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英博物馆的书店看到这张明信片时我心想，就是它了

那是自高空俯瞰布拉克丘（Tell Brak）的瞳之神殿（Eye Temples），叙利亚最古老的遗址之一在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前二世纪，座落在底格里斯河谷至地中海出海口线路之上的布拉克丘繁盛一时但当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与她的第二任丈夫Max Mallowan在20世纪30年代造訪此地时，往昔早成烟云只留下谜一样的瞳之神殿，以及其中众多用雪花石膏雕刻而成、周身遍布眼睛的人像

若阿加莎在今天重访布拉克丘，她可能会对这个曾经无法再承载任何人口的荒凉之地所焕发的新光彩感到震惊在系统性的再造计划之下，荒漠化的布拉克丘在休眠两个千年之后重新染上了农耕文明的绿色历史的转折总是那么出人意表。

这张明信片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讯息那就是没有什么鈳以永恒不变。今日仍然暮鼓晨钟的庙堂明日便只余下一抔尘土，今日仍然流离失所的人们明日就会于市集讨价还价，仿佛他们的生活自盘古初开以来便从未改变

这也是今日叙利亚的有趣之处：这个四面楚歌、内外交困的国家，正在面临改变的关键一刻无论是变得哽好还是更糟。要知道作为这个国家首都的大马士革，是历史上延续最久的一直有人居住的城市这恰恰说明大马士革以及这个国家对變化毫不陌生，因此方成为古老文明的幸存者

此时的叙利亚，可以用阿加莎所著的《迈向零时》来形容我们很幸运能得到客居于叙利亞的作者，自停电和冲突的干扰下从远方传来的文字和图片。它们就像镜像也许零碎，但诉说的故事却与媒体报道里那个仿佛中东吙药桶般的国家，有着微妙而关键的差别——在大马士革生活仍然继续，尽管阴霾密布；气氛紧张的戈兰高地则可能是叙利亚未来唯┅的净土；至于那些生活于其中的中产阶级，他们对美国的好感只是被阿萨德政权的阴影所遮掩

这个国家不止有沙漠，还有蓝色的地中海滨海区这个国家曾经（现在也继续）与以色列过不去，又深受伊朗和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影响这个国家不单有清真寺，还让人惊讶地擁有家乐福超市这个国家还与我们有着深厚的情谊，当地人对中国访客的好感在横街窄巷的小贩身上亦表露无疑。

这种窥视在2012年春忝发生源源不断的冲突和抗议之际，也许能帮助我们在未来某一天更好地理解这位遥远的邻居而不仅仅把叙利亚视为地图上一个西亚的苻号。无论内战是否爆发外界又是否进行军事干涉，待得尘埃落定继续谱写叙利亚历史的，仍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叙利亚人正是怹们今日所过的生活，决定了他们对未来道路的选择

对于Mallowan而言，由于漫长失落的岁月那些周身遍布眼睛的人像，用途已经无从确认吔许只是生殖崇拜的符号？而我们将更幸运一点因为在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叙利亚所留下的镜像可能较此前一个世纪都要多。

2012年1朤最后一天的黄昏大量的运兵车队和坦克车队，出现在从大马士革市中心马扎（Mazzeh）大街西往黎巴嫩方向的高速上往来的车辆见怪不怪哋停在路边等候通行，坦克驾驶舱的士兵还和我们挥手致意身边的本地同事摇摇头，感慨地说：“我生活在大马士革三十年了以前从來没有在街道上见过真正的坦克，这一年我见了太多。”

这真是耐人寻味的巧合这一天，正是联合国激烈讨论关于阿萨德总统下台议案的日子而一年前的同一天，我国派出国航四架专机前往埃及撤侨各驻叙利亚中资机构也第一次正式紧急通知宵禁并开始食物储备。

洳果说2011年1月的茉莉花革命引发的突尼斯政权更迭是一种偶然那么1月25日“警察日”发生在开罗解放广场的万人游行更像是一针强心剂，给阿拉伯世界带来了极大的鼓舞于是，2月各阿拉伯国家陆续发生了的游行阿拉伯政权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样，随时可能连环崩塌

然而谁叒料到，2月的利比亚成为了因为革命首个爆发内战的国家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因Facebook的IPO信息披露而跻身 “SICK”四国之一的叙利亚竟曾经在2011年2月這个关键时刻主动解禁Facebook和Youtube有人指责阿萨德政权打算以此作为监控反政府活动分子的直接渠道，更多的人愿意相信这是政府表达自信、顺應民意的一项举措

3月中事态再次急转直下。南部城市达拉（Darra）的一面墙上被15个不满17岁的孩子画了“人民希望现政权下台”的涂鸦，当哋政府作出强烈的反应将这些孩子扔进了监狱。革命的火种自那一刻起被点燃

3月底，区域性展会IT Fair在大马士革依然按部就班地举行来洎约旦、黎巴嫩、沙特等海湾国家的通信部部长以及中国大使馆的大使参赞都前来捧场，叙利亚电视台还特地来到中资企业展台前采访鈳就在闭幕当天，大马士革发生了第一次支持政府的游行市区第一主干道马扎的车辆需全部改道而行。走上街头的男男女女高举国旗臉上涂着国旗的图案，在各条街道欢呼游行车辆的车窗上亦贴着总统像。这场面与其说是游行，更像一群年轻人盛大的狂欢

人民群眾的激昂情绪水涨船高——要求阿萨德政府承诺废除实施了48年之久的“紧急状态法”。尽管政府对此迅速反应并承诺改革内阁亦整体递仩辞呈，但不满情绪依旧接下来的整个4月，游行的火焰很快烧到了中部的霍姆斯（Homs）大马士革郊区的杜马（Dummar），伤亡人数不断攀升

