双双飛往遗忘岛去了,因为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声道别的叹息。这样说的时候燕孤行好像也没那么难过。毕竟老牧羊人是他惟一嘚亲人,他想念老人身上的羊膻味儿和青青草原的气息是这种慈爱的味道把他从一个草篮里抱起来。

  比起金羊毛蓝月儿更喜欢遗莣岛的故事。她甚至怀疑遗忘岛会不会就在花开魔幻地。那个时候她以为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来自那片花开魔幻地。

  “小不点遺忘岛很远很远,因为从那儿回来的人都忘了岛上的一切所以没有人能说出遗忘岛的位置。”燕孤行陶醉在自己编的故事里像迷梦般說着。

  他们又走了两百多天像两个被遗忘了的孩子似的,吃些野果也无可奈何地吃些无法飞到遗忘岛去的死鸟。他们在野花丛中潒小狗一样嬉戏做些孩子气的幸福事儿。世界已经把他们忘记一天,他们顺着西边的路来到一个浓雾弥漫的迷蒙旷野天上连一颗孤煋也没有,他们在黑暗中看到一匹脸上有白星的狼

  那匹狼着魔似的盯着两个哆嗦战栗的孩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却又猝然化作人的模样在迷雾中消失。

  “是狼人!”燕孤行大叫然而,在那烟漫的空间他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梦还是真实。

  只有蓝月儿认定怹们已经快要到达花开魔幻地了直到许多年后,她才知道她永远也无法跟燕孤行一起抵达7111JL.他们在湿湿的云雾中又走了三十天,两个人頭上都冒出了绿色的泡沫来身上的衣服也生出了苔藓。直到一天他们迷幻似的嗅着青草的气息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嫩草油油的山腰仩眼下是一片辽阔的地平线,太阳已经挂在蔚蓝的天空上他们脚上缀着野花和芳草。

  “小不点你看!是地平线!”燕孤行兴奋哋叫道。

  他们朝着地平线往山下走想找河流或溪涧。听不到淙淙的流水却听到羊儿的叫声。燕孤行循着声音走竟看到一只落单嘚小羊在吃草,一副懵懂相

  燕孤行把羊儿抱起来,发现它四只蹄子都另外又长出一只蹄子

  “它走失了。”他说

  蓝月儿紦头搁在小羊的肚子上,渴望的眼神似乎在说这只羊是他们的。

  “我们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人来找它。”燕孤行说

  他们茬原地守候了三天三夜,确定没有人来要它便高高兴兴带着羊走。

  “也许它会长出金羊毛,”燕孤行憧憬着说“卖掉金羊毛之後,我们可以再买一些羊羊又会生下更多的羊,我们会养一大群羊在草原上散步。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坐在马匹上赶羊。”他高兴地說满怀憧憬。

  他们在路上折了一根树枝来做拐杖带着八只蹄子的羊去寻找最好的牧草。羊儿吃草的对侯燕孤行用碎布来做些漂煷的风筝。他做的那些风筝好像都插上翅膀似的能飞到最远的天空。有一次大风的时候,蓝月儿差点儿随着风筝一起飘上天空燕孤荇及时抓住她一只脚踝,把她拉了回来

  一路上,他们的皮肤晒成漂亮的褐色一心等着羊儿身上长毛。一天夜里他们累了,随便紦风筝系在羊腿上第二天,

  他们醒来的时候羊和风筝都不见了。燕孤行带着蓝月儿四处去找直到日落西山,他垂头丧气地看着忝空宣布:“它飞走了。”

  蓝月儿记起她在山城里唱过的那些歌谣其中一首是牧羊人赶羊时唱的牧歌,在停止说话一年零七个月┿三天之后她突然开口唱歌。那些原已飞离了她生命的蓝蝴蝶又再一次在她头上飞舞。八只蹄子的羊摇摇晃晃地走回来脚上仍然系著一只风筝。

  “小不点原来你不是哑巴!”燕孤行兴奋地大叫。

  “我叫蓝月儿'”天使般的声音带着微笑说。

  蓝月儿就像絀生前那样先唱歌,然后才说话当她再开始说话,她对燕孤行说:“我们要去花开魔幻地”

  她娓娓道出那些精灵的故事,燕孤荇悠然神往说:“也许金羊毛就是从那儿来的,我们带着羊儿一起去”

他们一直往西走,燕孤行一路上卖些自己做的风筝赚钱一天,蓝月儿无意中发现八只蹄子的羊虽然久久长不出羊毛,却会跳圈圈于是,他们想到卖风筝时让羊儿在旁表演跳圈圈人们看到这只渏怪的羊竟然身手敏捷,爱跳圈圈胜过爱草原都会很慷慨地买些风筝。

  燕孤行和蓝月儿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赚到旅费,便朝他们夢想之乡走那年五月的一天,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悬挂着无数艳红灯笼的村庄,空气中飘浮着迷幻的药味儿夹杂着人们纵凊的嬉笑声。八只蹄子的羊躲在燕孤行身后不想进城。

  “我们好歹也要在这里过一晚"燕孤行对蓝月儿说。

  她点点头提着羊兒表演用的树枝圈圈,跟着他走然而,就连他们都感觉得到村里笼罩着一股妖里妖气的味道,那些在艳红灯笼下走过的男男女女笑聲放浪,颠颠晃晃地像个幻影,街上的少女似乎都带着一种早熟的风情背着行囊的异乡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宿醉的气味,眼神空洞似乎已经迷失在这个巷道交错的小城里,走不出去

  燕孤行和蓝月儿走在大街上,发现人们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好像去看热闹似的。他們跟着人群的屁股后面走来到一个提灯处处的广场。

  广场上搭了几个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帐篷帐篷外面有提着灯笼的人宣传里面表演的戏法,只要买票就可以进去看看人们四散观看,燕孤行和蓝月儿一路走来从没见过这种热闹,两个人一下子都失去了戒备带著羊儿到处钻,每个帐篷瞄瞄看

  紫色帐篷里,一个三头六臂的女人表演抛舅圈几十个发光的圈圈在半空中乱转。看得人们眼花缭亂八只蹄子的羊看到那些圈圈,竟也咩咩叫着想去跳跳看蓝月儿拉住它的脖子,说:“你会掉下来跌死的”

  绿色帐篷里,一个矮人卖一种药水据说可以让人忘了自己,但是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喝一口,即使那几个看来并不爱自己的人都似乎还有些留恋。

  一个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铁环头光秃秃的巨人,在黄色帐篷里守着一盏神灯巨人一会儿化作一缕轻烟钻进那盏小小的神灯里,一会见叒用同一个方法从神灯里钻出来

  蓝月儿看得傻了眼。

  “神灯的故事原来是真的!”燕孤行在惊异中大叫

  他们身上的钱仅僅足够让两个人进入最后一个红色帐篷。帐篷顶上一个穿着闪亮银色舞衣的女郎表演高空荡秋千她以令人胆战心惊的动作从一个秋千荡箌远远的另一个秋千,时而用一条白色缎带缠住脚踝把自己从秋千倒吊下来。她能猜出帐篷里每一个观众的名字并把名字编进一首歌裏。人们屏息静气看着她在半空穿来穿去被猜中名字的人都啧啧称奇,又有些难堪好像被人看穿肠子似的。

  女郎荡到燕孤行面前唱:“燕孤行是落翅的燕儿孤单一辈子。”

  尔后她又荡到蓝月儿跟前,倒挂在缎带上唱:“这个女孩叫蓝月儿好苦的名字。”

  蓝月儿惊讶地朝女郎那张美丽但冰冷的脸蛋看女郎苍老的眼神在她身上掠过,又荡开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他们带着羊儿走出帳篷兴奋的心情还未平复。这时燕孤行看到一个有个怪嘴巴的男人。普通人的嘴巴是横的这个人的嘴巴却是直的,从鼻子下面延伸箌下巴直嘴巴站在一个黑色帐篷外面,邀请会交戏法的人加入他们

  他灵机一触,对蓝月儿说:“他们还没有会表演跳圈圈的动物”

  “对呀!这里根本没有动物。”蓝月儿附和着说

  他们走到黑色帐篷外面,那个直嘴巴的男人两脚叉开站着打量他们凶巴巴地说:“你们找谁?”

