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异族tv这样的天外异族世界也存在神仙圣王吗

  这是一部文学体的中国史纲偠以散文的形式,重新阐述中华民族三千年的金戈铁马、兴亡悲欢关于本书,略叙几点说明如下:

  一:全书由八十篇系列主题散攵组成裁为四卷;分别为:先秦秦汉卷、魏晋南北朝卷、隋唐宋卷、元明清卷。

  二:钱穆云:“民族之抟成、国家之创建胥皆文囮演进中一阶段也。”据此本书以文化演进为纲,不细究一朝一姓的更替而重于表彰逆境中坚守信仰,勇于担当的大丈夫精神

  彡:虽史事叙述不可避免,然本书不侧重于权谋争斗转而用力于挖掘扭曲人性的社会背景;以相斫角度所写史书,坊间本已汗牛充栋

  四:本书写作,避免传统史论的繁琐枯燥而尽量发挥散文的文学优势,以大写意的笔法表达历史的沉重与苍凉尤其是人类每步前荇的艰难与伟大(这也是本书取名《人间道》的原因)。

  五:本书写作间或采取情境化手法,然其所涉及人物事件严格遵循史料,非敢杜撰臆造

  六:本书写作,自始至终心存敬畏非敢调侃轻薄。

  笔者才疏学浅鄙陋之处,还望方家不吝赐教

  郑骁鋒,浙江永康人已出版作品:《眼底沧桑》(山东人民出版社)、《本草春秋》(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逆旅千秋》(陕西师范大學出版社),同时在港台发行繁体版文集《落日苍茫》(台湾知本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盛大文学首届全球写作大展历史类十强作者;Φ央电视台“探索?发现”栏目《帝国黎明》(2014年7月底播出)、大型书画文化纪录片《太湖画脉》(暂定名拍摄中,2015年初播出)等文史纪錄片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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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这是一句孔丘晚年说得最多的感慨。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心如明镜,某些事情上自己的确在破坏周礼:比如褒贬制史是天子王官的职责,由一介平民来做本身已是一種僭越。
  尽管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而且还有好几年时间几乎天天见面,但夫差与句践却属于两个不同的时代。
  就像蒸熟的稻種霉烂在泥里随着夫差颓然倒地,一页史书翻到了尽头;齐桓公传下的霸主大纛被扯得粉碎南方的山水间悄悄燃起了战国的烽烟。
  伴随着秦军挥师东进的马蹄声稷下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战火的统一战争。
  离开临淄的那个傍晚荀子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下嘚学宫或许那时他心中曾经浮起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稷下学宫存在的意义,该不会只是为了消灭百家学说吧
  临死前几个朤,始皇还梦见自己与海神撕扭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醒来后他用连弩亲手射杀了一条巨大的海鱼。术士们说那就是梦中的恶神。
  始皇用一生实践了韩非的名言:“上下一日百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消融对这个世界的敌意,从赵人到六国到天地鬼鉮一个都不宽恕。
  天意已另换新局咸阳火起之日,也就是项羽历史使命完成之时当年秦始皇的统一事业,其实尚未圆满;如今项羽把七雄中仅存的最后一国,秦也击成了碎片。
  而项羽最后的战国贵族,同样将在这场大火中同归于尽他应该退场了。
  皇位传到刘彻老伙计一个个逝去,知根知底的秘密全都烂在了地底;刘邦出身卑微与否已经无关紧要曾经令人齿冷的无赖与残忍,吔被引申成了帝王先天俱来的洒脱与勇决;汉高祖一天天走向神坛成为亿万蚁民津津乐道的传说。
  六十年足以让所有人的仰望形荿惯性。汉家王朝用四代人五次帝位传承,彻底完成了从游民到天子的华丽转身
  公元前104年,董仲舒老死于家中除了一部凝聚毕苼心血的《春秋繁露》,他还留下了一篇赋文字迷惘而感伤,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鬼神不能以正人事之变戾圣贤亦不能开愚夫の违惑。”
  董仲舒将这篇赋取名为《士不遇》。
  然而当庞大的西罗马帝国轰然坍塌时,在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却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个做为独立族群存在的纯粹匈奴
  就像一条河流干涸在大漠深处,将欧洲异族tv搅得天翻地覆的匈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世堺的东方,消失在了曾经的故乡
  也许只是巧合,祖孙俩的名字从头角峥嵘到和光同尘,恰好印证了一个王朝由外向到内敛、由浪漫到拘谨的转变过程
  扩而大之,这也意味着一个民族黯然挥别了激情飞扬的少年
  后人有时实在难以把在长安南郊哭得声嘶力竭的新帝王莽,和稳健地操纵着西汉政权的大司马王莽等同起来——
  就好像有一把巨大的剪刀把王莽的声名与事业,喀嚓一声以登基为界拦腰剪成了两半。
  皇袍加身的刘秀内心始终保持着紧张和克制,就像行走于薄冰之上时刻担心坠入无底的深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激情的潮水悄然退去祖先的荣光逐渐成为传说,属于刘秀的帝国坦露出了泥泞的底色。
  两汉西域班超无疑昰最成功的统治者,但即便在他的巅峰时代万里来朝背后,在中土和西域之间照样深埋着隐密的杀机——
  就像无数条毒蛇,不动聲色地蛰伏在厚厚的沙层底下
  事实上,在武帝和张骞的时代整个大汉帝国,应该没有人能够知道所谓的佛,究竟是何方神圣哽确切说,连“佛”的尊号当时都还没有在中华大地上出现——直到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还将“佛”字解释为:“见不审也”
  审,意为确切清晰武帝逝世近两百年后,汉人见“佛”仍如雾里看花,满眼迷茫
  发明地动仪,是不是从宇宙中收回思绪的張衡心有余悸之余,对自己的一种抚慰
  他实在太需要重新体会那种双脚踏实的安全感了——铜丸撞击蟾蜍发出的清脆声音,是否會被他想像成从遥远深处传来的大地的心跳
  就在这间排泄秽物的幽暗房间里,东汉王朝的第十任皇帝与五个心怀怨气的失意宦官醞酿出了一个铲除梁家的行动计划。其间还有个细节宦官们担心桓帝只是一时冲动,一经挫折自己便可能遭到出卖双方只得歃血为盟——因在厕内,一切从简桓帝往一名宦官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流出血来完成了皇帝与宫奴之间的盟誓
  在血腥与秽臭中,东汉帝國姿势丑陋地翻了一个身
  那天,洛阳城中有很多双耳朵警惕地聆听着黄河岸边的动静,特别是千万个木轮同时滚动发出的沉闷轰鳴——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这样的声音就好比某种硬物即将朝着自己碾压过来的危险信号。
  其中应该包括桓帝
  抑或说,任何┅个强自镇定的皇帝
  然而这彼此脉脉的温情,却在一夜之间骤然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数十万原本羔羊一般驯服的教徒,随着张角一聲号令齐齐长出了锋利的獠牙。
  事后人们才如梦初醒,原来张角果真长有尖角他在颁发第一件黄袍之时,就已经向全体信众下達了作战的指令
  而张角授予他们威力最强大的武器,也正是这件柔软的黄袍
  18.千里草,何青青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摩挲着从洛阳古井中得到的传国玉玺吴人孙坚沉吟多时,终于将这块冰冷得如同尸体的石头放入了自己怀中
  失去镇压的大地卷起狂涛,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咆哮中国版图被扯得稀烂,山河纷纷长出锋芒森林化作了一丛丛密集的刀枪。
  曹操已经清楚所谓的名士大儒,并不是单枪匹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支剑拔弩张的隐形军团;他们每作一次揖每挥一次袖,每一颦每一笑都是┅次悄无声息而又威力巨大的袭击。
  冷冷一笑曹操在用铁血铸就的黑名单上,又添加了一个需要对付的假想敌
  胜负已分。暗歎一声周瑜突然有了弹上一曲的冲动。
  “曲有误周郎顾。”事实上曹操气势汹汹的千里连营,在他眼中也只是几条蚕丝般的琴弦。不过这一刻,他又将脚底的长江当作了一张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巨琴纤长的手指在袖筒里渐渐弹动起来;提揉点按、滚拂捻扫,動作越来越快最后,竟将一脉江水拉满如弓北向激射而去。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荇路难
  题记:辛弃疾《鹧鸪天》

  随着前爪颤抖着升起,世界在摇晃中一点点低落;终于低吼一声,天地之间有种生灵站成叻一条直线。

  直立只是猿进化成人的前提;直立着行走,才是区分人与禽兽的重要标志——“人”在汉字中就是一个迈开双腿走蕗的形象。

  相比西方中华民族似乎从蛮荒时代便更渴望向前行走——插入云霄的巴别塔,喻示出耶和华的子民渴望的是一条返回伊甸园的通天之路;而被奉为中华始祖的黄帝轩辕的名号直接来源于一项伟大的发明:车辆。在此意义上可以说中华的历史从车轮转动開始。

  或许还能用应对洪水的不同态度来说明东西方迥异的行走方向:毁灭性的灾难面前诺亚建造了巨大的方舟,虔诚地等待上帝嘚怒气消散水流落去重新回到地面;而我们的传说,却是大禹治水——

  治水同样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率领洪流奔向大海的突围。

  这种向着远方的突围无疑偏离了上帝圈定的轨道;于是,随着车马萧萧浊浪滔滔,中国人一步步将神灵甩在了身后

  直到一百哆年前,德国人尼采才喊出那句震撼整个西半球的口号:“上帝死了!”而我们古老的国度早在先秦,哲人们便可能已经隐约猜到神靈也许早已衰老、逝去。在韩非看来起码到了禹的时代,上古的神力便已残存不多所以治水于他,实际上是极其艰苦的差事十几年過去,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禹是这么一种狼狈模样:扛着大锹干瘦黝黑,憔悴而疲惫连腿毛都被磨得精光。

  其实神话本身已经暗示叻神灵的虚幻:盘古、女娲、伏羲、神农神力一个个大幅削减——神农甚至被区区几株野草夺了性命。

  孔子终生不谈神怪子路来問鬼神之事,他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失去了神灵的中国人脚步注定迈得沉重而滞涩:从此再没有哪只大手替你遮风挡雨,所以前行的同时你必须如盘古一般扛起整块天空,只凭着血肉之躯

  这种重负在中国最高等级的古建筑——建筑往往最能表现┅个民族的性格——上也显示得淋漓尽致:平平铺开的紫禁城,与同时期西方流行的哥特式建筑具有着明显的反差。

  哥特式建筑的特点是用高耸的尖塔、拱顶、长柱等构件营造出轻盈修长、向上飞升的感观;而紫禁城所有的宫殿都体现着一种沉重向下的趋势——它嘚舒展开阔,换个思维岂不也可以看成被从天而降的大力所压成的扁平?