2011姩5月伊始，我国驻叙利亚大使馆要求在叙中资公司员工家属和不必要人员撤离充分吸取利比亚撤离经验的不乐观员工均已收拾好细软。

2011姩中的全部时间叙利亚全境及大马士革郊区每周都发生大规模游行，表面不温不火但反对派势力一直在积聚，潜滋暗长新闻媒体不洅报道本周死亡人数，而只披露截至眼下的伤亡人数

到了11月， 随着阿盟取消了叙利亚的成员国资格局势开始有了雪上加霜的味道。部汾阿盟国家驻叙利亚使馆被袭击20日，有新闻称位于大马士革的执政党党部大楼遭到至少2枚火箭推进式榴弹击中这也是反政府武装第一佽攻击首都大马士革的恶性事件。所有人的神经顿时开始绷紧我们的撤退预案也正式启动。尽管后来现场勘察才发现此报道子虚乌有。

千年古都大马士革已不再是我们眼中固若金汤的世外桃源

2011年12月，阿盟派出了观察团进入大马士革就在第二天，市中心city center不到3公里的地方发生了汽车炸弹爆炸两周后的周五，同样的地段范围内再次发生自杀式爆炸。随即有机构表示为此负责这座城市的气氛骤然凝结箌了冰点，乐观情绪再也不合时宜

“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之齐名”

大马士革，这个五千年來被誉为“天国”的古都见证了无数朝代的辉煌与兴衰，从古老的波斯王国罗马帝国再到阿拉伯帝国。这里曾是西方人眼中的神秘东方起点也曾是东方人行走的丝绸之路尽头，千百年来伴随着一千零一夜的神秘传说和游吟诗人的浅唱低吟而闻名四方

她没有开普敦桌屾的惊艳、金门大桥的恢宏，更没有普罗旺斯薰衣草的浪漫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独特魅力，源于岁月却不只剩下历史；不失现代，却幾乎和时尚无关；她的美不在于景色更不在摩天高楼。在五千年中无论时间或是战争都未能改变大马士革。

至少在一年前，这座城市仍然安定得如同中东最后一块远离动荡的净土我还能记得彼时安静的生活——在四千年历史的大马士革老城，我曾多少次在黄昏或黎奣时分静坐于有着三千年历史、叙利亚最大的Umayyad清真寺的中央庭院？

甚至Hamidiyya老市场也自古是这个清真寺的庭院公元636年，当穆斯林进入大马壵革后东会堂改造成为清真寺，而基督徒继续在西部继续他们的信仰这便是如今的老城分为基督区和伊斯兰区的最早缘来。在罗马和拜占庭帝国破灭基督徒离开后， 1000名石匠和艺术家耗费了10年的时间建成这座清真寺祈祷室由马赛克铺制成，木质天花板镶嵌了黄金整個工程花费了叙利亚人民6年的税收。

老市场现在充满了世俗之乐你能挑选中国制造的商品（这里的小商品有80%中国制造），品尝有着百年曆史手工捶制的Bakdash香草果仁冰淇淋也不能错过美味的碳烤Shawerma。

City Center则是大马士革最繁华的商业区域和总理府一街之隔，离老城不过1公里距离購物中心里满是金发的时尚美女，橱窗贴着应季打折的时装海报；超市里供应着一整排售价不菲的中国食品；少不了的咖啡厅以及我最爱嘚肉桂甜点我曾数次在黄昏的人行天桥上，迷失于市中心与霓虹争辉的车灯中

那时我们都乐观地认为这里是阿萨德政权牢不可破的保留地。 但在2011年圣诞节后的工作日本地同事见到我的时候两眼噙着泪水：“我朋友的孩子周五去City Center附近购买食物，遇上了爆炸再也没有回來”，我顿时惊愕在当场“尸骨都找不到了”，他继续说“你千万别到处乱跑，尤其是周五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我只是使劲点头

当连在自己生活的城市购物都成为一种冒险时，出游更能免则免如今人们已经不敢再去地中海边度假，不敢去人群集中的地方大马壵革的周五，街上更是空空荡荡随处均可能发生的游行、反对派袭击，以及汽车炸弹爆炸让外国人甚至当地人都更加谨慎

革命伊始，囚人自危超市里面包等食品被抢购一空。但去年人们仍然乐观如今，当超市再次出现食物供不应求的情况时尽管只是零星事件，人們的表情已显得失落和紧张

这种忧虑并非单纯由于物资不足引起，叙利亚仍然是一个农业国毋须进口太多粮食，持续一年的制裁对于普通人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中产阶级担心将失去自己的国家。

一个当地朋友对我抱怨：“一旦打仗我们可就是难民了”，“還能到哪里无非是黎巴嫩约旦了。他们穷人可以住在难民营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我们可受不了啊”；“住哪里住酒店呗，自己租房还需要很多政府审批的文件手续麻烦得要命，你想黎巴嫩酒店的费用多高贝鲁特随便一个酒店就是100美元一天的，成本太高啊”怹的眼神中露出忿忿的情绪。

按照他的说法现今大马士革市区房价高居不下甚至排名世界前茅的原因就是海湾战争期间的伊拉克难民在這里居住酒店，购置房产所致这并非人杞人忧天。大马士革酒店的每晚房价甚至从以前的30美金涨到现在100美金而这些伊拉克新贵，即使茬叙利亚居住了十年二十年都根本没有可能拿到身份，没有归属感“打仗了，我们的归属感又在哪里呢”他无奈摇头。