  “我们会表演”因为他的嘴巴是直的。燕孤行要斜着头回答

  直嘴巴看不出这两个野孩子有什么本领。横了他们一眼吼道:“别在这里混事,快滚!,”这只羊会跳圈圈,“蓝月儿一脸自豪地对直嘴巴说

  “谁要看这只羊表演?还不快点给我滚!”直嘴巴吼道想把他们赶走。

  “让他们进来"一把阴沉的声音从帐篷里直嘴巴马上变得恭敬又惶恐,朝着声音嘚方向哈腰鞠躬说:

  ”是的,阎先生“然后掀开布幔让燕孤行和蓝月儿进去。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香味一把背上鏤花的椅子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头戴一顶黑色圆礼帽遮住半张脸,身上的黑西装有一股讲究味儿翻领上别一朵新鲜的红玫瑰。烟漫的幽光下他看起来就像午夜的魅影。

  这个叫阎背香的男人看到蓝月儿心里禁不住惊叹:“这个小丫头是个美人儿,能卖到很好的价錢”

  他看都不看那只羊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这只羊那么有本领你们可以留下来。今天晚上就睡在帐篷里吧。”

  接着他吩咐直嘴巴把他们带到睡觉的地方去。

  尔后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桌子上一个有松脂香的木盒里拿出一本羊皮封面的账簿

  来他卖过无数女孩,然而没有一个能跟今天晚上这个小丫头相此。他会把她卖到城里最大的一家妓院去

  那家妓院盖得像┅个华丽的金鸟笼,专门招待富人欢宴连场,数之不尽的小妓女一个个坐在用金绳子吊下来的秋千上高高低低。飘来荡去卖弄天真嘚风情。最后这些女孩不是染了风流病孤零零地死在床上,便是夜里偷偷吮吸忘忧的药粉在迷梦中等待上帝慈悲的召唤。那是个有去無回的地方

  他阎背香是个有眼光的人贩子,只看得起最好的货色就像他这个马戏团,只有那些有价值的可以留下也走不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条白色勾花手帕展开来在鼻子上擦了擦,脸露厌恶神色有一天,他阎背香要盖一家比金鸟笼更豪华的妓院聞着温香软玉的脂粉味儿,而不是现在外面这种汗酸和尿臭味到时候,他会把这些三头六臂和直嘴巴的怪胎全都丢进流沙里活活淹死渻得上帝亲自动手收拾他自己失败的作品。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麝香猫在白色勾花手帕上滴几滴,在半空中抖一抖头向后靠,闭上眼睛享受那团香云明天又卖出一个女孩了,他会记在羊皮账簿上

  有一天,今天晚上这个小丫头会感激他他看得出她是个非凡的貨色,再过几年在那个金色大鸟笼里,她将享尽荣华富贵与男人的奉承那些可怜的男人会给她折磨得肝肠寸断,活着时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死后也不得安宁。

  燕孤行和蓝月儿带着羊跟着直嘴巴来到一个灰色帐篷外面。

  “你们自己进去有床便睡”直嘴巴粗声大气地说,那副嘴脸活像主人的一条走狗

  他们走进帐篷,八只蹄子的羊跟在后面跳进去里面只有一盏暗灯,几张吊床摆在那兒那个三头六臂的女人、能说出别人名字的秋千女郎、神灯里的巨人,还有刚才那几个变戏法的人全都睡在这儿。三头六臂的女人说著呓语一条手臂悬在床边。巨人打着鼻鼾把那盏神灯牢牢抱在怀里。

  燕孤行和蓝月儿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找他们的床帐篷里弥漫著一股气味。蓝月儿在故乡山城的那场瘟疫中已经闻过了死人的气味,然而眼下这种味道,竟比那更凄凉和绝望

  他们在秋千女郎后面找到两张并排的吊床躺了下来,让羊儿睡在地上

  “他们很可怜”蓝月儿压低声音对燕孤行说。

  “也许他们就跟我们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他说

  蓝月儿想起故乡那位年轻的修士,她曾经拿了自己的床单和床罩给他抹眼泪

  “修士说,每个孩子生丅来的时候都是圣洁的”她说。

  “那他们的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们”他问她,脸上带着早熟的忧郁

  这是一个她不懂怎么回答嘚问题。

  “修士说当一个人受的苦难够多,上帝便会把他接回去”她说

  睡在她后面那张吊床上的秋千女郎,翻了一下身子弓着那双细细干干伤痕斑斑的腿,无眠的眼睛在暗夜里张着

  燕孤行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篷顶破洞漏出来的星斗说:“小不点,你看是星星哪!”

  “是花”她回答说。

  他转过脸去看到她在黑暗中的形影,突然之间他不想再跟她分开了。

  直到往事如煙的日子他不曾忘记,在帐篷里看星斗的那个夜晚她躺在一张吊床上,如歌的声音说:“天上的星星都是花儿的影子”

  他望着星鬥沉醉地合上那双困倦的眼睛。当他醒来竟看不见昨夜的篷顶,只看到清晨一片黯淡的天空四周空空的,一个帐篷也没有他不是睡在吊床上,而是睡在广场的空地上蓝月儿不见了,那些变戏法的人全都不见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他和八只蹄子的羊羊儿傻愣愣地站在他身边。

  他很是惊惶爬起来,大叫:“小不点!蓝月儿!小不点!”

  并没有一把声音来回答他

  他搜遍广场上每┅个角落,想找到一个可以回到昨天的入口处却失败了。他走到街上挨家挨户去敲村民的门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广场上那些彩色帐篷,那些来开门的人坚称广场上从来就没有帐篷,只有满地的鸟粪他用手抵住对方的门,问他们那个马戏团去了哪里这些人竟然异口同聲地说,村里根本没有马戏团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女人。

  他回到空荡荡的广场上却还嗅得到昨夜人群留下的汗臭味和拖鞋味。這时一群飞鸟掠过天际,在他头上撒下白色的鸟粪他急得哭了,绝望地呼唤蓝月儿

  蓝月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四面木板牆壁的暗室里,四周散发着一股湿湿的霉味门从外面锁上。她使劲拍打那道门大叫大喊,直到累垮了没有一个人来开门。

  她靠菦房门嗅到昨天那个戴黑色圆礼帽的男人身上呛鼻的香味,还有直嘴巴口里蛀牙的味道她猛然想起昨夜在梦里迷迷糊糊地给人抱走,無力地挣扎着是他们把她抓来的。

  她喊燕孤行这些时日以来,头一次她听不见他的回答,也看不见他她泪眼看见的,只有从牆壁裂缝里透出来的光线和飞扬的尘埃

  她靠着门滑倒在地板上,头坦两个膝盖之间哭得发抖。尔后她发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丟着一个破旧的洋囡囡已经发霉,破肚子里冒出浑浊的褐色泡沫问起来酸酸的。木地板上长出了有如棉絮的白花和野草墙壁已经被鹽侵蚀,粉粉的盐花散落她没见过比这更可怜的房间,这种霉味带着咸腥气不是雨水,而是许多的眼泪造成她仿佛看见以前的一幅景象:她不是第一个被抓来这儿的,在她之前被带来的女孩一个个流下了恐惧颤抖的泪水,其中一个女孩留下了那个破肚子的洋囡囡。

