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部很老的作品。我实在没选择作品找不到了。求大佬帮忙,作品名《GALZOOアイランド》。A社的好像。

大家都记得那个时代对我,对別人都一个样我们至今还反反复复说起共同经历的那些事件的细节,不管是自己说还是听别人说都仿佛要表示:“你也有过这样的感覺吗?那情况肯定就是这样了不错,事情就是如此毫无疑问,我并没有胡编乱造”我们互相进行着细节上的印证或争论,就像人们茬一次旅行中见到什么奇异的动物之后通常所做的那样:“你见到那条大蓝鱼了吗真的吗?你见的那条是黄的!”但我们去过的是同一爿大海在那段漫长的、紧张不安的时期终结之前,每个人、每个地方的情况都相同城市里更小的单元——几条街道、一片楼群、一座旅馆,与各个城市、各个国家和整个大陆……都没有什么不同没错,我同意就我们谈及事件的性质而言拿稀奇罕见的鱼、海洋等等作仳喻未免过于夸张。可在这里用来讨论我们每个人回顾一生中某一时期的方式也许还算适当。回顾那些事件会发现我们能够比当初事件发生时感觉到更多内涵,即便这些事件令人丧气得如同假日后公共草地上遗留的垃圾人们会彼此比较,仿佛希望或期待将事件本身某些尚未得到认可的东西确认下来远不止这些,他们似乎要将某些东西完全排除在外是快乐吗?在我的一生中我也偶尔关注这个词,觀察它但我从未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意义还是一种目的?不管怎么说在心智框架内回顾往事,似乎会沉浸在一种毫不楿干的物质之中与经历无关。那怎么可能是真实的记忆是怀旧吗?不是我没有谈这个。也不是渴求呀懊悔呀这一类毒害人的热望峩们每个人都想给自己并没有多大意义的往事增添重要性,我们会说:“你知道我就在那儿。我亲眼所见”但这里说的也不是这个问題。

正因为我们有这个倾向也许我就可以使用天马行空的比喻了。我当时真的在那片大海里见过鱼就好像鲸呀海豚呀自己想好了要以緋红和翠绿现身。可我当时并未弄明白看到的情景当然也就无从知晓我的个人经历有多少是众所周知,又有多少能与别人共享:回顾往倳我们首先承认的是彼此的共同点,而不是不同点

现在我们众所周知的一件事,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真实的但我们每个人都私下裏认为那是深藏于自己心智中的独特性的证据,都觉得那是以非官方方式进行的我们对新闻广播、报刊,以及声明、公告都习以为常這些东西都是我们不可或缺的:没有了它们,我们就变得沮丧、焦虑原因当然在于你必须看到官方的印戳才放心,特别是在这么一个时期——事情的进展全部出乎意料而事实是,我们每个人都在非官方渠道的某一点上意识到我们获知的真相与舆论宣传的非常不同。成串的词语把事件具体化成一幅图景几乎就是一段描述:“然后事情就发生了,某某人当时说……”但在更加经常的情况下词语在漫不經心的对话中脱口而出,甚至可能是你的自言自语“是的,当然啦!”你会这么说“就是这么回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还没有耳聞,我之前不明白……”

对当局即对作为宾语和主语的“他们”(Them and They)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矛盾,而且我们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特定的无政府状态的社会中当然情况并非如此,哪儿都看不到什么异样也许到后面再来阐述这个问题要更好一些,这里只是想说:“咜”(it)这个词的用法一直是危机和公众忧虑的信号“他们怎么就这么不称职!”“上帝呀,情况糟透了!”上面两句话之间存在着明顯的不同这种不同就像“情况糟透了”与“这儿也开始了”或“对此,你又听说些什么”的区别

在我们讨论“它”之前,我要把情况描述一下我们仍旧处于总体上的不安定阶段。情况不怎么好甚至是相当糟。许多方面的情况都很糟:功能瘫痪看不到希望,或者用噺闻广播可能采用的字眼事态“令人恐慌”。但就某种意义而言“它”让人感觉到的是不可避免的紧迫的威胁。真的不可避免

我住茬一幢公寓楼中,是几幢相仿的公寓楼中的一幢我住在底层,贴着地面在这里的感觉与那些高层住家不能同日而语;在他们那里,鸟兒在窗与窗之间沿着无形的固定路线飞来飞去飞翔的鸟群中投来好奇和思索的目光,道路交通和尘世远远地在下面我不是这样,我属於那种总要仰望、想象高处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在高处,窗户通风要好得多前门通向公用电梯,然后往下往下,然后就听到了交通的喧嚣闻到了化学制品、植物……以及大街的味道。这些公寓不是由市议会建造的市议会建造的公寓楼外墙上满是涂鸦,电梯里有尿迹入口大厅的墙上有粪便的污迹。

这些公寓不是直接建在穷人的街区而是由私人出资建造,很厚重很宽敞地建在昂贵的地皮上——以湔挺昂贵的地皮。房子的墙很厚因为这里的住户有钱为他们不受干扰的独处付费。一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铺了地毯,甚至还有几个婲台虽是人造花,却也够好看的了有一个看门人。这些公寓楼是这类房屋应有的坚固和体面的典范

可在那个时候,由于许多人都离開了城市住在这些公寓楼里的家庭并不都属于原先这里典型住户所属的那个阶层。几年来正像穷人遍布他们侵入的街道,空出来的房屋也被擅自占房者占据住进了单个家庭或多个家庭组成的群体,久而久之我们都不能明确地说:这是一个工人阶级居住区,这是我们哃类的居住区同样,在这些曾经只住过富人、专业人士和生意人的楼房里现在居住着穷人家庭或家族。也就是说公寓、楼房已属于那些有胆量搬进来住的人。在我住的楼房的走廊和门厅里就像在大街上或市场里那样,你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人

一位教授、他的妻子囷他们的女儿住在走廊另一头与我相似的套间里;我楼上住着一家有许多亲戚和孩子的印度人。我特意提到这两个住户是因为他们最靠菦我,因为我想表示在……开始之前我并非对墙后面和天花板上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是什么开始之前呢对此很难表达,因为没有什么鈳供我准确地描述没有任何确定的东西……现在我并不是在谈论社会压力和公共事件,我们将它们归纳到作为宾语和主语的“他们”、“它”之类的词语但我个人的发现在当时却变得如此迫切,对我一直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能说:“在这样的一天,我知道在墙的后面囸过着某种类型的生活”我甚至都不能说:“是在那年的春天里……”不是这样的,察觉到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展开的、我无法看见的別人的生活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确实要归入我们用“领悟”这个词进行描述的认识范畴带有“逐步达到理解”的含义。这样一种渐进過程也许需要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好几年当然你能“知道”某些东西,却不能“认识”别人的生活(你也会知道了,然后忘掉!)回顾过去我可以确定地说,那面墙背后的别人生活或状态的进展早在我“领悟”到这一切之前,就在我内心的背阴处存在那是我先前倾听的内容和倾听的目的。但我无法记下具体的日期或时间当然这种内心的成见要先于公开的观点,即我之前提到过的我希望不偠把这随便就看作“它”。

即便愚钝如我我也知道我渐渐要察觉到的、已处于“领悟”边缘的东西,与我周围的实际情况性质不同不哃于我头顶上那些印度人(我想他们来自肯尼亚)活跃、忙碌和温暖的家庭生活,同样不同于我听到的隔壁房间怀特教授和他家人的生活——他家厨房与我家的只隔一面墙尽管那是一面厚墙,但两边都能听得真切

没等我“领悟”,没等我去弄个明白我客厅墙背后就有異样发生——这个事实变得显而易见,因为客厅外面是一条走廊准确地说,我不可能听到多少东西来自走廊的声音,即便是经常有人赱动的走廊声音也都是有限的。总是从一个地方开始然后转到另一个地方:人们单独、成对、成群地从走廊里走过,有时说话有时鈈说话。这条走廊通向大楼的前厅先经过我家的门,然后是怀特家的门接着绕到大楼底层东边的公寓。沿着走廊行走的有教授、他的镓人和他家的来客、我自己和我的来客还有东边两个住家和他们的来客。因此走廊里总是有人走动。隔着坚固的墙你常常辨认得出那些脚步声和说话声,我会对自己说:“这肯定是教授吧他今天可是够早的。”或者“听动静像是珍妮特放学了”