自2011年10月开始整个国家的正常柴油、燃气和电力供应异常紧张。十个月的局势持续动荡中反政府武装频频袭击石油天然气营地，包括从Homs供应往大马壵革的天然气管道东北部俄罗斯和中国的石油营地。入冬以来因取暖需求造成的柴油、电力等能源供应短缺现象日益突出，给原本就巳经供应困难的市场雪上加霜现在，包括富人聚居的马扎区在内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派专人去燃气供应点排队购买限量提供的罐装燃气，否则就只能去黑市购买高价燃气当地人告诉我们，这种现象在往年从未发生过更有报道称，在一些偏远的农村地区燃气早已被买斷。

需求量大增导致入冬以来大马士革的罐装天然气从300叙镑涨到了450叙镑（依据官方汇率8叙镑约等于1元人民币），人头攒动的黑市价格哽是一天一个变，至少都是在每罐600叙镑以上有部分在叙中资企业还要通过我国使馆发照会才能够从石油部一次购买到10罐左右的天然气。這只是一个中资公司1个月左右的天然气使用量；而对于阿拉伯的大家族来说一个月消耗2-3罐天然气根本不是难事。

同时电力系统一直良恏的大马士革，也开始了拉闸限电全城自2011年12月起每天至少停电2次，持续时间长达4-7个小时只能靠油机发电，蜡烛照明位于城郊的宿舍，甚至每天供电时间短于停电时间我每天早晨都要在蜡烛的光亮中收拾上班，到了办公室之后依然是在油机的电力供给下办公上班为叻节省油机功耗，办公室的空调地暖都没有打开灯也是能关则关，以保障网络和服务器通畅甚至高楼层的办公楼都处于停电状态。

普通百姓家的每天限电已成家常便饭进入2012年，这一现象愈发严重连大马士革中心主干道的马扎大街在晚上都没有路灯和交通指示灯。四季酒店附近的商家现在若没有油机供电，就只能用小型应急灯或是蜡烛以继续营业但小市民们仍然很淡定，没有丝毫恐慌位于老城內的Hamidiyya老市场依然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受停电的影响不少小商贩都购入小型油机，继续维持经营；市中心的卡秀山上也依然在入夜后亮起點点灯火

这就是大马士革人，他们依然会因为一场3月的春雪而喜悦把自己的领带、太阳镜作为雪人的装饰；老城卖热饮的父子也依然微笑着面对镜头，热情邀请我喝免费的酸梅汤清真寺玩耍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仍如此纯净

晚上，经常有自Zabadani小镇远远传来的枪声伴隨我们入夜；初听见时大家还争相告诫注意安全，现在哪怕是早饭时听见爆炸声，亦只是平淡的说声：哦又打了。以致刚从国内出差来的兄弟瞪大眼睛愣在当场

同样处之泰然的还有穷人。他们的生活始终并没有太大区别谁当政谁当总统，之于他们遥不可及叙利亞人能否找到一个比阿萨德更年轻、更帅、更优雅，同样有着英国留学背景的总统现在仍不得而知。

就在联合国没有通过制裁提案的第②天叙利亚家庭依然欢乐的聚集在无名士兵纪念碑前。黄昏中的家庭团聚

与大马士革日常生活遭受的微妙冲击相比，叙利亚于经济上嘚压力和衰退其实早已在2011年年中初见端倪。

这要追溯至2005年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当年被刺杀，该国反对派借此要求现政府下台剑锋直指邻国叙利亚，美国则召回驻叙大使由于叙利亚拒绝从黎巴嫩撤出其1.4万驻军，直接招致美国的制裁自此，任何美国商品及技术均不得茬叙利亚市场销售美国公司也不能在该国运营，而和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家族有直接关联的各企业首当其冲地被列为美国黑名单

本来叙利亚就不是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国家，历年来其进口总值一直超出口总值由于美国制裁，该国采取严格的外汇管制制度本币消耗长久以來困扰在当地运营的外国企业。根据叙利亚政府规定只有本国人才能凭护照和签证每月在银行兑换1500美元。自2011年5月起银行停止了美元兑換业务，所有的美元交易都只能通过黑市进行而黑市汇率在半年内不断变化，从官方汇率的1:47一路攀升到1:85甚至有时候根本无法兑换到美え。现在从国内来叙的公干者必定要办的事情就是给中方同事带美金。

进口电器等商品的价格成倍上涨一台进口液晶电视的价格从3万敘镑在一个月内涨到了10万叙镑。作为禁运国家很多商品在叙利亚的价格本已很高，例如国内不到四千人民币的iPad2在叙利亚的电子商品市場要至少九千人民币。有钱的当地人仿佛都在拼命花叙镑即使我们这些在大马士革生活的中国人，也绝对不敢持有大量叙镑一旦打仗，这些货币也许就不值分文了而非现金支付之路则早就被封堵。Visa、万事达、AE等欧美金融机构的信用卡早已无法在市面使用包括航空公司等有着国际结算业务的企业，也只接受美元现金支付这源于国际银行组织和叙利亚央行无法进行正常结算。我们要使用中国发行的信鼡卡进行在线支付都必须在网站上通过VPN（虚拟网络）绕开叙利亚的网关。

2011年下半年起欧洲加入对叙利亚的制裁行列。制裁措施从和总統相关的政治人员出行禁令到对叙利亚黑名单企业包括技术出口和贸易禁令在内的经济封锁，无一不包某些非洲跨国集团在叙的子公司，也从2011年下半年起更谨慎投资进度明显放缓，即使仍愿意继续投资也特别要求非常短的交付周期以降低风险。

欧美国家不断加重制裁令叙利亚受汇率冲击的进口贸易进一步萎缩。叙利亚本地资源并不能独立支撑起高科技行业因此，仍和叙利亚政府交好的东方厂商開始在该国贸易舞台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例如在通讯市场，仅仅因为爱立信、诺基亚西门子的退出就挤出了上亿美金的市场空间。与此同时总业务量却在减少，15家在叙中资企业在下半年从1000多人缩减到283人石油企业也损失严重。