  她不知道他们会把她带到哪儿去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燕孤行了。她抖缩着呜呜地啜泣,如同受伤的小鸟悲鸣

  当蓝月儿茬暗室里哭泣的时候,燕孤行站在空空的广场上脸上湿湿的,泪眼模糊天已经暗了。他以为只要一直在这儿等着那个马戏团也许会洅出现。然而风吹散了昨夜人群留下的气味,连最后的残迹也消失殆尽广场上只有吵人的蟋蟀叫声,马戏团并没有回来

  他恨自巳昨夜竟睡得像个死去的人,他恨自已来到这个挂满红灯笼的村落他本来可以和蓝月儿一起去花开魔幻地,等着羊儿身上长出金羊毛洏今却孤零零地流下没用的眼泪。

  突然之间八只蹄子的羊踢了他的脚跟一下,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转过头来看它羊儿没等他回头,便拼命往街上跑去他跟着羊儿走,羊儿跑过一条长巷爬上台阶,沿着街心走向左拐了一个弯,又往左走穿过人家的后院,再越过掛满艳红幻一笼的大街沿着一排商店走,绕了个大圈不曾停下来,再穿过死寂的暗巷进入一片野草丛,来到一排仓库外面绕着其Φ一个仓库走,终于停在一道木板门外面低下头去吃从门缝里长出来的野草。

  “你是说小不点在这儿”燕孤行惊惶地望着羊尔后臉凑到门上,低声问:“小不点你在里面吗?”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他的衣领他挣扎着,从眼角的余光看到昨晚在马戏团里的那个直嘴巴

  “放开我!”他大叫。

  直嘴巴把他举到齐眼高吼道:“小杂种,你是来找死的吧”

  “燕孤行我在这里!”藍月儿在门后面大叫,使劲捶打那道门

  燕孤行用脚猛踢直嘴巴的胸膛,喊着说:“把她放出来!”

  这时另一个仓库里传来阎褙香阴郁的声音,像野外回音似的声音的主人说:“把他关起来,明天丢到流沙里活淹”

  “是的,阎先生”直嘴巴恭敬地朝那个倉库哈腰然后,他拉开那道门上生锈的铰链把燕孤行丢进木板房里去。八只蹄子的羊看见门打开也跳了进去。

  “小不点”燕孤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叫道

  “我在这里”蓝月儿回答他。她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此刻重逢,颤抖的声音里竟有又惊喜

  燕孤行在黑暗中摸索,她提醒他说:“小心别踩到一个洋囡囡”

  她闻到他的味道,伸出五只手指抓住他他牢牢抓住那只手,靠著她的手坐下来

  “他们是人贩子” 着说。

  “不要怕”他安慰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震颤的声音说。

  “我也昰”他沙哑着说

  “我听见他们说明天要把你丢到流沙里去。”

  “他们卖过很多女孩”她说声音满是惊惶。

  他们突然听到門上铰链松开的碾轧声门嘎嘎地开了,直嘴巴提着灯笼走进来一手把蓝月儿抱起。燕孤行拼了命扯住直嘴巴的手大叫:“放开她!”

  直嘴巴使劲甩开燕孤行,走出去把门关上,任由他在里面大喊大叫

  蓝月儿在直嘴巴手上流着泪挣扎,却像一只被支配似的尛动物似的只能作些无意义的反抗。

  直嘴巴把她带到一个房间去她重又闻到那令人窒息的香味。那个戴黑色圆礼帽的男人就在这兒在幽幽的灯下坐在一把镂花椅子上,帽檐下面那双阴沉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

  直嘴巴把她放下来,退了出去她发着抖,对阎背馫乞求说:“先生求你放我走”

  “你为什么要走”阎背香皱着眉头,饶有兴味地问

  “我不想留在这儿”她哭着说。

  脸露┅抹令人发毛的微笑他对她说:“你不会留在这儿,明天大清早两匹小马接着的一辆金色大马车,会来把你接走”

  “你要把我卖詓什么地方”她颤抖着问他

  他背靠椅子上,叹息说:“那是一个乐园去了之后便不想回来”

  “人不能只去他想去的地方”他的身体往前倾盯着她说。

  “求你不要杀我的朋友”她恳求说

  “丫头,人有自己的命运”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余音漂浮在空中。

  她听不懂抬起头,可怜地望着他说:“先生,求你放过我们我会报答你”

  “你怎样报答我”他绕过书桌,停在她身边

  她缩成一团,泪眼蒙陇牙齿打战。

  “人不能空口讲白话啊!”他手放她的肩膀上马上又缩了回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勾花皛手帕抹抹那只手,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她说:“带你来,是要你记着我将来你会感激我赐你锦衣玉食,你也会学懂怎样報答男人”

  “上帝会惩罚你”她呜咽着说

  他望着直嘴巴在外面守着的那道门,笑声刺耳说:“假使有上帝,便不会有外面那種怪胎

  然后,他吩咐直嘴巴把她带出去

  他把那条勾花手帕折起来,放到怀里去刚才碰到她的肩膀时,他突然感到她身体里媔有股力量不像她外表看来这么弱小、凄凉。

  “这个丫头将来是个妖物!”他暗自解释那股震慑他的力量

  他阎背香是个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的人,他当然知道所有祸水红颜都是妖物,身上有一种毁灭性的诱惑力会把男人煎熬成一副可怜相,然后吸干他的血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在那个暗室里八只蹄子的羊拼命吃着从地板缝中长出来的青草,好像想吃出一条路来只是,那些青草是用奻孩们恐惧颤抖的眼泪灌溉的很苦很成,它吃着吃着流出眼泪来,咩咩的叫声像孩子的哭泣让人听了难过。

  兼孤行蹲在门板后媔饮泣突然,他听到从老远传来的脚步声愈走愈近,然后门的铰链松开了,直嘴巴提着灯笼把蓝月儿搁在肩上带回来燕孤行想冲絀去,给直嘴巴用力推了回来那道门再一次关上。

  “那个人明天一早便会把我卖掉”她瑟缩在地上哭着告诉他说。

  “我们要想办法逃走”他说声音却毫无把握。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够逃出这个房间”她凄凉地说

  他无语。漆黑中他们的身体牢牢哋靠在一起,等候那不可知的残酷命运在他们身上再端上一脚世上竟有比弃儿和孤儿更悲惨的事。

  外面刮着狼嗥样的狂风他们掉嘚眼泪会让脚下的地板重又长出凄苦的荒草。

  在那个盐味的房间里时间长得像永远过不完,他们受尽恐惧与分离的折磨尔后,他們听到风声停歇了只剩下吵人的虫鸣,愈来愈相信离别的时刻已经不远。直到听见门上铰链松开的僵涩的声音两个人都以为是天亮叻,两个发抖的身体靠得更紧一些

  那道通往地狱的门辟然打开,一个提灯的形影站在外面是个比直嘴巴小得多的形影,也没有蛀牙的味道

  他们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看到那个能说出别人名字的秋千女郎站在那儿

  “快跟我走!”女郎的声音竟如他们一样抖顫。

  燕孤行连忙拖着蓝月儿走出去八只蹄子的羊跳过门槛跟着跑。女郎把门关上系上铰链,提灯带他们穿越一片野草丛来到村外的一条山路,对他们说:“从这儿一直走不要停下来”

  “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蓝月儿对她说。

  女郎脸露惨淡的笑容陡地撕下脸上的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来的那张脸布满斑斑驳驳的疤痕,上面长出脓包和肉芽烂得不像一张人脸。

  蓝月儿和燕孤荇看到她的样子很是吃惊。

  “是阎背香把我弄成这样的他简直是吸血鬼!”女郎绝望的声音说。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赱”蓝月儿问她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女郎缓缓把那张人皮面具戴回去,凄冷的声音说“这张面具每四十七天要换一张,只有间褙香手上有我哪儿都不能去,快走吧孩子”她说着把手上的灯笼给了他们,头也不回地走进野草丛中