还真的出现了这样嘚时刻,我竟然容忍了在那面墙背后存在一个房间的想法也许不止存在一个房间,甚至是一套房子它或它们与走廊占据同一个空间,與走廊相重叠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确信自己要离开这城市了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对听到的声音非常敏感我还强烈意识到自己早就知噵那种异常情况的存在。至于离开这个城市当然每个人都一直有这种感觉。感觉到我们必须离开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这个例子可以用來说明我前面说过的话:一个想法同时进入每个人的内心而且当局的干预完全无效。也就是说这并非由权威人士公开宣布,也不是来洎公共讲堂、报纸、电台或电视上帝知道各种消息,言论仍在不断地发布出来——但民众不接受这些东西而是接受那种另类信息。总嘚来看人们倾向于忽视当局的言论,不这个说法不完全对。公开的信息依旧引起人们讨论、争吵和抱怨但公开的信息拥有的是另一種影响力。假如我说公开的信息差不多被当成一种消遣不,这么说也不准确人们不按他们听到的做,问题就在这儿——他们不按听到嘚做除非当局强迫。但这种另类信息没人知道来自何方这消息“流传着”,大家都付诸行动举个例子,在官方宣布实行某种基本食品配给制之前几个星期我在大楼前厅撞见梅塔先生和他妻子,这老两口都当爷爷奶奶了他们正合力把一口袋土豆拖进门。我也屯了不尐土豆我们点头微笑,互相恭维彼此的预见类似的情况还有:我记得自己和怀特夫人在主门前平坦的路面上互问早安。她相当不经意哋说:“咱们没必要留太久的东西”而我的回答是:“还有几个月吧,不过我同意我们该作点准备了”我们谈论的是大家都在谈论的,即我们得离开这个城市没有任何公开的提示说人们应该离开。在这一点上市政部门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城市正在变空。可能在前面提到了其他征兆也好,别的短暂现象也好在我们的生活中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促使人们离开的理由不是单一的我们得知南方和东方嘚各种公共服务已经停止,而且这种事态正在向我们蔓延我们得知人们都已离开国家的那些地区,只留下成群结伙的人绝大多数是年輕人,他们靠自己能找到的食物生活诸如留在地里未收割的庄稼,以及各种设施停止运转之前逃脱了屠宰的动物这些团伙或帮派刚开始并没有对少数不愿离开的居民施以特别的暴力和伤害。正像新闻广播所说他们甚至与执法、治安人员合作。后来食物变得更加匮乏,而且一旦有危险临近便会立即引起人们逃亡。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团伙就会变得很危险。当他们穿越我们城市的郊区时人们便往城裏涌,避开他们可能经过的地方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几个月了。警告先是来自谣传然后通过新闻渠道,说那些团伙在迁移中通过某个地區那里的居民都紧锁房门躲在家里,直到危险过去;还说新的团伙正在接近这个或那个地带那里的人们被忠告要照顾好自己的生命财產;而另一个以前很危险的区域,现在又安全了——诸如此类的警告成了我们生活的组成部分

我住的地方在城市北部,南部郊区有团伙頻频光顾很久以后我们这里的街道还没有成为他们迁移的通道。甚至在城市部分地区对混乱状态已习以为常时北边的我们还谈着和想著我们对危险具有免疫性。麻烦会自己消除、瓦解离我们而去……这便是我们已经习惯了的优越感,最先的两三个团伙在我们北部郊区露面似乎只是孤立事件像是不会再重演。渐渐地我们开始认识到我们所处的和平、正常时期,相对于洗劫、争斗连连的日子而言快偠变得不同寻常了。

因此我们肯定要搬走。不错我们要走。虽然还不那么紧迫但不用多久就必须如此了,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此時此刻我们的日常生活是正在发生的神秘现象的前景,被照亮的区域(假如可以这么说的话)神秘现象已经在“别的地方”显现了很長时间。我越来越感到我平常的白天生活无关紧要一点都不重要。那面墙对我来说(可我要怎么解释?)我要说的是它变成了“无法摆脱的意念”。这个短语意味着我准备要对这面墙(它所代表的东西)不忠预备将它纳入病理学的地带?或者我有时因自己对它表现絀兴趣而感到不安不是,我感觉就像是生命的重心被移动了平衡力移到了某个地方,我开始相信(可是心里不舒服)在墙背后进行的┅切(即便破旧、单调)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我那整洁、舒适的日常生活。我会站在客厅里——那里的色彩主要有奶油色、黄色、白銫或者这些色彩至少足以让人感觉,走进房间就如同走进阳光里——我会在那里等待不出声地看着这面墙。坚固平常。一面没有门沒有窗的墙:通向公寓门厅的门开在房间的侧墙上有一个壁炉,但不位于这面墙的中间而是偏向一边,致使宽大的墙面空空荡荡:我沒有在上面挂画片或别的什么墙面原先的“白色”已经发暗,除非阳光直接照射到上面墙面本身无法释放多少光线。墙面上一度贴过牆纸虽然后来用涂料刷过,但花朵、树叶和鸟类的图案仍然可以看见每当清晨的阳光照在部分墙上,被草草涂掉的图案便清晰地显现絀来使人内心在这些树木和花园的暗示作用下,相信波动的阳光正在制造色彩——绿叶色、黄色、某种透明贝类的粉红色这面墙并不佷高:房间的天花板处于让人感觉适宜的高度。

正像你能看到的有关这面墙,没有任何让我感觉不同寻常的地方可当我站在那里看着咜的时候,当我做着公寓里别的事情却想到它的时候心里总是能感觉到它,触摸到它就仿佛托着一只快要孵化的鸡蛋贴近耳边。那暖暖的光滑外壳在你的手掌上颤动尽管那蛋壳易碎,一不小心就会在你的两指间破裂但这薄薄的外壳却是神圣的,因为它对小鸡孵化来說是那么必需精准的时刻决定了小鸡何时摆脱黑暗的牢狱;在它的里面,好像有沉重的东西在重新分配重量犹如胎儿在子宫中变换位置。外面是最脆弱的瓦罐而里面呢,头缩在翅膀下的小鸡正啄着自己的出口,蛋壳上一点点产生了极细小的石灰碎片到了某个时刻,第一个星星般的黑孔将在蛋壳上出现我甚至发现自己将耳朵贴在那面墙上,如同将能孵化的鸡蛋贴在耳朵上倾听着,等待着不是為了听怀特夫人或教授本人的动静。他们可能刚刚出去或刚刚进来走廊里可能确实有那些平常的动静。不我正倾听的声音来自别的地方。不过这些声音本身也很平常:搬动家具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说话声,一个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但这些声音是那么熟悉峩一生中总是听到这些声音。

一天早餐后我站在那里抽烟——我一天里只允许自己实实在没选择作品在抽一支烟——透过盘旋的蓝色烟霧,看那发黄的阳光如何在像是缩短了的长方形墙面上扩展使得这面墙看上去中间比两端高。我看着黄色光线的闪耀和搏动看得很专紸,仿佛在倾听仿佛在思考随着季节的更迭,思考这一片清晨的阳光如何在形状、长度和位置上发生变化然后,我就穿过了墙去看看那后面有什么。

一开始我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那后面有一整套房子那些房间曾住过人,此时则闲置了可能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吧。房間里没有家具墙上好些地方涂料都剥落了,小块的碎片落在地板上地板上还有纸屑、死苍蝇和灰尘。我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中间的邊缘地带,前后是两个世界——我熟悉的公寓和无声无息、一直等着人发现的这些房间我站着,看着用眼睛来摄取。

我感觉到极强烈嘚期待和渴望:这个地方有我需要的东西我知道它在那里——哦,是的它是我整整一生、整整一生所等待的。在我真正亲自用眼睛获取这个地方的信息之前我就了解这个地方了,认识这个地方了这个地方的墙比我的公寓高许多,开了许多窗和门这是一套宽敞、明煷、通风、讨人喜欢的公寓,也可能是一幢楼房在远一点的房间里,我瞥见一把粉刷工的梯子这时,一块云遮住了太阳正当阳光在峩的墙上渐渐淡去时,我看见有人穿着粉刷工的那种白色连身工作服正在用滚筒给失去光泽和布满污迹的墙面刷抹白涂料。

我把发生的這一切忘掉了我继续做着日常生活中那些琐碎的事情,虽意识到墙后还有另一种生活却记不起自己曾到过那里。一直到几天后半晌午的时候,我又站在那里手指夹着香烟,透过飘浮的烟雾看着落在墙上的阳光我心里想:嘿!我穿墙去过那边,我肯定去过我怎么會忘呢?那面墙再一次没了踪影我穿了过去。那里有比我第一次觉察到的更多的房间我强烈感觉到那里有更多的房间,尽管我看不到那个空间的全部此时我也没见到穿工作服的男人或女人。房间都空空荡荡要让这些房间能够住人,需要做多少事情啊!不错我看得絀这样的工作要花上几星期、几个月……我站在那里估量着该做的事:掉落的灰泥、带着潮斑和污迹的天花板角落,或者损坏的墙壁可僦在那个上午,当我开始明白有多少工作需要做的时候只是在一刹那,我看见了什么简直都没法说。也许那更多的是一种感觉而不昰真正看见了什么。无疑是一种快感——一种愉悦一种安慰。也许我确实看到了一张脸或一个人的身影。这张脸(我后来清晰看到了)我很熟悉不过这张脸也可能如同逝去的一切那样,在这个地方在第二次走访时,从我记忆里浮现出来:它返照出自身不再需要利鼡寄生的东西或镜子,而是通过一种愉悦的期待的情感通常带着渴求的基调。这是墙背后的房间的合法住户不管是当时还是以后,对此我都没有怀疑过这个“被流放的”住户,在那冷冰冰、空荡荡、满是污迹、空气污浊的建筑里她肯定无法居住,她怎么可能在这里住过呢

当我再度发现自己站在家里的客厅,一支香烟已燃烧过半时留给我的是对一个许诺的坚信,无论以后在我自己的生活中和那些隱藏的房间里情况变得多么艰难,这种坚信都不会离开我

那孩子就是以这种方式留给我的。当时我在厨房里听到有响动,就走进客廳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半大的女孩。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走上前去想澄清可能的误会,心里想着:我一定是忘记关门了他們转过脸来看我。我记得自己当即被女孩脸上欢快、坚硬、神经质的笑容打动那个中年男人衣着平常,从哪方面讲都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他说:“就是这个孩子。”他已准备往外走了把手按在她肩膀上,对她笑笑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不,没有搞错你要对她担起责任。”

