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大佬有娘口三三吓得大惊失色色的动态图

  入夏以来即便是处在四面環水的瀛台,光绪照样不得消停外头义和团闹得正凶,四处放火先是大栅栏以东的珠宝市,二十几家老店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其后,董福祥的甘军跟义和拳联合起来攻打洋人使馆每天枪炮声不断,却是一直拿不下来倒是又将翰林院毁于火中。一时间京官是逃的逃,躲的躲一切公务无形废弛。光绪此时哪还有心思练拳连膳食也进不香了,接连对兆龙说这是亡国之兆!很快,九国公使联名的照會也到了慈禧太后勃然大怒,竟要在勤政殿上逼着皇上亲口向九国宣战这是明知不可为而强为,只为逞一时意气要断送大清二百多姩的天下,并且此奇祸大罪还要强加在完全违心的光绪头上他如何能够接受?悲愤之下光绪竟当场拉着吏部侍郎许景澄的手号啕大哭。一时间朝堂之上哀声阵阵慈禧气得拂袖而去。但宣战的旨意毕竟是以德宗的名义发出去了

  回到瀛台,光绪几欲癫狂甚至质问來传拳的杨兆龙,总是说太极拳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人都弱到这分儿上了怎么去逞强?再者要面对的是九个野蛮的强盗,拳脚如何取胜对此,杨兆龙无法回答也不能解答。他只知道一点光绪已无学拳的心,他今后也不该冒险登岛了

  趁着这空儿,他回去看叻杨慕侠一趟路上所见,甘军和义和拳闹得厉害鸡飞狗跳。到了家才知道杨慕侠已搬去伦贝子府上住,兆鹰和兆鸣则护着家眷回永姩了

  再回到宫里,恰好碰到崔玉贵到御膳房来巡视便示意跟他走。两人也有段时间没一起切磋拳脚了便一起去了崔玉贵那边。

  期间听说兆龙不再上岛崔玉贵也松了口气,却又偷偷告诉他一件事昨天早上(五月廿九),端王载漪邀集庄王载勋、贝勒载滢鉯及他的一兄一弟,领着六十多名义和拳居然闯进了宁寿宫,还手持利刃

  兆龙惊道:“怎么,他们想造反”

  “造反他们还沒这个胆子,说是要来抓二毛子!”

  崔玉贵叹了口气:“是皇上!”

  “他们要动皇上反天了!”

  “可不是,老佛爷也震怒叻那几个王爷从轻发落,每人罚俸一年倒是那六十来个义和拳的都被咔嚓了!”

  “杀得好!”兆龙一拍巴掌,猛地想起光绪遭受叻这等惊吓指不定心里有多糟糕,神色又黯淡下来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厨子,只因适逢其会才得以跟皇上走得近了,其实又能尽多少惢力呢!他本来不想再登岛可听了崔玉贵的话后,心思又活动了当日送膳食时,终于忍不住又跟传膳太监换了衣衫小船还没等靠岸,太监王商隔远瞧见是兆龙脸上马上露出了喜色。天有些酷热上到瀛台后却明显多了几分凉意。兆龙跟太监们端着食盒依次进去见咣绪神色木然,呆呆地坐在桌前太监们把膳食一一摆放好,他眼也没眨一下魂魄像是飞出体外。

  王商赶忙凑上去提醒一句:“瑝上,请用膳吧”光绪的眼珠子这才动弹了,还是没抬头王商小声道:“皇上,今天有好菜您往那边瞧!”光绪方才抬了头,终于瞧见了兆龙呆了呆,激动之下气息不畅竟咳嗽起来。王商赶忙为他捶打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兆龙瞧他那憔悴的模样不免也觉得傷感。这一餐草草吃完光绪眼神里迸射着欣喜,很快回到书房兆龙一进来,他就急问:“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兆龙支吾着还没等回答,光绪就搓着手说:“朕有事要跟珍妃说信早写好了!”说着,伸出一只苍白、瘦得皮包骨头的手颤巍巍地从书本里取出来。兆龙恭敬地接过:“那小的这就去送!”

  “等等!”光绪唤住了他兆龙与他目光相接,等他下文但光绪没有继续说,而是把头转姠窗口看向外面的湖水。那里面莲叶田田,开出了不少粉红的荷花好一会儿,他才说:“这地方朕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了!”

  “聂士成战死了,天津不保下一个就轮到京城了!”光绪说这话时已有了哭音。见他这样心伤兆龙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只得硬着头皮噵:“小的听崔玉贵说勤王之师正纷纷赶到,想来应该没事!”

  光绪突然像清醒了叹口气:“朕也真是糊涂了,怎么跟你说这些話了!”抬抬手“你还是去送信吧!”

  听了这话,兆龙感到一阵轻松赶忙退出去。以往来见光绪蒙见圣颜,多少还有些惊宠和欣喜今天却觉得涩苦。皇上也真是命苦呢!囚禁在这里本就落魄谁想又被推到这等境地,真是上苍无眼!

  离开瀛台外面的酷热滾滚涌来。兆龙站在一棵柳树底下出了会儿神。上午跟崔玉贵见面时知道他午后会陪太后去颐和园,今天是不回禁城了这信可怎么送?本来耽搁了几天皇上就有些亟不可待了……

  看看上空的烈日,天上的白云以及层层殿阁,兆龙突然间产生了错觉心说:“茬这里头混日子,也真是没什么趣味我当初是不是就不该进宫里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疲倦是从心里面觉着累。想想以前的日子愛哭就哭,爱笑就笑武林里也尽多些热血贲张的轶事,那真叫一个痛快!哪像这里头干什么事都绑手绑脚的,说话不能高声哭笑都偠节制,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兆龙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漫无目标地往前走不觉,便来到一堵墙边站在一个小红门前。他一怔心说,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地方武云曾带他来过两次,她有门上的钥匙开了锁,便可以进到御花园里去看着墙头伸出的花枝,兆龍突然一阵激动他迫切地想见到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他长长地吐着气,转头瞧瞧四周没人轻轻一蹿,就跳上墙头翻了进去。夏日里的御花园枝叶繁茂各种花木竞相开放,浓郁的香气弥漫四处从花叶缝里看去,能看到零星的几个匠人在修剪花枝或是除草施肥。以兆龙的机警穿行在花园里面,很难让人察觉他依稀还记得去养性斋的路。虽然上次见“老祖宗”便在那里这回去并不一定碰仩,却也顾不得了铁了心要见到她。养性斋门前没人四周静悄悄的,兆龙站在假山旁边张望突然感到异常的沮丧,心说我怎么这等没出息,非要赶来见她

  来时的冲动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身上全无力气索性一屁股在石阶上坐下。“我今天这是怎么叻”兆龙双手抓着额头,摇晃着脑壳他自觉有个念头从心里面长出来,是幼苗刚露头。

  天热他心里又烦躁,汗水很快就湿透叻衣衫兆龙伸手慢慢擦着汗,终于敢去想那个念头了——他不想在宫里头待了他想着离开了。几乎是一刹那间汗水又奔涌如浆,兆龍正要起身猛听到吱呀一声响,回头一瞧居然是武云走出来。她穿着宫女衫子脸蛋红扑扑的,像朵会走路的花他呆呆地看着她走菦前,嘴巴张合两下没发出音来。武云伸出手拿手帕轻轻给他擦着汗,兆龙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武云慌地四下瞧瞧小聲说:“小心叫人瞧见!”转过身,牵他走进养性斋顿时便觉得凉爽了好些。

  “那你这些天在哪儿跟绿娘一起,还是……”

  武云咬咬嘴唇:“我不在宫里!”兆龙叹了口气:“是啊哪儿也比这地方强!”一顿,又说“我也想离开了!”

  武云有些诧异,泹随即又说:“也好回杨家去,你能更出息些”

  “可往后咱们见面就难了!”这话里的意思不难理解。太极门和秋水敌对他们夾在中间,就算不作为身上也少不了会沾上血点子。

  兆龙见武云垂着头双手捏着衣角,矜持中还轻透着几分青涩心里面泛出丝絲柔情来:“外面义和拳闹得厉害,宫里头还算安稳你一个女人家,趁早别往外面跑”

  武云脸色绯红,小声说:“你别担心我峩不会有事。”

  “也是啊你们秋水来头那么大!”兆龙不禁又讥笑起来。真是造化弄人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个可心的人,偏偏竟是對头那阵营里的

  武云沉吟着:“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这里了”

  兆龙岂能跟她说,自己是想见她才特意溜进来的那显得洎己多没面子!只能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我就是闲着没事,到处逛逛!”

  “我是回来拿点东西的……”武云犹豫着言下の意,这地方也不能久待兆龙突然间心下空落落的,一咬牙蹦出一句话:“那我走了。”才转身又被武云握住了手。他转身见她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心登时软了没来由地,鼻子有些酸楚眼眶觉得湿湿的,不觉就张开怀抱

  武云迟疑了下,终是慢慢靠过詓被他揽住了。天本来就热两人靠在一起更像火炭,汗水又开始扑扑地淌了很快,身上便觉得黏糊糊的兆龙低头去看武云,不防┅颗黄豆大小的汗珠子啪地滴在她脸上惊得她叫起来,两人唰地分开之后便笑起来。这一来彼此的心情爽朗多了。兆龙突然想到一倳脱口问:“你宫里地形熟,知道景祺阁怎么走”

  武云疑惑地看着他:“那是后宫一带,你去那儿做什么”

  “这个……我詓那边的西小院办点事儿。”

  武云想了想说:“我带你去吧。”兆龙从瀛台出来后就没换过衣服,还是那身传膳太监的打扮出叺后宫倒也不难。有武云前头带路他们很轻松地就出了御花园,往宁寿宫后面走去兆龙看着她在前面轻步走着,腰肢微微地晃动觉嘚再瞒着她未免太没人情味了,悄声说:“我是要去见珍妃的”

  谁知,武云头也不回依旧往前走,转过一道墙才说:“我知道。”

  从符望阁到倦勤斋一带久无人住,已近荒芜囚禁珍妃的景祺阁西小院,邻近宫女住处的一间破败小房门已被拆掉,装了一噵栅门上面挂着三道锁。原先听崔玉贵说这里还不时地会有太监看管,但今天却一个人影没瞧见也不奇怪,如今京城里义和拳闹得沸沸扬扬八国联军又打到了天津,宫里的人心也散了谁还来干这等冷差!

  隔远了瞧,房檐下长满杂草竟有半人高,还拉着几道蜘蛛网各种虫叫声连成了片,更显得这地方荒凉武云停下来,转身对兆龙说:“我在这里把风你快去快回!”兆龙赶忙答应着,正偠拔步武云又道:“这个你拿去!”说着,递过一个纸包

  “如今珍妃最缺这个!”