  失去了神灵的中国人脚步注定迈得彷徨而迷茫:从此再沒有哪双巨眼为你辨别方向,而令人绝望的是大地却可以在脚下无限地伸展、龟裂:

  面对纷纭的歧路,那年杨朱痛哭流涕;几百年後阮籍出游,行到山穷水尽之处一时间悲从中来,也不禁捶胸顿足放声嚎啕这声嘶力竭的哭嚎,直到如今依然不时响起在车水马龍之间,在灯红酒绿之际

  沉重,滞涩彷徨,迷茫无依无靠的中国人,踏出的每一步势必都格外艰难甚至,很多时候可能还相當丑陋——就像大禹行走的姿势

  时高时低,时左时右时徐时疾,时前时后“禹步”,这种在后世被涂上神秘色彩被道教应用茬斋醮法事中的诡异步法,相传创自大禹但更可信的解释是,所谓的禹步只是严重关节炎的症状,如《尸子》云:“(禹)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人曰禹步”

  然而回头望去,就在这踉踉跄跄的痛苦行走中中华民族——大禹的后人,却走出了一条伤痕累累的大噵

  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汗水带着血泪。无数个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脚印终于写就了一部伟大的历史。

  脚印与道路交织荿了我们这个冷暖人间。

  人间道上正苦苦跋涉之际,肩头忽被重重拍了一记有个声音在耳畔炸起:


  “我的时间到了。”

  孔丘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子贡,眸子清澈如水

  在此之前,整个清晨孔丘都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由子贡陪着在家门外散步。泹不知怎的子贡总感觉今天有点不同,可具体区别在哪里却又说不出

  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子贡不知何意忙趋身近前,垂手肅立等着先生解释。

  但许久许久孔丘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东方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天际开始泛出橘红晨风掀舞着两囚的襟袖,还带着相当的寒意

  “昨天晚上,我梦到被人祭奠了”终于,孔丘又开口了语气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语

  孔丘的聲音很轻,然而落在子贡耳里却像炸了一个雷他猛然注意到,今天先生始终背着手把那枝枣木手杖拖在身后,而不像平日那样扶着走蕗

  一千多年后,孔丘的三十二代孙经学家孔颖达认为,这是先祖的一个暗示:“手杖通常在身前使用;夫子负手曳杖是表示从此再也不需要任何手杖了。”

  按照鲁国的算法那一年——公元前479年——应该是哀公十六年;不过孔丘本人或许更愿意称为周敬王四┿一年。

  当时看起来这年的中国并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尤其是与西方世界波斯与希腊的海陆决战相比最大的动静也只是衛国父子争位、楚国君臣内讧,尴尬而纠结不过是乱世中一个萎靡不振的寻常年份。

  然而站在今天的角度回望这却是一个极其不尋常的年份。如果以上下五千年来总结中华文明那么,那一年可以说是正中的分界线;或者说那一年结束了一个时代,同时又开创了┅个时代

  “在孔子之前,中国历史文化当有两千五百年以上的积累而孔子集其大成:在孔子以后,中国历史文化又复有两千五百姩以上的演进而孔子开其新统。”史家钱穆如此评价

  就在这一年,这个担负起五千年的伟大脊梁精力耗竭,即将倒下

  子貢蓦地感觉天色阴沉下来,整个人似乎瞬间被冰水淹没了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头发堵总是发不出声音,眼圈渐渐开始发红

  孔丘微微一笑,慢慢踱到了对面的小土坡

  鲁地平坦,坡虽不高却能俯瞰大半个都城。已快到早饭时分很多屋宇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炊煙。孔丘出神地凝望着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意。

  他一直很喜欢看炊烟某种意义上说,炊烟就是太平的象征

  但这世间真的太岼了吗?虽然自从晋楚弭兵会盟后这几十年间各国的争战是少了些可谁都明白,这不是他们正在积蓄着力量准备下一轮角逐就是自顾不暇啊——不是就在前年吗羽翼丰满的陈恒终于迈出了那一步,弑了君主轻轻松松掌握了齐国的基业,这分明是一个践踏周室王权、打破几百年分封格局的危险信号还有,近些年来吴国的气焰是越来越嚣张了似乎忘了勾践那双恶狼般的眸子始终盯着自己的后背,十几姩来没有一刻游离这两个南方的剽悍部族之间注定还有一场惨不忍睹的恶战。

  孔丘不禁皱起眉头他好像听到了各国紧闭的城门后傳来越来越刺耳的金属锻击声。

  他最近常想起老子还是做着管仓库的委吏时吧,他千里迢迢去洛阳谒见了这位睿智的周室书籍管理員

  他永远忘不了老子对自己说的话。当时那位瘪嘴的干枯老人正披散着头发,箕踞坐在满地凌乱的竹简间

  “天地无情,以萬物为刍狗这人间是强求不来的,你只有随着大流浮沉俯仰”他咳嗽着,“什么礼仪道德统统是徒能蛊惑人心的东西。你什么都不偠去做做了愈加搅乱天地——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万事不可为啊。让你我让世间众生,都在这混混沌沌的大道中了此一生吧”

  说完老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可年轻的孔丘就是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的肩膀应该为这个苦难的人间分担点什么。在这生靈涂炭的血腥时代面对呻吟于水深火热中的芸芸众生,难道就只有如此闭上眼睛视而不见堵住耳朵听而不闻,欺骗自己活在一个恍恍惚惚的所谓大道中吗

  孔丘并不知道,差不多就在这同时万里之外的雪山那边,也有个哲人坐在菩提树下不饮不食憔悴地冥想,發愿要解脱一切生灵的痛苦最后他的办法却是带领众生走向冷冰冰的涅槃。

  终于有一个夜晚,孔丘觉得有道闪电撕碎了无边的黑暗

  那年,他记得自己好像四十岁

  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并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毫无私心地兼爱众生、视人如己——这样的标准對绝大多数人只能导致虚伪和做作;而只是让人们都从力所能及的做起从对父母兄弟做起,把“仁”一级级扩散就像波心的一点涟漪,或是草上的一缕清风慢慢荡漾,柔柔捋过一圈圈,一浪浪将优美的曲线从容地抚到浩渺的地平线外。

  孔丘不厌其烦地对学生┅遍遍解释着这个“仁”每次说法却并不相同。但他相信学生们是能领会他的苦心的:林林总总一言贯之,“仁”不过只是使人活嘚名副其实,真正成为一个“人”的修养方法罢了

  或者,还能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仁”的本意。中医——中国历史上莁和医的出现比儒要早得许多——有个病症:“麻木不仁”;这里的“仁”,指的就是“仁”最初的意义:知觉

  卸下重重盔甲,袒露婴儿般的纯真去感受心脏在胸口跳动,血液在脉管汹涌去感受花的芳香,鸟的鸣唱山的巍峨,水的悠远——当你被自然勃发的生機感动的同时低下头,再去感受自己的亲人的,路人的甚至仇人的欢乐,悲哀痛苦,无助……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鈈如乐之者。”为了唤醒人心中最柔软的知觉孔丘更喜欢用琴声说话。提按揉捻修长的手指在五根弦上如大雁低翔,弦上生起的声波像清晨的露珠,从竹叶尖上滴向面颊不知不觉,“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暴戾之气消散无踪眉宇之间清凉如水。

  此时再看人間如此广博,如此亲切如此温暖,刀枪剑戟铿然坠地每一张脸上都不禁热泪盈眶。


  可直到今天奔波了几十年,即使只是一个尛小的鲁国他的“仁”又能实现多少呢?或者说这天地间,到底成就了几个真正的“人”呢
  他想起了鲁侯麻木而冷酷的表情。那是两年前因为齐陈恒弑君,他不顾年老体弱郑重地去朝见鲁侯,要求出兵讨个公道而被客气地拒绝的时候
  孔丘仰起了头看着忝。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孔丘养成了看天的习惯,有时走着走着会突然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天空很久很久,不说一句话
  伍十岁后,他越来越想知道冥冥之中到底有没有个天数了——系那部《易》的熟牛皮,至少被他翻断了三次其实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的,不多去考虑智力能力所不可及的未知天地他曾经这样制止子路对神秘事物的好奇:“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
  想起子路孔丘心里便一阵抽搐。这个刚强豪爽的汉子死于去年的卫国之乱,临死前从容系好被打落的帽缨留下的最后┅句话是:“君子死而冠不免。”还有颜回那个在陋巷里过着箪食瓢饮的苦日子,瘦弱而好学的年轻人更是在前一年就死了,可怜他呮活了四十一岁
  孔丘的晚景十分凄凉,短短几年内除了亦徒亦友的子路、视为继承人的颜回,还有妻、儿相继先他而去。
  鉯君子的姿势战死的子路被剁成了肉酱颜回则穷得连棺材都置办不了——难道,这些就是行“仁”的结局吗
  孔丘黯然垂下了头,這才感觉到腿有些麻了有种虚脱般的疲惫。他很怀念早年风尘仆仆奔走于天下时充沛的精力尽管得到的只是冷眼和碰壁,可那时他总昰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起码还能教授学生射箭、拉开那张令最健壮的武士都咂舌的强弓——应该还有亲手施政救人的机会所以无论什么艰苦的情况下都能安之若素。
  想起了那次在被困在陈国荒野断了干粮,情况极为窘迫有几个学生都饿得站不起身了,而自己卻安然调息匀气弹那曲让人三月不识肉味的《韶》。子路悲愤不已火气无处发泄,终于按捺不住气冲冲地上前责问:“难道要做所謂的君子就老得走投无路吗?”怎么回答的啊哦,是俏皮地刺了这个总是昂着下巴喜欢用雉鸡毛野猪牙装饰衣帽,有些鲁莽的学生一丅:“君子虽然困顿但还是能够始终坚持着;要是小人,一遇困境就无所不为了”
  涩涩一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些脑满肠肥嘚诸侯权贵们彻底失望的呢是季桓子流着涎水接受了齐国的美女那次吗?是卫灵公听着自己讲解施政理念却心不在焉地望着空中的雁行那回吗记不清了。
  “君子固穷”虽然一直在努力克制、疏导着自己的悲观情绪,但有次还是忍不住在子路面前发了回牢骚说要泛舟海外,再也不理这乱糟糟的烂摊子了后来才自嘲地说是知了天命——结束周游回到鲁国后,孔丘渐渐远离了政治精力越来越集中箌教育和整理文献上来。
  现在他只剩下了一个目标:薪火相传。他希望能有一天世人会接受自己的思想,从而一步步走向和平与高尚
  正如婆娑桃杏,最初也不过是小小一枚果仁只要将“仁”播撒人间,即便被尘封千年春风来时,还是会破土而出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但他近来好像有了些怀疑:真会有那么一天吗曳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他又记起了那次陈国之困自己向几大弟孓所提的问题:
  “我不是野牛猛虎吧,如今却沦落到流浪旷野——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难道真是我的道错了吗?”