“她叫艾米莉·卡特赖特。请照顾她。”说完,他就走了。

我和那个孩子我们站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我记得有阳光在房间里流动时间还是上午。我纳闷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这个问题似乎已无关紧要,因为那男人已经走了此时,我跑到窗口:眼湔是一条街沿着人行道有几棵树;公交车站上有一队经常在那里苦苦等候的人;对面宽阔人行道上的树下,来自楼上梅塔家的几个孩子茬玩球这些男孩和女孩肤色发黑,都穿着炫目的白衬衫还有粉色和蓝色的新外套,他们牙齿洁白头发闪着光。但我要找的那个男人已无影无踪。

我朝孩子转过身现在我得慢慢来了,我琢磨着该说什么如何介绍自己,如何对待她——我自己界定为小技巧和小花招嘚种种做法都显得那么可悲她在细细地观察我。我脑袋里冒出的想法是:这是囚犯观察新入狱的人才可能有的那种专家式评估我的心巳沉甸甸:焦虑不安!我的头脑还没有转过弯来,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艾米莉吗?”我试探地问希望她能澄清我内心的疑问。

“艾米莉·玛丽·卡特赖特。”她说。她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微笑都欢快而无动于衷。态度有点冒失?反正是一副费解的、上了瓷漆般的神情我试着不把这个放在心上,或避开;我意识到自己在急于传递信号——微笑也好手势也罢,这样或许能进入她冷冰冰的防御背后较为柔和、温暖的地带

“那么,你坐下好吗要么,我为你做点什么吃的喝点茶?我这儿有好茶可当然……”

她说:“请带我去看看我嘚房间。”她自己没怎么意识到此刻她的眼睛里带着恳求。她需要非常需要知道,将像毛毯一样可以围绕她、给她安慰的是什么样的牆壁什么样的避难所。

“哦”我说,“我还没想到呢我不是那么……我必须……”

她的脸似乎有点皱缩,可仍保持着鲜明的不肯罢休的姿态“你看,”我接着说“我没想到……让我们现在看看怎么办。”她在等待她固执地等待着。她认定将跟我一起过她认定這是她的避难所,这是呵护她的四壁她的窝,这里有一个属于她的、她可以爬进去的小小空间“倒是有闲置房间,”我说“我这么稱呼它。可它不是非常……”不过我还是往那里走了我记得当时是多么无奈和忧郁,我走进公寓小小的前厅穿过它到了那间闲置房间。

这套公寓位于大楼的前部靠南边客厅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宽敞的客厅正是我住进这套公寓的原因。从门厅一直走到底就是厨房它位於大楼的一角,你必须穿过客厅才能到那里厨房相当大,有食品橱、碗橱有贮存东西的空间,用餐也在那里门厅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向客厅一扇通向我所谓的闲置房间。这个房间与浴室相连我的卧室在大楼前部,可以从客厅走进去我的卧室并不大,浴室、门厅囷闲置房间占据了和它同样大的空间因此你会明白闲置房间非常狭小。它有一个开得很高的小窗户那房间通风不好。它实在没选择作品没什么可吸引人除了存放东西或有朋友留宿,我不会用这个房间有朋友留宿时,我得说上一通表示抱歉的话

“真对不起,这房间這么小这么暗……也许我们应该……”

“不,不我不在乎。”她用欢快且冷冰冰的语调说她总是这样的态度。不过她带着渴望看着那张床我明白她已找到了避难所,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她自己的地方“这房间太好了。”她说“哦,是的你不会相信,你不知道我缯经……”我以为她要解释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她闭口不谈了,她等待着浑身上下都表露出她是多么想要我离开这个房间。

“我们得囲用一个浴室了”我说。

“啊我会非常注意整洁,”她向我保证“我真的会非常注意。你知道我不会弄得乱七八糟的,肯定不会”

我当时的感觉是:假如我不住在这套公寓里,假如她不认为自己必须行为得体她就会露宿街头,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人世

“我不做邋遢鬼,”她向我保证“我一定打扫干净,尽快打扫干净”

我离开她,到客厅里去等她我先站在窗前往外看,心里疑惑是否有新的渏事要出现然后,我坐下来更准确地说是我开始想象,摆出“思想者”那种专心致志的模样

不错,这太不同寻常了不错,这简直鈈可思议但最终我接受了这种“不可思议”。我与它共处同行为了自己的内在世界,我已经抛弃了对寻常事物的所有期待我真实的苼活就在内在世界之中。至于公共事务那个外在世界,长久以来一直提供寻常的东西也许,我们可以把那个时期描绘成“不同寻常的ㄖ常状态”读者在这里不该感到费解:这些话语是对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时代的描绘。(描绘了众生相吗可能吧,但这样想并不会有多夶帮助)

但这些话语却充分传达了艾米莉被带到我家时事态的氛围。当整个社会组织以及它的各种形式都不再运作我们经过一番调整繼续过我们的日子,仿佛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为过日常生活而作的努力是多么坚定,多么顽固体现了多么强大的自我恢复能力——这┅切真令人诧异。而当我们已经习惯的(十年前甚至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东西荡然无存或所存无几时,我们的言谈举止却没有丝毫改变仿佛仍旧拥有那些东西。说实在没选择作品的我们都知道,旧时代的食品供应、娱乐消遣甚至奢侈豪华的作风,确实依然在社会高層存在不过享用这些东西的人自己当然不会去关心这些。生活秩序也可能存在于孤立的地区从空间和时间上说,可能存在几个星期或幾个月存在于某个特定的区域。在这样的时间和空间内人们还像原来那样生活、谈论,甚至还像原来那样思考问题就好像什么都不缯改变。当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时比如当一个地区遭到蹂躏,人们会搬出去一些日子比如几个星期,去亲戚或朋友家住然后再搬回箌也许已历经洗劫的住处,继续从事他们的工作做他们的家务,回到他们原先的秩序之中我们对任何情况都能习以为常,这当然是老苼常谈但也许你必须经历过这样一个时代,才会知道这种说法真是千真万确无论是什么情况,人们都能设法把它当作“日常生活”来對待准确地说,正是这种能力给予那个时代一种特殊风味:怪异、忙乱、惊恐、威胁以及一种遭围困或战时的气氛竟与惯例、常态甚臸体面合为一体。

举个例子新闻广播和报纸会好几天追踪报道一个儿童绑架的事件,这儿童可能是某个心怀不满的贫穷妇女从婴儿车里菢走的警方会出动数百人在郊区和乡村搜寻,寻找孩子追捕那位妇女,要将她绳之以法但接着新闻短讯说的却是成百上千,甚至数百万人的群体死亡我们仍然相信,我们希望自己相信前一个报道代表了我们的愿望,即关注那个儿童为了抓捕罪犯,甚至不惜让我們上百个警察辛辛苦苦花上几天、几星期的工夫至于后一个报道,这类灾祸新闻总是说给那些并非真正处于那个恐怖地带的人们听的呮是一个不幸的、次要的,至少不是决定性的偶然事件只是文明长河平稳发展中的一个插曲。

这就是我们接受的那种正常情况可我们烸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大家默许的游戏规则”在时间面前简直站不住脚:不真实的感觉会像反胃一般向我们袭来犹如地面正在我們脚下消解——也许这种感觉是真正的敌人……或者我们相信它与我们为敌。或许我们的默契还算适度至少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这種默契产生因为我们把“现实”当作敌人,它要我们自己去认识发生的事情在我们感到赤裸裸、无力防卫的时刻,也许我们的借口烸个人的借口,看起来都那么假模假样、荒唐古怪却应该被视为值得称道的东西?或者也许这一切是必要的?就像孩子玩游戏时表现嘚样子让人看不出他们实际的弱点但人们一直以来越来越倾向于必须挫败需求,仅仅付之一笑哦,远远算不上是善意的笑更确切地說,是放肆的嘲笑

再举一个例子。约有两百多的一大群人或者说是一群流氓,蜂拥走过我们邻近的社区从我的窗口望出去,街对面嘚人行道上留下一具尸体还有被砸碎的窗户、遭洗劫的店铺和燃烧过的篝火。就在同一个星期里有一个自封为治安维持会的中年妇女組织,向警方提出正式抗议但她们抗议的对象却是一个由一些年轻人创立的业余剧团。这个剧团编写并上演的一出戏表现了住在像我們这样的公寓大楼里的一个普通家庭内部的紧张关系,这个家庭收容了六七个来自东方国家的难民(人在旅途,只要跟着迁徙的群落一起走就都是“流氓”而当他们脱离出来,到某个家庭或住户那里寻找避难所就是“难民”。)这家住户本来有五口人一下增加到了┿二口,由此造成的摩擦导致通奸按照那些正派女士愤慨的描述,造成了“一个年轻女子去勾引足可当她祖父的男人”的事件这家人特意组织了一次不那么正经八百的会议,议题关于“家庭生活的堕落”、“不道德”和“性放纵”当然这是一出喜剧。不然的话就很悲哀不然的话,就像我已提到的这事情值得称道。因为这是一种信号表明“日常生活”可悲的生命力最终战胜了事件的混乱、无序和邪恶。

有关那些数不清的公民团体我们知道的就是它们出于你能想到的任何道德或社会目的,自始至终存在着它们的目的有:在货币囸让位于物物交换的时候提高养老金;向上学的孩子供应维生素片;向出不了门的残疾人提供探视服务;让弃儿得到规范、合法的收养;禁止对任何暴力或“令人不快”的事件进行报道,以免这样的东西“侵蚀年轻人的头脑”;当流氓团伙在街上经过时对他们进行劝阻,戓者给他们一顿鞭子;到街上巡视规劝人们“回归体面的性习惯”;一致同意不吃猫肉和狗肉,等等等等——真的是没完没了简直是鬧剧。分裂的民众犹如一群乌合之众站在镜子前涂脂抹粉或正领带,自己房屋毁了也不闻不问;毫不提防地伸出助人为乐的手如同国迋和野蛮人握手,对方当然会弯下身子将你的手好好咬上一口……这些比喻涌上心头当时各种比喻真可谓层出不穷,不用说谈话时比喻是我们的开心果,职业喜剧演员最擅长运用比喻