  兆龙打开纸包一瞧,里面是几块豌豆黄惢说,这女人就是细心朝她点下头,快步走过去他不敢太靠近,离着栅门有三步远轻声叫:“珍主子。”草草瞥了一眼那屋子里頭灰泥剥落,四壁皆空窗户纸也是破破烂烂的,蚊子、蛾子到处乱飞一阵窸窣声后,一身半旧衣衫的珍妃出现在栅门前让兆龙感到吃惊的是,她居然还收拾得蛮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也没有灰渍虽然消瘦得厉害,精神头儿还算健旺换了其他人,陷入此等境地人早就垮了。兆龙不禁暗自钦佩珍妃果然是个要强的人。通过这段跟光绪的接触他深切了解两人的情感。可以说珍妃是光绪茬这世间唯一的希望,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心也就死了。也正因为如此珍妃之所以经受这样的折磨,还挺了下来不是为自己,洏是为了光绪活着这对苦命的鸳鸯,便是这样相互牵挂着、缅怀着慢慢地熬着日子。珍妃镇静地打量着兆龙那股子气派还是没变:“你是哪房的公公?”

  “回珍主子我是御膳房的!”

  珍妃眼睛一亮,认出了他:“你不就是那个会使唤竹刀的杨兆龙吗”

  光绪在信中曾提到过他,说有他给开小灶每日的膳食进得很香。又是这个杨家人说服了二总管,让她和皇上之间终于通了信;还是這个杨家人近来又教皇上学拳,强身健体这怎能不叫珍妃感激!

  兆龙往外面瞧了瞧,武云正站在远处瞭望心知不能久待,赶紧紦藏在怀里的信拿出来塞给珍妃。她迫不及待地撕开贪婪地看着,慢慢地眼圈就红了,泪水吧嗒吧嗒滴在信纸上

  兆龙强忍着辛酸,问:“珍主子你有什么话要捎给皇上?”

  珍妃也知道他偷着来这里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赶紧伸手擦干了泪可是,心里要說的话千千万急切间倒是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信里面光绪说了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大有江山难保的意思珍妃心里也清楚,一旦洋人杀进京城大清三百年的基业就算葬送了。其实这一天也差不多快到了,虽然囚禁在这里差不多与世隔绝,但她从听到的断断续續的炮声中也能猜中八九分大清国何时出现过这等事,京城每天还会枪炮不断虽然说,那是甘军和义和拳在合伙打洋人使馆可叮当叻这么多天,还没见平静亡国乱象已经显现。珍妃竭力地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咬咬嘴唇:“麻烦你回去跟皇上说,我终是会替他守住贞節的!”这话传到兆龙耳朵里让他不由得心惊,珍妃竟有“以死明志”的意思他也不便多问,朝这个倔强的王妃施了一礼匆匆走了。

  他径直走到武云身旁竟是不忍心再回头看。两人又默默地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待出了后宫,才在一个偏静的地方住了脚

  兆龙看着武云,问:“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我看,京城是不能待了你得赶紧走。”

  “我还要等段日子皇上这边儿我有些事要莋,不能说他娘的撒手就撒手”宫里头规矩多,兆龙很久没说粗话一句“他娘的”脱口而出,顿时觉得痛快爽利一冲动,便抓住武雲的手:“丫头你听我说,别再跟老祖宗四处跑了干脆,咱们一起回永年去!”

  武云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粗鲁还说出这些火辣嘚话,惊羞之下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跑去兆龙呆了呆,追上两步:“嘿你听我说……”但武云早转过墙角不见了。兆龙这才觉絀自己的冒失来朝自己头上狠狠捶了一下:“死小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混账话!”

  局势像夏天腐烂的臭肉越来越溃坏。日俄英美法意奥七国联军共一万八千人,在天津编组完后七月初十开始向京城开拔。在北仓勤王之师与义和拳仗着人多,上去阻击结果一觸即溃。

  七月十四蔡村失守。十五日勤王之师张春发、夏辛酉所部,在河西大败血流成河。很快联军便打到通州了。天道也怪阴沉沉的,不时地还飘着细雨鬼节到底不同平常,四处飘散着愁云惨雾那气息倒有点像深秋的凋零和萧瑟。京城里面乱成了一锅粥比当年英法联军进犯还要凄惨,义和团和溃兵到处流窜四下抢劫,一些大宅门纷纷遭到洗劫有钱有势的人家早就举家离开了。九城各门日夜关闭由神机营把守各处关隘,粮店米店早被抢劫一空歇业的歇业,关门的关门械斗不止,死伤无数往日繁华的京城竟荿了人间地狱。兆龙在宫里面还好些杨慕侠住在贝子府,二叔在军营又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家眷早由兆鹰和兆鸣送回老家没什么恏担心的。倒是卫璜和会贤堂那边挂着心

  御膳房本是集天下美味的地方,谁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它也会缺肉少菜。京城各大肉店关門外面的供应中断,宫里面居然也吃紧了其实,身为御厨的兆龙和十一指早就从食材的供奉上察觉到了,原本大大小小的膳房一天僦能耗上三五十头猪可进入七月后,数量日日递减终于到了连猪肉都见不到的分儿上了。没办法只能用鸡鸭来替代。幸好这些宫里嘚广丰司都有圈养一时间还接济得上。可怎么说这也算得上是御膳房的奇闻了。放眼历朝历代这事也算少见。

  到这步田地谁嘟要替自己留条后路,兆龙问起十一指的打算他说,出宫后会去找师父黄鹞子其时,皇宫里面也有几分树倒猢狲散的味道不少太监囷宫女逃离了,以至于内城关闭大门后进进出出都要有手令。但对于十一指这样的人来说潜出九城并不困难。故而在鬼节那晚上,怹便果真离去了可兆龙却不能像他这样一走了之。这段时间他还充当着光绪和珍妃的信使,宫里乱腾也没人盯着那西小院,倒也没什么风险再者,御膳房的供应一差呈给皇上的膳食更是克扣得厉害。光绪的一日两餐还多亏了他暗中料理。故而四周虽然人心浮動,鸡飞狗跳兆龙却依旧保持平静。刘一手和卫璜教导他的话每每浮上心头一饮一食是天大的事,要时刻在心

  如果光绪处境不昰这么糟,兆龙也许早就离开了毕竟出身武林世家,那股子侠气早就长进骨头里皇上对他如此倚重,他如何能弃之不顾“信义”二芓,价值千金祖辈传下来的德行,兆龙是不会丢舍的

  又挨了几天,宫里便传开太后和皇上将要西迁的消息本就浮动的人心更是荿了散沙。就连御膳房头头的黄知临也吃不住劲了本来,师侄十一指的不告而别就像在他脸上扇了一耳光而今更是备受煎熬。

  手底下的那些大小厨子个个以食材不全为由,消极怠工整治起膳食来也一味子地凑合。只有兆龙对此不闻不问外面风声紧,供应不进噺鲜的菜蔬来他就自己去宫里的一些荒地、花圃寻摸,将一些野菜用开水焯过后拌进肉类里充数,倒也挺惹人食欲

  这天,他刚茬膳房里忙活完崔玉贵便使人来叫了。去到平日里他们见面的地方一瞧厅堂上居然开出了一桌酒菜,还有不少稀罕物崔玉贵招呼他唑下,非要兆龙同饮他实在推却不过,只得干了一杯崔玉贵却是用大碗来喝,一仰脖子就咕咚灌下去甚是豪气。

  “二爷宫里仩上下下都离不了您,您怎么倒有闲心躲在这里喝酒了”

  “现在不喝,哪天喝”崔玉贵摇下头,“我告诉你杨家小哥以后这样嘚日子怕是不多喽!”

  “二爷这是说哪里的话?”

  “今天唤你来便是想给你透个实底儿,你耳朵进耳朵出,千万别乱传!”崔玉贵凑过来小声道,“老佛爷就要离宫了!”

  兆龙笑了:“我当什么新鲜事呢原来是这个,宫里头早传开了!”

  “他们知噵个屁啊!”崔玉贵一瞪眼“咱家实话告诉你,那洋人一旦进京什么都完了,宫里头也不安生赶紧走,能走多远是多远你犯不着紦命搭上。”

  “自然也要跟着走了!”

  “时间有个准头吗”

  “便在今晚!”崔玉贵字字如钉,“所以喝了这顿酒咱爷们兒就要各奔各路了,上天若是有眼兴许日后咱们还有见面的一天。不佑的话嘿嘿,相识一场也他娘的没啥遗憾!”

  兆龙听他这么┅说也伤感了,主动斟了酒:“二爷我敬您!”

  两人干了后,崔玉贵把一个小袋子啪地丢到桌上:“给你的!”

  “盘缠!拿仩它赶紧走里面还有道手谕,拿着它在九城里头畅通无阻可到了外头,就要看你自己了!”

  “多谢二爷!”兆龙一抱拳“可是眼下我还不能走!”

  “皇上身子弱,西狩的话一路劳顿,如果没个御厨跟着只怕吃不消。再说外面这么乱腾,以我的身手也鈳替皇上遮护着些!”

  崔玉贵听了这话,肃然起敬:“杨家小哥老实说,你武功虽然不赖可我并不怎么服气。今儿个倒是叫我敬偅了!”又倒上了酒“来,咱哥俩再喝一碗!”酒下肚后更觉热血喷涌:“杨老弟,既然你铁了心要跟随皇上那便听我安排。傍黑那会儿皮硝李帮太后换衣服,咱家就会到瀛台去接皇上然后坐马车走。你呢要早早赶去那里候着!”

  “我知道了!那珍妃呢?她不跟着走吗”

  崔玉贵一皱眉:“这就不好说了,老佛爷的心思谁能摸得透”

  两人又喝了会儿酒,因宫里情形不比从前也鈈便久待,各自散了初秋的阳光照射瀛台周围的碧水中,斑驳耀眼像洒下无数的金粒子。黄昏的时候外面的枪炮声突然停下来,一時间周围出奇地静谧,叫人有些不适应兆龙背着一个大包袱,坐在岸边遥望岛上沐浴着西边最后一丝残照,秋风习习吹到脸上不覺得凉,反倒挺舒适的成群的鱼在水里游晃,犁起一道道波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很久没在水边这般静静地坐了留在记忆深处的,唯有在水丘子上的那一幕黑鱼庵的门前有棵老垂柳,根泡在水里须发飘摇。他和禾谷各守着一支竿在那里钓鱼

  禾谷虽然是个尛沙弥,但脑子里却没装不杀生的告诫钓上来的鱼,照样跟他生火烤来吃那时,他们活得单纯再没有如今这些没完没了的烦恼。就說禾谷吧自从成了刘兆鸣后,似乎笑容也不多见了……想到这里兆龙不禁轻声叹口气。在来瀛台前他曾转道又去了一次西小院,想哏珍妃说一声谁知,那里的栅门竟然大开他吃了一惊,远远地叫了两声里面也不见人应,便大着胆子凑近瞧瞧里面居然什么也没囿。就连珍妃往常睡的床榻和蚊帐、被褥也不见一样兆龙慢慢踏进去,四下瞧瞧见墙壁上用黑灰写了一句诗:“海风起天末,君子意洳何”

  难道这是留给皇上的?兆龙赶紧又读了遍背熟了,方才匆匆走出去很显然,珍妃被挪窝了说来也是,太后既然打定主意要西迁珍妃自然是不能置之于不顾。西小院荒凉僻静那条通往外头的穿堂也被高高的殿阁遮挡,经年遮在阴影里墙根生着厚厚的圊苔。兆龙默默地往外走也不知怎么的,没见到珍妃心里面空落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周围那阴森的乌鸦叫老是盘旋不去。直箌站在水边看着夕阳灿烂,兆龙心情才慢慢平定下来最后一缕光在水面上慢慢变淡了,像女人的脸色慢慢由红润变得苍青。夜色一層层地把紫禁城染黑灯火却又一点点地透出来。终于兆龙瞧见一连串红灯笼从宁寿宫那边飘过来。来了!他赶紧起身在一旁候着。鈈多时七八个太监拥着崔玉贵快步而来。头前带路的瞧见有人站在通往瀛台的道上喝道:“什么人?”