  在夜的暗色里,女郎孤零零地拖着战栗的脚步走遇见阎背香的那个晚上,她说出他的名字时连背脊骨都发抖,她却不肯相信预言以为那是爱情的召唤。

  怹对她说像她这样一个美人儿,能说出别人的名字身手又灵巧,他会把她捧成银秋千上一颗闪耀的明星


  她为他离开了故乡,这┅片良辰美景的尽头却有一个地狱她永远不会忘记,也不想记起那天,她在他身边醒来来不及看他一眼,狡然失去了一张脸痛得茬地上翻滚,凄厉狂q.他隔着白色手帕拿着一瓶冒烟的药水,对她说:“你以后都只能够留在我的秋千上”

  她活得像一头畜生多少個在帐篷的夜里,她想干脆从秋千上掉下来算了却还是贪生。夜里她在吊床上醒着却又掉进自欺的泥淖中,以为从来就没有什么人皮媔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是属于她的,然而每隔四十七天,阎背香偏偏要提醒她一次她像个有毒瘾的人,只能在毒窟中慢慢腐烂

  把孩子放走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又穿上闪亮的银色舞衣回到马戏团的红色帐篷里。她用一条白色缎带把自己倒转从秋千上吊下来茬半空中穿来穿去。人们被她说出名字时都为她鼓掌,她却看到死神坐在另一个秋千上迎向她

  系在脚踝上的白色缎带缓缓断裂,她从半空中无声坠落头在泥土地上碰得粉碎,流出来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像风信子的颜色。于是她明白她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猝然之间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掉了下来,人们看到那张脸吓得四散尖叫。她在血的倒影中看到那顶把她带来这儿的黑色圆礼帽阎背馫不仅要她死,还要剥夺她最后的尊严但她的眼睛依然美丽,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她在那一滩开得像风信子的鲜血里,看到许多年后的┅天那个她救过的女孩,为她复仇

  燕孤行带着蓝月儿和羊,逃离那个妖里妖气的村庄他们为重获自由而高兴,也学会了两件事凊那就是:有些活人比死人更可怕,失去脸孔的人却是天使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纯朴的小村落这个好像被人遗忘了的村子,空氣中弥漫着田野和油菜花的气息烟囱飘来幸福的饭香味儿。

  “假如他们真的把你丢到流沙里淹死我怎么办”蓝月儿对燕孤行说。

  “我不会死的”他对她说天真满溢脸庞。

  “真的”她问他。

  “要是我死了谁带你去花开魔幻地”他认真地说。

  “偠是没有你我也不要去”她快乐地说,把手里的树枝圈圈丢到半空中去

  她伸出双臂接住掉下来的树枝圈圈时,看到一片红色的云不是云彩,而是漫天红色的飞蚁在他们头顶掠过

  “暴风雨要来了”她说。

  话音刚落像天崩地裂的一声雷响,天空漆黑一片暴风雨如巨浪般打来。燕孤行抓住蓝月儿的一只手又拉住羊,他们才不至于被雨水冲散

  他们带着羊跑到人家的屋檐下躲雨,起初还觉得好玩这场雨竟一连下了七天。

  “雨不可能下一辈子吧”燕孤行望着天空说

  到了第八天,大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洪水夹杂着山上的沙泥冲到河里去,汹涌的河水冲破河堤冲到村里去,涌到大街上去涨到屋子的台阶上去。人们看见螃蟹黏在门板上鱼儿从窗子里游出来,田里的黄牛为了逃命竟跑得比马儿快。村里的人纷纷带着家人和牲口往高地跑燕孤行和蓝月儿及时爬到红瓦爿的屋顶上,把羊儿也拉了上去

  暴雨不只要下一辈子,似乎还要下到永远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牢牢握住对方的手在屋顶仩竟闻到河中贝类的腥味。

  “等到河水退了我们就可以走”燕孤行在雨中大声说。

  蓝月儿不能想像有比那更狂暴的雨一条条沝柱打在他们身上,水深几乎到屋顶小村落成了一片沼泽,她看到一棵老树的残株无力地抵抗着滔滔的水流淹死的动物在她脚底下浮沉,一辆牛车后面拖着一个谷仓

  “河水把什么都冲走了”她惊惶大叫。

  八只蹄子的羊这时脸露惨淡的神色在狂雨中缓缓往下掉。

  燕孤行一手抓住羊的一条后腿使劲把它拉回来,羊儿的脑袋和两只前蹄泡在水里肚子捆在屋顶上摇摇晃晃。一条水柱冲下来几乎把他和羊儿冲开,他松开了握住蓝月儿的那只手及时捉住羊的尾巴。

  她想抓住他那只手却落空了。

  “在这里等我不要赱开我很快回来”他在泥雨中大声对她说。

  “我在这里等你!”她大声对他喊着说

  羊儿把燕孤行拖到水里去,他拼了命抓住咜的尾巴它八只蹄子吧啦吧啦地挣扎着前进,离红瓦片屋顶愈来愈远了

  蓝月儿在狂暴的雨中等着,看着一个溺死的男人在她面前漂过看着河上的小木船在她脚边搁浅,她耐心地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雨停了,村民回到自已家里挖沟排水,清理泥泞不堪的街噵寻找在洪水中失散的亲人,抬走塞在路上的动物尸骸时发现一条牛尸,身上竟披着老虎的斑纹不属于任何人。

  “这是洪水之兆怪不得了”一个村民说。天空渐渐清明河水带着腐臭的气息蒸发掉,蓝月儿依旧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天空转晴,空气中弥漫著一股幸福的饭香味儿蓝月儿又冷又饿,抱着膝头发抖不敢走开,依旧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

  一连三天放晴,蓝月儿身上的湿衣垺给日头烤得干干硬硬像尖利的木块,割到皮肤里去她仍然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好像在那儿生了根似的

  破晓时分,沼泽重又變回平地她看到河堤,从河堤那边可以看到沉默无语的河水她抱着膝关在红瓦片屋顶上等着。给羊儿表演用的树枝圈圈跟牧羊拐杖早巳经冲走了鞋子也冲走了,双脚胀胀的

  “上面有一个孩子!”一个村民发现了她,有人爬上屋顶把她抱下来她仍然抱着膝盖等著,身体硬得像一块石头似的屈曲的四肢无法伸直。人们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还活着,喂她吃了些面糊和热汤又用暖水替她拣身,才终于把她的身子拉直

  她并没有化成石头,只是想保持一个等他的姿势她离开了那些给她干粮、衣服和鞋子穿的好心人,沿着被洪水破坏的大街走到处问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牧羊童和一只有八只蹄子的羊

  村民以怜悯的目光看她,告诉她说这场洪水没淹死一个孩子,但有一个渔夫遭逢不幸

  “到河那边去看看吧。”他们对她说

  她朝着河岸走,希望在那儿见到燕孤行河上漂着泡烂了的动物尸体,并没有羊她呼唤燕孤行,一面走一面唱着那天唤羊儿归来的歌谣

  那是一条长河,从一个村落流到另┅个绵延到城镇。她茫茫然不知走了多少时日唤羊儿归来的童谣渐渐唱成了凄凉的歌。

  残酷无情的河水冲散了一切甚至心灵。沒有他她也不要去花开魔幻地了。歌声拖着脚步她绝望地唱着永恒的思念,蓝蝴蝶始终在她头上飞舞

  直到一天,一个女人坐在┅把柳条椅子上由四个工人抬着,来到河堤上她身上裹着一件银紫色披肩,红发上缀着美丽的紫丁香脚上的鞋子像蛇鳞,眼睛周围熠熠闪光手上拿着一把孔雀毛扇子,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亮晶晶的钻石戒指女人从柳条椅子上走下来,身上有一股花药味儿看上去像她早逝的母亲,望着她的眼神温和悲悯眼里盈满泪珠。蓝月儿知道她寻找燕孤行的旅程已经到了终点。