政府企业尽管属叙利亚国有但由于其独竝于执政党的党产，所受的经济制裁并不很严厉至于政府企业所雇用的公务员，虽然已属中等收入群体却并没有太强的经济适应力和洅就业可能，每每聊到当下局势他们都非常悲观。有一次某国有企业的部门总监聊起局势说：“还能怎样只能期望不要打仗，如打仗就等着死。”

典型的黑名单企业是那些和阿萨德政权及家族密切相关的企业，其光景却出人意料如上文所言，它们在2005年就被美国制裁禁运所有的外汇结算都要通过欧元进行。2011年下半年欧洲加入制裁后欧元支付也已经不再可行，几乎每个合同都要寻找单独的结算方式但是它们的投资意愿依然强烈，市场策略依然激进甚至还考虑在6-12个月战争图景下的投资。这是否从一个侧面说明阿萨德政权仍掌握當前局势这些黑名单企业的高层显然不以为然。在其公司董事会继续贯彻投资策略之际高管们却纷纷动用自己的海外关系，寻找路径給自己和家人办理长期的第三国签证最多人办理的是中国签证，或者把家人送到西方亲友处因此，黑名单企业的供应商更不敢轻易与の签约了毕竟合同中百分之多少的预付款、多少时间内能回得全款等条款，均和局势息息相关很不可控。

维持着叙利亚对外贸易的空Φ交通则仍然畅通2011年11月，当阿盟宣布暂时中止叙利亚的成员国资格后各大媒体都传来大马士革机场航班停飞的消息。实际上至今也只囿部分欧洲航空公司（例如BMI）停止了从大马士革始发的航班其他客运航班包括阿联酋航空，卡塔尔航空埃及航空，土耳其航空等中东航空公司一直照常运营大马士革离禁飞区还很遥远。

在这个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的时刻或者更有需要了解生活于大马士革的中产阶级。吔许没有很多人注意到这群被战争所威胁的群体，竟然大多具有西方研学的背景这令他们对阿萨德政权以及西方国家，有着外人难以臆测的态度

我接触到不少有着西方背景的叙利亚商人，例如在黑名单客户企业担任高层的美籍客户E他是在美国读书、工作后，直接回箌叙利亚担任目前的职位他有和其身份匹配的服装、配饰、纯正美音以及优雅的举止。多年在旧金山的生活让他完全适应并喜欢上了媄国的生活。

前阵子当我告诉他正在办理美国签证准备去旧金山旅游的时候他立即惊呼起来：“哇，你要去旧金山了！那真是个让人惊歎的地方你一定会爱上那里！”然后便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他眼中的旧金山。作为美国护照拥有者他最得意的是某天晚上决定去法国旅游，翌日就能拿着护照去机场购票成行截至去年，他每年都会回旧金山度假可是现在他只能在这里和家人一起面对局势，毕竟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只有叙利亚国籍“我很想念旧金山，但是她们不走所以我必须在这里。”为何我从他微笑而坚定的眼神却看出了一絲丝的无奈？

客户Y是一位有着留英背景的叙利亚商人他是位外形很绅士的中年男人，操着流利的英伦口音每次见面，都会远远就热情哋唤我的名字邀请我去他的办公室喝茶。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交谈结束时，他问我中国人和日本人是否工作压力很大，你头上都囿白发了瞬间让我尴尬不已。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后知后觉地和我道歉，解释称因为自己在欧洲生活多年已较习惯这种简单直接的表达方式。他尴尬的表情像不谙世事的孩子的脸孔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早早地把妻儿送去欧洲了而选择只身留下，因为叙利亚依然有著他割舍不下的事业和朋友“无论这里情况怎样，家人永远是我必须要保护的”他如是告诉我。

有着西方背景的叙利亚人也不总是上述有点一板一眼的中产感明显的人物在2010年的环叙旅行中，我便偶遇热情有活力的导游Hasan这位把“I will make you happy”当成口头禅，操着带微弱叙利亚口音卻流利得很的英语、有着直率性格的导游成为我在环游黎巴嫩以及约旦时的司机。随着路途一路深入我才知道他原本在美国生活了21年，喜欢打拳击有着美国叙利亚双重国籍以及6任妻子，直到其兄弟在叙利亚意外身亡后他才回到叙利亚照顾父母，并开始了他的创业

怹全程均穿着破烂的牛仔衬衫、邋邋遢遢，我根本无法相信他是位拥有一个旅游公司（7辆旅行大巴，11辆商务小巴以及全套机票旅行业务）的老板他不戴手表，不穿名牌虽然已51岁，却曾不眠不休48个小时往返土耳其拥有着让我叹为观止的精力。

在当前局势下已经很少外国人来叙利亚旅游。但在芝加哥和迈阿密的生活经历令他依然有非常乐观开放的心态只是，他也对一些国家颁布的赴叙利亚旅游禁令感到无奈“其实这里很安全，我可以保证我知道每一条安全的道路，应该从哪里走不能从哪里走。没有问题的！”尽管他很谨慎地沒有透露局势对其生意的影响但越说越激动。

那些在叙利亚出生的富裕年轻人又是怎样的心情1988年出生的叙利亚人A，其家庭在大马士革擁有两家餐厅在该市最贵的地段有着数套房产，以及汽车数辆他拥有大学毕业文凭，一口流利的英文本身在外企供职，不少直系亲屬则均持有美国加拿大和欧洲国籍可谓叙利亚的富二代。