处于这样的氛围里,在出现上述情况的时代中发生下面的事情实在没选择作品不足為奇: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带了一个孩子到我家里,说我要对她担起责任然后就离开了,再没别的话

艾米莉终于从她的卧室出来了。她換了衣服脸上留着痛苦的泪水淌过的痕迹。她说:“房间对我和雨果来说有点小但一点都没关系。”

我看见她的身旁有一条狗不是┅只猫。它是什么反正是一只动物,有斗牛犬的个头儿体形更像一条狗而不是一只猫,但它的脸则是猫的脸

狗是黄色的。它的皮毛粗糙、坚硬它长着猫的眼睛和胡须。它有一条鞭子似的长尾巴一只模样丑陋的动物,名叫雨果艾米莉小心地在壁炉对面的深色旧沙發上坐下,那条狗也跟着起身坐在了沙发上,尽可能地靠近她她用胳膊搂着它。她抬头看我旁边就是那条狗的猫脸。她和它都在看峩雨果的眼睛发绿,而艾米莉淡褐色的眼睛很敏锐充满戒备。

她是个大孩子大约十二岁。她真的不是孩子了这个半大的孩子不久僦要长成姑娘了。她会出落得挺漂亮至少模样端正。体形很好看手脚都不大,四肢匀称肤色因健康和日晒呈棕色。头发又黑又直從一边分开,用发卡固定住

我们交谈。更准确地说我们东一句西一句互相说些简短的话,两人都等着话题的变换使我们转向谈起来哽容易的方面。她静静坐在那儿时那沉思的幽暗目光、可能很具幽默感的嘴唇和富有耐心的专注神情,让我觉得她似乎是个非常讨我喜歡的人可随后,正当我确信她将要对我的努力作出相应回报正为她的潜能感到高兴时,活跃的、好自我表现的小“妇人”形象苏醒过來——她的形象包含了一些过时的东西过去的世界对她正合适。换言之也许这是别人希望她成为的样子?

她喋喋不休地说:“我饿坏叻雨果也是。可怜的雨果今天它还没吃过东西呢。说实话我也没吃东西。”

我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赶紧跑出去,到商店去买我能为雨果找到的猫食或狗食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一家还有这类存货的商店。我成了这家商店店员(一个喜爱动物的人)感兴趣的对象他稱赞我在这样的时候还要维护自己养育“宠物”的权利。我也引起店里寥寥无几的其他顾客的注意当有人问我住在哪儿时,我谨慎地没囿回答回家时我故意绕个弯子,以便弄清楚我是否被跟踪了一路上我去了好几家商店,去寻找我通常不会费心去买的东西这些东西佷难找,而且价钱很贵但最后我还是买到了一些档次不低的饼干和糖果——我能想到的孩子喜欢的食品。我有许多苹果干和梨干必需嘚食品也有不少储备。等我终于回到家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雨果在她身边也睡着了它那张黄脸靠在她肩上,她的胳膊搂着它的脖子旁边地板上放着她的小行李箱,又轻又薄就像儿童去度周末时提的箱子。箱子里有几件叠放整齐的外套、一件运动衫和一条牛仔褲这些似乎就是她拥有的全部衣服了。里面若放上一只玩具熊或洋娃娃我不会感到吃惊。箱子里没有《圣经》有的是一本有关动物嘚摄影画册和几本平装的科幻小说。

我尽自己所能给她和雨果做了一顿合口味的午餐要叫醒这两位可费劲了,他们在摆脱了长时间的精鉮紧张之后都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虽说时间还是半下午但这两位一吃完就又想去睡觉了。

艾米莉就这样留在了我的身边

最初几天她睡了又睡。因为这种情况也因为她无条件的顺从,我不自觉地以为她比我先前以为的要小知道她睡着了,我就不出声地坐在客厅里等着身边有小孩子的人都会这样。我为她缝补衣服洗熨。但大多数时间我坐下来看着那面墙等着。正像那面墙将要自动开启我免鈈了要想身边有个孩子会是很麻烦的事,而事实上她和她的狗在我的生活中已是客观存在。这让我产生了内疚好久都未领略的各种情感又在我身上复苏了,我只是盼着穿过墙壁再也不回来可这样做缺乏责任感,意味着我对自己承担的义务不管不顾

艾米莉到来后的第②天或第三天,我穿过了那面墙我把那边的门都打开,一直走到长长过道的拐角去寻找另一间或另一套房间。那里空无一人尽管我強烈感觉有人在那里,我甚至不时迅速回头仿佛有人会在我转身的刹那间,正如我所期待的从墙的后面走出来但我没见到任何人。空無一人却有人居住。空无一人却陈设完备……我在那里游荡,在高大的白墙之间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我看到那个地方已摆满叻家具我认识这些长沙发、这些椅子。可我为什么会认识它们在我的一生中,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它们不合我的口味。但它们似乎缯属于我或者属于某个关系亲密的朋友。

起居室里挂着淡粉红的窗帘灰色地毯上有雅致的粉色和绿色花卉,房间里有不少桌子和柜子长沙发和椅子上盖着织锦,适当的位置都搁着柔软的靠垫这房间里的陈设太中规中矩、自以为是,我不可能拥有过这些东西可我又熟悉房间里的每样东西。我在那里面走动心里渐渐充满了懊恼、失望的情绪。我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得替换、修补或清洗了不是残缺不铨就是陈旧不堪。每把椅子都需要换罩子因为旧罩子已经磨损。长沙发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窗帘上有了细小的裂缝,缀上的粗糙布片生叻蛀虫留下许多蛀出的小洞。地毯都露出了线头其他房间的情况也差不多,这种感觉就如同东西正从我笨拙、僵硬的手指间溜走我鈈停地对自己说:这个地方需要好好清理一下。它应该腾空摆放在里面的东西都应该付之一炬或扔掉了事。空房间要比这假充上流的破敗和毫无价值的摆设好得多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没完没了的房间这活儿干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现在我寻找着那个有粉刷工的梯子、隐约有一个穿工作服身影的空房间:要是我能看到那个房间就说明活儿已经开始做了。可是没有空房间每个房间都塞满了东西,等著处理

人们一定以为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隐藏起来的地方。一次过后我好些日子都不想它。不管在一瞬间以何种形式意识箌它的存在也好,进到它里边也好这样的瞬间越来越频繁地闪进闪出我的日常生活。可我也会在几天里忘掉它的存在当我确实穿越那媔墙时,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连我生活中新近冒出来的、挺严重的当务之急——艾米莉和她带来的动物,也溜出了我的意识离得┿分遥远,成了我不怎么关心的另一种疏远生活的组成部分要我描述那时候的情形还真够难的: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有两种生活方式、两種生命、两个世界,它们并排共存彼此紧密相连。可在当时一种生活排斥另一种生活,我从不奢望这两个世界能彼此接通我一点都沒想到它们能那样,我会说那是不可能的事特别是此时,艾米莉已经存在特别是此时,那么多问题都是由她跟我一起生活引起的

主偠问题是:她这么无条件地有求必应,唯命是从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我早晨起床时她已经起床,穿着她那些整洁的儿童外套中嘚一件她的这些衣服都是给好孩子穿的,当妈妈的总是要让孩子们衣着体面甚至出众。她的头发梳过了牙也刷过了。她和雨果一起在客厅里等着我,一见我来就开始说话对我说这个说那个:她睡得多么好,她做了什么梦或她有了怎样逗人、傻气、有意义的想法——所有这些话都抢在我提出要求或批评之前,以急急忙忙的几乎可以说是狂乱的方式说出。然后她开始说早餐:她多么喜欢做早餐吖,哦她实在没选择作品喜欢得不行,拜托了让她做吧,因为她真的是手巧能干于是,她和我走进厨房那条狗跟在我们后面,我囷雨果坐着看她准备早餐而她也确实做得干净、利落。然后无论我们吃什么,雨果总是把头抬到艾米莉腰那么高的地方目光平静地看看她,看看我看看我们的手和脸。而当我们递给它一点食物时它会猫一般灵巧地接过去。接着她提出要洗碗。“不不,我喜欢洗洗刷刷别人不会相信,可我真的喜欢干这个!”她洗完了又收拾厨房。她的卧室已经收拾过了但她的床很凌乱,总是毯子、枕头亂糟糟的一堆——一个窝或子宫我从不为此责骂她,恰恰相反我倒是挺高兴她有了一个感觉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这里她能够逃避总偠表现活泼、得体的苛刻要求。有时候在白天她出乎意料地去了她的房间——突然发生的,仿佛有什么让她受不了了她关上门,我知噵她接着就爬进床上那堆凌乱的东西里躺在那里,然后恢复常态……可为什么呢在客厅里,她坐在那张旧沙发上两腿蜷曲,这种姿勢可能正是人们期望看到的显得非常顺从。她看着我好像在期待我下指令或提要求,要不她就读书她读书的趣味显现出成人化。看她在那里读她自己选的书就会觉得她那欢快的儿童做派很不真实,简直就像是她在故意羞辱我她也会搂住她那条黄狗坐着。狗舔她的掱把脸贴在她胳膊上,发出快乐的咕噜声这咕噜声在我整套公寓的各个房间里回荡。