  一个月光朦胧的七月天在她那艘购船的舱房里,人称大***金莓露就像许多年来无数个夜晚那样,靠在丝缎大床上读着她那位药师情人留下的一叠遗稿。

  她死去的情人是一位伟大的药师名字叫柳色青青,他的生日是青鸟在垂柳上唱歌的一个早上他俊美倜傥,那双有如魔幻的手能调配出三千种以上的花药,有荡气回肠的爱情粉和止住泪水的忘忧汤也有唤回青春岁月的长生露。惟有一个人心里头那种最磨人的嫉妒无药可治。

  柳色青青把他毕生的心血都写在那叠用玫

  瑰油泡过的小羊皮纸上他的字体小而潦草,遗稿有点杂乱上面除了藥方,还密密麻麻记载了回忆与乡愁也写下了情爱的心事。他在一页纸上写着:“我想在莓莓的船上过一辈子”

  他用矢车菊墨水写嘚字看起来就像乐谱上的小音符内容又有些隐晦,她无法全都读懂每一次读,好像都读出一些新的意思来

  她有时只是随便翻翻,跟着配方调些花药虽然只学会五十种,已经够用一辈子了

  她一再读着柳色青青的那叠遗稿,并不是为了回忆也不是为了怀念,甚至连对他的恨意都没有了每夜靠在床头的一盏灯下读那叠遗稿,已经成为一个孤寂的习惯

  然而,这个晚上跟过去了的无数个晚上全然不一样

  她翻着那叠遗稿时,听到有如细丝细缕的歌声纯真却悲伤,充满令人心碎的节奏那有如低泣的吟唱,唱到她皮膚的毛孔里去唱到她骨头里去,在她的血管里低回她突然觉得眼里有些湿润。

  她难堪地拿一条紫缎手帕揩抹眼角的泪水披上外衤,走到甲板上看看歌声是从哪儿漂来的。船上没有一个歌女能唱出这样的歌

  她看星星,看云看风向,判断歌声是从西面遥远嘚堤岸上顺水漂来的她立即吩咐船长改变方向,朝着歌声驶去那位强壮的船长一直躲开她的目光,原来他早已泪流满脸,很是尴尬

  尔后,她发现船舱里传来此起彼落的低泣声那些歌女、舞娘和乐师都在自己的床上,无可名状地悲伤起来有人渴望久别的爱侣,有人想起失散的亲人那歌声唱出了每个人心里最苦涩的孤独,唱出了思念与分离的凄凉

  天鹅船愈是接近那片堤岸,随水漂来的謌声也愈是让人神伤一打小云雀听到那凄美的歌声,竟哭死在天鹅船的走道上两只养在甲板上的小白簿,因为大悲伤而在一个大白天雙双投河自尽

  歌女、舞娘、乐师和水手们都哭肿了眼睛,连一向最勤奋的厨娘贝贝也整天伏在炉火旁边哭泣,平常她总爱花心思莋些美味佳肴而今却只是随便做些冷菜。没有人因此投诉因为大家都愁肠百结。

  直到九月天一个褥暑的午后船靠岸了,歌声在烸个人耳边鼓回歌女、舞娘、乐师。水手和厨娘贝贝全都跑到甲板上流泪等着。

  金毒露坐在一把柳条椅子上由四个水手抬到堤岸上去。在那儿她泪蒙蒙的眼睛看到一个女孩,头上有蓝蝴蝶飞舞长发纠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长出了蓝色的苔藓污泥斑斑的脸上呮剩下一双空茫茫的大眼睛,两片嘴唇已经干裂依然唱着绝望的歌。

  “孩子你唱的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她忍着鼻酸问。

  “冲赱了”蓝月儿哺哺地吐出三个字

  蓝月儿记得,她上船的那天是九月的一个午后甲板上挤满了人,似乎是在等她这些人都很使美,眼里却都含着泪水她在人群后面发现一双好奇又哀凄的眼睛,偷偷地看她

  当她回望那双眼睛时,那双眼睛却在人群中消失了後来她知道,那个人叫但梦三年纪比燕孤行大一点。许多年后但梦三死的时候,那双哀凄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好了,我们现在先把你身上的苔藓擦走”大妈妈对她说然后带她到船上的浴室去,用一块玫瑰小香皂把她从头到脚洗于净又以为她左边脚踝上那块玫瑰般的红印是苔藓裁,擦不掉才知道是胎记。

  “你有一块胎记呢”大妈妈看了看脸露讶异的神情说,“这是一块很特别的胎记”

  尔后大妈妈梳开她缠结的头发,用芸香水替她抹眼睛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涂上百里香的花蜜,接着把她从浴盆里抱出来用一个紫銫天鹅绒粉扑为她扑上香粉,让她的长发披散给她套上一件圆顶白色宽袍子,像给天使穿的那一款

  她羞涩地抓住长到指节的两个衤袖,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大妈妈

  “天哪!”大妈妈惊叹,“你这小人儿是世上最精致的造物!” 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蓝月儿”她回答说

  大妈妈怜惜地抚抚她的脸蛋,说:“蓝月是一种玫瑰呢”尔后她问她:“你父母呢

  她的鼻子动了一下,眼里漾着泪光

  “是不是给洪水冲走了、”

  她垂下了眼皮,没回答

  “你喜欢留在这儿吗、”大妈妈问她。

  她看着大妈媽看到她蜜糖色的眼睛里去,看到她那一头颜色像九重葛的红发里去看到她头发上的紫丁香里去,对她充满好奇觉着大妈妈有一种佷神秘的气质,眼睛周围好像有光晕于是,她点点头

  “你在河堤上唱的那些歌,是谁教你的”大妈妈问

  “我妈教我的”她囙答说。

  “太惨了不要再唱啦!我明儿教你唱一些新歌”大妈妈对她说。

  第二天大妈妈把船上的七弦琴手找来。琴手是个天苼的阴阳人名字叫但梦三,皮肤白里透红爱穿白衬衫、黑背心、黑色长裤和一双擦得亮晶晶的黑色绑带皮鞋,看上去是个翩翩风度的媄少年脸上却永远带着忧郁和痛苦的神情,叫人看了心疼也心软

  但梦三温驯又善良,话很少肯牺牲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来帮船上嘚歌女练歌。贝贝很疼他起初总会偷偷在他的饭菜里加入一些她自认为滋补的药材,希望他吃了会变得像个男子汉结果却害但梦三一忝半夜在床上喷了一大滩鼻血,血一直从床上流到床缘流向地板,流出乐师门的房间经过船缘流向甲板,然后从那儿缓缓流到河水里引来一群嗜血的鱼儿张着嘴巴在船头狂跳。一个水手循着血迹找到但梦三的时候他昏昏沉沉,脸露惨白的微笑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冥河,全靠柳色青青用药把他救活

  “这是他的天命啊!” 大妈妈狠狠地教训了贝贝一顿。

  但梦三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他的七弦琴弹得出神入化,那七条弦线在他手里不见高山流水,只见明月松间照;不见浩瀚江河只见杨柳岸,晓风残月;不见少年狂只见断腸人在天涯。那诗意那才情,让大妈妈觉得留他在她的歌舞团里,是太亏待他了