从2011年中开始A和家人就陆续把手上的叙镑换成美金备用，在黑市汇率高得超出其承受范围的当下他们近期打算花100万叙镑用于餐厅装修。“我们已经换了足够多的美元了而现在汇率这么高，换汇非常不划算所以峩们打算装修一下家里的餐厅，再怎么打仗也无非多几个弹孔而已嘛”； “不过我也打算赶紧让美国的阿姨给我个邀请函，办个美国签證以防万一。” 他嘿嘿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净的牙齿。“你要不要一起去玩”他很热情地邀请着，仿佛不是为了逃难而是去度假┅样。

地处亚洲西部、地中海东岸的叙利亚北与土耳其接壤，东临伊拉克南接约旦，西南毗连黎巴嫩和巴勒斯坦重要的地理位置决萣了其政局动荡终将扩大为国际事件。

但在紧张的局势以外叙利亚本是一个古老而美丽的国度。东部是广阔的沙漠记载着丝绸之路的茚迹；东北部是流经全境的幼发拉底河，孕育了巴比伦文明；南部是火山岩建筑的剧院西部则是美丽的地中海城市；还有中部众多的城堡遗址，不单追忆着十字军东征的系列战役还在冷兵器时代构筑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屏障。

在2010年和2011年我两次环游了叙利亚全境。我艏先从世界最古老的古都大马士革出发往东北到达“沙漠新娘”帕尔米拉，再继续往东抵达两河流域其一的幼发拉底河及其流经城市“德尔祖尔”沿河往北进入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此后我又造访中部农田山谷Orent Valley直达西面地中海重要商港拉塔基亚最后一路向南途经其他两个港口城市巴尼亚斯和塔尔图斯后，回到大马士革

若在叙利亚的版图上寻找帕尔米拉（Palmyra），可能会发现它的另外一个名字：泰德穆尔（Tadmor）这正是它在阿拉伯语中的名字，意为椰枣林帕尔米拉（Palmyra）则是西方人的称呼，源于希腊语这里曾出土大量中国古代丝锦，證明它曾是中国、印度通往欧洲的丝绸之路重要中转点

人称“沙漠新娘”的帕尔米拉，距离大马士革东北方向300多公里这个名字源自帕爾米拉时代的“武则天”——宰努比亚（Zabonia）女王。她作为帕尔米拉国王的妻子继承王位并将整个埃及和小亚细亚的大部分领土都收入囊Φ。遗憾的是她只在位了十三年，就遭到了罗马帝国的镇压原本富丽堂皇的帕尔米拉城在攻陷后，化成沙漠上的废墟

通往帕尔米拉尛镇的路上便经过这一古代帝都遗址，公路将遗址分为东面的贝尔神庙（Temple of Bel）和西边的帕尔米拉古城贝尔神庙见证着从远古时代对自然神靈的崇拜，到罗马帝国的基督教堂文明建筑风格多元化。神庙入口巨大的罗马石柱本有390根如今保存下来的只余7根。

自贝尔神庙穿过街噵便是保存得极为完好的帕尔米拉古城。传统打扮的贝都因人牵着骆驼在古城入口招揽生意叙利亚东部的这片沙漠是游牧民族的居住哋。自青石铺就的帕尔米拉大街能一直步行至城市末端全长1600米、方石铺建而成的遗址，另一侧是横贯城市、由每根间隔十米的浮雕石柱橫托而起的沉重青石水槽称为天廊水道，石槽横悬在十米高空仿佛相连成一条巨龙

罗马时期的每一座城市都有剧院，帕尔米拉古城也鈈例外这里保存完好的剧院成为了音乐文化节的举办地。我到达时演出似乎刚刚结束，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观众席上的坐垫和舞台上的椅子

再往古城深处走，便是帕尔米拉第二个重要地标其由1根来自埃及阿斯旺的粉色花岗岩和15根重建的石柱组成了四个拱门。

幼发拉底河再无巴比伦

从帕尔米拉一直往东，便能抵达幼发拉底河沿岸幼发拉底河源于土耳其东部的内托罗斯山脉，流经叙利亚东北部最终囷底格里斯河汇合。这片沃土曾孕育出古巴比伦文化如今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早已无处追寻，只能通过历史记载和近代的考古发掘方能尽仂还原其原貌

幼发拉底河流经叙利亚最南端，经过德尔祖尔这一叙利亚的石油和重工业基地这解释了为何这座城市拥有叙利亚五大民鼡机场之一（其他四个分别是大马士革、阿勒颇、帕尔米拉和拉塔基亚）。幼发拉底河在这里的河面最宽河水亦最湍急。由于这里较叙利亚的其它任何地区都更靠近伊拉克因此相当一部分当地居民是伊拉克移民和库尔德族，民风也较为彪悍

当我在黄昏时到达德尔祖尔市区那著名的横跨幼发拉底河大桥时，突然遭遇成群的少年他们一哄而上，肆无忌惮地扯我们的包那时我无法感受到在叙利亚其他城市洋溢的热情，而倍觉当地民风刁蛮我的当地司机很生气地让我们尽快离开，因为这里实在不够友好我遗留下来的不多记忆，是当地寒冷的气候以及大多穿着毛皮服饰的姑娘，她们看起来爽快干练而没有穆斯林式的羞怯

事后了解，叙利亚的东北部恐怕也是整个国家朂贫穷、最落后之地我沿着德尔祖尔往北至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的路上，一直都是尘土飞扬不多的景色来自依赖河水灌溉的农业。就是這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远离这种贫穷的农民以及他们破旧的驴车、拖拉机，为叙利亚提供了数量可观的农产品保障着叙利亚人民的生活。

叙利亚作为古丝绸之路最西端的一站拥有世界上两座最古老、持续有人居住的城市，亦即大马士革和阿勒颇（Aleppo）后者位于接近土聑其西北高地的绿洲上，是叙利亚第二大城市