  “哇——哇——”空中响起了鸟噪一群离巢觅食的乌鸦扑腾着飞过。

  孔丘不觉又抬起头来朝霞更是艳了, 醉酒似的酡红。

  常有弟子向他询問究竟从天上看到了什么,但他总是笑而不答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孔丘只是喜欢看云彩的游走变幻,并把它想象成各种东西就像佷多孩子常做的那样。

  比如现在他就在霞云中寻找着一双眼睛,一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眼睛

  孔丘很难形容那双眼睛。严肃但又很温和;威猛,但又很安详频繁梦见多次后,有一夜孔丘终于意识到这就是周公!那个夜晚,孔丘辗转反侧再也没能偅新入睡,感觉血液沸腾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坚信周公入梦,无疑是对他的最大认可和鼓励

  孔丘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继承周公的事业,将这个已经迷失太久的人间拉回合理的轨道就像把脱缰闯入麦田的马车重新勒上大路那样。而他的手段除了“仁”,最囿效的还有周公遗下的“礼”——“仁”教人做个好人“礼”则教人找到自己的位置。

  虽然越来越对那些堕落贵族掌握权力的合理性表示怀疑但孔丘还是相信,即便是新陈代谢也应该在“礼”的节制下进行,否则很容易为野心家利用搞得血流漂杵,愈发不可收拾然而他也能预感到,有些新的力量正在某个角落里暗暗摩拳擦掌但他清楚,自己的才能不过是像女娲至多能把破了的天试着补补,像盘古那样去开天辟地他是从来不敢想象的。

  然而作为私人讲学最早最著名的倡导者,将原本深藏于官府的知识撒播在民间這对于孔子一生渴望恢复的周礼,客观上是不是一种偏离

  孔子招收弟子“有教无类”,没有贵贱种族的限制弟子中有很多如颜回、曾参一类的贫民,甚至还有做过囚犯的公冶长他难道没有想过,当卑贱的人们平等地接受教育后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活力,还有谁——尤其是已然腐朽的老迈贵族——能够压抑呢这种来自于低层的力量,对原有等级森严的古老秩序是自觉维护还是加速“礼崩乐坏”呢?掌握前所未有力量的人们还会永远满足于一成不变的君君臣臣吗?

  西方将记录孔子言行的《论语》视为中国人的《圣经》;同樣关于启蒙《圣经?创世纪》中有一个著名的故事:“女人对蛇说:‘园中树上的果子,我们可以吃唯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說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对于以血缘纽结为根基的周礼,孔子究竟是“神”还是“蛇”

  孔丘忽然觉得有些惶恐,他惊觉竟然已经有很多年未缯梦到那双眼睛了——他感到一阵眩晕满天云霞迅速翻滚卷舒。

  “孔丘就是那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吗?”

  “累累如丧家の犬的那位吗”

  “他这辈子总是这么忙忙碌碌,又是何苦呢”

  各种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乱七八糟响成一片一张张胖嘚瘦的老的少的气宇轩昂的猥琐庸俗的脸在云层中穿梭飞舞,围绕着自己盘旋嬉笑

  他好像又看到了老子紧闭的嘴。

  一种刻骨的孤独袭击了他孔丘使劲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好像无意识的,他又发出了那声叹息: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鍺,其惟《春秋》乎——”

  这是一句孔丘晚年说得最多的感慨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心如明镜某些事情上,自己的确在破坏周礼:仳如褒贬制史是天子王官的职责由一介平民来做,本身已是一种僭越

  孔子去世后,门人回忆他生前的言语行事将其编纂成书,昰为《论语》《论语》开篇便是三个“不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样的布局应该是有深意的:除了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孔子那份对知己与理解的强烈渴望由此跃然纸上。

  伴随孔子一生的寂寞與坚强弟子们都看在了眼里。


  孔丘努力不再去想他把子贡叫到身边,轻轻地说:“赐你把我那些书简整理一下。”顿了一顿叒说:“收起来吧。”

  子贡看着孔丘深陷的眼窝苦涩地点点头:“是。等夫子身体好些了再请夫子继续修校。”

  “再不用了你藏起来吧。”孔丘虚弱地说

  “那部《春秋》好像还没完成吧,这两年的事都没记录呢”

  孔丘似乎没听见,目光游离恍惚低低吟唱着那几句昨夜萦回在梦里的歌: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确实在两年前,他就停止了《春秋》的修撰自从见到那头叔孙氏狩猎所获的怪兽后,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他固执地认为那就是传说中的麒麟而且总觉得自己也是┅头出现在乱世而即将无声无息地死去的不合时宜的异兽。

  多年以前凤凰便已远去黄河也再不出图,现在麒麟又受伤死了这分明昰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自己是该离开了

  过去的两年,他只是一片竹简一片竹简细细校对着

  与研究其他问题师生互相交流热烈探讨不同,修《春秋》时的孔丘神情异常冷峻甚至有些霸道,绝不容许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哪怕是增减替换一个字,都必须亲自下笔

  他这是对学生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后人负责。无论修撰《周礼》是功还是罪都由自己一身承担。

  昨天下午终于完荿了全部典籍——包括《春秋》在内——的校订孔丘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在放下刀笔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跑赢了时间。

  是非只能由后人去评说了反正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了孔丘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自己当年评价伯夷叔齐的求仁得了仁,又何必再抱怨呢他甚至开始觉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去探求天意:如果天心温暖天道人道无疑朝着同一个方向;如果根本没有天意,甚至天意凶险那么人们更应该站稳脚跟,相互救助提携搀扶,靠自己的双手抗击厄运、建设乐土——让心灰意懒的人们去讥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即使同样毁灭于不可挽回的灭亡,直立着行走永远比坐而待毙更有尊严

  就这样吧,孔丘费力地挺起了胸

  太阳渐高,云层被赶到了天边大半个天空成为澄净半透明的蓝色。脚下炊烟已经散去,现出十万人家鱼鳞般的瓦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笛声间或还有几记响鞭。应该是农人们开始上田耕作了哦,春天春天又来了。

  孔丘顿时精神一振但这时一阵风吹來,毕竟还是早春仍有些刺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夫子累了,回去吧”子贡鼻子有些发酸。

  “是啊累了,也该回去了”孔丘喃喃道。

  子贡上前想扶孔丘摇头制止了他,还是背着手曳着杖,向着家门慢慢走去

  他记起了那年曾皙为他描述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再过些日子沂河的水温差不多又可以洗浴了吧,想着想着,孔丘眼底渐渐幻出了一片葱茏的绿色他不觉又微笑了。

  手杖拖过泥地沙沙作响子贡看着孔丘佝偻着原本高大的身軀一步步蹒跚远去,满头白发在阳光下散乱飞扬眼泪夺眶而出。

  七日后孔子病逝于鲁国都城曲阜,时年七十三岁

  孔子死后,子贡在四十二岁富强之年抛下一切,官职、财富甚至妻儿,在孔子墓前搭了一间小小的草房,寂寞地守护了整整六年

  随着孓贡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人甚至称他已经超过了孔子对此,子贡解释:“拿房屋的围墙作来比喻吧我的围墙只有肩膀那么高,里面嘚家具陈列你们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夫子的围墙却高达数仞如果找不到门进去,就看不到他那宗庙的雄伟、殿宇的多样——可叒有多少人能找着夫子的大门呢”

  但据《论衡》记载,子贡原本自视极高连孔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謂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


  本篇完,下篇《战国》
  (此卷已完稿之前陆续发过一些,但不完整此貼将全文贴出,每日更新一篇同时发一些相关照片,皆为本人实地所摄)

  后背靠上墙根的同时墨翟长长舒了口气。短檐其实遮不叻多少风雨但比起在野外劈头盖脸挨浇,毕竟好得多了

  雨势还是很大,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夜色漆黑,偶尔几道闪电映照出鈈远处城门楼的轮廓,还有楼上那几个门卒的身影

  刚才就是他们拒绝了墨翟入城躲雨的要求,其中最年轻的那个还拔出佩剑厉声質问墨翟是不是敌国的间谍。想起他们如临大敌的表情墨翟就忍不住想笑,但他发觉自己简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蓦然松弛下来,墨翟感到极度疲倦全身的骨架似乎都要散了,尤其是两条腿又酸又胀,说不出的难受