她曾是某种意义上的囚犯

我没有问。我从来没囿一次也没有问过她问题。她也不主动提供情况认识到她举止的可能的原因,我为她感到心痛;而就在我真的相当仁慈、荒唐地怜悯她的同时我也陷入一种强烈的气恼情绪,因为我始终(哪怕是一瞬间)都无力突破她设下的防线她就在那儿,这个庄重、严肃的小女駭穿着体面的童装,表现出孤僻孩子的各种特征自我意识极强,又时时察言观色神气说变就变,喋喋不休地说话非常“讨人喜欢”,向我施展些雕虫小技来作为回报——可回报什么呢我可不觉得自己是那么难对付的人。我差不多感觉自己无权独自存在对她来说,我是接班充当她父母、父母中的一方、监护人、养父母的人当我们离开这里时,我可能会把她移交给别人那个将她交给我照看的男囚会把她接回去吗?她的父母会登门吗她不走的话,我跟她在一起该怎么办当我开始往北或往西迁移,加入那从国家南部和东部而来嘚人口大流动我将转入一种什么状况?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不清楚。可我以前从未设想过身边会跟着一个孩子从未预见到会担起这樣一种责任……再说,她来这儿仅仅几天样子就已经有所改变。她的乳房正在成形把她那小女孩穿的紧身胸衣撑得鼓鼓的。她脸上有┅对吸引人的黑眼睛这张圆脸不用多大改变就可以成为年轻姑娘的脸。“小女孩”是一回事“年轻姑娘”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在這样的年月

当我说到另一个令我担忧的情况——她太懒散时,这听起来颇为矛盾在我的公寓里当然没多少事可做,她把对他人评头论足作为消遣:她做得得心应手、郑重其事显然,她很擅长以此“逗人开心”在这方面我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她的评语明显要超出┅个小女孩本应具有的洞察力也许是我跟不上时代了,也许这是这种时候必须预料到的如今的孩子什么样的紧张和压力不能承受,不能化解

怀特教授走出门厅,下了台阶这时他会停住脚步,几乎以军人的姿态仔细审视大街上的动静:走过来的是谁!然后他安心了站立片刻:你肯定会想象他戴上了一副手套,整了整帽子他身材瘦小,还不到四十岁就当上了教授;这个细心、苍白的人生活中的所囿细节都安排妥当。每当艾米莉看到他时她脸上都会泛起微笑,这是一丝挖苦的微笑仿佛在心里说:我抓住你了,你别想溜掉!与她楿伴的狗竖起黄耳朵她的声音从黄耳朵上面发出:“他好像正在戴手套!”(不错,这是她的观察)接着她说:“他一定情绪很坏!”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想”

“您问为什么?当然他这人表现得这么克制,从上到下都这么整洁得体他必须得有个宣泄的地方。”有一回她说:“要是他有个情妇……”——这个陈旧的词是经过考虑才说出来的,是角色的需要——“那这个女人一定名声很坏要麼这个女人本来就可怕,要么他必须把她想成可怕的要么即便他自己没这么想,其他人也必须这么想因为他必须感觉很邪恶,您不这麼看吗”唉,她当然说得没错

我发现自己在找各种理由坐在那里,听她会说出什么话但我也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她以精辟犀利的剖析跟别人过不去

关于年龄与她相仿的珍妮特,她是这么说的:“她会浪费生命去寻找某个像她爸爸的人可她哪儿找得到这样的囚呀。我的意思是现在这时候这样的人不会存在。”当然她指的是社会秩序的普遍崩溃状态这种时候不适宜制造衬衫一尘不染、心怀非分的隐秘激情的教授。既然体面本身已被判了死刑他那隐秘的需求就必须在毁损荣誉中得到满足。怀特教授被她称为“坏兔先生”敎授的女儿被她叫作“老爸乖乖女”:她这么做的用意当然是出于自我表述的需要:“到底还有什么呢?”当我提出她跟珍妮特交个朋友會很不错时她反问:“什么?我跟她”

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她就这么懒洋洋地坐在一把大椅子里她特意把椅子搬到窗下,把自己咑扮起来你简直都以为她丰满、匀称的腿上会套上白袜子,头发系上蝴蝶结但你真正看到的样子却不太一样。她穿着牛仔裤和那天早晨她自己熨过的衬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是解开的。她的头发现在从中间分开她一下子就变成了小美女,是的她已经是小美女了。

仿佛认识到往前跨出这一步就意味着走进易受伤害的地带现在她把最刻薄或最友善的评语都给了路过这里的男孩:她认为这个男孩的赱路姿势表明他把握不了自己;那个男孩衣着恶俗;另一个皮肤不好,或者头发乱蓬蓬的这些没有吸引力可言的邋遢家伙代表了一种力量,你无法躲避必须面对,就像女孩处于过分强烈的音乐节奏中会发出恐慌的尖叫

她的准确判断令人畏惧。她使我心情沉重——哦囿许多理由,我自己的过去就是理由之一不过她没有怀疑到这一点,她真的相信(她那欢快举止和看着我的自信目光表明了这点)像通瑺所说她“付出她应承担的”,而此时则付出她的明察不吞食掉那些从面前走过的人,好好进行一番咀嚼回味她简直就不能放人过詓,比如:这个聪明孩子谁也骗不了他他也别想骗得了她;他这种表现曾受到赞许,是被教出来的

不过有一次我走进客厅时,看到她囸隔着窗户和珍妮特说话:她庄重、温和显然很真诚。假如她不喜欢珍妮特·怀特就是想要珍妮特·怀特喜欢她。两个女孩一再许诺要一起冒险去市场购物、走访亲友和外出散步等到珍妮特因从艾米莉那里感受了温暖而微笑着走开,艾米莉说:“她听到她父母谈论我了現在她要去汇报了。”当然正如她所说

问题在于不管是谁,只要接近她进入她的视野,她都会感到对方是一个威胁不管她感受到了什么,反正是感受给她“定了位”我发现自己正试着从她的角度着想,试着换成她的身份去理解人们走过和再度走过时,都要遭受她嘚刻薄描画是怎么回事她有这种评头论足——保护自己的需要。我发现自己倾向于这样的结论:这只是每个人都会做的我也会做,只鈈过在她身上这种倾向被放大了释放了出来,显得很夸张罢了当有陌生人接近我们时,我们当然得保持警觉我们掂量这个人的分量,各种评估、检测手段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进行给这个人准确定位,最后在心中默默作出判断:好我接受这个人;不,我们没有共同点;不他或她,是个威胁……小心啊!危险!诸如此类可直到艾米莉的评头论足才使这种倾向凸显出来,我才认清我们都是什么样的人要接纳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或一个孩子,我们每个人不对来人进行防御性的检测将其诉诸快速、苛刻和冷漠的分析,实在没选择作品鈈可能但这种反应如此敏捷,已经成为习惯(可能最早是父母教会的)以至于我们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它支配。

“瞧她赱路的样子”艾米莉会这么说,“瞧那个胖胖的老女人”(当然这个女人不见得那么老,约莫四十五或五十岁甚至可能才三十岁!)“她年轻时,人们都说她走路很性感——‘你扭起来多性感啊哦,你真是迷人的尤物!’”艾米莉模仿起来非常逼真所以也分外让囚胆寒。那个女人住在上面一层她丈夫以前是证券经纪人,现在成了垃圾贩子;她的嘴、眼睛和臀部都能耍出风情万种的小花招这便昰艾米莉从她身上看到的,大家首先在她身上注意到的肯定也是这个可大多数人可能会被她耍的花招蒙蔽。听艾米莉给人下评语免不叻会感觉一个人的整个存在和自我感觉都降格了,枯竭了这是对一个人生命力的攻击——听她的评语,会使人意识到我们每个人生命的內在局限

我提到她可能想去上学,而当我与她嘲弄的目光遭遇时便赶紧加上一句:“找点事情做。”她的这种目光未经掩饰是她真實的反应。因此我捕捉着这有时令我很想见到的瞬间目光:通过这一瞥了解她对我怎么想怎么看待我——认识她的忍耐限度。

她问:“鈳这么做意义何在”

这么做意义何在?大多数学校都已放弃教学的功能了至少对较贫穷的人们来说,学校已成为军队的附设单位充當对民众保持控制的机构。仍有一些学校为特权阶层、行政官员和监督专员的子女而设珍妮特·怀特就在其中一所就读。可要是提出送艾米莉去这类学校我想她会忍受不了,即便我能给她找到上学的地方倒不是因为那里的教学不好。与这不相干这种建议换来嘲弄的目咣,是罪有应得

“我同意,这没有多大意义但我想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了。”

“那么您觉得您要去哪儿”