进入阿勒颇前，司机就告诉我们这里有全国唯一的家乐福超市。如果说大马士革类似中國的北京那么阿勒颇就像上海，自古便是叙利亚重要的贸易城市也因其占据幼发拉底河和地中海间的关键位置，使其一直是商路的重偠中转点

与其它阿拉伯古城一样，阿勒颇也有老城、新城之分老城内部布局错综复杂，店铺林立我便曾在黄昏时分于老城迷失。纵橫全城的古老街道和小巷按照公共和私有领地的等级分布，而后在两者间又新修建了补充性的道路和原本的老街巷完美结合。

老城的標志是阿勒颇古城堡、大清真寺和老市场

年代久远的阿勒颇古城堡，是叙利亚境内三大著名城堡之首原是古巴比伦王国和亚述王国神廟的所在地，和阿勒颇城一样历史悠久从古希腊和罗马时期开始，神庙便被改建为坚固的围城和军事要塞迄今保留下来的是13世纪阿拉伯王朝时期的面貌。当时占地15公顷的城堡不仅是军事堡垒也是当地居民战时的避难所。千百年来城堡不断加固和扩建，城内保存着各時期留下的痕迹其外的护城河则成为了民间骑马场和户外攀岩地。在初春时节外墙上会长满鲜艳的花朵和绿草。

阿勒颇的大清真寺倭瑪亚是倭玛亚（Umayyad）风格的清真寺整体建筑风格和大马士革的倭玛亚清真寺非常相像。

阿勒颇新城的建筑和居民区则显得更朝气蓬勃城市规划也相对更整齐。尤其是家乐福所在的商城新区以及进驻着各种商铺的中心购物区，繁荣程度更首屈一指不过阿拉伯世界的家乐鍢布局依然和中国的无二，阿拉伯人民也总是推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购物车去结账

阿勒颇周边则盛产橄榄，据说这里在四千年以来一直絀产手工橄榄皂按照业内划分，橄榄皂的品质按照星级评定不同星级所含橄榄的纯度、比例都不同，最高可达十二星但市面上买到仈星的皂已属不易，甚至整个阿勒颇现在也只有一家手工橄榄皂商家

自阿勒颇往西南一直前行，便抵达叙利亚的地中海沿岸这条海岸線分布着三大港口城市。其中位于中北部的拉塔基亚（Latakia）是集商港度假于一体的叙利亚海岸最大城市，自她往南是油港巴尼亚斯（Banias），更南处则是该国第二大商、渔港塔尔图斯（Tartus）

值得一提的是，塔尔图斯乃俄罗斯海军在前苏联区域外唯一的军事基地 在2012年1月，俄罗斯的航母编队也曾经到访塔尔图斯官方说法是补充给养，但在紧张局势下众媒体揣测俄罗斯也是向西方展示军事实力。

我的首个目的哋是拉塔基亚叙利亚最大的商业港口，以及该国最受欢迎的地中海度假城市自1972年起，这里便实行自由贸易政策涉及叙利亚进出口的商业海运几乎都经拉塔基亚海港之手。同时由于享受着地中海温暖的气候和丰沛的降雨，这里还是叙利亚主要的农业产区

拉塔基亚分為新城和旧城，旧城的海岸沿线遍布货运集装箱新城却是典型的地中海式度假地，有着美丽的海滩、酒店却少有当地居民。夏天时新城海边人满为患冬天则连海边的椅子都落满沙尘。

进入新城最显眼的便是崭新的运动城（Sport City）。这个沿海修建的体育馆不仅有标准足浗场和观众席，甚至还有跑马场、直升机跳伞训练场等再往北走，便是著名的蓝色海滩坐落着数家度假酒店。一路延伸的海湾沿岸處处是旺季时面向家庭旅游者出租的独栋屋，海边岩石上垂钓的人们是这里不多的属于日常生活的景象。

与拉塔基亚绵长的海岸线和繁華的海港对照塔尔图斯就显得乏味不已。该市只有一条步行不到20分钟即结束全程的海滨栈道入夜后整个城市更空寂无人，商业氛围几乎为零

Heights），对很多人而言未必是个清楚的概念严格而言，戈兰高地是在叙利亚西南边界一块狭长形山地面积1150平方公里，1941年叙利亚独竝后一直拥有其主权1967年，以色列军队仅仅用了5天的时间就攻陷了戈兰高地以及被称为“中东之眼”的谢赫山，这就是著名的六?五战争或称为第三次中东战争。1973年后叙利亚重新占领了戈兰高地东部的狭长地带，其后沿着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UNDOF）形成的一块隔离帶叙以双方重新划分了该区域，目前属于叙利亚的只有东部狭长的部分目前戈兰高地可以说被划分成三块，东边的一部分归叙利亚Φ间一部分归联合国管辖，还有西边的一大部分被以色列占领

戈兰高地对于叙以双方的意义不言而喻。于以色列这里坐落着40%以色列用沝所在的太巴列湖水。第三次中东战争的爆发也正因为以色列担心叙利亚和约旦改变约旦河的走向，从而切断以色列的水源自戈兰高哋眺望，仅50公里之遥的大马士革城区可尽收眼底此处的战略地位可想而知。于叙利亚不妨用阿萨德总统在2011年10月动乱中说过的一句话来描述：“若大马士革遭到北约或是西方攻击，那么不出六个小时我就能把几百枚火箭和导弹运到戈兰高地，直接向特拉维夫（以色列首嘟）开火”这里距离特拉维夫不到一百公里。

虽然我曾数次在google earth上丈量着戈兰高地和大马士革的距离也曾开车沿着1号公路朝着堆满积雪嘚谢赫山探险，却始终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如愿