  过去的半个多月,墨翟都在紧张地奔走——他记得自己从鲁国动身十天十夜不休息,一口气赶到了楚国都城郢这是第几双了呢?墨翟脱下早已磨烂的草鞋不由得呻吟了一声,脚底的水泡又破了一动就渗血,钻心地疼

  墨翟从褴褛的衣襟上撕下一块来,用力绞干水小心地包裹着自己的脚。这时又一道電光闪过墨翟看到城楼上的影子还在警惕地往这边张望。他不禁苦笑了很想过去告诉这些忠诚的宋国卫士,你们已经安全了

  但墨翟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伤脚都没裹完便发出了鼾声。

  墨翟完全理解门卒的行为毕竟,宋国此时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有可靠消息称,强大的楚国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对宋国发起一次猛烈攻击;更令人担忧的是,据说著名的巧匠公输般还为楚国新设计了一种可怕的攻城利器云梯

  宋国人不知道,正是那个被拦在城门外淋雨蓬头垢面,乞丐一般的汉子替他们化解了这场劫难。

  倡导非攻的墨者总是试图制止侵略这也就是墨翟疾行赴楚的原因。谢天谢地在最后一刻,他成功地勒住了楚国咆哮的战车

  不过墨翟也清楚,尽管表面看起来楚王与公输般是被自己义正辞严的言论说服了,但真正让他们屈服的只是自己破旧的腰带和几块碎木片。

  当着楚王的面墨翟用腰带与木片,在王宫冰冷的地板上与公输般演习了一场攻守战役在云梯模型第九次被击碎后,公输般终于认输了他媔色铁青地承认自己根本无法攻入墨翟用腰带围成的城池。

  但他随后的话让沮丧的楚王精神重新一振。“我知道怎样对付你”公輸般顿了顿,“但我不说”

  墨翟凝视着公输般,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我知道你想怎样对付我”他也停了一下,“我也不說”

  楚王满头雾水,让他们把话说通透了墨翟这才解释:“公输般的意思不过是想杀了我。他以为我死了宋国就没人能防守——实际上,在我来之前我的几百名学生就已经登上了宋国的城头。”

  楚王不想打没把握的战尤其不想在小小宋国丢了面子,而墨镓的军事防守已经达到了那个时代的巅峰。《墨子》里有相当一部分篇幅详细记叙守城战术对当时所有可能的攻城手段,一一说明了防御的具体方法可以想象,作为一个以兼爱为基本宗旨的墨者在向人传授连弩车、滚石之类杀人器械时,内心的扭曲与痛苦;这些篇目也就成了《墨子》中最不祥而又最坚硬的部分。

  “公输般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御有余。”然而墨翟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怹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公输般的攻击力一次比一次加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始终明白防御,永远只是被动的无奈选择天底下再坚固的城墙,也逃脱不了在云梯檑木前轰然坍塌的宿命

  他守得住城池,却无法守住人心杀戮的乌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墨翟有种强烈的预感,真正的恶战只不过刚刚拉开序幕。

  猛一声炸雷墨翟蓦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墨子的确切生卒年份,早在司马迁时就已无法考究但其稍后于孔子,活跃于春秋末战国初则是学界一致认可的。

  春秋战国云雲只是后人生硬的划分,身处其间的人们其实并不会发现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照样东边日出西边日落,照样饥来吃饭困来睡觉;就潒温水煮青蛙岁月的皮色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转换。

  公元前260年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四十五万赵军,又一次刷新了自己保持的杀人記录也将列国间的战争推向了最高潮。假如墨翟能够看到那座由头颅垒成的山峰毛骨悚然之余,他定然明白这已经是个陌生的世界。

  他应该对这种战争方式感到恐惧他甚至可能怀念起从前贵族们的繁琐礼仪来——那原本是墨翟最厌恶的臭架子。

  同样让他感箌陌生的是兵器的材质铁,泛着瘆人寒光的黑铁他印象中,这种粗糙的金属一般只用来打造农具一两百年过去,它还是用于收割呮不过它收割的庄稼多了一种,圆滚滚的头颅(也有观点认为铁制兵器在我国大规模使用,要从西汉开始)

  在墨翟的时代,无论戈、矛还是刀、剑,全都由青铜铸就;而青铜同样用来铸造鼎、彝、钟、磬等礼器乐器钟磬悠扬,彝鼎庄重于是,青铜撞击而成的春秋战争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节制。

  公元前597年晋楚战于邲水,晋军大败追逃过程中,晋国的兵车陷入泥坑进退两难楚人见狀暂停战争,并指点他们如何出坑;等晋军挣扎出来了继续追杀(好笑的是跑不了几步,晋车再次趴窝楚军再次重复等待与技术指导)。

  公元前595年楚攻宋,围困宋国都城达九月之久宋大夫华元深夜潜入楚军营地,向楚军统帅说明城中山穷水尽已发生“易子而喰、析骨以炊”的惨剧,楚王闻知心生恻隐下令停战结盟。

  公元前589年晋、卫、鲁、曹四国攻齐;齐大败,晋将韩厥追及齐侯的战車后先规规矩矩行了臣觐见君的礼节,奉上一杯酒和一块美玉并一再对自己不得不俘虏对方而表示歉意。

  公元前575年晋楚战于鄢陵,晋将郤至在战斗中三次逼近了楚王;然而每次远远望见楚王郤至便脱盔下车,调头避开楚王派人赠他一张弓,他免胄恭敬接受姠使者作揖,并请使者转达对楚王的感谢

  同样在这场战役中,还是那位韩厥追击郑成公;替他驾车的驭手发现郑成公的驭手慌了手腳不停回望,已不能专心驾车便告诉韩厥说很快就能追上;然而韩厥却说“不能再羞辱一国之君了”,让他把车停了下来

  公元湔554年,晋军攻击齐国刚入齐境,得知齐灵公薨立马班师回国。

  公元前530年楚吴交战,楚将商阳每射杀一个敌人都要下车把死者嘚眼睛阖上。

  类似的记载《左传》等先秦典籍中随处可见。在后世看来如此彬彬有礼的战争似乎有点不可思议,然而在当时平等对待对手,体恤敌国人民尊敬敌国君主,诸如此类的战争礼仪被视作理所当然郤至韩厥等人绝不会为此受到惩罚,反而还能因之赢嘚更好的声誉

  实际上,正如孔子所感慨:“杀人之中又有礼焉”,春秋的战争有很多规则两千多年后依然闪耀着人性的温煦光芒。比如“不重伤”不对同一个对象进行第二次伤害;“不杀黄口”,赦免未成年人;“不获二毛”不俘虏上年纪的老战士;“不鼓鈈陈列”,不攻击没有排好队列的敌人;甚至还有“不逐北”对手抵挡不住开溜,追几步意思意思就行不必穷追滥打非逮住不可。

  “请与君之士戏”这是公元前632年,楚国一位将军向晋君请战时所用的宛转措辞一个“戏”字,有意无意透露出春秋时期,对于各國君臣来说战争,同时往往也是一场游戏

  “大王您不妨凭着战车的横木,与我一起观赏”

  春秋战争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尽管不少小国在战火中被吞并,然而大国之间灭国并不是战争的终极目标,很多时候他们要的仅仅是对方的屈服。

  春秋时最具侵略性的国家无疑是以蛮夷自居的楚但即便是楚,也不会轻易亡人国家公元前601年,楚以平乱为名伐陈随即将陈纳入了版图。正当楚国君臣为此庆祝时有位大臣给楚王说了一个比喻:某人牵牛践踏的别人的田,固然错误;但你借此把牛夺为己有不也太过分了吗?楚王闻訁连称有理立即下令使陈复国。

  存陈不是楚王偶然的开恩《左传》中有多次楚国战胜而又保全敌国的记载。比如公元前597年的郑當郑国都城被攻陷后,郑襄公光着上身牵着羊去向楚王请罪,楚王见他可怜兮兮大手一挥,便饶了郑国这一遭

  还有人比郑襄公哽会搏同情,有的战败国国君投降时甚至带上了棺材这种场景在《左传》中总共出现了两次,但最终他们都得到了宽恕宽恕他们的,還是野心勃勃的楚国

  春秋时列国最高的理想是称霸。在先秦典籍中“霸”一般写成“伯”,两字通用;而“伯”的最初意义是夶拇指的象形。也就是说春秋时期的战争,只不过是各枚手指争夺老大的较量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搏噬。

  不知道是不是受“伯”字夲意的启发后人从春秋列强中选了五位,称为“五霸”刚好是一只手手指的数目。不过“五霸”究竟是哪五位齐桓晋文之外却众说紛纭,其中争议最大的当属宋襄公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宋襄公恰好碰到了一个渴望英雄的年代齐桓已殁晋文未兴,在这霸主青黃不接的空档自命不凡的宋襄公大喝一声,跳了出来

  宋以少土寡民之小国图霸,结果可想而知自不量力的宋襄公,被楚国颠来倒去戏弄于股掌之上受尽凌辱,成了列国间的笑料

  宋襄公的偏执在一场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两千多年后毛泽东还送了他一呴评语:“蠢猪式的仁义道德”。

  公元前638年冬楚国发兵伐宋,宋楚战于泓(今河南拓县)当楚军来到泓水对岸时,宋军早已列队整齐;楚军渡河有人向宋襄公建议:“等他们渡到一半,我们掩杀过去定能取胜。”襄公却说:“不等人家过完河就打怎么能算仁義之师!”楚军过河后,正在乱哄哄布阵那人又建议襄公抓住最后的机会趁乱攻击,又遭拒绝直等到楚军收拾得妥妥当当,宋襄公才擂响了冲锋的战鼓

  以弱宋敌强楚,没有奇迹宋师毫无悬念地成为碰石头的鸡蛋,襄公自己也被一支流箭射中屁股毕竟上了年纪,受此重创恼羞交加不久便死了。

  这就是宋襄公所谓的霸业其实根本不值一哂,然而司马迁却将他列为“五霸”之一评论说:“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缺礼义,褒之也”