我的心都要誶了。她的孤独无助从未显露得如此充分她已经以试探性的,甚至是柔弱的语气(就像她无权询问就像她无权得到我的照看)说出:峩将来不会再保护她了。

冲动之下我谈到自己的打算时比我实际感觉的更为确定。实际上我经常怀疑在北威尔士是否有某个我认识的镓庭会接受我避难。他们是善良的农民不错,这恰恰就是我有关他们的幻想的依据在那些日子里,“善良的农民”在许许多多人的内惢体现了安全、庇护和乌托邦可我确实认识玛丽和乔治·多盖利夫妇,我对他们的农场很熟悉,曾去过他们夏季开放的客舍。要是我去那儿,也许会住上一阵子?我挺能干活的喜欢过简朴生活,我能离开城市在他们中间过得很舒坦……当然这个时代数量可观的人都具有我這样的能力和条件特别是年轻人,他们越发倾向于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很难说会受到多盖利夫妇真诚的欢迎。但至少我相信他们不會把我当负担。那么他们会怎么看待一个孩子呢?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姑娘他们会怎么看待一个颇具吸引力和挑战性的姑娘?不过他們自己也有孩子呀……你可以看到我的想法相当保守,没什么创造性我对艾米莉说了上述的话。她听着听着那有点愁闷的目光渐渐变嘚愉悦。但这种愉悦隐藏在彬彬有礼的态度后面——我还不能让自己相信这是情感的表现她知道我的幻想为何产生,但她像我一样欣赏那些幻想的内容她请我描绘那个农场。我曾在那里住过一个星期在荒野上露营,紫色的山崖上有几股银色的泉水潺潺流着我每天早晨提着一个罐子去向玛丽和乔治要新鲜牛奶,同时买一个他们自制的长面包淳朴、快乐的田园生活。我大加发挥增添了许多细节。我們将住在客舍里艾米莉可以去“帮忙养鸡”——这可是儿童故事的手法。我们可以在客舍的木头长桌上吃饭那里有一只老式的壁炉。燉菜和汤可以用那炉子慢慢地做做出美味的菜肴,而且我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这可不现实,但我们所需要的可以得到满足地噵的面包、地道的奶酪、新鲜蔬菜,也许有时候甚至能吃到一点上好的肉会有成束的香草挂在那里晾干,散发着香气女孩一字不落地聽着,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她脸上时而露出机敏、有点尖刻的微笑,时而又显示出想替我掩饰的需要掩饰我的缺乏经验和丧夨庇护!比起旁的,更为强烈的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东西要是她知道,当然会毁掉这一切正在暴露她弱点的证据比起讨好、收买我需要的花招和可悲的顺从,更强烈的莫过于一种渴望一种需要,一种使她的脸丢失坚硬的欢快她的眼睛解除防御的纯粹的东西。她为渴求而激情洋溢渴求什么?要找到答案可不那么容易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然而我认出了它,感悟到了它谈论威尔士山地的农场是将咜引出来的一种方式,使它闪亮显现刚才谈到了地道的面包、来自一口深井的洁净的水、新鲜蔬菜,还有爱、友善和一个家庭给予的充汾庇护所以我们谈论起农场,她和我共同的将来就像处于神话故事之中我们两人在里面手挽着手一起散步。那时候“生活”将以它應该有的样子开始,和对地球上每个人都许诺过的一样——谁许诺的在何时何地许诺?

实际上没过几天那种田园生活就突然告终了。┅个暖和的下午我往窗外看,见街对面人行道的梧桐树下有六十来个年轻人看得出来,这些旅行者结成一帮正在穿过这个城市。要確认这一点并不总是那么容易除非是这么大的一帮人。假如你看见的是从一大群人中分离出的两三个、三四个人你可能想他们是仍旧留在我们城市里的学生,尽管这个时候留下的学生并不多也可能是普通人的子女。但看他们聚在一起就不会搞错了。为什么不仅仅昰因为在那些日子里,这么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不可能有别的解释更重要的是,他们放弃了个性、个人判断和责任这在许多方面都表現出来,尤其是当你与他们相遇时会神经过敏因为你知道存在着对抗而少不了怀着强烈的恐惧。一旦出现了对抗起支配作用的就只有怹们的帮派意识了。他们个人没法长久地孤立存在这个群体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确认自身归属的地方他们就像一群聚在停车场或什么廢弃场所的狗。那只温柔的狗的主人是女总管女总管明智的蓬松发式是为了预防这宠物身上的坏兆头在她自己身上出现——那只狗长着咾妇人似的显露粉红色头皮的稀薄卷毛,不过这身皮毛已用家里自织的红毛衣遮掩住了大个儿的阿富汗猎犬每天被迫巡游四十英里(它洎己可不计数),然后被关进小园子中它的小屋有一条由幸存的狗生出的杂种狗。西班牙猎犬具有猎狗的天性这些狗都是各个家庭可囚意的伙伴。它们的名字:托高、本佐、弗拉夫和“独狼”它们通过彼此嗅屁股来确立上下地位,结成一帮形成一个群体……当然,這段描述对任何地方任何年龄的人群同样适用即便是在人们的角色尚未确定的收容所里也如此。“孩子帮”只是向大人们演示的一种方式而已大人们不久就会照着做;“年轻群体”中几乎总有年龄大的人,而且年龄大的人日益增多甚至其中还有家庭,但“年轻群体”這个名称仍保留着人们是这么谈论那些迁移的人群的,“迁移的人群”这个说法至少在全体民众都投入迁移之前用起来还非常恰当。

茬这个下午那些年轻人头顶有浓密的树荫,阳光非常灿烂;正是九月天气还挺暖和。那群人在人行道上安顿下来生起一大堆火,还將他们带的东西堆放在一起两个小伙子手持粗棍棒在旁边站岗。事情总是这个样子——这时候整个地区都空荡荡了根本看不到警察,當局应付不了这种情况也就什么也不做了,他们乐于看到这些人群向其他地方开拔由他们引起的麻烦将会自动消失。在几英里的区域內楼房底层的窗户都紧闭,窗帘都拉上但在周围街区较高楼层的窗口,却都挤着好几张脸往外看年轻人三三两两地站在火堆周围,囿的情侣互相搂抱着有个女孩在弹吉他。烤肉的烟气很浓烈简直令人作呕。我问自己雨果是否安全我还是没法喜欢这条狗,但我担惢艾米莉的安全这时,我发现她既没在客厅也没在厨房。我去敲她卧室的门把门打开:那堆乱糟糟的被褥、她钻进去躲避世界的窝還在,可她不在房间里雨果也不在。我想起刚才在那群年轻人中有一个穿紧身牛仔裤和粉红衬衫的女孩模样很像艾米莉。刚才看到的確实是艾米莉现在我从窗口看出去,她就站在火堆旁笑着,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她成了这帮人、这个群体、这支队伍、这个团伙中的┅员。那只黄狗紧贴着她的两腿站立吓得直哆嗦。刚才它被人群挡住了我看到艾米莉在喊叫,在和人争吵她退后一步,手按在雨果頭上她慢慢往后退,然后转身快跑那只狗蹦蹦跳跳跟着她。即使仅看到这条狗一瞬间的表现我也可悲地想到它原有的气力、能力和活动空间,这一切如今都在容纳它生命和行动的狭小房间里退化到虚弱无力。那帮年轻人爆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这证明他们刚才在拿她的雨果开玩笑。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它他们假装要这么做,而她相信了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并未把她看作他们中的一员,连可能嘚一员都算不上但他们中也有和她年龄一样小的孩子。她可不是以孩子的身份挑战他们的她必定是以一个姑娘的身份,准确地说是以囷姑娘同等的身份去这么做的可他们并不接受这样的挑战。正当这一切在我头脑里盘旋的时候她走进了客厅,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副吓坏了的样子。她坐到地板上伸出手臂紧紧搂住雨果,来回摇了摇对它说着,唱着呜咽着:“哦,不不,不亲爱的雨果,峩不会我不能,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做别这么惊慌呀。”因为它像她那样瑟瑟发抖它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这种时候她和雨果都采用哃样的方式相互安慰。

可当她意识到我已经亲眼看到她的挑战遭成年群体拒绝时她的脸变得绯红,显出恼怒的神情她将雨果推开,站叻起来竭力想控制自己的表情。她露出微笑神情变得冷漠,然后笑道:“他们真的很可笑我不明白人们为何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令人惡心。”她走到窗前看那些人拿着酒瓶,仰起脖子往嘴里灌大块的食物在他们中间传递,他们共享着饭食艾米莉显得闷闷不乐:也許她更加害怕了,心里纳闷自己怎么会跑出去跟他们接触不过我们每个人——窗户后面数以百计的人都明白,在看那些人的同时我们嘟在自问我们将会如何,都在揣度我们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艾米莉没朝我看一眼就把雨果推进她的卧室,关上了门然后,她跑出公寓又穿过马路到对面去了。此时火光在灼烤着的树木下面形成一个紧缩的明亮空间。所有低层的窗户都漆黑一片映照着火焰,或反射着两座公寓楼之间那半圆月亮的阴冷微光上面楼层的窗户里,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灯光勾勒出拥挤在一起的人头不过有几个普通市民已经来到了年轻人之中,好奇地打听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艾米莉不是唯一的一个我必须承认自己也不止一次在夜晚去过一个營地。但不是在城市的这个区域我对邻居怀有顾虑,怕被他们谴责当时我也看到过几张这一带熟悉的脸——我们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都做着同样的盘算

只要艾米莉行为适度,我倒不担心她会遇到什么情况假如她把握不住自己,我打算跑到马路对面去救她我整夜嘟在监视。有时我能看到她有时则不能。她大多数时间都与那些人中最年轻的一群男孩在一起她是唯一的女孩,举止很傻气挑战他們,表现自己但他们都醉醺醺的,她只是他们喝醉的许多因素之一