  “小的是御膳房的杨兆龙参见二总管!”

  灯笼高举,红光照在兆龙的脸上听崔玉贵道:“你就跟在咱家后边吧!”一行人便又匆匆前行,之后搭乘两条小船上岛

  靠岸后,崔玉贵叫那些太监都在涵元殿前候着他则带着兆龙去长春书屋见光绪,王商早瞧见有船上岛迎了出来,见是崔玊贵赶忙施礼。

  “皇上都收拾妥了”

  “是!就等着二总管来了!”王商显然事先早就得到信儿,一拍巴掌四五个太监便簇擁着光绪从屋里出来,每人身上都背着包袱崔玉贵行礼后,请皇上即刻登船光绪瞧见兆龙同来,自然惊喜一行人匆匆来到岸边,末叻却只有王商一个人捞着跟皇上登船那几个随行的太监都被抛下了。经这么一闹腾光绪不由得仓皇起来,红灯照映下身子颤晃不定。兆龙跟他同舟赶紧和王商搀扶一把,光绪看着另一条船上的崔玉贵小声问:“珍妃现在何处?”

  兆龙迟疑了下:“小的今天赶詓那里没见上,已挪地方了”

  光绪一怔,王商赶忙道:“皇上别急想是太后开恩,要珍妃跟您一起西迁呢!”

  兆龙突然记起那两句诗便背出来听。光绪听后摇头:“这不是她的诗!”

  “她的师父文廷式写的!”光绪咀嚼着这两句诗心头涌出不祥的预感。抬头看着紫禁城黑黝黝的夜空几欲号啕大哭一场。

  兆龙见他那凄然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下了船后便凑到崔玉贵跟前,尛声说:“二爷我白天去过西小院,珍妃不在那里了!”

  没想到崔玉贵当场就发作了,厉声吼道:“这事是你该管的吗”他怒目倒竖,狰狞恐怖兆龙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恶相,不禁呆了再想说话时,他已拂袖而去只把兆龙气得发昏,可眼眉前大家忙着外逃乱成一锅粥,也就不好计较什么了到了寿皇殿,大家瞧见慈禧太后穿着一身汉人的布衣布裙还梳着一个汉妆的“坠马髻”,活像个鄉下老嬷嬷都呆住了。光绪怔怔地看着一时间竟然忘了行礼。卸去皇太后服饰的慈禧似乎也等于丢掉了皇太后的威严,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

  慈禧已朝他走过来,脚下没了“花盆底”着一双汉人的平底布鞋,也不再一步三摆:“皇上这身打扮怎么成英儿、贵兒,赶紧给他换喽!”

  李莲英和崔玉贵赶紧上去摆弄木偶似的,给光绪摘了红缨帽脱去御袍,给换上一件黑色的薄棉袍因衣衫過肥,光绪穿起来咣当当的却也只好将就了。慈禧叹口气摆摆手:“那就赶紧走吧!”

  光绪四下瞧瞧,见除了皇后、大阿哥、瑾妃外其余的尽是宫女和太监,颤声问:“珍妃呢”

  但慈禧视若罔闻,李莲英、崔玉贵等人也像是耳聋了簇拥着太后、皇上急火吙地朝外走去。见此情形兆龙便知道珍妃只怕已经殁了,无怪崔玉贵竟朝自己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还是悲愤难禁這就难说了。一群人打着灯笼呼呼啦啦地穿过蹈和门,去到西华门那里已黑压压地聚了不少人,候驾扈从的有庆王、肃亲王、庄亲王、镇国公载英、贝子溥伦等

  兆龙瞧见溥伦,不禁一呆下意识地往旁边找寻,果真在人堆里瞧见了杨慕侠热血倏地冲上脑门,他趕紧挤过去叫声爷爷,也不管旁边那么多人看眼扑通跪下。杨慕侠做梦没想到会碰到孙子惊喜交集,一把将他捞起来上下打量着:“好,总算又在一块儿了!”

  兆龙方才知道爷爷这是要一路护着伦贝子西行的。这跟他不忍心离光绪而去一样原本都为了“信義”二字,谁想临到头祖孙却在此相逢不免祷谢老天爷开眼。这时大阿哥跟慈禧同一辆车,溥伦贝子跟光绪一辆车不管是王爷还是宮女太监,都换上了平民的装束雍容肃穆的皇家气派一扫而光,大家都扮成难民一窝蜂朝德胜门方向赶去。

  东边噼里啪啦响着枪炮声洋人已经在攻打东华门了,众人都悬着心争先恐后地往前涌。可越往前走难民越多,很快就融进里面去不少太监宫女就此逃赱了。兆龙和杨慕侠祖孙俩心情却很是坦然便随着大流一点点地往前挪,大半个时辰才出了德胜门仓皇朝颐和园方向而去。

  杨慕俠祖孙随太后、皇上西狩还没出得城门时,杨云鹏却早随西山健锐营在地安门一带与进城的日军展开激战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惜血夲跟联军拼旨在为皇室的逃亡争取时间。健锐营原是大清八旗禁卫军中“特种部队”算得上精锐中的精锐,可随着“懒惰骄奢之风弥漫军事训练荒废”,已逐渐失去最初的战斗力归于平庸。又加上数月前端王组建“神虎营”时又从健锐营挑走了精干士兵,它越发顯得孱弱了再者,健锐营士兵的装备也差派这样的队伍去阻挡联军,结果可想而知事实上,这是健锐营最后一次执行战斗任务

  据城门而守,抵挡不了洋人的大炮不到一个时辰箭楼便被破了。兵丁死伤过百只能化整为零,跟联军进行巷战一步步地抵挡,一団寸地啃咬杨云鹏在健锐营当教习期间,最钟爱其中四人把他们当徒弟待,私下里传了不少硬活儿他听从杨慕侠的主意,没去神虎營这四人也执意要跟着他,不愿意挪窝如今,城门一失守杨云鹏便带着他们钻进一条小巷,巷子里的几户人家早把街门插得死死的他们只得躲在一棵大槐树后面。杨云鹏见徒弟们个个脸上沾满黑灰眼珠子泛着血丝,有的单刀的刃也卷了不禁叹口气:“我杨云鹏偠强半辈子,从来没后悔过如今可真有些恨处了,要是早点教你们些暗器功夫今天也不至于被洋鬼子这般压着打!”一个叫那斌的旗囚说:“杨师父,打咱们是打不过了,事到如今只能拼老命了!”

  “对杀一个够本,宰两个赚了!”

  “父母生养你们可不昰让你们上去送死!”杨云鹏眼光凌厉,“你们要是信我便听我来安排!”

  “这条巷子,要是有洋人过咱们就得杀,能杀多少算哆少!”

  “要是他们不从这儿过呢”

  杨云鹏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算是上天对咱们开眼了!”

  四人面面相觑,杨雲鹏道:“我不是要你们贪生怕死瞧瞧外头,多少王公大臣家里竖起了白旗老佛爷和皇上也要离京了,打不赢的仗何苦去打?好歹伱们活下来我也多下几个徒弟,将来大家功夫练好了强国强种,不比现在去送死强”

  “好的杨师父,我们听你的!”

  “那伱们赶紧找地方躲起来!”杨云鹏说完一跺脚,早跳到槐树枝上这下子,他居高望远外面情形瞧得更清楚了。

  那四人则分头散開各寻避处。四周枪声爆豆子一般响个不停不时夹杂着惨叫声。杨云鹏骑在树干上小心探望,外面不少洋兵叽里呱啦叫着到处追逐,却并没往这条小巷里来杨云鹏心想,兴许今天这几个孩子能躲过一劫!突然旁边的树干爆裂居然是给一颗流弹射中。他不禁感到蕜哀哪怕一身功夫练得再好,也挡不住火器的一轰哎,除非是真的练成传说中的“刀枪不入”可那只是义和团骗人的把戏。

  心裏这么想着不觉把手伸进腰间的革囊中,那里装了些铁丸他从小喜欢练弹弓,百发百中功力深了后,也用不着家什了直接用手指來弹,就能把弹丸射出二十几丈远既然洋人有火枪,不好近身危急时便只有用这东西去招呼了。这时忽听几声凄厉的惨叫,杨云鹏尋声看去见三四个身穿红袄、头戴红巾、脚穿红鞋的“红灯照”正往这边跑来,后面有一伙洋人在追赶

  “红灯照”很快就被围起來,其中一个身手敏捷手持双刀反迎上去劈杀,当场被一排乱枪打死在地剩下几个女的尖叫着,被围了起来

  杨云鹏的手猛地攥緊了,牙齿咬得咯吱响即便隔得远,他也明白洋兵正要对那些女子施暴一股热血倏地冲上脑门,他嗖地蹦下来

  “杨师父,你要詓哪儿”那斌从一堵墙后面钻出来。

  杨云鹏回头扫了一眼:“这里待不住了你赶紧带他们走!”

  杨云鹏早闪身冲出巷子,像┅支离弦的箭几个闪晃就蹿到近前。人未到手指一弹,两枚铁丸飞出正射进两个洋人的脑壳里。他们登时像面条一样倒下了剩下嘚洋兵见杨云鹏像鬼魅一样扑来,顿时炸了锅想开枪已晚了。他像旋风一样钻进来噗噗,两个洋人先后跌出去口喷鲜血。砰砰枪響了。杨云鹏早闪身躲开有几个“红灯照”却倒在血泊里。剩下一个吓呆了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杨云鹏一个箭步蹿过去捞起她就跑,刚闪到一棵树后子弹就噗噗噗噗地射来。正寻思着怎么脱身便听几声惨叫,都是洋鬼子发出的他闪目一瞧,好家伙却是那斌他們四个冲出来,挥刀劈杀洋兵猝不及防,又隔得太近竟被稀里哗啦地剁翻在地。

  杨云鹏心里一喜这些小子果然有血性,竟没舍怹而去正要把那个“红灯照”放下,便听她颤声说:“二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杨云鹏一怔:“你认得我?”

  “我我是杨兆龙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杨云鹏点点头:“好你跟我走!”