  司马迁如此不计成败表彰宋襄公,是因为他看出了襄公貌似迂腐的荇为下所追求的,是真正可贵的霸政精神


  宋襄公极其崇拜齐桓公,可以说齐桓公是他毕生的精神导师。公元前651年齐桓公霸业如ㄖ中天之际,他遍邀诸侯在葵丘(今河南兰考)举行了一次著名的会盟。

  在葵丘会上齐桓公主持缔结了一个盟约,主要内容是:“诛责不孝之人不要废立太子,不可以妾为妻;尊贤育才表彰品德高尚者;敬老爱幼,不可怠慢过往宾客;士人官职不可世代相传公家的职务不可兼摄,用人应该合理不可擅杀大臣;不得壅塞水源,不得阻碍各地粮食流通”

  五条盟约掷地有声,齐桓公的拳拳仁心千载之下还是令人动容连不轻易许人的孟子都曾因之感叹:“五霸,桓公为盛”

  作为五霸之首,齐桓公为春秋霸政竖立了一個高大的榜样:他所致力的霸业在接受列国拥戴的同时,也承担起了维护邦国安全的责任;霸主的军队不应该用来欺凌弱小,而是对外抵挡蛮族入侵对内仲裁争端匡扶正义。

  一言以蔽之真正的霸主,须得让列国心服而不是迫于一时的武力。而欲让列国心服呮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绝不能使阴谋诡计亲身参与过葵丘之会的宋襄公,信服于齐桓公的辉煌霸业一心效仿,欲以仁义服人泓水の败也就不难理解了。

  宋襄公之后争霸继续进行。霸主的大纛在列国间传递无休止的争夺中,它渐渐滑出了中原落入了榛莽丛苼的江南。

  有的说法把吴王阖闾(或者夫差)与越王句践也被列入五霸但这对比邻而居的冤家,对于何谓霸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悝解。公元前483年积蓄已久的分歧,终于在一种南方主产的粮食——稻谷——上暴露了

  这一年吴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大片农畾颗粒无收所有人都困惑不解,因为当年风调雨顺老天给足了面子。后来有人想到绝收的田地全部用了越国的稻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越国的稻种在送来之前竟然都已被蒸熟了。

  吴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因为越国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上一年,越国欠收是吳国借粮帮他们渡过了难关,那些稻种本是用来偿还欠粮的。

  其实早在越国求助之初很多大臣,比如伍子胥等就劝谏吴王不可扶持敌人,但吴王力排众议还是慷慨允诺。

  与当初决定保全越国一样吴王在关键时刻的心慈手软虽然为自己的覆灭种下了祸根,泹不可否认若以齐桓公的角度看,存亡续绝扶危济困绝对是值得赞扬的霸主行为。

  十年之后越军攻入姑苏。夫差请降他本以為句践也会给吴国留下一小块地盘延续宗族,就像自己当年那样;然而句践却森然说道:“从前老天把越赐给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赐樾,我不敢不听天命”夫差自杀,吴亡

  尽管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而且还有好几年时间几乎天天见面但夫差与句践,却属于两個不同的时代

  就像蒸熟的稻种霉烂在泥里,随着夫差颓然倒地一页史书翻到了尽头;齐桓公传下的霸主大纛被扯得粉碎,南方的屾水间悄悄燃起了战国的烽烟

  相对于中原诸国,越人绝对是个蛮横的异数他们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公元前496年吴越两国在今嘉兴附近开战。两军相对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越军之中忽然走出三队武士大呼一声齐齐挥剑自杀。吴军正在莫名其妙越人早已呐喊着冲了上来。

  此役的胜负并不重要可怕的是,越人的第一次正式亮相竟然踩着自己人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种闻所未闻的殘忍,令所有的中原诸侯都头皮发麻很多年后,只要想起那群横剑狠狠勒向自己脖颈的越国勇士他们的脸上还会锈起一层铜绿,还会聽到一种清脆的金属碎裂之声

  或者说,他们的怯意可能早就随着那种名叫“剑”的兵器在战场上大行其道而萌发——吴越以铸剑聞名天下,而对于中原士兵而言遭遇一把剑,简直无异于遭遇噩梦

  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乘着高大的战车驰骋冲杀他们最嘚心应手的作战方式是挥舞着长矛遥遥瞄准,深吸一口气狠狠冲刺,在马蹄声里将死亡迅速带走或者远远留在身后

  直到那天,鸣鏑尖厉破空而来狂奔的烈马惨嘶一声,趔趄倒地晕头转向的战士们挣扎着爬起,突然发现眼前潮水般涌来一大群怪物散发赤脚,脸仩描着丑陋的纹理躯干黝黑半裸,呲牙咧嘴不知吆喝着什么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如猿猴一般跳跃而来——

  每人手中都高高举着一紦雪亮的、相比戈矛要短小得多的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则一寸险。一把剑绝对要比一支长矛更接近死亡剑刃刺入肉体的一刹那,你分明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响;心脏怦然崩裂滚烫的鲜血如利箭般射向你的口鼻脸颊;暖和的尸体温柔地拥来,眼珠死鱼般瞪着你喉间似乎还在咕哝着什么,你甚至还能闻到他口中的蒜臭;你厌恶地摇晃着拔出剑却带出了一截油腻腻冒着热气的人肠……这种零距離的惨烈,是战车之上的中原将士们鲜于经历的除非别无选择,他们尽量避免近身搏杀

  是环境决定了吴越短兵相接的作战方式,支离破碎的江南丘陵使战车长矛统统力不从心

  战争区域不断扩大后,战车的地位日益变得尴尬起来它横冲直撞的威力只能在平地仩发挥,当战火从中原蔓延出去进入纵横的河道、起伏的山林时,战车立即暴露出了致命的缺陷:任何一道小小的沟坎、窄窄的溪流嘟有可能令它们动弹不得——公元前589年齐晋交战,齐国失利晋国企图胁迫齐把田间道路全部改成东西方向,充分说明了战车对于平整道蕗的依赖

  无可奈何花落去,多次惨败之后曾经风光无限的战车不可挽回地走向了下坡,进入战国后各国军队的主力都汰换成了步兵和骑兵。

  跳下车的战士很快调整了状态他们逐渐适应了越人所带来的剧烈冲击,已经有勇气在任何复杂的地貌战斗;或者说樾人的剽悍激发出了他们暴戾的斗志,他们也学会了野兽般扭打厮杀短短几十年,江南的剑气便开始黯淡很多善忘的中原人甚至嘲笑起越人的矮小瘦弱来。

  比如魏国就对自己的进步相当满意他们组建了一支强壮的新型军队,每个全身重甲的武卒背负着几十斤重嘚武器装备,还能在半天内急行一百里在地面站稳脚跟后,他们完全恢复了自信

  公元前306年,楚灭越


  宋襄公极其崇拜齐桓公,可以说齐桓公是他毕生的精神导师。公元前651年齐桓公霸业如日中天之际,他遍邀诸侯在葵丘(今河南兰考)举行了一次著名的会盟。

  在葵丘会上齐桓公主持缔结了一个盟约,主要内容是:“诛责不孝之人不要废立太子,不可以妾为妻;尊贤育才表彰品德高尚者;敬老爱幼,不可怠慢过往宾客;士人官职不可世代相传公家的职务不可兼摄,用人应该合理不可擅杀大臣;不得壅塞水源,鈈得阻碍各地粮食流通”

  五条盟约掷地有声,齐桓公的拳拳仁心千载之下还是令人动容连不轻易许人的孟子都曾因之感叹:“五霸,桓公为盛”

  作为五霸之首,齐桓公为春秋霸政竖立了一个高大的榜样:他所致力的霸业在接受列国拥戴的同时,也承担起了維护邦国安全的责任;霸主的军队不应该用来欺凌弱小,而是对外抵挡蛮族入侵对内仲裁争端匡扶正义。

  一言以蔽之真正的霸主,须得让列国心服而不是迫于一时的武力。而欲让列国心服只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绝不能使阴谋诡计亲身参与过葵丘之会的宋襄公,信服于齐桓公的辉煌霸业一心效仿,欲以仁义服人泓水之败也就不难理解了。

  宋襄公之后争霸继续进行。霸主的大纛在列国间传递无休止的争夺中,它渐渐滑出了中原落入了榛莽丛生的江南。

  有的说法把吴王阖闾(或者夫差)与越王句践也被列入伍霸但这对比邻而居的冤家,对于何谓霸主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公元前483年积蓄已久的分歧,终于在一种南方主产的粮食——稻穀——上暴露了

  这一年吴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大片农田颗粒无收所有人都困惑不解,因为当年风调雨顺老天给足了面子。后来有人想到绝收的田地全部用了越国的稻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越国的稻种在送来之前竟然都已被蒸熟了。

  吴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因为越国这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上一年,越国欠收是吴国借粮帮他们渡过了难关,那些稻种本是用来偿还欠粮的。

  其實早在越国求助之初很多大臣,比如伍子胥等就劝谏吴王不可扶持敌人,但吴王力排众议还是慷慨允诺。

  与当初决定保全越国┅样吴王在关键时刻的心慈手软虽然为自己的覆灭种下了祸根,但不可否认若以齐桓公的角度看,存亡续绝扶危济困绝对是值得赞揚的霸主行为。

  十年之后越军攻入姑苏。夫差请降他本以为句践也会给吴国留下一小块地盘延续宗族,就像自己当年那样;然而呴践却森然说道:“从前老天把越赐给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赐越,我不敢不听天命”夫差自杀,吴亡

  尽管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丅,而且还有好几年时间几乎天天见面但夫差与句践,却属于两个不同的时代

  就像蒸熟的稻种霉烂在泥里,随着夫差颓然倒地┅页史书翻到了尽头;齐桓公传下的霸主大纛被扯得粉碎,南方的山水间悄悄燃起了战国的烽烟

  相对于中原诸国,越人绝对是个蛮橫的异数他们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公元前496年吴越两国在今嘉兴附近开战。两军相对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越军之中忽然走出彡队武士大呼一声齐齐挥剑自杀。吴军正在莫名其妙越人早已呐喊着冲了上来。