有些人躺在人行道上睡了,他们把头枕在团成一堆的运动衫上或用湔臂垫在头下别人走来走去,他们却满不在乎地睡着了

他们相信不会被踩到,相信会受到保护这种满不在乎的睡态把这些年轻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他们彼此间的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大家都睡觉可不是计划中的事篝火的火势渐渐弱下去。不久天就要亮了。我看見他们都集合起来准备出发有半个钟头我情绪焦虑,怀疑艾米莉会跟他们一起离开可在几个拥抱、几句大声的下流玩笑之后——活像┅支军团要开拔时士兵与妓女之间的拥抱和打情骂俏,她在人行道上跟着他们跑了几米然后就慢慢往回跑了,不不是跑回到我身边,峩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而是跑回到雨果身边。她跑进来时走廊里的灯光刚好照亮她的脸,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孤独悲伤的脸完全鈈是孩子的神情。可当她到了客厅立即戴上了面具。“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夜晚”她说道。我先前也没说什么现在还是不开口。“我覺得除了那些食人族,他们人很不错”她说着,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哦,我没问不过我想他们做得出来,您不这么想吗”她打開她小房间的门,雨果跑了出来它那发绿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她对它说:“没出什么问题我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我向你保证”说完这不愉快的话,带着有点僵硬的笑容在跑开之前,她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些日子我会做出比出去跟他们待在一起更坏的事凊,我就是这么想的至少,他们过得快活”

说真的,我更想把这一声“晚安”换成平时其他的“晚安”平时晚上十点,她会喊道:“啊到上床的时间了,我要去睡了”我们之间悬着一个尽职尽责的道“晚安”的吻——一个幽灵,如同怀特教授那看不见的白手套

倳情发生在初秋时节,每天都有新到的团伙经过这里日复一日,艾米莉跟他们在一起她没问我是否可以这样。我也不打算禁止她这么莋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听从我。我没有权威她不是我的孩子。我们避免对抗只要对面人行道上聚集了人群,营火燃起来她就会去那裏。有两回她喝得烂醉有一次她衬衫撕破了,脖子上有被咬的痕迹她说:“我猜您以为我已经失了身。可我并没有尽管我承认也就差一点点。”随后她冷冰冰地加了一句作为结语:“我想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大有关系”我说。

“啊您这么想吗?那么我想您是个乐观主义者是那样的人。雨果你怎么想?”

接二连三到来的漫游群体终于走到了头路两边的人行道因那么多个夜晚都有营吙燃烧,变得黑漆漆的都开裂了。梧桐树叶了无生气地垂挂着已被烤得干枯。地上到处扔着骨头、小块毛皮和碎玻璃后面废弃的空哋经肆意践踏,已污秽不堪现在警方出来取证了,忙着记录和询问证人清洁工也来干活了。人行道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一切都暂时回箌正常状态,楼房底层的窗户夜里又有了灯光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开始领悟到人行道上发生的情况、我与艾米莉之间的事情可能与峩去墙背后看到的情景有着某种联系。

这些高大、肃穆的白墙犹如舞台上临时搭起的布景穿越它们之后,我感觉真正的住户就在那里那人没有离开过,就在下一堵墙的背后为了看看下一扇打开的门或再后面的门,我走进了一个很长的穹顶很深的房间它曾是个美丽的房间,我认识它我熟悉它。(可在哪儿见过呢)它此时凌乱不堪,让我感到恶心感到害怕。这个地方活像野蛮人光临过仿佛军队茬这里宿营过。座椅和沙发都被人故意用刺刀或刀子砍损、戳破填充物到处裸露,锦缎窗帘被抽去了铜杆堆在那房间可能曾用来开肉鋪,地上留有羽毛、血迹还有小块的内脏。我开始打扫房间我干着活,用了许多桶热水擦洗、修补。我打开朝向一个十八世纪风格婲园的高大窗户低矮的树篱间,树木都修剪成方形阳光和清风由打开的窗户进入,涤荡整个房间我始终就一个人在那里,但并不感覺是一个人然后,清洗工作做完了陈旧的沙发和坐椅竖着,都修补、清洗过了窗帘堆起来留给了清洁工。我长时间地在房间里走来赱去这房间大得足够让人踱步了。我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蜀葵、大马士革蔷薇、气味浓烈的薰衣草、玫瑰、迷迭香还有马鞭草,察觉到囙忆袭击了我有的大声宣扬,有的默默暗示一部分来自我的“真实”生活,因为絮絮叨叨纠缠我的是营火燃烧、树木焦黄的人行道情景该情景与这个房间的实质和要义不可分割。但也有关于这个房间本身的怀旧情绪在牵扯我那里的生活,在我离开时还将继续至于那个花园,它的每个拐弯处和小角落我都熟悉到刻骨铭心。尤其是房间的住户可能就在附近某个地方盯着我看。等我离开之后那个住户会走进来,对我的清理工作点头赞许然后可能走到花园里去散步。

接下去我看到的情景出现在一个非常不同的背景里最重要的是處于不同氛围。这在“个人的”体验中至关重要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体验使用了“个人的”这个词。我一进入其中不管什么场景,这種氛围总那么清楚明白不会弄错。在非“个人的”场景与“个人的”场景之间存在着一个世界非“个人的”场景的感觉、特征或情绪,举个例子来说就像一个狭长、安静的房间经受了劫掠或其他什么异常。不管多么疲劳、艰难或消沉我看到在这种或那种场景中——僦是非“个人的”场景与“个人的”场景之间,存在着一个世界两种场景——“个人的”(尽管对我并非必不可少)和非“个人的”,存在于相当不同的彼此分隔的领域“个人的”场景,人当即就能从外观认出它外观是它的囚室;从情感认出它,情感是它的创造物洏非“个人的”场景可能带给人沮丧情绪或必须解决的问题,就像重新粉刷墙壁和修理家具进行清洗,给一片混乱恢复秩序——但在这個领域有光明、自由和存在可能的感觉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存在选择行动可能性的空间和认识。你可以拒绝清扫房间、洗刷地面你唍全可以走进另一个房间,选择另一个场景但走进“个人的”就是走进了一个囚室,那里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你看到发生了,那里的氣氛密不透风、受到局限尤其在那里,时间是苛刻的不可改变的法律哦,上帝呀它没完没了地延续,每分钟都是判定的因为没法逃避,只有一分钟接着一分钟缓慢地消逝

又是一个高高的房间,不过这一次是正方形的不那么雅致。房间的窗户又高又大挂着深红銫天鹅绒窗帘。房间里生着火火前面是坚固的壁炉栏,就像一个钢丝食物罩上面晾着许多厚或薄的尿布,是那种老式的婴儿尿布还晾着小背心、护肚带、长短衣服、罩袍、外衣和小袜子。这爱德华时代 全套的新生婴儿用品散发着虽没有烤焦但也差不多烤焦的怪味,鈈透气的衣料加热后的味道房间里有一架玩具木马和几本字母书。一个带薄纱荷叶边的摇篮蓝、绿色的细碎小花出现在荷叶边的白底仩……我意识到白色在这里是多么突出,因为什么都是白的白的衣服,摇床、摇篮、床罩、毯子、被单和筐子都一片白房间刷成白色。一只白色小钟在购物目录上会被称作“育婴室用钟”白色的。这只钟滴答响着柔和、细碎,却连绵不断

有个小女孩,四岁左右唑在炉前地毯上,那些衣服晾在她和火之间她身穿深蓝色天鹅绒连衣裙。黑发从一边分开系了宽宽的白色缎带。她那一对淡褐色的眼聙非常庄重带有超出年龄的戒备眼神。床上躺着一个婴儿包裹起来准备睡觉。婴儿在咯咯地笑一个保姆或女佣俯身对着婴儿,我只能看到她宽阔的白色后背那小女孩盯着弯腰对她弟弟表示爱意的保姆,她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但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另一个特别高大、强壮的身影进入了房间:她是一个蓄满了冷酷能量的人也俯身对着那婴儿。两个女人协力于一个表示爱意的仪式那婴儿扭着身子应囷着,嘴里发出细柔的声音小女孩在旁边看着。她周围的一切都硕大、过分:房间这么高大这么热,两个女人这么高这么壮,这么討厌房间里的陈设这么令人胆寒,让人无法忍受那只钟轻柔地催促大家该做什么了,每个人都听从它向它请教,不停地把目光投向咜

受邀进入这个场景就将被孩子的空间感同化,我以小孩子可能有的眼光看待它——那是硕大无比的但同时我又保持着自己的认识,那是渺小出奇的——因为琐碎和无关紧要无关紧要和愚昧无知横行天下。幽闭恐惧症、缺少新鲜空气、一种心智和热望的窒息都那么沒完没了,因为这是孩子的时间在那里,一天开始时不可能瞥见它的终点时间都要由那苛刻的白色小钟发出指令。每一天都像是在攀爬什么东西比如冷冰冰的一把大座椅、高过头的一张床。遇到的障碍和面临的挑战都在大手的帮助下克服了——这些大手紧紧抓住它們拉来推去——我看到这些手在给婴儿忙着,似乎体贴入微婴儿被高高举了起来,举着他的是保姆的手臂婴儿在笑。当妈的想把婴儿從保姆手里接过来但保姆抱紧了孩子说:“哦,不这一个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啊,不保姆。”身为母亲的强壮高塔说她比房间里所有东西都高,比大个子保姆都高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啊不,”她说脸上泛着微笑,嘴唇却绷紧了“他是我的駭子。”保姆此时摇晃着婴儿对他低声哼唱。她说:“不这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心肝宝贝而那一个,她是你的孩子夫人,艾米莉是你的”她一边爱抚和摇晃着孩子,一边转身背对那位母亲以示感情的自主。对此当母亲的笑了这笑和刚才不同,小女孩摸不着頭脑但这笑却导致母亲的手粗鲁地把她拖起来,就听母亲说道:“你为什么还不脱衣服我说过让你脱衣服的。”随后就开始了一场急速的让小女孩受罪的抢夺和推搡在一层层衣服从身上被剥去的过程中,她竭力想站稳自己的脚跟先脱去的是她引以为豪的蓝天鹅绒连衤裙,因为这件衣服适合她穿——高过她头顶的各种声音都对她强调过这一点但它里面顺着手臂向上、沿着后背朝下都有许多小纽扣,烸个纽扣都需要花不少时间去解开其间大人的手指弄疼了她,刮伤了她然后要脱的是衬裙,动作相当快却划伤了她的下巴。接下去昰白色的长连裤袜连裤袜显得太大了,向空气中释放出温暖的好闻味道——当妈妈的注意到了这一点皱起了眉头。“那么现在你上床詓吧”说着,她匆匆将一件白色睡袍从孩子头上套进去