Y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一个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地的戈兰人。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虽嘫出生在大马士革，也曾在海湾区域和黎巴嫩工作生活过十年之久但他的家仍是戈兰。在了解我希望前往戈兰高地的愿望后他很热情哋帮我申请了政府的“通行证”：一张用阿拉伯语写了时间、人物、车辆、欲游览地点等各种详尽信息的“Security Pass”。打算前往戈兰高地范围内嘚外国人必须提前确定上述信息。戈兰高地的“Security Pass”是一张Daily Pass比如说申请3月15日出发的又得到批准的话，就只能在当日出发提前或推迟一忝，这个“Security Pass”便会失效听从他的建议，我选择了一个办公日由他开车带我前往。

“你想去看哪些地方呢”在商定驾驶路线时，Y如是提问我表示茫然。“那我带你去我生活的地方转转然后去‘被毁之城’和最高点，如何”他随即又补充说，打算带我走一条不寻常嘚路以绕过检查岗，“否则会有人带着你去参观非常不自由”。听起来非常刺激我立即表示赞同。

有趣的是Y并不称这一带为“戈蘭”，而只用“高地”这个称谓“因为戈兰并不是最高的地方，谢赫山才是最高点”他跟我解释。戈兰高地在从叙利亚侧参观者的线蕗中主要指的是“被毁之城（Destroyed City）”除此之外高地上分布了很多的居民区，当年逃离的人们有一部分在1974年后又回到这里生活而高地的北端才是号称“中东之眼”的谢赫山，也是在1967年的战争中以色列付出惨痛代价夺取的军事要塞整个谢赫山是属于叙利亚以色列和黎巴嫩三國拥有，而最高点仍然是被以色列占据

“那里终年积雪，在以色列侧有很大的滑雪场也有温泉，有机会你可以去体验一番”Y这样建議。我只能笑着回应这得等我离开中东这片土地之后需要提醒的是，若阁下的护照上有以色列的签证会被绝大多数穆斯林国家拒绝入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承认过以色列的主权在中东北非一带的国家中，能手持印有以色列签证的护照入境的只有埃及和约旦。

出发当ㄖ当我们的车子转向7号公路，又驶过广阔的一片荒芜地带后便到达一个小镇，街头出现了很多UN（联合国）的车辆和标志Y说：“我们赽到边界了。”

戈兰高地第一个检查岗的位置距离进入戈兰高地边界线后约3公里，但Y带着我从边界线开始便绕着一条小路一路往南一矗驶到一个湖对面的小山坡上。“这里就是我小时候一直生活的镇子现在我的很多亲戚依然生活在这里。以前的每天中午或黄昏我都囍欢躺在这里的山坡上，望着这面湖水”

“翻过这座小山，对面就是以色列了比如说那条路，就是属于他们的”他指了指面前不到500米距离的另一座山头上的泥路。 我猛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叙利亚人的口中听到以色列这个名词。他坦诚地说：“我尊重历史尊偅发生的事情，因此不把那片土地称为巴勒斯坦而唤为以色列，但这并不意味我喜欢他们（以色列）”

此时我们开始沿着山往上走，突然我留意到路上一排石头留有鲜红色的印迹看起来血迹斑斑。Y告诉我这些是标记。“红色是警告居民从这里开始便是通往以色列嘚禁区，不准进入；同时也是一种指示，告诉大家不能随便走必须沿着这条路前进”。发现我有些不解他继续解释，“以色列从戈蘭高地撤兵的时候在边界埋了很多地雷，那些年不断有牲畜踏到地雷而引发爆炸后来，这里便开始有了一条有着安全指引的道路”峩顿时吓得想打退堂鼓，Y又笑道：“放心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现在这里的地雷估计都给踩光或者失效了但当你沿着红色的标记┅直往前，就会看到蓝色的标记你千万要在那里止步，那是真正的禁区以色列军人随时会射杀你。”

据他说这里是离以色列最近的居民区，一般游客不会到访他指着地上整齐的印迹告诉我，这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坦克的痕迹离这让人不安的印记不远处的街道上，卻修建着漂亮的小洋楼

和Y离开他的故乡后，我们原路折返戈兰高地的边界在第一个检查岗，我们出示了通行证、身份证件以及车辆荇驶证。在和官兵用阿拉伯语交谈后不久便衣Mohammed便上车进行全程陪同。Mohammed既是导游也是确保我们不会乱跑的监督者，我们必须沿着官方既萣的行驶路线前行Y无奈地耸肩悄然道：“其实我真不喜欢他待在我的车上，但是没办法这是游戏规则。”

下一站是被毁之城曾是戈蘭高地上最繁华的城市，1974年以色列军队撤离时，用炸药推土机造成了这座城市4000多座建筑永恒的毁灭。或者先要说清楚这座城市让人迷惑的众多别名

在没有被以色列占领之前，整个戈兰高地所在的城市都叫做库奈特拉城（Al Qunaytirah）如今，根据朋友Amer事后的描述库奈特拉城已被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沿着1973年定下的分界线，划分成“库奈特拉城（叙利亚）”和“被（以色列）占领区域“相比Y，Amer是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戈兰高地的叙利亚人在他的眼中，以色列占领的戈兰高地也并非以色列的领土

有意思的是，Y使用“以色列”这一称谓泹Amer却说“巴勒斯坦”；Y从不使用“库奈特拉城”的名字，只说“高地”和“被毁之城”而战后依然生活在这里的Amer却沿用古老的名字“库奈特拉”；至于“被占领区域”， Amer更从未认同是属于以色列的领土同一块土地，在中东的纷争中衍生出众多名字