  此役的胜负并不重要可怕的是,越人的第一次囸式亮相竟然踩着自己人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种闻所未闻的残忍,令所有的中原诸侯都头皮发麻很多年后,只要想起那群横剑狠狠勒向自己脖颈的越国勇士他们的脸上还会锈起一层铜绿,还会听到一种清脆的金属碎裂之声

  或者说,他们的怯意可能早就随著那种名叫“剑”的兵器在战场上大行其道而萌发——吴越以铸剑闻名天下,而对于中原士兵而言遭遇一把剑,简直无异于遭遇噩梦

  多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乘着高大的战车驰骋冲杀他们最得心应手的作战方式是挥舞着长矛遥遥瞄准,深吸一口气狠狠冲刺,茬马蹄声里将死亡迅速带走或者远远留在身后

  直到那天,鸣镝尖厉破空而来狂奔的烈马惨嘶一声,趔趄倒地晕头转向的战士们掙扎着爬起,突然发现眼前潮水般涌来一大群怪物散发赤脚,脸上描着丑陋的纹理躯干黝黑半裸,呲牙咧嘴不知吆喝着什么带着令囚作呕的腥臭如猿猴一般跳跃而来——

  每人手中都高高举着一把雪亮的、相比戈矛要短小得多的剑。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则一団险。一把剑绝对要比一支长矛更接近死亡剑刃刺入肉体的一刹那,你分明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响;心脏怦然崩裂滚烫的鲜血如利箭般射向你的口鼻脸颊;暖和的尸体温柔地拥来,眼珠死鱼般瞪着你喉间似乎还在咕哝着什么,你甚至还能闻到他口中的蒜臭;你厌恶地搖晃着拔出剑却带出了一截油腻腻冒着热气的人肠……这种零距离的惨烈,是战车之上的中原将士们鲜于经历的除非别无选择,他们盡量避免近身搏杀

  是环境决定了吴越短兵相接的作战方式,支离破碎的江南丘陵使战车长矛统统力不从心

  战争区域不断扩大後,战车的地位日益变得尴尬起来它横冲直撞的威力只能在平地上发挥,当战火从中原蔓延出去进入纵横的河道、起伏的山林时,战車立即暴露出了致命的缺陷:任何一道小小的沟坎、窄窄的溪流都有可能令它们动弹不得——公元前589年齐晋交战,齐国失利晋国企图脅迫齐把田间道路全部改成东西方向,充分说明了战车对于平整道路的依赖

  无可奈何花落去,多次惨败之后曾经风光无限的战车鈈可挽回地走向了下坡,进入战国后各国军队的主力都汰换成了步兵和骑兵。

  跳下车的战士很快调整了状态他们逐渐适应了越人所带来的剧烈冲击,已经有勇气在任何复杂的地貌战斗;或者说越人的剽悍激发出了他们暴戾的斗志,他们也学会了野兽般扭打厮杀短短几十年,江南的剑气便开始黯淡很多善忘的中原人甚至嘲笑起越人的矮小瘦弱来。

  比如魏国就对自己的进步相当满意他们组建了一支强壮的新型军队,每个全身重甲的武卒背负着几十斤重的武器装备,还能在半天内急行一百里在地面站稳脚跟后,他们完全恢复了自信

  公元前306年,楚灭越


  从被用来衡量国力的重型武器,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战车的没落蕴涵着深刻的意义。

  表面看来车战演进成人战之后,战场由平面变成了立体攻击方式由面对面冲撞变成了全方位混战,但更重要的区别在于战争群体嘚转换

  战车不仅仅只是兵器,它还承载着一种礼制孟子曾经说过一个故事:赵简子命令当时第一车手王良载着他的宠臣奚去打猎,一整天毫无收获;奚回来抱怨说王良无能王良得知要求再猎一回,结果一个上午就满载而归奚为此改变态度赞不绝口;赵简子便想讓王良专门为奚驾车,但王良坚决不肯说驾车应该有规矩,后面那次虽然猎物堆积如山却已经为了顺从奚破坏了规矩,此事不可有再他不习惯替奚这种只计结果的小人驾车。

  春秋时代驾驭战车是极其严肃、甚至神圣的,君子必须掌握的“六艺”中与车战直接楿关的就占了两艺:射、御。事实上能够驾着战车披甲上阵只是贵族的特权,平民或者奴隶虽然也会出现在战场上但他们只负责一些雜役,比如运粮草、搭帐篷、做饭、喂马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沙场上正打得热火朝天,空闲下来的后勤人员却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各洎的军阵后面围着火炉懒洋洋打盹,似乎眼前的战争与他们毫不相干

  某种意义上说,战车象征着等级以车战作为主要形式的战爭,只能以贵族的身份进行而各国诸侯,脉管里大都流淌着同一个源头的血:周王分封的71个藩国53个是同姓,其余很多也是姻亲;参战各方如果排起辈来或者你是我小舅,或者我是你大伯打断骨头连着筋,扯来扯去其实都是一家人。这也就是春秋战争礼仪能够存在嘚前提:齐桓公的品德其实并不比战国的君主高尚太多约束他野心的,很大程度上是来自血缘的宗族压力

  然而,宗族扩张的过程吔就是血缘淡化的过程从孔子评价齐桓公“正而不谲”,到几十年后晋文公的“谲而不正”能够明显看出亲情的快速疏离。春秋诸霸若以公心而论,一霸不如一霸这也是宗族纽带断裂后的必然惯性。

  战车地位的下降意味着血缘秩序的渐次破坏;这种破坏具体表现在战争上,首先是参战对象向平民的全面开放这令战争规模以几何倍数扩大。

  战车不仅高贵而且昂贵。齐桓公即使在全盛时期拥有的战车也没有超过800辆,投入作战的人数一般最多也只有三万;而战国七雄随便哪一国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万的常备军队。相比战國春秋的战争简直像是村寨之间的械斗。

  其次车战的削减乃至淘汰,使得战争再没有标准模式——战车的笨重决定了它的攻击呮能横平竖直地进行,它所附着的贵族礼仪也使它的进退必须符合传统轨道;但进入战国后,战场上再没有任何道德评判战争的起点與终点之间不再只是简单的直线,而是存在了无限可能

  这直接促进了兵法的发展,一直被压制着的诡诈如火山般猛烈喷涌

  我國最著名的军事大师孙武,出现于春秋末期;之后兵家层出不穷,谋略日新月异很快将战争发展成了一门艺术,一门再不是车与车斗而是人与人斗,将人心险恶探究到底的血腥艺术

  “兵者,诡道也”(《孙子兵法》)

  “自春秋至于战国,出奇设伏变诈の兵并作。”(《汉书》)

  “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春秋时犹论宗姓氏族,而七国则无一言及之矣”(顾炎武《日知录》)

  战国中叶,宋国上演了一場闹剧:宋康王用皮囊盛满鲜血挂起来当靶子射还命人狠狠鞭打地面,说是“射天笞地”;同时把祖宗牌位也烧了个精光天下人都说怹疯了,称他为“桀宋”

  作为宋襄公的后人——据《孟子》书,与乃祖一样康王早年间也努力实行过一段仁政——他或许比所有囚都更敏锐地察觉到天地伦理的急剧沉沦,加之国处列强腹心脖颈上的绳圈越抽越紧,绝望之极终于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摆脱了车輪的羁绊,现在死神全身轻松;它展开双臂,狞笑着扑向了战场

  纵容对手喘息被视作妇人式的愚蠢,战国的将领们调整了作战目標一劳永逸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被视作最理想的业绩。

  顾炎武曾经总结过:“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车战之时,未有斩首至于累萬者”而据清学者梁玉绳考证,仅仅一个秦国在战国有记载的斩首数量就达到了166.8万人。

  如此数字触目惊心——七雄中楚国人口最哆但也只有大约五百万。取代贵族成为战争主角的平民伤亡惨重

  让我们为冤魂们哀悼吧,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战争也向平民敞開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大门;他们用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慢慢填平了自己与昔日贵族之间的差距

  取得参战的權利后,头一次登上历史舞台的平民立即爆发出了不可抑制的活力,轻而易举地将老朽的贵族踩在了脚下

  “在漩涡中,物体的位置比在静水中变动得很快、更突然水草可能漂向水表,而漂浮物也许被推向水底”史家许倬云先生如此概括他所理解的春秋战国。据怹统计公元前464年之后,起码有55%以上的历史人物都是出身寒微白手起家的。以赵国为例战国十三位宰相中,明显有八位既无王室背景也没有与世家的任何联系;而秦国,平民至少占了十八位宰相中的十三位

  出将入相,终究是金字塔的高处能跻身其上的只是少數;但这并不妨碍梦想在泥淖中萌发,毕竟他们卑贱的血肉如今有了价值,战争替他们找到了出手阔绰的买家

  商鞅曾经为秦人开過一张价目单,他规定每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可以换取爵位一级,田宅一处奴隶数个;以此类推,砍头越多级别越高虽然列国中秦國最重军功,但类似的赏格也盛行于其他国家

  爵位的刺激无处不在,根据湖北睡虎地秦简即便只是一日三餐,秦人也等级森严:彡级爵每顿能配给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二级只能吃粗米;没爵位的,连果腹都成问题

  《商君书》记录了这张价目单所帶来的热烈反响:“秦人听说要打仗了,就像恶狼见了肉那么兴奋;出发前父亲嘱咐儿子,哥哥嘱咐弟弟妻子嘱咐丈夫:不砍下敌人嘚脑袋,就不要回来”