  直到这一天,她发现惟有蓝月儿的歌声配得仩但梦三的七弦琴,也惟有但梦三的七弦琴才配得上蓝月儿的歌声他俩是美与哀愁的一对形影。

  但梦三早已经见识过那把从远处堤岸漂来的歌声了那些日子,他夜夜在床上啜泣他恨自己,也怜悯自己不敢相信,竟有一把歌声比他的七弦琴更孤寂

  他没想到藍月儿比他还要小几岁。她的脸美得像一首诗有着她自己动人的韵律和意境。大妈妈叫他去为蓝月儿伴奏的时候他高兴得脊骨一阵轻顫,好像那儿也有一根弦线似的但他尽量不表现出来,蓝月儿站在他身边唱歌的时候他一直羞涩地低着头,埋首七弦琴里直到很久鉯后,他才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她

  到他死的那一天,他不曾忘记在船上那个小小的音乐室里,在歌声与琴声之间在她的微笑与早熟的轻愁之中,他度过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河水已经平静了,只剩下八只蹄子的羊不停向前游身上的白色绒毛渐渐变成绿色,慢慢缩小长出翅膀,最后竟变成一只绿色小鸟离开河面向天空飞翔。

  南方一个荒芜小岛的岸边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身上裹着灰鬥篷,手里拄着一根紫杉木做的拐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之间冒出一只绿色小鸟朝老人飞来,停在他肩上拍着翅膀,脸露惭愧的样孓

  老人转头望着肩上小鸟,带着严肃而责备的神色说:“你终于肯回来了、”

  小鸟垂首神色落寞。

  赤地出生于斜阳村尛时即显现魔法天赋,未曾识字已能阅读咒文能召唤羊群,单用眼神就能驯服脱僵野马并将动物变形,马变成鹰翱翔天际小狗变成鱗片缤纷的鱼儿在海里畅泳,上岸后鳞片消失,又变国小狗斜阳村的村民深信巫师是天职,虽然孤寡一生却是崇高的荣誉。

  那時候女巫师都在东方的绿色山脉学习巫术,男巫师则会到南方的遗忘岛去赤地八岁那年,父母造了一艘孤舟送他出海赤地独自在大海航行,一路有法术风将他送到遗忘岛赤地在岛上跟随一位大法师学习巫术与正义之心。

  十二年后赤地学成离开遗忘岛,游历天丅用巫术帮助贫病老弱,除魔斩妖倏忽六十寒暑。赤地生性恬淡晚年向往平宁,想念六十年未曾踏足的故乡并在小鸟占卜中看到┅群纯真的绵羊,于是回到出生的斜阳村牧羊为生,顺归天然不再使用巫术。

  一天夜里赤地听到婴儿的哭声,在羊栏里发现一個被置在草篮里的弃儿这是他从来没在占卜中预见的,他给予男孩“燕孤行”这个名字

  男孩并没有魔法天赋,但品性善良俊雅聰明。赤地用慈爱抚养他并在男孩身上顿悟生命荣枯:有一天,赤地会死而男孩依然年轻,花开花落生命永续,是大自然平衡的法則大法师曾经对他说:“一花一木,一张孩童脸都能看到天地,此为巫术所不及”

  然而赤地无法看到燕孤行的命运,隐隐有不祥之感他爱这男孩,想在有生之年保护他燕孤行八岁那年,赤地重返遗忘岛求教于大法师,并在岛上养病其时,赤地双眼几近半吂但心志仍然坚定。

  大法师不久即逝临终前问赤地:“天命与天职,汝以为何者为大”

  “应是天命”赤地回答。

  “人鈳拒绝天职无法违逆天命”赤地长吁一口气。

  大法师含笑而逝留下了答案,目的是要赤地不要试图改变燕孤行的天命

  赤地惢中明白师傅的用意,一个人可以逃避他的天职一如他可以选择不做一个巫师而做一个普通的乡野老人。然而巫师相信,一个人的天命是一万年前的业逃不了。

  但赤地不忍心不服气,他在岛上功力大进一天,他用木桶舀来满满的一桶水在水中看到燕孤行跟┅个小女孩在一起,小女孩是个魔女赤地将伴随身边的绿色小鸟变成八只蹄子的羊,放到他们经过的草原上吩咐羊儿带燕孤行回家。

  赤地没料到小鸟变身的羊,渐渐爱上了蓝月儿赤地多次催促,羊儿竟不想归家直到一天,山洪暴发赤地再次催促羊儿带燕孤荇离开,羊儿终于听命然后变回小鸟飞返遗忘岛,接受主人的惩罚

  燕孤行拼命抓住羊的尾巴,在河上不知漂流了多少天终于,怹抓不住了看着八只蹄子的羊从他蒙俄的眼前消失。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洪水已经退了

  他走到村子里去,囿个好心人以为他是乞丐给他食物和旧衣服。他四处打听才知道自己离开红瓦片屋顶的村落好远。他往回走穿过荒野,越过平原┅刻也不休息,以乞讨为生想着蓝月儿依然在那里等他。

  他脚上长满水泡在鞋子里挤压出血水来,只好拖着脚步走路却好像愈來愈远,永不能抵达似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掉到绝望的流沙里,终于有一天他回到那个村落,看见一片红瓦片屋顶在他眼前展开来

  这个曾经变成河流的小村子而今又回复原来的模样,地上连积水都没有仿佛那一场山洪暴发只是个谣传。他往高处走找到他和蓝月兒避难的那个屋顶,它的烟囱跟别家不一样是绿色的。但蓝月儿不在那儿他向那家人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上媔那家人想起来了,说那个女孩给抱下来的时候硬得像一块石头但很快就可以伸展四肢,走了

  燕孤行觉得整个人空了,鼻子一陣悲凉的感觉不知道流下来的是鼻水还是眼泪。

  村子很小他挨家挨户去找,找不到他决定一直往西面找,他们说好要去花开魔幻地说不定她也是往那边找他。他脑里不停想着她希望她会感觉得到他的思念,但没有用他依然找不到她。他脚上的水泡已经复原叻他加快脚程,仍旧找不到她夏天转眼消逝,候鸟南飞到了严寒的冬天,他还是没找到她

  一天,他哆哆嗦嗦来到一个小镇的市场闻到扑鼻的面条香味。这时他已经三天没乞讨到任何食物了。他看到一个小丑在那儿吃面身上穿着一套亮丽的红色小丑服,颈孓上系着一个夸张的大蝴蝶结头上戴着长统帽,身边放着一个大木箱脸上涂着白色的油彩,夹在鼻尖的圆鼻子红得像鸭蛋黄夸张的夶嘴巴像腊肠,好像都能吃他猛吞口水,看到小丑捧起一碗热腾腾的面吃得很快乐。

  那个小丑注意到他放下手里的碗,问他:“小乞丐你想不想吃面”

  他猛点头,双脚微微发着抖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小丑问

  “三天”他微弱的声音回答说。

  小丑竖起三根指头说:“那该吃三碗!来!坐下来”

  小丑叫了三碗面条给他。他狠吞虎咽地吃了连汤都不剩,双脚再没发抖用手抹着嘴巴。

  “好了现在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乞丐”小丑眨着那双仁慈的眼睛问他。

  燕孤行把自己的故事一五一┿说出来怎样给洪水冲走,怎样和蓝月儿失散

  “她左边脚踝上有一个像玫瑰花的胎记,唱歌的时候有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他告诉小丑说。

  “小乞丐你相信魔术吗”小丑突然问他。

  燕孤行点点头他喜欢魔术,喜欢那个世界

  小丑这时伸手摸摸燕孤行的耳朵,竟变出一只白色小鸟来他松开手,那只小鸟从他手里飞走了

  “那么,有一天你会再遇到那个女孩。她会在某个地方等你”小丑魔术师说说完了,他结了账站起来,拖着他那个有两个轮子的大木箱走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问燕孤行:“小乞丐,你想不想当我的助手”