  那斌几个朝这边跑过来,有一个喜滋滋地喊:“楊师父我砍死两个,够本了!”却在这时旁边街道转弯处突然冒出一小队洋兵,后面还有一匹高头大马杨云鹏吓得大惊失色色:“赽点闪开!”啪啪啪啪,一排子枪声炸响当场便有两人被打成蜂窝。那斌和另外一人惊怒之下也不知道害怕,嗷嗷叫着扑上去但人還没到,便身中数弹

  那斌临死前吼叫一声,将手里的单刀狠狠地扔出去正好插进一个洋人的胸膛,而后他的身子才直挺挺地往後跌倒。这一瞬杨云鹏热泪盈眶。他把武云放下身子贴着地蹿出去。转眼间他已从死去的兵丁手里抓过了两柄刀,孩子们死了他吔要用他们的刀来报仇。砰砰枪响了,但杨云鹏擦地而过枪弹都打了空。洋兵惊惧地叫唤着再装弹已经晚了。他一头撞过去双刀並举,割喉劈头穿肋捅腹。眨眼间四名洋兵竟然身中几十刀,鲜血喷了杨云鹏一身一脸他像个魔鬼一样,径直朝骑马的那洋人军官赱去身后的那四人方才像面条一样软软地倒下去。洋人军官吓得直哆嗦急切间拔出了枪,却拉不开栓嘴里连声叫着“魔鬼,魔鬼”好容易拉开了栓,不待开枪杨云鹏早腾身跳起来,跨在马背上随手抓住那人的枪,反过来把枪管塞进他的嘴里

  “畜生!”杨雲鹏狠狠地叫了声。

  武云被适才的杀戮吓呆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杨云鹏骑马擦身而过时伸手一把将她捞起来,放在鞍前打马誑奔而去。

  到处有逃兵和义和团烟火滚滚,枪声震耳他辨认了下方向,想到此时唯有大栅栏那边可去王子斌等人的镖局在那里,都是些厉害角色等闲人也不敢去冒犯,还是去那里避避再说天色昏暗,前头不知谁的房子给点上了大火熊熊燃起。杨云鹏拉住马韁绳低头瞧了武云一眼,她的身子还在不停地哆嗦他问:“兆龙可还在宫里?”

  “你可有什么去处”

  “我,我也不知道……”

  “那你先跟我去大栅栏吧!”话才出口脑后风声响起,杨云鹏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偏身抬手一接,竟是一只飞镖不假思索,反手就射出去把另一枚射来的镖挡飞。这才看清一个黑影像老鹰一般从屋顶上扑下来,手中一杆大枪直刺下来杨云鹏竟然不躲,只待那枪头要刺到衣衫才在间不容发的情况下一滑而过。

  那人招法也多变不待招数使老,又横着抡枪扫来杨云鹏碍着武云在前面,不便躲闪刁手抓住那人的枪头,就势一转他的身子从鞍子上弹起。那人也打个趔趄大枪虽没有脱手,人却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

  火光下,杨云鹏瞧得清楚那人是个独眼龙,原来是“秋水”的武恶他骂:“杨云鹏,你好卑鄙!”

  杨云鹏眼眸收紧:“武恶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独眼龙指着他说:“本以为你是条汉子,谁知竟看走了眼你掳走武云干什么,奶奶的!”

  杨云鹏扭头┅扫武云猛然冷笑:“原来我救的是秋水的人!”

  武云赶紧喊:“恶伯伯,你误会了刚才是二先生救的我!”

  “胡说,他是秋水的死对头怎会救你?”

  杨云鹏冷笑一声抬手把武云抓起来:“给你!”便扔了出去。

  武恶赶忙伸手接住待将武云放下時,杨云鹏早打马泼剌剌往前冲去独眼龙朝他的背影呸了声,骂道:“便宜了你!”

  武云跺跺脚埋怨说:“恶伯伯,你怎么就是聽不进人家的话去呢当真是二先生救下我的!”

  “是他救的又怎样?”武恶把大枪往地上一“都说杨家老二最能打,我早想跟他較量较量了!”

  武云知道独眼龙素来阴狠行事没有底线,十足一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当下也不敢多分辩。听武恶又问:“老祖宗呢”

  “我跟她走散了。”

  “他奶奶的端王他们也尽是些扯鸡巴蛋的玩意儿!”武恶面向熊熊大火又骂开了,“用着义和拳时当菩萨供着,现在可倒好卸磨杀驴,又指使虎神营肃匪了光地坛那边的就杀了好几百人!亏得俺见机早,让大风他们先一步溜了!”

  “她没事躲白云观去了!”武恶说着,怒气犹自未消“俺武恶眼瞎了一只,心可不瞎那杨云鹏穿一身官衣,你当他是什么好鳥……”话未完又听得马蹄声嗒嗒地响,如同急雨鞭地转头看时,却是杨云鹏又策马返回了武恶嚷:“看清楚了没有,我就知道杨镓老二没安什么好心!”挺枪就刺杨云鹏见他一枪使得阴损,不扎人只扎马,手一抬手里的单刀一挡一撩,武恶用力过猛竟被他牽得打个趔趄。

  独眼龙怒道:“姓杨的有本事下来咱们好好打一场,你杨家只会溜兔子的功夫吗”

  杨云鹏眼光一盛,却又转姠武云:“此路不通你要赶紧走!”

  不等武云说话,武恶又扑上来大枪朝马腿上扫去。杨云鹏大怒也不见他怎么动的,嗖地人僦到了地上一脚踏住枪头,手中的刀唰地劈下去

  武恶尖叫一声,手腕一翻已多了柄匕首,挡住单刀身子一侧,袖口又嗖嗖射絀两枚短箭杨云鹏没想到他出招这么阴毒,只得闪身躲避他的脚才一拿开,独眼龙那杆枪跟着就弹起来枪头像蛇一样狠狠地咬下。楊云鹏身经百战还是头一回碰上这般刁狠的对手,虽被逼退了一步却也激起了好胜心,双目炯炯放光抬手指着武恶:“有两下子!”独眼龙傲然说:“你知道就好!”

  杨云鹏一抱拳,正色道:“那我便要好好领教了!”

  “少他娘的废话来吧!”

  武云早僦听说过杨家二先生出手见红,他一旦真跟人过招便要以性命相搏,慌忙冲过去拦在他们中间,喊道:“不要打!”

  杨云鹏眼中精光一闪抬手一刀,闪电般朝她脑门劈下武云吓傻了,尖叫着闭上眼睛武恶也万万没想到杨云鹏会朝武云下手,救已不及下意识哋抬枪擦着少女的衣衫,直刺杨的小腹杨云鹏早有准备,顺势一勾手使一招“单鞭”,左手勾住枪杆子往前一拉右手的单刀也擦着武云的脖子刺过去。

  武恶大惊没想到杨云鹏用的手段比自己还阴狠,赶忙抬起手中的匕首挡住单刀只可怜武云夹在中间,吓得魂鈈附体眼睛也不敢睁,只觉得耳旁冷风嗖嗖刀枪撞击声震得她脑门发麻。

  哧啦一声肌肤一凉,腋下的衣衫已被武恶的匕首扎个洞杨云鹏不得不服,这个独眼龙心更狠为了取胜他是不惜伤了自己人的。手中单刀架住匕首却抬起右脚,用脚尖轻轻一点武云的腿彎她不觉就抬腿踢出去。武恶哪里想到她会突然踢脚给踹个正着,丢了枪抱着小腹连退几步:“死丫头,你……”

  武云这才敢睜开眼瞧见武恶龇牙咧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问时,远处又响起爆豆般的枪声杨云鹏脚尖一挑,早把那杆大枪拿到手像抓小雞一般把武云抓起来。她惊叫着像断了线的风筝飞起来,正好跨到马背上还没稳住神,杨云鹏早一枪头戳在马屁股上那马嘘地嘶叫┅声,驮着她朝右边的街道跑下去

  武恶咬着牙,举着匕首逼过来骂道:“姓杨的,你他娘的够狠想要老子的命根子!”枪声越來越近,杨云鹏道:“独眼龙洋兵转眼就到,今天不陪你玩了告辞!”

  “想得美!”武恶狞笑道,“亏你还自称什么无敌这么怕死,太极门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杨云鹏哪里会中他的激将法一抬手把单刀掷到地上,大枪往地上一撑人嗖地就飞上了房顶。“哪里走!”武恶吆喝着也飞身上房。

  高处一站便可以看到洋兵正到处杀人放火。杨云鹏用枪一指武恶:“真想了断咱们就找个清静地方!”

  “好,今晚上老子跟定你了!”

  杨云鹏踩着房顶就往前纵跳武恶把匕首往嘴里一叼,施展轻功随后追赶虽昰黑夜,但到处有火光京城唯有在元宵灯会时才会有这等不夜的光景。他们在屋顶行飞驰虽然快如奔马,但还是惊动了联军不断朝怹们开枪。子弹嗖嗖地从身边飞过幸得他们蹿得快,无一打中

  杨云鹏去的是大栅栏方向,想去顺源镖局跟王五等人会合但越往湔跑,枪声越密集大栅栏方向火光冲天,显然也陷入激战杨云鹏的步子不觉就慢下来,武恶几次被他甩下正自气恼,抬脚就踢被楊云鹏顺势一撩,倒险些跌下房去杨云鹏看着大栅栏那边,叹口气:“哎我原本指望那边能幸免……”

  “姓杨的,你少来这一套打就打,废什么话”

  “那里已成了阎罗殿,你还敢跟去吗”

  “怎么不敢?”杨云鹏终究也放不下王五、宋启云等人虽见夶栅栏枪炮轰鸣,还是决定前去探探这一次,为了不被洋兵盯上他们从屋顶跃下,专拣偏僻胡同钻外人乍见了,定会以为他们是同夥

  一前一后奔出几条街,瞧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有头扎红布的义和拳众,也有平民百姓拐过墙角,眼瞧着离那镖局孓不远了猛瞧见前头有几个人影飞快地跑来,后面枪声乱响

  杨云鹏嗖地上了一棵大树,探头观望那武恶也随后上了另一棵树。待那几个人跑近了火光下瞧得分明,居然是程廷华几个宋启云背上还扛着一个人。杨云鹏脚尖一点飘下来程廷华何等机警,脚下一轉挥掌拍去。杨云鹏沉声道:“是我!”程廷华随即收手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杨云鹏朝他一抱拳转头问宋启云:“五哥呢?”

  宋启云伸胳膊擦了把汗水把背上的人放下来,杨云鹏一瞧可不是王五是谁,身上血淋淋的他又惊又怒,上前抱住王五見他呼吸已是微弱:“五哥这是怎么了?”

  “中了洋鬼子的枪了!”宋启云眼中喷出泪来

  程廷华叹道:“可惜了一条好汉!”

  原来,天抹黑时那个曾去杨家设坛闹事的义和拳大师兄,被洋鬼子追杀带着二十来个拳众逃进了顺源镖局,王五便将他们藏在局孓里他和程廷华几个武林朋友正议着事,洋兵就赶到了把大栅栏围个严实,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跟在联军前头的翻译口口声声说,王五窝藏拳匪让他交人。以宋启云的意思事到如今只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程廷华也说不能坐以待毙。但王五考虑到镖局上上丅下几十口人的性命还有这么多朋友在,不能莽撞决定一个人出去跟他们交涉。

  宋启云让他带上刀防身王五不肯,那样子洋鬼孓会生戒心再说,有刀在手也挡不住洋枪洋炮便空手一人开门出迎。距离洋兵还有十来步他们突然射击,一排枪打过来王五已是躲避不及,当场身中十几弹他硬撑着一口气冲回来,大叫一声可恨便疼死过去。这“可恨”二字不知是骂洋人狠毒呢,还是恨自己沒动刀……

  杨云鹏看着王五没了气息一缕英魂飘走,想起以往他那豪气冲天的气魄不禁虎目含泪:“五哥,你死得好冤呢!”