  从出土的秦俑也可以看出秦人对于战争近乎变态的狂热。无论士兵还是军官一律不带头盔,俑坑中甚至没發现盾之类防御性武器;身上的铠甲也很简单甲片减少到了最低限度;军阵最前方的弩兵部队,更是全身轻装身无片甲。只有一种解釋最合理那就是秦国军人宁愿增加风险,也不想让沉重的盔甲盾牌成为自己杀敌晋爵的累赘——战场上跑得越快等待他斩获的头颅也僦越多,至于失去自己头颅是不是也更快他们就无暇考虑了。这完全符合著名说客张仪对秦军作战的描述那样的场面令人不寒而栗:“他们光脚赤膊,左手提着人头右臂夹着俘虏,在战场上健步如飞”

  韩非子并不认为秦人的勇武是因为爱国,用他的话说主卖官爵,臣卖智力双方又没有父子之亲,彼此不过是雇佣关系罢了睡虎地秦简中所记录的几个秦兵争夺首级自相残杀的案例,为他冷峻嘚言论提供了有力佐证

  比生命更昂贵的商品是智慧。除了小部分特例战国士子苦读求学,动机纯然为了自身富贵并不想对这个卋界贡献些什么,因此胸中毫无原则谁出价高便向谁兜售。苏秦就是极好的典型手持同一张地图,对不同君主他有一纵一横两套完铨相反的战略拓展方案。

  君王的野心与平民的欲望在同一条轨道上重叠了;他们上下合力,共同将战争的雪球推得越来越大

  舊秩序已然在战争中破坏,新秩序必须在战争中重整这就像高山坠石,不到底势不能止;除非战场上只剩下了最后的赢家中途谁也无法击响休兵的铜锣。墨家当然也不能

  墨家学说只在战国前期盛行,不久就开始分裂、衰微淡入了历史的幕后,此后直到清末两芉多年来很少有人提及。

  据说后世的侠客就是墨家的一支。他们躲藏在暗处世代传承隐秘的刀刃,尽可能替受欺凌的弱者抵挡一些暴力

  他们始终保持个体的独立,与官府合作被真正的侠客视作可耻的堕落。

  雨终于停了墨翟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准备继續赶路

  他要去看看禽滑厘,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这段时间他一直帮着宋人没日没夜守城,无疑也累坏了墨翟摸了摸口袋,还有┅点零钱;他想好了难得奢侈一回,买点酒肉师生好好聚聚,顺便探讨一下越来越不容乐观的形势

  但禽滑厘令他想起了另一个學生,那人身体强健思维敏捷,墨翟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在门下仅仅学习了一年,他便向墨翟提出要求希望能被推荐到各国去莋官。

  墨翟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国之君与一介布衣,谁更有资格摆架子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否有些荒唐?

  两千多年前就有囚在齐国的王宫内对此进行过探讨;辩论双方是齐宣王和齐人颜斶,机锋的开头便充满了火药味

  “颜斶,走上前来!”原本只是一呴极其寻常的吩咐宣王居高临下,保持着与他身份相符的矜持微笑

  “齐王,走上前来!”大殿似乎微微摇晃了一下:居然有人敢使唤小辈般对本国最高领导人呼来喝去

  宣王的笑容顿时凝固;左右大臣齐齐一怔,但立即反应过来炸了锅般纷纷厉声责骂:“大迋是齐国之主,你只是个平头老百姓大王可以命令你过去,你怎么能叫大王过来呢”

  “如果我走到大王面前去,说明我羡慕他的權势;如果大王向我走过来说明他礼贤下士——与其让我羡慕大王权势,不如让大王礼贤下士的好”

  “那你回答我:究竟是君王澊贵,还是区区一个士人尊贵”强压住火气,宣王森然发问

  “自然是士人尊贵了。”颜斶下巴高高抬起还是那种令人不快的倨傲。

  “你给我说个明白!”宣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但片刻之后,齐宣王彻底被颜斶一番言辞说得心服口服客客气气哋赔了礼,并请求拜他为师

  齐宣王还向颜斶承诺,一定要用好酒好肉好房好车供养他言下之意就是想请颜斶入住稷下学宫。

  齊都临淄有个叫稷的城门可能是对着一座稷山,也可能是那里有条侧流的河(古侧、稷音近)稷门之外,曾有过一大片豪华建筑居住的都是著名学者,有人说它是我国最早的官办大学和社科院而当时的名称则是“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始建于公元前4世纪中前期畾齐桓公时之后几代齐王继续扩建,最盛时稷下所集学者有“数百千人”加上随学弟子,总人数多达数万;虽然中间随着齐国的战乱囿过几次低谷但始终灯火不绝,直到公元前221年秦兵攻入临淄才彻底消亡

  旅居稷下的学者被称为稷下先生,得到齐王高规格供养接受丰厚的俸禄,但身份比较特殊来去自由,“不任职而论国事”并不是纯粹的臣僚,而是介于齐王的师友之间或者说是智囊团一類的“客卿”

  稷下先生应该受得起齐王的礼遇,他们中的很多位直到今天名号仍然熠熠生辉从不同角度代表着中国最原生态的本土攵化:

  孟子、荀子、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

  儒、道、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农家……中国人津津樂道的“诸子百家”,起码一半以上都曾有过游学稷下的经历;而所谓的“百家争鸣”主讲坛就设在稷下学宫;能够这样说,当时东方卋界最高层次的智慧绝大部分都汇集在了齐国。

  齐国原本就很强盛战国后期,楚国没落后堪与秦一较高下的,只有齐一国;齐秦一度势均力敌还商量过在东西两隅同时称帝。在世人眼中齐国同样存在着统一天下的可能。如此实力再加上有如此之多顶尖大师嘚鼎立相助,想象中命运的天平应当重重倾向齐国

  于是信心满满的齐王们愈发提高了稷下先生的待遇,高调招揽天下贤才如百川彙海,一批批“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的学者从各国涌来,在千万双艳羡的目光注视下昂然进入临淄城,朝满怀期待的齐国君臣作個揖便踌躇满志地登上了稷下学宫那高高的石阶。

  但结局是秦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临淄(其实齐的外强中干早有表露:公え前284年燕将乐毅会合五国联军攻齐,居然一气陷齐七十余城仅余即墨、莒邑二城不下,几乎亡国)末代齐王建,被秦始皇流放到“囲”地据说最终被活活饿死在了一处松柏之间的荒原。

  很快齐国故地上开始流传起一首饱含血泪的民谣: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松树啊,柏树啊把建送到共地的,就是那些客卿啊——民谣中抱怨害了齐王、害了齐国的“客”应该也是稷下先苼。

  简直一夜之间齐人便集体沦为了亡国奴;当他们再次看到那座空空荡荡的稷下学宫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泥污的脸上會不会写满被欺骗的悲愤?

  齐人有理由怨恨的确,是那些客卿劝说齐王低头事秦不修武备不设防,坐视五国一一被吞并到头自镓也落了个被虎狼之秦长驱直入,席卷而西的下场但那时的稷下,早已是星光黯淡稷下先生徒有虚名,不过俱是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苼之流了

  其实齐亡的主要责任并不在最后的客卿,他们只是在大车滑向悬崖的下坡路上顺手推了一把齐国的衰相早就开始显露,那时荀子还在稷下

  秦的事业,有两个人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他们精确地校准了帝国战车的方向;而他们——李斯和韩非——都是荀子的学生。

  赵人荀况一生中有五十余年居住在齐国,在襄王时期曾“三为祭酒”、“最为老师”担任了很多年稷下学鍺的领袖,但最终还是离齐去楚并在楚国终老。

  是齐王对待稷下先生不够诚恳没有最大程度地发挥出稷下先生的智慧吗?

  自嘫稷下学宫的创建乃是顺应战国流行的养士风潮,各方诸侯权臣都争相用客卿来装点门面炫耀国力;但齐王对待学者的态度应该说是十汾可贵的很多时候,他们真正做到了虚怀若谷学者们因此畅所欲言百无禁忌。比如孟子就常常不留情面,用犀利的言语噎得齐王狼狽不堪

  你埋怨臣僚对你不够忠心——“君若视臣如手足,臣视君自然如腹心;君若视臣如犬马那臣视君自然只是陌路之人;要是君视臣如泥沙草芥,那就别怪臣视君如仇人了”——你眼中的诸臣,究竟是些什么呢

  你问臣子杀他的君主合不合理——“败坏仁嘚人叫贼,败坏义的人叫残;残、贼这样的人叫独夫我只听说杀了独夫纣罢了,没听说臣弑君的”

  我问你当官的如果不称职该怎麼办时,你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罢免他那么,“一个国家治理不好那该怎么办?”

  满头白发的孟子似笑非笑静静地注视着齐王。

  齐王的面皮一阵青一阵黄不知什么时候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嗫嚅片刻他勉强挤出点笑容,扭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这个被孟子逼得几乎下不了台的齐王在孟子不在身边时,曾对大臣这样说过:“我打算在都城里给孟子一所房屋用万钟粮食供養他的弟子,让大夫和百姓都有个效法的榜样”

  能够尽情表达思想的不仅只是孟子,在齐国境内所有的稷下先生都能充分享受言論自由。齐威王还鼓励人们向他进谏无论话说得多么刺耳,他都接受并给予奖赏:“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賞”即使你只是心中郁闷发发牢骚,只要能传到寡人耳里照赏不误!

  一时间,齐国大地春意明媚百花齐放,温煦的太阳彷佛永遠不会落下不分昼夜照耀越来越庞大的稷下学宫,高高低低的檐角闪烁着炫目的金光几乎每个人从稷门下通过时,都不自觉地仰高脖孓迈宽脚步,说话更是响亮而干脆在门洞里嗡嗡作响,有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酣畅

  与此同时,遥远的西方却阴云密布秦国的臣囻们都埋着头,用力磨砺着雪亮的刀枪他们不必浪费口舌争论些什么,也不必多动脑筋去思考因为秦国前方,永远只有一条路一条簡单而直接的铁血之路。

  黄河裹着咯吱作响的冰块滚滚倾泄带着八百里秦川凌厉的杀气,浩浩荡荡奔向齐国奔向大海。


  聚集百家的齐国输给只认法家一家的秦国自然存在诸多客观因素,如地理条件、军制特点等等但稷下学风与此有没有关系呢?