  燕孤行使劲地点头,几乎连脑袋都掉到地上

  小丑呵呵大笑,说:“那还不快点跟我走”

  第二忝,小丑魔术师给燕孤行做了一套蓝色的小丑服在他脸上涂上油彩,再戴上一个假鼻子燕孤行朝镜子一瞥,发觉自己像一个小小的小醜

  “人家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会更乐意光顾/小丑魔术师说

  每一天,他们在肚子上挂一个小货摊在路过的小城和村落里叫賣。魔术师那双灵巧的手会从顾客耳背上变出一朵红花,或是从自已空空的衣袖里变出一只小鸟逗人们欢笑。

  “我们要把欢乐带給别人”小丑魔术师对燕孤行说

  小丑魔术师卖的货物很奇特,他卖过一种粉红色的花露水涂上花露水的妇人上街时都有成群的蜜蜂追在她们头上。她们后来只好躲在家里蜜蜂却在她们房子四周筑起蜂巢。

  小丑魔术师又卖过一种万花筒买回去的人,竟然觉得怹们在万花筒里看到的世界比现实世界美丽许多结果,他们走路和吃饭时都在看万花筒最后,索性睡觉时也把万花筒牢牢黏在眼睛上

  小丑魔术师有一回卖过一种彩色的烛台,买回去的人竟然都舍不得让烛台上的蜡烛熄灭他们一根接一根地燃点蜡烛,觉得心头暖暖的到了夜里,那个小镇的每一个窗子都有烛影晃动照亮着夜空。

  然而不管那种货物多么受欢迎,小丑魔术师卖完了便不会再賣

  “万物有时啊”他告诉燕孤行说。

  燕孤行从来不知道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货物是从哪里弄来的小丑魔术师却对他说:“每样東西都有它的来处”

  小丑魔术师教他变魔术,他学会在别人耳背上变出一朵花在袖子里变出一只小鸟,把一条打结的丝巾在半空中抖开来变成一串缤纷的丝巾他重又开始做风筝,在路经的每个小城或小村子的天空上放他的风筝希望蓝月儿会看到,朝着风筝飘来的方向找到他然而,他放出去的风筝并没有把他渴念的人带回来

  “也许她忘记了看天空”小丑魔术师安慰他说。

  小丑魔术师不缯脱下身上那套红色的小丑服也从来不卸掉脸上的油彩和那个假鼻子,他永远戴着那顶长统帽穿着那双大头小丑鞋,连睡觉和洗澡的時候都是这样

  燕孤行从没见过小丑魔术师的真面目。他渐渐相信小丑魔术师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那年他十五岁小丑魔术师得了重病。

  “那个女孩唱歌的时候真的有蓝蝴蝶在她头上飞舞?”他在病中模模糊糊地问燕孤行

  “那么,她的謌一定唱得很好人也漂亮。蓝蝴蝶是大自然里最挑剔的音乐鉴赏家它们势利的鼻子只肯追逐最温香甜腻的歌声。它们并不属于这个世堺一天,当你看到蓝蝴蝶便会再见到那个姑娘”小丑魔术师眨着眼睛说。燕孤行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油然生起对蓝蝴蝶的思念。

  尛丑魔术师吐出最后一口气说:“我找到了人间的欢乐”

  燕孤行把小丑魔术师埋在一处漂亮的山坡上,下葬的时候他身上仍旧穿著那套红色小丑服,所以他看上去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燕孤行在墓穴上竖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这儿躺着一位伟大的小丑魔术师”

  这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

  大***天鹅船是静静河上的一个幻影犹如镜花水月。船上上演着的故事像一千零一夜般神奇荒谬住在船上的人却已经习以为常。就像他们在帐篷里唱的那些靡靡之音他们确信人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幻梦。这些人是人类想像力的奇迹

  大白天,船上很安静大部分人都还没有醒来。到了晚上也是天鹅船最美丽的时候。船上悬挂着无数金色的灯笼倒映在水中,如哃一个个梦影不用到岸上表演的日子,歌舞团里的人还有那些搭便船的,都走到甲板上唱歌、聊天或是翻几个筋斗跳到河里游泳,仩船的时候口袋里也许会装着几条鱼儿。

  一年中最热闹是仲夏时节祭祖河母娘娘的这一天河母娘娘是河里所有精灵的主母,靠河苼活的人都祈求她的庇佑她会阻止恶魔与溺死河中的女子相好。传说河母娘娘生于河床好奇冒出河面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紫丁香所鉯最爱紫丁香。这一天也是大***生日祭祀典礼从早上开始,由大妈妈率领船上各人把手上的紫丁香抛到河里去将河水染成一片漂亮的紫。大妈妈表情虔敬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祝祷往后一年的平安。

  贝贝这一天也忙得团团转她要做好一盘盘美味的小菜,端到甲板上去又拿出自己酿的柠檬酒、茵香酒和蜜桃酒,设法把每个人都灌醉她有一个怪疾,就是喜欢听那些喝得醉醒醒的人酒后吐真言然后,她会把他们的故事用笔记在她那本“酒后真言簿”上她告诉蓝月儿说:“将来我要把这些故事写成小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魔鬼!”

  所以贝贝是船上知道秘密最多的一个人。由于一些搭便船的人也曾不小心在酒醉后说出自己的秘密贝贝便连岸上的事都知道。他们其中有些觉得后悔又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会想办法再搭一次船追问贝贝他们自己的秘密。贝贝就得翻查那本簿上的记录回答这些人告诉他们说:“你偷窥姐姐洗澡”“你呢,你有一条尾巴”谁要是觉得羞愧想要回自己那一页,得用一个食谱来交换因此,贝贝常常能够做出一些新的菜

  祭河母娘娘的高潮在晚上,工人会让夜空中燃起灿烂的烟火蓝月儿上船的头几年,爱挤到甲板上看着美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以前更热闹呢,现在已经差远了”贝贝对她说

  那几年,大妈妈已经很少庆祝生日只会在祭典嘚那天到甲板上露一露脸,虔诚地撒下一束紫丁香她带着世故的微笑跟大家说:“对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来说,没有比她自己的生日蛋糕更可怕的食物了”

  然而自从蓝月儿来了之后,大妈妈好像比以前年轻了她更常离开自己的舱房,到音乐室去到甲板上去。

  她坐在甲板上的那把柳条摇椅里教蓝月儿读书,教她观天象那双有光晕的眼睛看着她,告诉她说:“天空上面也有船”

  船上的謌女和舞娘年纪比蓝月儿大都很疼她。她们大部分是无家的孩子也有离乡背井,慕名到天鹅船来追寻一个梦的。她们有些有情人在遙远的地方每个月寄信来,说总有一天会来娶她们却一直没来,后来连信也没有了

 一个叫妙妮的舞娘,她的情人在马戏团里当驯獸师一次,他把头伸进狮子口里的时候给吃掉了尸体送来的时候是没有头的,两只手里仍然牢牢抓住一撮狮鬃毛舞娘相信他就是她那个给吃掉脑袋的情人了。

  船上的人就像一家人贝贝会记着每个人喜欢吃的菜,等他们生日那天特别做出来但贝贝常常抱怨蓝月兒吃得太少,这孩子可以几天不吃东西每次只吃一点点,也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后来,贝贝发现她虽然吃得少却比船上每个人都强壯,甚至避过了那场可怕的咳嗽症也就不再逼她吃东西了。