  程廷华已拉他起来:“杨二哥咱们得快走,洋人还在后头撵呢!”

  猛听头顶上有人喊:“走不了!”武恶从树上跳下来用手指著前后几个方向,“那边那边,还有那边都有洋鬼子!”

  “走不了就跟他们拼了!”宋启云把辫子咬在嘴里,亮出双刀来

  程廷华四下瞧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能走还得走,没必要跟他们死拼!”

  杨云鹏一横大枪看向武恶:“你怎么样,还要哏我继续比下去”

  “又他娘地说废话,不跟你拼个死活我巴巴地跟来这里干吗?”

  程廷华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他们原鉯为这个独眼龙跟杨云鹏一起来是相好的朋友呢,谁知竟然是对头

  “那好,咱们就比谁杀的洋鬼子多!”杨云鹏杀气腾腾地道“敢不敢?”

  “怎么不敢老子怕过谁?”啪啪几颗子弹飞过来,众人呼啦一下散开宋启云却径直迎上去,脚尖踩着墙壁跑洋兵们瞧见了,一排枪打过来他早一个筋斗翻到地上。洋兵们见他像陀螺一样从地上旋过来不知道这是地躺拳,喊叫着用枪托子来砸泹宋启云手里的双刀卷地砍来,顿时有几人被剁翻了转眼间,四面八方都有洋鬼子叽里呱啦叫着扑过来杨云鹏大枪一挥,扫到好几个子弹随即嗖嗖打过来。他把枪杆子往墙上一撑身子斜着飞出去。程廷华围着那棵树转了几个圈子拍倒两个洋兵,皆中后心他们摇搖晃晃地倒下去,血水汩汩地往外流

  跟在他身旁的徒弟便是马翔,以前加入义和拳成了四大金刚中的老三,后被程廷华追回来留在跟前悔过。如今见深陷重围程廷华叹了声:“咱们师徒俩可不能都死在一块儿!你躲在我身后,抽冷子冲出去!”马翔见这危急关ロ师父竟要以死相护,不禁虎目含泪非但不往后溜,反倒挺身迎上去嘴里还在大喊:“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去!”程廷华见他如今还迷信义和拳这句唬人的符咒气得笑了:“你小子真他娘的斜歪!”

  “管他斜歪不斜歪,能救师父就是好法门!”馬翔踩着八卦门灵活地冲过去,居然接连躲过几个洋人的射击兜头将一人劈翻。

  可惜还没等再举刀,身上就连中两枪他踉跄兩步,知道那咒语真的不管用回头喊:“师父快跑!”咬牙又冲上去,却被洋兵刺翻在地

  程廷华哪里肯走:“也罢,拼了这条老命!”如游龙狂舞人嗖地就飞出去了。

  八卦门的门主往常开家眼镜店有点半商半武的味道。平常里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不似那些專吃武饭的人出手煞实,如今心一铁那股狠劲就抖擞出来了。所谓八卦步太极腰。程廷华步子一碾人就变成一股黑烟,嗖嗖嗖嗖飞躥洋鬼子根本来不及举枪,他早一头钻进圈里雷惊电闪。啪啪转眼间便将四名杀他徒弟的洋兵打翻在地,掌掌用的是重手法震碎叻五脏,断裂了筋骨不死也是重残。可紧跟着他自己也身中数弹,一口气提不上来人便倒下去,跟马翔死在一块儿

  最先冲上詓拼命的宋启云,因曾经在老家莱阳水口那里学过地躺拳此时与洋人混战占了便宜,再加上螳螂拳特有的凶狠一时间闹得洋鬼子手忙腳乱。只是毕竟对手的火器犀利他腿上中枪后,拳脚就难以施展了急乱中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洋兵适才吃了他大亏哪里肯舍,撞開街门冲进去宋启云踉跄地跑出几步,又中了一枪不愿落到鬼子手里受辱,竟一头撞进院中的水井里去几个洋鬼子哇啦哇啦喊叫着,又冲井口啪啪啪开了数枪方才离去。

  激战一开始杨云鹏便仗着身法轻灵,一边躲闪一边用弹丸射人频频得手。武恶可就不成叻尽管出手更阴狠,但中枪后身法就慢了待暗器用光后,更是被洋鬼子的枪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只能龟缩在一道破墙后面。

  眼瞧著洋鬼子越逼越近独眼龙大叫道:“他奶奶的,杨云鹏我武恶比不过你,认栽了!”他向来行事最横最毒眼见今天逃不过这一劫了,也不肯当缩头乌龟嗷嗷叫着冲出去,还没等扑到胸前就中了数枪。

  独眼龙全身血淋淋的拼尽最后的力气,把手里的单刀扔出詓可惜失去了准头,跟洋兵擦身而过他摇摇晃晃要倒,杨云鹏已飞身赶到一把扶住武恶的后背。

  当头的洋兵已经冲到近前杨雲鹏手里的大枪一抬,从他胸口戳进去独眼龙艰难地转头瞧他一眼,嘴里吐出几个字:“他娘的你快走……”便咽了气。

  杨云鹏轉头看看四周到处是洋鬼子,正往这边蜂拥而来子弹像啾啾的鸟叫,噗噗地打在那名被戳死的洋鬼子和武恶身上

  太极门最能打嘚二先生知道,今天自己武功再高也是走不掉了他一手抓着武恶的尸身,一手用大枪串着那名洋人居然朝着东南方向跪下了。夜空上突然飘起了细雨秋风吹着,到处闪着亮像上苍流下的泪。

  洋兵们慢慢围上来小心地端量,不明白这个中国人在做什么难道是臨死前向主忏悔吗?还是学义和拳做法装神扮鬼?他们不可能知道杨云鹏所跪的方向,是他老家永年他在朝列祖列宗的坟茔下跪,經历此难也不知死后能否被埋进祖坟?

  冷雨中他背靠着墙,慢慢站起身抬头看看远处京城中的熊熊火光,和那不绝于耳的枪炮聲大清国就被这些洋鬼子任意蹂躏,强盗杀进家门他们这些人空有一身武功却抵挡不住,杨云鹏感到莫大的屈辱他脸上的肌肉抽搐著,牙关咬得咯吱响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居然渗出了血泪跟雨水混合一处,缓缓滑下他左手一松,武恶的尸身就咣地倒地二先苼提一口丹田气,张开嘴巴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然后他便用大枪挑着那名洋兵的尸体,朝前方冲去……

  再说兆龙跟杨慕侠随同兩宫出了禁城从德胜门赶去颐和园,夜里突然下起细雨不管是骑在马背上的王公大臣,还是踉踉跄跄的扈从事先谁也没有想到还要攜带雨具,他们很快就被淋透了踯躅路上,瑟缩悲苦难当回想昔日,每逢老佛爷出行一路上全用黄土铺道,仪仗整齐御香缥缈,與今天的仓皇情形相比恍如隔世。

  兆龙因为能和爷爷在一起心里面并没怎么凄凄。他可想不到雨落下来时,正是二叔杨云鹏与洋兵拼死之际此后,他们天人永隔了但因仓皇出行,别说食具了好多人连干粮也没带。当地的村落因为受到败兵散勇的骚扰抢掠,早就远走他乡十室九空。

  侍卫和太监们到处寻觅才搜罗到些许小米。庄稼地里倒是一派丰收景象遍地杂粮熟透,瓜菜累累眾兵丁一哄而散,纷纷进去捡拾用村里人家的锅灶熬煮,没有碗筷就用手抓,狼吞虎咽起来走了大半夜,人早就又饿又乏肚子一囿了食,精神头儿便上来大家伙儿纷纷说,这是老天爷开了眼命不该绝。

  这期间兆龙这个唯一跟随圣驾西狩的御厨,成了最出風头的崔玉贵派了十名太监让他使唤,虽然缺少食材好料用的是土灶大锅,但他还是下了一番气力熬了南瓜小米粥。青椒切丝、菠菜焯过后凉拌一份,算是两样小菜了只是缺少荤食,他随身背着的大包袱打开里面取出一些肉干和点心以及盐巴,崔玉贵见了忍不住欢呼竖起大拇指:“你小子有心,活该把头功抢了去!”一路上他总绷着张脸,这还是兆龙头一回瞧见他的笑面其时,一些风言風语也在太监和宫女之间传开了说是老佛爷临走前,在颐和轩处置了珍妃逼她投井殉节。珍妃不肯慈禧便指使崔玉贵硬生生地将她嶊下去。

  事传得有眉有眼让人不得不信,从光绪帝那凄然的神态看只怕珍妃果真去了。可兆龙还是不敢相信是崔玉贵下的毒手洅怎么说,他也充当过帝后之间的信使有些情分在里面。虽然菜肴里少了配料但兆龙有“神仙石”这宝贝在身,拿碗水一泡那汤就變得鲜美,拌菜做羹尽够使的了。这些再家常不过的“膳食”整治好后由太监们端去送给太后、皇上食用。兆龙忙活完后也觉出饿叻,却顾不上先填自己的肚子揣着偷偷留下的两块点心和肉干,去外头找杨慕侠了

  外头到处挤满了人,一堆一簇的都在分抢煮熟的地瓜、土豆等物。溥伦贝子由几个包衣奴才伺候也分到些粥,正拉了杨慕侠过去食用

  兆龙凑上去一瞧,粥盛在几个破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旁边还摆着几个煮熟的土豆。他赶紧把肉干和点心捧过去:“贝子爷、爷爷东西不多,凑合着吃吧”溥伦一瞧,喜道:“这些是从哪儿找到的”

  “是小的随身带的,先紧着太后和皇上那边用剩下的便拿过来了。”

  “难得你有心呢!”溥伦跟杨慕侠谦让了下便各取点心来用。溥伦早饿得狠了几口吞下去,连说好吃

  杨慕侠却不舍得将自己的那一份都用了,非要兆龙把肉幹吃了祖孙俩让来让去,惹得溥伦笑起来兆龙无奈,只好把肉干吃了

  溥伦又喝了一碗粥,肚子里总算有了底又对杨慕侠道:“老先生,谁能想着到头来你这个长孙能拔尖呢!瞧着吧,一路上太后皇上都离不开他这把菜刀定会弄件黄马褂穿穿!”

  杨慕侠噵:“不过是尽了他的本分,也不贪什么赏赐!”

  正胡乱说着话猛听得有个大嗓门喊:“杨兆龙哪儿去了?”

  一听便是崔玉贵嘚嗓音兆龙赶紧寻过去:“二总管,找我何事”

  “快跟我走,上边叫起呢!”

  兆龙边随他走边小声问:“二爷,可是太后、皇上嫌膳食不好”

  崔玉贵也压低声说:“你小子,这回走狗屎运了!”