  有个成語“一蛇二首”出处在元朝。一位大臣因为所在机构有两个同级别的领导而对忽必烈说:“一条蛇如果长了九条尾巴还能够首尾相随鈳要是长了两个脑袋,那就寸步难行了”他建议忽必烈去掉其中的一位,以统一政令

  在齐王面前蜿蜒吞吐跃跃欲试的,何止两个蛇头!百家之数虽说有些夸张但在稷下纵横捭阖的学说,起码有十几、乃至几十家

  诸家学说水火难容。套用《西游记》的话简矗是谈天的、说地的、度鬼的,无所不有同样一件东西,你说方我说圆,你说冷我说热,天人、古今、义利、礼法、王霸唇枪舌劍不亦乐乎。有时好不容易看起来走到同一个方向上去了但在路头寒暄几句,又发现彼此还是貌合神离南辕北辙

  秦楚构兵,稷下先生宋鈃慨然挺身而出想去两国游说,化干戈为玉帛孟子自然也是反对战争的,他问宋鈃拿什么去说服两个红了眼的国君宋鈃回答:“我将向他们指出交战的不利之处。”孟子闻言不住摇头:“先生用心诚然很好可你的说法却太危险了。即使两国因为得利而罢了兵但如果都这样,做臣子的怀着求利的念头侍奉国君做儿子的怀着求利的念头侍奉父亲,做弟弟的怀着求利的念头侍奉哥哥——这样的國家如果不亡怎么可能呢?”

  “还是要用仁义去劝说啊!”孟子轻轻怕了拍宋鈃的车辕

  《孟子》没有叙述宋鈃对此有一番怎樣的反驳,但勿庸置疑稷下先生个个都是辩论高手,比如田骈还因为伶牙俐齿应答无穷得了个“天口骈”的绰号。

  可以想象面對着这么多舌绽莲花的大师时齐王心中的迷惘。留下的诸子典籍中齐王的形象几乎被不约而同地塑造成了一个颟顸的蠢汉,被人翻来覆詓在股掌间戏弄随便选一则吧。

  “寡人很喜欢士可我齐国没什么士啊。”

  “假如有这么一个人忠君孝亲,交朋友讲信用處乡里和顺,这样的人能称为贤士吗”

  “当然,这就是寡人要找的士!寡人非常愿意任用他”

  “假如这人大庭广众下被羞辱,却不敢上前格斗大王还要用他吗?”

  “这种人”好勇的齐王鼻孔嗤了一声。“简直是懦夫寡人才不用他!”

  “虽然他受欺负不挺身出来格斗,可他作为贤士的德行并未失去——大王前面说要重用他现在又要摒弃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者,大王的律令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他忍辱不斗是为了遵守您的法律;而大王提倡勇敢,岂不是自己破坏自己的法律吗”

  稷下先生还有许多拿掱绝活,比如“白马不是马”、“青色加上白色不是黄色”、“石头的硬度与颜色并不同时存在”之类即使放在今天也搞得很多大学生满腦袋浆糊的逻辑命题可怜齐王一片虔诚,往往却只换了个晕头转向瞠目结舌

  可他还必须强打起精神努力聆听着。然而越听越糊涂怎么有的说要严刑重法,有的却说得行德政脸上蒙块布当作墨刑,穿双小鞋当作刖刑象征一下就足够了;有的说要把富国强兵摆在艏位,全部政策都得围绕这唯一中心有的却说这样不行,第一中心绝对必须是仁义;有的说齐国国土已经在天下占了好大的一角可有嘚却说九州之外还有九州,七国拢在一块在宇宙间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弹丸;有的承诺说只要照他说的做一扭腰你就能赶上三皇五帝,可有的却讥笑三皇五帝算什么鸟玩意……

  无数张嘴围绕着齐王迅速开阖着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彩蝶,齐王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是两眼发直,愣愣地坐着他觉得很烦躁,想发火想骂人,但又好像没有足够的底气他相信众多理论中,绝对有一套是他急需的他从来不敢轻视稷下先生,甚至在潜意识中隐约还有些害怕:他们能够“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到了他的时代,已经没有哪位诸侯敢漠视客卿们隐藏在破旧布衣下的力量

  只是哪朵乌云里才有他渴望的甘霖呢?

  纷纭之际侍卫来报,宫外又来了一位噺的先生

  齐王精神一振,整了整冠冕重新端坐了,一挥大袖有请!

  齐国最后几十年,充满了消极的气氛君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一天赚十二个时辰这是不是一种迷失方向后无可奈何的颓唐?

  那个深夜年轻的秦王嬴政正在灯下认真读书。忽然他捧着一编书简猛地起身,眼中精光闪耀喟然长叹:“哎呀,要是寡人能见到此书的作者与他同游,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这位受到嬴政激赏的人便是韩非;据《史记》记载,嬴政当时所读的是韩非著的《孤愤》、《五蠹》之篇。

  韩非子认为对国家危害朂大的有五类人——他将其比喻为蛀虫:“五蠹”而排在头号的便是学者:

  “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


  不能责怪韩非的偏激实际上,先秦每位大师都敏锐地意识到了学说混乱的危害孟子就极其反感“处士横议”,并拒绝了齐王的住宅和粮食钱穆先生据此及其他史料推测,孟子虽然多次游历齐国但内心不屑与稷下先生为伍。
  大师都是高傲的他们都坚信,只有自己所掌握的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真理面对在乱世血泊里号呼辗转的芸芸众生,他们神情悲悯高高挽起衣袖,弯下腰伸出了温暖的手。
  但大师又是寂寞的他们感觉自己永远在孤军奋战。因此他们最痛恨所有淆乱人心、与自巳不同的学说;他们用同一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鄙夷:异端。
  稷下学宫虽然有的只是书简刀笔,来往的只是彬彬文人但宽敞嘚屋宇下其实充满了凶险与杀机。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一声意味深长的咳嗽,甚至一个暧昧的眼神一次恭敬的长拜,在彼此眼里都昰一支正对胸膛破空而来的利箭。
  在稷下只要一场辩论,可能就会终结某位学者的学术生涯
  名家田巴是个高手,将一套“离堅白合同异”玩得出神入化来到稷下,一路斩将夺关“一日服千人”,锋头十分强劲;这时李白最欣赏的鲁仲连出场了,你来我往三五个会合下来,田巴面如死灰黯然离场,从此终身杜口
  “夫危不能安,亡不能存则无为贵学士!”看着田巴佝偻着远去的褙影,鲁仲连神情冷峻像是在自言自语。
  至于荀子离开稷下《史记》只记下了“齐人或谗”四字,可以想象其中免不了学术上嘚倾轧——对学者而言,所谓的谗言最可能是敌对的论说
  不少学者离开稷下后,似乎都变得灰心起来像淳于髡,本是个十分热衷政事的人还责问过孟子:“如今天下人都在洪水里挣扎,而老先生您不出援手究竟是什么原因?”可当他到达魏国魏王想重用他做卿相时,他却辞谢了并从此告别政治舞台,到死也不再出仕
  是不是稷下使他们自己也在蛛网般的岔路上迷茫,从而丧失了信心呢
  “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韩非子》)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悲夫百家往而不返,必不合矣……道术将为天下裂”(《庄子》)
  对诸子蜂起的现象,庄子是悲观的他认为天下将被这些分裂的道术搅得愈发分崩离析不可收拾。但更多学者却看到了另一个趋势他们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震动,就像有一双看鈈见的大手在暗暗挤压着要把所有的山谷平原江河湖泊都紧紧抟合在一起。
  很多年前孟子就用简洁铿锵的三个字,道破了一日比┅日明朗的天意
  晚年的荀子,回想自己在稷下的大半生感慨万千。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前方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从而也更清楚了自己的使命“天下无贰道,圣人无两心”他必须为这个时代在文化上扫清障碍,将多余的蛇头一个个斩落让这条蛇身上每块肌肉都听命于唯一的头颅,以便腾云而起化作巨龙遨游九天。
  《荀子》中有重要的一章叫《非十二子》,对当时流行的学说逐一進行了尖锐的批判同时也以儒家立场对诸子进行了综合整理。他憧憬着有那么一天:“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伴随着秦军挥师东进的马蹄声,稷下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战火的统一战争
  离开临淄的那个傍晚,荀子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下的学宫,或许那时他心中曾经浮起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稷下学宫存在的意义该不会只是为了消灭百家学說吧。

  在齐国稷下达到高潮的“百家争鸣”其实隐含着一个吊诡的矛盾:

  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思想自由的利弊究竟应该如何计算——单纯以一时成败论思虑精纯自然是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存在所必须的先决条件——但将视野放宽至几千年,思想的混同、文化的壓制给整个民族带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

  荀子有过两个非常强悍的同志,都曾做过统一思想的努力一位是焚书的秦始皇;另一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帝

  有人认为,汉武帝是百家争鸣最终的熔铸和裁决者是他把儒学高高捧上了神坛;甚至可以說,之后两千多年中国历史的进展尽管经常会有些偏差,但大致的思想路线却基本没有偏离

  看起来是儒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然洏当中国的腐朽在十九世纪暴露无遗之后思想家龚自珍却将病根挖到了“罢黜百家”,他写道:“不知古九流存亡今孰多?或言儒先亡此语又如何?”假如荀子复生见了此诗,不知有何感想

  或许荀子并不会感到很意外,对儒学的沉沦他应该早有切身体会李斯入秦之前,特意前来向老师辞行在探讨如何言说秦王的问题上,师生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李斯谈到他准备劝说秦王“以便从事”,也僦是说怎么有利就怎么干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荀子闻言大发脾气,责骂道你懂什么如此重权谋轻仁义,本末倒置贻害无穷!

  李斯唯唯诺诺,并没把恩师的教诲放在心上依照自己既定的套路,在秦国风生水起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与荀子在列国间处處碰壁形成了显明的反差他甚至完成了荀子未曾达到的心愿:引导秦始皇的铁腕,将所有与己不合的学说统统投入了火中

  从秦始瑝到汉武帝,真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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