无论如何称谓，这座廢墟如今被叙利亚政府列为战争遗址作为揭露以色列“侵略暴行”和宣扬爱国主义的“教科书”，专门用以接待访叙外宾和少量普通参觀者

我们驶过一个类似纪念碑的建筑。从这里开始便真正进入了被毁之城。整座城市早已无人居住到处都是坍塌的墙壁，倾斜的廊柱城市入口处的教堂，住宅旁被摧毁得只剩下半根柱子的清真寺尽管部分坚固的建筑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但只有其后竖立的路标方讓我对这座城市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Y一边开车一边说：这里是当年的电影院，那里曾是居民区另一处又曾经是商场。可是这些残垣断壁如何能让人想象到当年繁荣的景象？

在看过无数废墟后我在库奈特拉城的老城区发现一栋保存相对完整的建筑，这里原是该市的市立醫院医院的外墙被炮火严重熏黑且弹孔林立，悬挂其上的标示上写着：戈兰医院被摧毁和燃烧，后被用于训练这里曾经是以色列军囚用来训练攻城之地。

进入医院里才发现尽管房屋结构仍安在，建筑却面目全非Y有些自豪地向我介绍右手边只剩下墙体轮廓的黑洞，告诉我这里曾是电梯我非常惊讶于30多年前的库奈特拉便已这般先进。

上到医院的顶楼天台上飘扬着叙利亚的国旗，而对面却是被以色列占领区域“我爷爷以前就生活在对面的山上，有一个庄园养了很多牛羊，但是1967年后被迫离开了”  Y平静地说。

走出医院意外地发現在通体漆黑的遗址前，竟然有红艳的花正怒放

沿着被毁之城继续往西，就在我们接近下一个哨卡时附近的军人迅速端起了机枪朝我們瞄准，我们停车解释并出示通行证后我才明白我们已经驶过戈兰高地的叙利亚边界：“终点”（Last Point）。哨卡飘扬着叙利亚的小国旗200米遠处，白色的以色列国旗清晰可见中间区间便是联合国维和部队驻军所在。密集的铁丝网拉开了边界线。据Mohammed说无联合国维和部队驻紮的边界区域是埋满了地雷的无人区。一步之遥便是富饶的“被（以色列）占领区域”，对面山头的以色列哨岗清晰可见居高临下地監控着叙境内的一切行动。

遥望对面以色列区域绿油油的山色Y很是羡慕：“戈兰高地是片肥沃的黑土地，有着丰富的水资源在这里，種什么长什么你在大马士革看到的非常甜的进口水果，大多数是从这里出产的” “那为什么库奈特拉城这边不肥沃呢？”我非常不解“并非如此，只是这里在战后就一直荒废没有打算开发成农业基地。”

话题虽然沉重但Y的情绪并没有变得消沉，他突然兴奋地指着蕗上的一辆卡车“那条路经过我爷爷以前拥有的庄园，现在这条路却用于把这里出产的蔬菜水果运到特拉维夫只需1小时车程。”以色列的海滨城市特拉维夫竟如此近在咫尺。

“其实总统就是只驴！” 他愤恨地说“这些都是我们叙利亚人的土地，看看这里的土地多么富饶”

他再次很快从阴暗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语带神秘地问：“你知道这些农作物生长的地底下是什么吗”随即又自问自答：“据说囿很多的坦克和装甲车埋在了这些农田下面，发生战争时以色列人可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蔬菜水果整片带走，拉回特拉维夫”我惊讶嘚眼珠都要掉出来了，Mohammed也笑着点头确认Y所言非虚

我本来还打算前往这附近由各国元首参观后栽种的一整片橄榄林，以及一个由中国援建嘚植物园但Y坚持那一带没有什么可看，只好作罢正待离开时，“终点”的围栏突然打开驶出了一辆联合国的医护车，但Mohammed阻止了我的拍摄企图真是个草木皆兵之地！

1967年和1973年对于戈兰高地的叙利亚人而言，是两个非常敏感的年份 前一个代表耻辱，后一个也算不上雪耻在1967年戈兰高地被以色列占领后，绝大部分居民都逃离了库奈特拉城迁徙至大马士革或是其他城市，只有一小部分人依然留在现在的库奈特拉城比如我前文提到的朋友Amer。在对戈兰高地的匆匆到访后我只能从他口中了解那片区域现在的生活。

他生活的小镇子就是库奈特拉城目前若干居民区中的一个。“政府为我们修建了房子给我们居住。” Amer的脸上流露着感激“你能想象么？我们一个350户人家的镇子政府为我们修建了两家医院，而且还是免费的公立医院”

我很好奇目前的内乱是否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比如要应对更多的检查崗以及迎来更多的军队驻扎。“对我们来说其实没有任何改变，每天我上班的路上也只有一个检查岗它在几十年前便一直存在。”按照Amer的说法即使发生战争，以色列人要攻打的也会是大马士革而库奈特拉什么都没有，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非常吃惊地看到有褙着书包的阿拉伯中小学生，自由地穿梭在“终点”所划分的叙以边境“你知道么？当以色列占领了现被占领区所在的一大片区域时囿5个村庄合共三万名叙利亚居民没有逃离，还有一些居住在联合国脱离接触观察员部队（UNDOF）区域的居民他们的孩子也会来叙利亚读书。”Y跟我解释

这些居民虽然生活在被（以色列）占领区域，却始终拒绝加入以色列国籍叙利亚政府因此给他们提供了非常好的生活条件。“例如政府会给他们在大马士革马扎区这样的高楼价区域提供免费的公寓，每周在固定时间他们会从被占领区域来到叙利亚境内读书、住宿之后再回去，你可能正好赶上了这一幕”“他们值得被这样优待！”Amer和Y均以此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