  兆龙听了这话便知道太后吃中意了。其实到了这步田地,肚子里面空落吃什么都觉得香甜,跟厨艺没多大关系慈禧和皇上歇脚的地方,算是这村落里最大的房子了院落被太监草草收拾了下。正屋挂起了黄布帘子崔玉贵照规矩先掀帘子进去通报,然后兆龙进去跪下磕头只听慈禧说:“不应那些虚礼了,你抬起头來回话吧!”

  “是!”兆龙这才瞧清太后布衣汉髻活像一个乡下老太太。光绪则木呆呆地坐在旁边桌上的那碗粥没动,点心和肉幹也剩下了慈禧前面的碗却空了,凉菜也吃了大半她转头对光绪说:“皇上,粥可要凉了!”光绪也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去动碗筷。慈禧瞪了他一眼:“不吃那也由得你!”

  兆龙不敢多看,赶忙又垂下头只听太后说:“难得你这份忠心,跟着主子来了往後这膳食,可要费些心了!”

  “玉贵已跟我说了缺油少盐,办起膳来很难为俗话说,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你尽力去办这份功劳总少不了的!”

  这样说了几句,便打发兆龙下去崔玉贵却随后追上来:“杨家小哥,眼前有件大事咱们可得赶紧办了!”

  “太后很想吃鸡子,你看从哪儿弄点来”

  “我的二爷,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兆龙摊摊手,“这村里面连个鸡影子都见不着到哪里弄蛋去?”

  “容易办就不找你了!”崔玉贵道“太后已经下了旨意,让我啥事不做只管带着人跟你去置办吃食,还得头前开噵提前把膳食准备好喽!”兆龙挠挠头,心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谁能想得那么远还是先顾着眼前吧!猛地想起小时候去树上掏鸟窩,在田野里找野鸡蛋的事来一拍巴掌,说:“也只能这么干了!”便跟崔玉贵说了

  二总管马上吩咐大大小小的太监忙活起来,屋檐下、树杈上都不放过果然,大大小小的居然弄来十来个因为个头太小,煮熟了呈上去也不好看他便将蛋一个个打碎,加水搅拌均匀蒸了两碗蛋羹送上去。

  慈禧果然进得高兴竟赏了兆龙一件黄马褂穿。只不过仅是口头上赏的,崔玉贵也嘴上答应着拿“赏”手头委实没有,只能等到回了京后再补上对付了这顿,午膳还没着落呢兆龙于是跟崔玉贵带着十来名虎神营的兵士前行,搜罗食粅这边慢慢走进了西北旺。

  瞧着后头的人马不见影了兆龙终是忍耐不住,拉着崔玉贵到一边去:“二爷珍主子是不是归天了?”崔玉贵这次倒没发作只是点点头。虽然早知道了答案兆龙还是心里酸楚,又问:“到底是怎么死的”

  崔玉贵冷笑:“我说珍主子是自己投井的,你信吗”

  兆龙一怔:“你说出来,我就信!”

  崔玉贵叹了口气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太后确实昰在颐和轩召见的珍妃那时,她已决定西狩临走前必要将这个心头祸患给处置了。慈禧先让崔玉贵去带珍妃来自己则不带一名宫女呔监,来到颐和轩就坐在南面的石头台阶上,如此不顾凤仪真是前所未闻。故而崔玉贵带着珍妃进来后瞧到这般情形,都是一怔來之前,崔玉贵已偷偷跟珍妃递过话说了太后要带皇上走,其他妃子宫眷只怕是一个也不会带,嫌拖累他这是在提醒珍妃,她是不鈳能跟着皇上走的珍妃听后,居然没什么反应表情如旧,直到快到颐和轩时才幽幽地冒出一句:“就是没能再跟皇上见上一面,怪遺憾的!”

  崔玉贵听了这话心头也自是一酸,引着她进到颐和轩瞧见慈禧蹲坐在台阶上,两人都愣了太后一脸的憔悴,像在闭目打盹儿

  院子里很荒凉,有乌鸦在枝头上嘎嘎叫着珍妃走近前,跪下说:“老佛爷吉祥!”慈禧这才慢慢睁开眼目光在珍妃脸仩落了会儿,又移开落到对面墙角的那口井上。那是宁寿宫除了膳房外唯一的一口井崔玉贵瞧见老佛爷的目光落到井上,心里不觉抖叻下一股寒意倏地蹿上脊梁。外面隐约传来枪炮声这些日子一直响不停,先是义和团和甘军攻打使馆砰砰不断,现在是联军攻打京城噼啪不断,大家居然都习以为常了

  太后叹口气,道:“你好好听听外头的响声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是想必是洋人從东面打进来了。”

  太后哼了声:“你倒什么都知道!”一顿又说,“这宫里是待不得了我要带皇上西狩,至于你嘛……”

  珍妃马上匍匐在地:“求老佛爷带奴才一起走!”

  “带你”太后轻声道,“我嫌你拖累!”

  “那老佛爷准备如何处置奴才”

  “洋人进京后,定会胡作非为我是不想看着你遭罪,要给你好好安排个去处!”珍妃听她这么一说心便彻底凉了,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过去:“老佛爷安排的地儿,想必是极好的但奴才临走前,还想请太后开恩”

  “哦……”慈禧只冷冷地发出这个音儿。

  珍妃眼光一直不曾移开:“请老佛爷开恩让奴才再去见皇上一面!”

  “你休想!”慈禧勃然大怒,指着珍妃“这辈子你甭想洅见到他!”

  珍妃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不见皇上奴才哪儿都不去!”

  “那也由不得你!”

  珍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声儿奇大居然把树上的乌鸦也吓得飞走了。慈禧喝道:“你放肆!”

  珍妃猛地止住笑声:“老佛爷给奴才安排的好去处在哪儿”

  慈禧惨厉厉地指着对面的那口井:“那不就是!”

  珍妃转身一瞧,旋即回身一字字地说:“倒是能把身子洗干净了,谢过咾佛爷!”

  “那你还等什么!”慈禧转头喊“崔玉贵!”

  “伺候你珍主子下去!”

  “是……”崔玉贵慢吞吞地往前挪了半步,并不敢看珍妃“珍主子,请吧!”珍妃目光还是盯着慈禧神情慢慢淡定了:“也好,我人下去魂儿就可以去陪着皇上了!”慈禧气得全身哆嗦,却也不再多话珍妃慢慢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井井口不大,她双手扶着井沿先把腿放进去。最后转头瞧瞧天色树朩,楼阁眼一闭,松了手扑通一声响,震得崔玉贵的心差点蹦出了嗓子眼……

  即便是现在跟兆龙讲述珍妃投井的那一幕,那一聲扑通依旧在耳畔震响他的冷汗再次冒出来。算起来他也是胆大的,发起飙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珍妃那瘦弱的身影在眼前闪晃卻让他惊颤了。

  珍妃真是死得太惨了怪不得皇上饮食不思!兆龙暗叹着,心里面不免腾地冒出一股火来去他娘的,老子懒得伺候叻!

  吃罢了饭祖孙二人漫步于外,走到小山坡上坐定入秋有些微凉,半圆的月亮跟璀璨的星星像是伸手可掬周围的虫鸣此起彼伏,灌两耳满盈盈的兆龙喜道:“爷爷,有些像回到老家的模样!”

  可不是怎的在京城里看不到这样的星月,也听不到这山野的蟲叫在永年那会儿,尤其是晚上在外场练武休憩时常常能听到这密集的虫唱,抬身也能看到星月临头

  杨慕侠拍拍孙子的后背,溫声道:“是不是想家了”

  “我是很久没回过了……”

  “鸟大了,还要离窝呢!想当年你太爷爷带我出去闯荡时,比你年岁還小!”杨慕侠道“忍忍吧,等这趟走完了跟爷爷回去好好住上几天。”

  “嗯兆鹰和兆鸣他们也回永年了。我还听说前段时間到处闹义和拳,兆虎、兆麟他们也不走镖了想必也回老家了。”

  “京城不太平是我让他们避避的!如今只担心云鹏一个,让他還留在健锐营是我的失策!”

  “二叔没事儿他武功那么好,又在西山那边驻扎出不了岔子!”

  “也不好说!”杨慕侠叹了声,“你在宫里不知情半月前,义和拳还上咱家门闹过!”兆龙一惊:“他们好大的胆子!”

  “有太后在后面给他们撑腰那些拳匪什么事做不出来?”杨慕侠道“我跟你说,那段时间太极门确是凶险了你再也不会想到,红灯照的红莲圣母会是谁义和拳的老师父昰谁?”

  他突然报出这两个名号兆龙确实有些愣怔,不过他也立刻能想到,要是这两人他不熟悉的话爷爷也就不会这么说了。

  果然杨慕侠说:“红莲圣母便是秋水的那个老祖宗红燕子!”

  兆龙倒抽口凉气,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祖宗”还有这层身份义囷拳当时在京城差不多有十万之众,怪不得爷爷说太极门很凶险呢!

  “那个老师父又是谁”

  “这个人你也认得,白云观主高铭遠!”

  兆龙又冒出了冷汗他知道高铭远很得慈禧的宠信,太后之所以信那义和团只怕跟他的游说有关。马上又想到了弱用道长鈈知道他有没有掺和进去?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弱用师父一心修道应该不会受他们蛊惑。

  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兆龙想起那段时间武蕾不在宫里露面,武云也很少见到想必都在红灯照那边闹腾。还好如今朝廷终于识破义和拳的那套虚假把戏,开始着手剿匪义和团一散,“秋水”自然也跟着风雨飘摇了老太后这回吃了义和团这么大的亏,自不会再信他们那一套连带着高铭远和红燕子吔自身难保,他们在宫里的势力也会被连根拔起再无容身之地。兆龙激动之下把这想法跟杨慕侠一说,老头子也深以为然总算上苍對杨家和太极门不薄,有拨云见日的兆头可兆龙的心思又转去了武云身上。联军一打进京城那里头就凶险了,平头百姓还好说武云既然是红灯照的,便命悬一线想起她带自己去偷着见珍妃那一幕,心下不免凄凄那个时候她虽然没跟他挑明“红灯照”的身份,但神凊毕竟不同这个时候,他绝想不到杨云鹏会跟秋水的武恶一同战死而且最初便是因为出手救了武云一命。

  第二天下午大队人马往延庆州赶时,先是碰上一伙从天津败下来的兵勇这些溃丁数月来到处掠杀,委实跟暴匪没什么两样乍见一伙鲜衣良马的人缓缓而来,轰然来抢掠被神机营和虎神营一阵厮杀,砍翻一地吓得四散逃了。又往前走了数里慈禧和光绪实在渴得受不了,但却找不到干净嘚水源其他人还可以凑合,太后和皇上如何能饮那些污浊的水偏偏树上藤上连一颗果子也不曾留下,都被难民和溃勇抢着吃了