  船上那场咳嗽症发生在一个晚上但梦三突然在音乐室里像小狗般咳嗽,连七弦琴都无法弹下去大妈妈给他吃了用款冬花煮的茶,然而但梦三直到第二天还是不停咳嗽。

  第三天晚上大妈妈在床上读著柳色青青的遗稿时,咳了两声她没放在心上,结果整夜在床上咳嗽

  天一亮,一向最早起床的贝贝在厨房里做饭她搅拌一锅蔬菜时干咳了一阵,然后咳声便没有停止过,贝贝得用一条手帕捂住嘴巴

  几天后,船上每个人都染上咳嗽症只除了蓝月儿。水手劃船的节奏被逼跟自己的咳嗽声一致人们打招呼的方式是:“咳咳,你好咳咳”

  大妈妈吩咐贝贝煮了一大锅止咳药要所有人都吃丅去,连蓝月儿也不例外惟恐她会是最后一个染上咳嗽症的。然而大家照样咳嗽,蓝月儿照样平安无事那种咳嗽症不像肺病令人痛苦,而是让人喉咙痒痒的想忍也忍不住,惟有双手又着腰使劲咳出来才觉得舒服一点,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只是不可能唱歌跳舞,除非有人能咳得像一首歌

  大妈妈于是宣布:“我< 要暂停……咳咳……到岸上……咳咳……表演,也暂时不要……咳咳……让人搭便船免得把咳嗽症传到岸上去……咳咳”

  大妈妈写了一则告示挂在船上,表明天鹅船暂时不接载任何人而由于她写字的时候不停咳嗽,那些字体歪歪斜斜看上去像符咒。

  到了夜晚船上的人不是给自己就是给别人的咳嗽声吵醒,结果每个人都有了一对黑眼圈怹们开始担心这个咳嗽症是不会痊愈的,大家都免不了有点沮丧

  蓝月儿在每个人咳嗽的时候为他们拍背脊,在但梦三咳嗽的空当跟怹说话在大妈妈不咳的时候向她报告其他人咳嗽的情况,又编了一首《咳咳歌》来安慰大家其实,她心里也想染上咳嗽症那就能加叺他们。她在每个人咳嗽时走上去大口吸气又偷偷学他们叉着腰咳嗽,以为终于也会咳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柳色青青那叠遗稿上有治癫病症的药,也有治麻风病的药偏偏没有止咳的灵药,也许是他觉得太容易了大妈妈要大家吃的止咳药,都是以前听柳色青青隨便说的

  咳嗽症持续了一百天之后,大妈妈走到甲板上一边咳一边看风云。她看到东方有一股清凤吹来便命船长把船开往东方。

  她拍拍自已的额头说:“我竟没想到改变天鹅船航行的方向!”

  船往东方驶去之后大家果然都不咳了,咳嗽症也从此在天鹅船上绝迹

  咳嗽症过去之后,天鹅船又重新接载搭便船的人第一个上船的是一位杏眼睛、尖耳朵的年轻女巫。她戴着一顶圆锥帽身上穿着褴楼的麻布斗篷,背着一个魔法袋手里拿着一根扫帚。

  贝贝想拿走她手上的扫帚说:“你是客人,不用扫地”

  年轻奻巫连忙抓住扫帚说:“ 这是我的飞行扫帚”

  船上的人从没见过女巫况且她是咳嗽症后第一个来搭便船的人,说不定会带来好运於是大家都围着她看。

  大妈妈听到船上来了一位女巫便从她的舱房走出来,吩咐贝贝给女巫食物

  “你要吃蜘蛛还是蜈蚣”贝貝自作聪明问。

  “我吃素的有七种颜色便行了”女巫尴尬地回答说。

  贝贝用了四种不同颜色的新鲜蔬菜搭配三种不同颜色的面條煮了一碗素菜面看上去好漂亮,像彩虹

  年轻女巫专心地吃,这时蓝月儿拉着但梦三悄悄走到女巫背后偷看那个破旧的魔法袋裏有些什么,只看到一卷羊皮纸

  女巫吃饱了,把头上的圆锥帽脱下来休息

  一个歌女偷偷拿了女巫的帽子戴在头上,那顶帽子卻自动飞回去

  他们看见女巫露出一头浓密粗硬的绿发,都很惊讶一个舞娘忍不住伸手去摸,问:“是染的吗”

  “是天生的峩们族里的人都有这种绿色头发”女巫眼珠子朝自己头顶转了转,回答说

  “你要去哪里、”大妈妈问她。

  “我给黑巫师追杀想在船上躲一阵子。我看到这艘船给人下了一个永远咒没有人能在这里捣乱,应该很安全”女巫对大妈妈说

  “那一定是我母亲”夶妈妈带着些许微笑说。

  “‘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女巫满足地打了个无声的饱嗝对贝贝说。

  贝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问女巫:“你要不要喝点酒?”

  船上的人马上制止女巫喝酒

  “你喜欢听人酒后吐真言”女巫机灵地贝贝。

  贝贝羞死了匆匆收起盘子,躲到厨房去

  女巫虽然是女巫,但活泼又好奇在船上的日子,跟歌女们学唱歌跟舞娘学跳舞,竟然都学得有板有眼

  一天,那个想偷戴圆锥帽的歌女问女巫:“可不可以教我们飞”

  “可以啊!”女巫爽快地答应

  于是,所有想飞的人都齊集到甲板上第一个骑在扫帚上的,是那个歌女

  女巫对着扫帚念了一段咒语,歌女果然跟扫帚一起飞上半空

  “首先要保持岼衡,还要相信自己能飞”女巫跟他们说

  贝贝也骑着扫帚飞天。她一边飞一边尖叫忘了怎样降落,结果掉到河里去压死了一条剛刚游过的大鱼。

  轮到蓝月儿的时候女巫见她年纪小,要她牢牢抓住扫帚然后用一口气把她吹上去。蓝月儿太紧张了一直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大妈妈,你也来飞啊广蓝月儿在甲板上降落之后悄声对大妈妈说。

  “我很久以前已经放弃了飞翔的机會”大妈妈说眼神竟有些难懂。

  人们在甲板上学飞的时候但梦三躲在房里的舷窗前面偷看。蓝月儿来找他跟他说:“很好玩,伱也来吧”

  “我看到你飞”但梦三幽幽地说。

  “我不想飞”他溜到床上用被子盖着头。他想飞可他不想叉开双脚跨骑在一紦扫帚上,提醒自己他身上有个地方跟别人不一样。

  蓝月儿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阴阳人大妈妈告诉她说:“他们是雌雄同体,上渧忘了把他们一分为二/一个月后女巫要走了,大家都很舍不得

  “你要上哪儿去”大妈妈问。

  “我要回家啦我的家人想念峩”女巫说。

  “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蓝月儿问。

  女巫从魔法袋里拿出那卷羊皮纸来铺开在桌上,原来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一座绿色山脉,长满参天大树

  “我家就在山上的一座修道院里”女巫指着地图上的绿色山脉说。大家立刻看到那儿出现了一座黄色的修道院回响着丁丁冬冬的钟声。

  “是他们叫我回家的钟声”女巫说

  “你不怕那个黑巫师追来吗”蓝月儿问。

  “我的家人巳经在那边等我”女巫指着遥远的天边说然后把羊皮地图卷起来,带泪跟船上每个人道别骑着扫帚飞到天上去。

  那时正刮着北风女巫拼命按着头上的圆锥帽,大声说:“后会有期!”

  大家站在甲板上挥手送别女巫知道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像小鸟般飞翔。

  這时候但梦三仍然留在他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女巫的斗篷和扫帚在蔚蓝的天空上消失他的手轻轻抚过七弦琴的弦线,听起来像叹息

  在船上的音乐室里,大妈妈用孔雀毛扇子扇风一边听着蓝月儿在但梦三的琴声里唱着那本歌谱上的歌,一边驱赶蓝蝴蝶嗅到空氣中有花儿的气息。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少女时代浑然忘却消逝的年华。

  她早逝的母亲曾对她说:“留心一个指缝间有花香的男囚”

  “许多年前的那一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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