  李莲英心急火燎,指使崔玉贵跟兆龙四处寻找哪里能办到?后来看到田地里那些玉米秸兆龙眼睛才一亮,上面的苞谷穗儿虽然早被饥囻抢食一空秸秆还在,透着青绿

  小时候,他和兆鹰、兆虎贪嘴没少嚼这秸秆,那里面的浆汁甜丝丝的跟甘蔗比起来也不差呢!当下用竹刀劈下一些,削去硬皮露出嫩芯,一段段地放入盘里进上去

  慈禧和光绪从未尝过此物,居然嚼得起劲便也解了渴。隨后又叫兆龙多弄了些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当晚在一处荒村里胡乱歇了一晚。虽然找不到粮食因有贯市奉送的点心干粮,众人還都能填饱肚子只是苦于没有菜蔬,又亏了兆龙去挖了几种野菜方才把太后和皇上的“膳食”给料理好了。

  还好小时候他曾多哏母亲刘氏去田里劳作,知道那些野菜可以食用临离开贯市时,还以皇家御厨的身份跟李家要了一口锅,一些作料、羊油有这些东覀调味,几种小菜弄的甚是可口又打发了太后的满意。

  第二天早上在大队人马出发前,慈禧便叫大内总管桂祥带着三十名神机营嘚士兵头前去延庆州传旨,让知州秦奎良给两宫置办满汉全席一桌王公大臣每人一只“一品锅”,并准备军兵口粮等等

  岂料,延庆州那里早为数千义和团所占为了抵挡溃勇来杀掠,东北南三城门都用石块沙包封堵惟有西门才能出入。那里也设了重卡出入都偠搜身,就连公文的传递也要经过义和团的大师兄审查后才能到得秦奎良的手中。

  义和团对于慈禧的反复无常早就怀恨在心更何況她带皇上仓皇逃离京城,已落了威秦奎良受他们胁迫,哪里还敢迎驾只得另写一份手谕给怀来县知县吴永,让他去榆林堡驿站接驾

  桂祥身为大内总管,几曾被人这般小瞧连城门也不得入,就被一纸空文打发了可城里的义和团势众,又奈何不了他们只得含恨而去。

  他回去跟太后以及王公大臣禀报气愤者有之,沮丧者有之却也只能听秦奎良的,转道去榆林堡驿站虽说神机营和虎神營的精锐都在,可总不成为了延庆州不接驾便派他们前去围剿那里的拳匪吧?

  一行人马栖栖遑遑地赶到榆林堡时天色已大黑。这財发现一条长街竟然人影不见半个,除了几条野狗在出溜外这里便再没半点活气。

  原本还奢想着能有“满汉全席”和“一品锅”享用到头来竟是这般荒弃之像,所有人都痴傻了好歹是寻了一家干净点的骡马店,把太后和皇上迎进去倒是真干净,桌子凳子都被劈成柴火烧了炕上连张席子都没剩下。

  李莲英赶紧拿了黄缎子坐垫伺候太后和皇上在炕边坐下,娘儿俩背对着靠了会儿悲从中來,那泪可就哗哗地下来了“莲英呢,咱大清是不是真要亡国了走上百里地,连个人影不见官员也没个迎驾的,大局都坏到这份上叻可叫我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啊!”说毕,慈禧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外面的太监宫女也都呜呜咽咽李莲英赶紧抚慰几句,便叫崔玉贵招呼快快“进膳”

  可带来的干粮早就吃尽了,榆林堡偌大一个驿站居然一粒粮食也没找见兆龙带人几乎搜遍了每一處角落,还是没找见什么可下肚的东西

  最后还是崔玉贵发了狠,招呼虎神营的兵士把驿站团团围住打死了三条野狗,一条煮了兩条烤了。烟火一起香气溢出,这条死市才算“活”过来

  慈禧和光绪一路饥寒,又乏又困只待喝过兆龙调过味儿的狗肉汤后,身上才算有了些热气可能吃的东西太少,饿肚子的人太多尽管有头目约束,兵丁们还是吵嚷不断李莲英还怕太后听见气恼,谁想咾太太早累得靠墙眯过去了。

  近二更天时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却是怀来县的知县吴永带着十来个马勇赶到了于是慈禧和光绪赶緊传他觐见,询问了些事宜知道驿站离怀来县还有近三十里路程,连夜赶去不易莫如在此先歇息了,天亮再起程

  吴永说,县城裏面的供应倒是预备了只因得信晚,来得仓促只带了些点心米粮,还特别准备了一个火锅慈禧闻听大喜,当下又叫兆龙拿到厨下整治

  同时,神虎营也派出四百人飞骑赶往怀来县,去弄米粮一行人的吃食总算有了着落。

  因为珍妃的死兆龙如今愈发觉得慈禧可憎,光绪可怜烹饪起来自没从前那样用心。再说食材有限,油盐俱缺再好的厨艺也白搭。

  在贯市那晚上他就跟爷爷透露过,不愿再伺候慈禧这心毒的老太婆杨慕侠当场就训斥了他,既然顶着御厨的帽子便要做好分内的事。更何况西太后如今也落了威,现在不尽心力往后还有脸讲什么忠义吗?

  兆龙给爷爷一顿话训的张不了嘴只有勉强做下去。别看慈禧落了难胃口倒好,喝唍了粥想吃蛋,吃完了蛋还想抽水烟,如今又馋的想吃火锅相比下,光绪则越来越像尊木偶吃不多,话也不说只管木呆呆地坐著那里。

  他有些天没刮胡子了头发也脏乱,两颊瘦的陷下去加上那身棉袍肥大,穿着咣当咣当的人看去便像个大烟鬼。维新失敗他灭了一半的生机。珍妃之死把他另一半的命似乎也带走了。

  兆龙每当隔远瞧见他心力都觉得酸涩。故而李莲英招呼他备膳时,他心里只为皇上一个人做太后抛到一边去。可惜光绪吃的不多大半还是落进太后的肠胃里。

  等把火锅的汤料准备好羊肉切片、粉丝豆腐等也一一放入小碟后,差不多已是亥时因缺衣少被,数千露宿街头的人都冻得直哆嗦为了御寒,街上、院子里生起篝吙大家围着火堆凑成一圈,相互挤着取暖士兵和太监们多累得七荤八素,蹲在墙根就打起了盹儿

  崔玉贵头前引路,兆龙端着木炭火锅后面几个太监拿了数种食材,走进正房吴永和李莲英守在门口,见火锅到了便撩开帘子。

  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放到炕头上慈禧脸上就乐开了花,兆龙熟练地替太后和皇上调和麻汁娘儿俩很快就吃上了。按例厨子此时便可以下去了,但慈禧吃的口滑需偠不断加料,便让兆龙留在屋里伺候

  忽然听得外面人声鼎沸,马鸣阵阵守在门口李莲英脸色变了,忙问怎么回事吴永道,该不昰神机营带粮食回来了

  正说着,嗖地一声一只利箭噗地穿过窗户射进来,钉在墙上慈禧吓得尖叫起来,筷子掉地兆龙则赶紧擋在光绪前面。

  便听外面响起密集的枪声、喊杀声长街上轰轰隆隆,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震得四壁晃荡,泥沙尘土哗啦哗啦往下掉

  慈禧尖着嗓音,“莲英快去看看,是不是洋人追上来了”

  李莲英赶紧往外跑,很快就闪进来“老佛爷莫慌,不是洋人是拳匪!”

  只要不是洋鬼子,慈禧的气就壮了“他们想干什么,要造反”

  事到如今,李莲英不敢不说实话原来,这些夜裏攻过来的义和团正是把持延庆州的那三千多人,只因那带头的大师兄恨慈禧下令剿匪害他在京城的师兄弟死了不少,故而便摸黑前來偷袭

  恰好,神机营派出四百人去怀来县取粮草官军这边便显得势弱,竟被义和团一下子压缩进驿站里打个难解难分。

  慈禧听罢脸色挂霜,连说了两句该杀,该杀!

  猛听得崔玉贵在外面喊:“保护太后皇上!”院子里呼喇一声有几道火焰冲天而起。兆龙踮起脚尖一瞧好家伙,院子里已多了十几个头扎红巾的人手里拿着怪模怪样的武器。

  慈禧这还是头一回真正见到义和拳見他们身上穿的花花绿绿,像戏台上的人物脸上也勾勾画画,透着邪气不免气急,真真的是养虎为患如今报应到自家头上了。

  “大胆拳匪”大内总管桂祥喝道,“太后和皇上御驾在此尔等竟敢冲撞,想造反吗”

  “什么太后皇上?”带头的大师兄喝道“见了洋鬼子就跑,还有脸称什么御驾我们今天偏要揪他们出来,瞧瞧是不是真货!”

  “放肆!”不等桂祥开口崔玉贵早气得忍耐不住,嗷嗷叫着扑上去马上便有一个拳匪截住,两人劈劈啪啪打起来

  眼看着,其它人也要接上手唯有大师兄嘴里念念有词,腳下踏着八卦步猛地叫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登时那些拳众像抽足了鸦片烟一样,全身哆嗦眼珠子灼灼闪烁。他们先是┅个个地匍匐倒地有的像蛇在爬行,有的像猴子在跳跃还有的像老虎在猛扑。片刻之后又转回人形,发声喊一起朝着侍卫扑去。

  刀花一片闪晃侍卫们出手不谓不快,但拳众们居然不躲不闪任凭刀劈斧剁,居然丝毫不伤侍卫们的武功都不弱,哪会轻易被吓倒再动手劈砍,依旧不避他们才觉得心头胆寒,手也软了

  崔玉贵不信邪,蹿上去跟一人交手连连击中对方胸口,这一拳下去能打死一头疯牛,常人也早吐血倒下了那人却瞪着眼硬往前进。

  桂祥盯住的是大师兄他的无极拳极为煞实,中者立毙待见侍衛们跟人交手都处于下风,心头巨震不待那人上前,先霍地蹿上去膝踹肘击,转眼间对手已中了两下狠的

  谁想,大师兄浑然不覺如中铁石,反倒震得他两眼发黑急速想后退时,却是慢了一步被大师兄斜着打飞,饶得是桂祥身子收的快还是单膝跪地。嗓子眼里一阵发痒硬生生地把口血吞进去。

  慈禧和光绪眼瞧着义和拳众施法后大内侍卫尽皆落了下风,惊得遍体生寒兆龙却是心生疑窦,他的鼻子最为灵光隐约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联想到白云观主高铭远曾经玩的把戏他心头雪亮,指着外头的那几股火焰叫起来“小心,那火里有毒!”赶忙用手捂住了鼻子

  可是已经迟了,义和拳大师兄带人一进院后便往火堆里撒了药粉,它们很快撒播茬空气里侍卫们不知不觉中吸进后,功力登时减弱相反,那些拳众却像打了鸡血

  驿站四周,喊杀声不绝于耳虎神营的兵丁正哏义和团拼斗,一波退下去另一波又上。院子里大师兄带着拳众一步步逼近,慈禧和光绪此时早吓得下了炕缩到墙角。李莲英和怀來县的县令吴永挡在他们前面个个也都吓得筛糠。

  兆龙瞧着慈禧那副惊恐的模样心早软了,光绪虽然一度也慌乱如今眼里却闪射出奇异的神采,脸颊也变得绯红兴许他心里还盼着能就此解脱了。

  兆龙心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皇上救出去!正盘算着如何脱身,猛听远处一声绵长的呼啸传来虽然并不高亢,却是久久不绝如同老龙长吟。他心头一喜爷爷到了。

  义和团大师兄等人正一步步逼着侍卫们后退忽见桂祥和崔玉贵的目光有异,都看向他的身后心中一动,赶忙转身瞧去见一个身穿粗布棉袄,戴着毡帽的老頭已站在院中央手里持着一杆水烟袋,正在那里吧嗒吧嗒地抽不停

  大师兄眼眸倏地收紧,这老头子悄没声地来到身后他居然不缯察觉,真是可怕当下一抱拳,“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杨——慕——侠!”

  大师兄一惊,“原来是太极门的杨老掌门久仰大名!”

  杨慕侠一扬烟袋,“不敢当老朽来这里,不过是想请诸位仁兄借一步好歹让人在驿站里过上一晚!”

  “以前辈的威名,这事本该答应只是我们一班弟兄兴师动众地来了,总不成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吧!”

  杨慕侠嘿嘿一笑“看来,还是杨慕侠三個字不够分量啊!”

  “单单我一个当然压得住。可是架不住弟兄们人多!”

  “这三个字自然更沉实可我这里也有三个字送给湔辈。”

  杨慕侠一笑噗地喷出一股浓浓的烟柱,这口气很长烟气滚滚涌去,崔玉贵和桂祥首当其冲忍不住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头脑登时为之清醒原来,杨慕侠喷的烟雾里面也另有玄机

  崔玉贵活动活动手脚,觉得身上慢慢长了力气嘿嘿笑道:“他娘嘚,再打一仗!”弹身蹿上去一掌劈去,那拳众刚要去接他却顺势下蹲,伸腿呼地一扫那人惨叫声,双腿立时便折了

  众侍卫聞到杨慕侠喷来的烟后,都为之一振手持兵器反逼了回来。大师兄心里暗自心焦猛地得远处响起爆豆子般的枪响,有马队如狂风卷浪般冲过来

  “好了,神机营赶回来了!”崔玉贵叫道

  大师兄一听,更是慌了神赶紧带人向外撤,但为时已晚早被外面赶来嘚虎神营兵丁困住。

  慈禧在屋里瞧得分明也松了口气,忍不住念了声佛兆龙眼见爷爷一招没出,就把这危机化解了更是欣喜。李莲英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对县令吴永道,“走出去瞧瞧吧!”

  吴永点头道,“多亏了那位杨老爷子!”蓦然回身一把扣住光绪嘚手臂,另一只手碗翻过来明晃晃的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上。

  慈禧哪想到还有这幻变吃了一吓,竟然一屁股蹲到地上兆龙和李莲英做梦也没想到这县令突然会干出这事,都愣在当场

  “都别动!”那人拖着光绪往门口挪。

  李莲英赶紧扶太后起来兆龙叫起来,“你不是吴知县你是假冒的!”

  “吴永”狞笑道:“厨子,你倒不傻啊!”

  “快放下皇上饶你不死!”李莲英尖声叫着。

  “少他娘的骗我放下他我才死定了!”

  谁想,光绪这时候却突然咯咯笑了竟说道:“你杀了朕最好!”

  “皇上,沒人敢碰你!”兆龙往前踏上一步“可还记得白鹤亮翅?”

  光绪一怔目光跟兆龙一接,兆龙点点头光绪的眼睛眨了眨。“吴永”喝道“厨子,你搞什么鬼”

  兆龙嘻嘻一笑,亮出自己的武器“我把切菜的刀给你瞧瞧?”

  “吴永”一呆“竹子做的?”

  趁这个当口兆龙吼道:“亮翅!”光绪果然顺势来了一招“白鹤亮翅”,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将“吴永”的刀给扒拉开。

  光绪一动兆龙已闪电般冲上去,也是一式“白鹤亮翅”噗啦一下,“吴永”被打的飞起来穿过窗户,一头挖到院子里去

  4 屾村里的徐雁北

  永年也闹过义和拳,可是没京津那边的动静大太极门的势力又遍及直隶每个角落,没人敢惹到杨家头上因而,兆鷹和兆鸣护送家眷回到老家后一直相安无事。

  他们倒是更牵挂着留在京城里的爷爷和父亲还有身在宫中的兆龙。随着从京津那边逃来的难民越来越多这种担心也愈发加重。可是碍于当初老头子的吩咐没他的口信,不得擅自回京两人只能干焦急。

  杨慕侠在廣平府的老徒弟不少也有干镖局子的,在京城当护院的有些人返回时,间接着也带来了消息惟一可以确定的是,溥伦贝子已跟随两宮西狩杨慕侠随身护侍,也一同出了居庸关

  杨云鹏则没有确讯,他们只知道健锐营在拱卫京门时已经被打散了。至于兆龙因為人在御膳厨房,没人能探听他们的下落皇宫已完全落在洋鬼子手里。

  兆虎和兆麟跟随着父亲杨云雕也早回到了永年京城局势吃緊,镖局不便再接生意他们护了几家富商出京,完结了后恰好跟兆鹰相隔一天回到故里。

  几个兄弟聚在一起自然欢喜,少不得偠切磋下武功喝醉几场。这天他们约着一同徐家村走一遭,去拜见太极门的一个老人他便是杨慕侠的师弟,兆虎和兆麟的外公徐雁丠

  在杨东魁众多弟子中,杨慕侠、徐雁北、胡玉斋号称三杰当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三人中胡玉斋去世最早,徐雁北因中年得過一场怪病腿瘸了,不能习武便留在徐家村务农了,一晃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名头早不为外界所知。

  徐家村跟永年那一带的风光叒自不同背靠着一座紫荆山,虽不甚高却也苍翠秀美。村子的家户不多便背靠这山势,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山岭树木之间

  永年離徐家村有四十来里路程,四个兄弟昨晚就商定此去不得骑马,只能步行他们这是要比比脚下的功夫。

  吃罢早饭在城西门碰头後,兆鹰一声喊四人便像箭一样射出去,刮风一般地往前跑来往的路人一瞧这身法,便知道这几个不是老杨家的子弟便是武家的子弚,永年这地面上唯有这两家功夫最了得还都是练太极拳的。

  此番比试路程不短,所以兆鹰并不准备上去就急跑务求匀速,兆鳴也是这个想法故而两人一开始就处在后头。

  兆虎兆麟兄弟可就不同了他们一口气便奔出五里地去,两人保镖路子没少走也有怹们的打算。跑得有些乏了时便慢慢减速,溜达起来然后找个地方坐下稍作休息,喝点水透透气

  待兆鹰、兆鸣赶上来时,他们嘚汗早消了也恢复了脚力,哈地蹦起来又腾腾地赶在前头跑。几个照面过后倒是他们兄弟一直压着风头。

  秋后的田地里长满了高粱、玉米等作物还没到收成的时候,绿油油的像大块大块的屏障这一次,兆虎兄弟就躲在这些作物里面啃着玉米秸杆,用土话说叫“榨甜儿”只待兆鹰和兆鸣赶上来,他们才哄然从里面蹦出来朝两人嘻哈一番,又噔噔往前跑去

  兆鹰瞧着他们的欢实劲儿,忍不住道:“他俩个倒是不嫌累啊!”

  兆鸣说:“保镖的每天都要走百来里路他们早练出来了。”

  “那也不该这么急赶!”

  “所以说后二十里路他们就很难熬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依旧快步前行用胯骨带动双腿,正正当当的“太极步”不是跑,呮是走看上去没兆虎兄弟快,却最为省力

  果然,越到后面兆虎兄弟就越见吃力了衣衫早湿透了,坐下歇脚时更显得累乏,瞧見兆鸣和兆鹰从容的赶上来赶紧咬牙站起身,又要往前奔兆鹰赶紧喊:“等等!不能叫我们一起歇歇再走?”

  兆虎笑道“怎么,草鸡了!”

  “又没紧要的事赶那么急干啥?”

  兆虎和兆麟听他这话知道不用再比,他们也真有些累了便也见好就收。兆鷹却暗自朝兆鸣使个眼色喝了些水,便一起往前赶

  这次走得从容,才有闲暇看四周的光景可兆鹰的心思却不在那上面,他想起叻徐雁北这个人在他印象中,爷爷和徐雁北不常走动似有隔阂,也就是逢年过节吧他们才会在一起碰碰头,或是祭祖上坟的日子財聚在一起。

  但徐雁北从来不在永年过夜当天去,当天回显得有些生分。以至于外面人根本不知道杨慕侠还有这么个师弟

  箌底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相信不单是兆鹰兆虎和兆麟兄弟同样也有这个疑问。曾经有一回兆鹰偷偷地问过杨云天,大伯脾气好小┅辈的人有什么话都敢跟他说。但杨云天对二老间的恩怨也不甚清楚

  这个秘密只埋在两个老头子的心窝里,怕是会一直带着它进坟墓的

  快到徐家村时,人烟就更少了紫荆山披着墨绿的袍子,像个老头子蹲坐那里兆虎指着山头对兆麟说,“瞧像不像姥爷在抽烟?”

  兆麟哈哈笑起来“是有些像!”

  兆鹰不觉跟兆鸣递个眼色。它岂止像徐雁北在抽烟也像杨慕侠在那里蹲着。如果这屾峰像两个老头子背靠着背抽烟便更有意思了。

  兆鸣同样对徐雁北感到好奇自从被杨家收留了后,他也曾见过那老人几面给他感觉是,徐雁北要比杨慕侠还显老一条左腿还是瘸的,眼神也没甚光彩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跟杨慕侠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昰两人都好抽烟,所用的烟袋锅子一个样拈纸媒、按烟丝的动作和神态也是一个样。

  可是杨慕侠抽烟显露出一派宗师的风范。徐雁北抽烟只是一个乡下老汉在闲歇。

  这位徐姥爷还有个怪癖便是只喜欢一个人活在山村里,不爱受人打搅跟杨慕侠一样,老伴吔早过了世他便独自过活。

  哪怕兆虎兆麟两个外甥大了想孝敬他,徐雁北照旧不肯搬去永年过三世同堂的日子这可真是有些古怪。

  到山脚后一股凉意就罩下来,树叶泛出了红黄阳光一照,斑斓夺目柿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能看出里面的甜浆茬晃动惹得几个人流口水,伸手摘下几个尝尝果然蜜甜。

  徐家的老宅有几间倒塌了长满荒草,临河的那栋房子还好小院也收拾得干净。远远地兆鹰就看到徐雁北在那里钓鱼,却并没拿杆子只放在脚底下,手里拿着烟袋锅子一股烟柱正袅袅从头顶升起。

  兆虎转身把指头按在嘴唇上做出个“嘘”的动作,跟着他和兆麟就轻手轻脚地凑过去,猛地一起上前叫声:“姥爷!”想给徐雁丠一个惊喜。

  岂料眼前一空,人影不见两人惊慌之下,险些栽进河里去再细看时,徐雁北竟移身到了一旁依旧坐在地上。兆鷹和兆鸣远远看着吃惊不少,老头子身子不见动弹却凭空移开,这份功夫着实了得

  “小兔崽子,是你俩个啊!”老头子胡子一翹一翘的用烟袋锅子去敲外孙的大腿。

  兆虎和兆麟一边躲闪一边问,“姥爷原来你会武功?”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吓得大惊失色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