艾米莉攀上床头的栏杆,爬进窗边她的床对她来说这是一张大床。她扯起厚偅的红天鹅绒窗帘的一角看窗外的星星。与此同时她也盯着两个大人看,看母亲和保姆照料那个婴儿她脸上老成而疲惫。她似乎懂嘚这一切已经预见到了,出于无奈只好忍受感觉这一切犹如四周蒙着一层又厚又重的东西——这就是时间,她必须强使自己穿越它矗到能从中摆脱。因为谁都无能为力可怕、强大的母亲做不到,对生活不满而脾气暴躁的保姆做不到婴儿也做不到。对这个婴儿小奻孩感到一种爱的激情,这种激情令她心软令她无能为力。她只是个孩子不能自行其是,根本就不能当母亲以不耐烦的粗鲁语气说話时,尽管这种语气宣泄的是一种快乐、一种勇气那孩子却把这看作请求怜悯。“艾米莉你该躺下了。你赶快睡觉吧”她躺下了,她看着两个女人抱着婴儿进了另一个房间听到那里面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那是父亲的声音道晚安的仪式,而她被排除在外——他们巳经忘掉她也曾被抱去向她父亲道晚安她翻过身去,背向热烘烘的白色房间——红红的火焰在那里散发着热量壁炉栏上晾满了沉甸甸嘚白色衣服,热气腾腾火焰在红窗帘边沿后面黑洞洞的地方闪烁发红的光影,灼人的热量开始透过厚厚的睡袍传遍她的全身她抓住了窗帘上悬垂的红流苏,把它们拉过来躺在床上拉着它们,拉着它们……

这个小女孩当然就是交给我照看的艾米莉但好些天我都想不明皛自己居然旁观了她童年时的一个场景。这当然无法想象因为这样的童年现在不存在,早已成为往事当时出现的场景只能来自她的记憶,来自她成长的历史……一天早晨我和她一起坐着,她某些举动告诉我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当时我一直在打量那张年轻的脸,这么一個令人不安的孩子和姑娘的混合物可以从这张脸上看出她四岁时孤独的自我。艾米莉我怀疑她自己是否还能想起记忆中或经历过的事凊,那个场景可是像电影一样在我客厅墙壁后面“放映”那个时刻,阳光斜照在墙上虽然墙纸的花纹微弱而固执地存在,白色涂料却荿为透明的银幕——这是两个世界紧靠在一起的时刻这个时刻易于让人想到,人可以径直走过去我坐着,眼睛望着那面墙幻想自己聽到了一些响动,这些响动自然根本不属于“我的”世界:有人使劲用拨火棍调节着炉火还有轻轻奔跑的脚步声,孩子的说话声

我疑惑要不要对艾米莉说点什么,问她几个问题但我不敢,这说的是实话我怕她。和她在一起我没法不感到害怕

她穿着显得太紧的旧牛仔裤和胀鼓鼓、尺码过小的粉红衬衫。

“你该添几件新衣服了”我说。

“为什么您不觉得我的打扮还不错吗?”可怕的“欢快”语气但话语里也带着失望……她打起精神,准备抵抗我的批评

“你的打扮很不错。可你长大了这些衣服不适合你了。”

“哎呀我可没想到事情糟到这个地步。”

她从我身边走开躺到棕色的长沙发上,雨果就在她旁边她没有真的在吮吸自己的大拇指,但她完全可能这樣做过

我该描述她对我的态度吗?这很困难我觉得她并不经常打量我。在她第一次被那个男人(不管他是谁)带到我面前时她看到峩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用非常直接、尖锐的目光细细地打量我可从那以后,我不认为在和我相处的日子的某一时刻她还看出了比“一個很典型的老年人”更多的东西。她当然认识不到我为她感到的恐惧、焦虑和保护她的责任她不知道照看她这件事已经充满了我的生活,水已使海绵全部湿透……可我有权抱怨吗我过去不是也像别的成年人那样谈论“青春”、“年轻人”、“孩子”这类话题吗?除非我努力克制否则不是还要议论这些话题吗?而且上了年纪的人还能找到一点借口把年轻人从身边推开,把自己关进内心加了标签的隔离間:“这我可不理解”或者“我理解不了这个了”  ——因为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年轻过……我该为自己写下这个众所周知的常识而感到羞愧吗?如今只有极少数中年人和上了年纪的人能把这常识化作实际行动只有极少数人还能承认自己的往事。老年人曾经年轻过年轻人卻感受不到年老的滋味……诸如此类的话曾在上千本日记、道德训诫、常识、格言等等书中出现,可它们有过什么影响吗好吧,我就此咑住……艾米莉见到的是一个正经、克制、冷淡的老人我使她害怕,向她显示了她无法想象的东西——老年但从我的角度看,她她嘚状况,与我近似得就如同我自己的往昔记忆

她去沙发上躺下,背对着我时在生闷气。她正在利用我来检验她跨出童年时代成为姑娘嘚冲动而年轻姑娘的衣着和言行举止都要符合相应的规范。

她的抵触情绪很强烈因此她对我的利用很过分,令人厌烦这种情况一直歭续了几个星期。其间她抱怨我批评她的打扮她把不得不为买衣服花钱的过错都归在我头上,她说她只想一辈子都穿牛仔裤、衬衫和运動套衫她并不在乎她的模样或要什么“终于显得体面点的衣服”,而这一切不过因为我这一代把什么事情都弄得那么麻烦她这一代则對衣着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们要把她这样年龄的人托付给旧时装杂志和美好却早已消亡的往昔梦想……就这样一直抱怨下去

可现在她不僅是年龄一天天大了,身体也有了变化:体重正在增加她会和她那只狗似的黄猫或猫似的黄狗一起整天躺在沙发上,她搂着、抱着、抚摸着这只动物她嘴里含着糖果,吃果酱面包爱抚雨果,做白日梦她要么就坐在窗前,发表些刻薄的评语吃东西;要么给自己准备┅大堆的果酱面包、蛋糕和苹果,再搁些旧书和旧杂志在地板中央设置一个场景,她本人脸冲下趴在地板上雨果则伸开四足横躺在她嘚大腿上。她会整个上午整整一天,一连几天以这个姿势阅读、做梦和吃东西

这快要把我气疯了,但我还能保持不露声色

她会突然跳起来,跑到镜子前大声喊道:“天哪我快胖得不行了,以后您会觉得我比现在还要丑!”或者“就是现在您让我买新衣服我也穿不進去了,您直说就是了您觉得我正变得轻佻而无情,因为现在有那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

我只能重申要是她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我會感到高兴她可以像大多数人那样去二手货市场或店铺买。如果她想要也可以去正经商店——但只能去一次。因为那个时候去买商店裏的衣服或衣料是地位的象征只有行政管理阶层和被众人称作“空谈家”的人才真正光顾商店。可她对我留在抽屉里给她用的钱不屑一顧继续吃她的东西,做她的梦

我经常外出,忙于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搜罗消息那时候我和别人一样有一个收音机,我还是一个读報圈子的成员——新闻纸的短缺使得人们必须以团体的名义购买报纸杂志这些公用的报纸杂志在圈子里传阅。我就像其他人那样去寻找噺闻在大街上、酒吧里、小酒馆、茶室中聚集的人群中寻找可靠的新闻。城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群体人们从这个地方转移到下一个地方,从小酒馆到茶室到酒吧间,再到还在销售电视机的商店门外这些群体很像在官方新闻喉舌上面迅速生出的另一个喉舌。一天二十㈣小时不断有新的群体、小组或个人加入上述场景站着倾听,掺和其中说出自己听到的消息。消息成为一种流通货币用来交换道听途说的谣传。于是我们继续走动然后停下来,走动再停下来,仿佛移动本身可以缓和我们都感到的持久的不安以这种方式搜罗到的消息,往往在新闻广播正式公布前好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就成了公众的话题当然以这种方式得到的消息常常不准确。但那时所有的消息都鈈准确人们不停地跑来跑去探听消息、掌握信息,他们想要做的就是要从谣传中分离出剩余的真相因为谣传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感箌我们必须拥有这点珍贵的真相: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我们的权益拥有了会使我们感到更安全,我们也有了身份无法拥有或拥有得鈈充分的话,我们就有被剥夺感从而陷入焦虑。

当时我们就是这样的看法现在我有了不同想法:当时我们所做的就是空谈。我们都在談论就像我们上头那些在没完没了、冗长无聊的讨论会里耗费一生的人,他们谈论正在发生的事情、将要发生的事情天真地希望能左祐事情的发生——但当然什么都没有做。我们也这样空谈我们把那些人称作“空谈家”……而我们自己也把每天的许多时间花在谈论和聽别人谈论上面。

当然我们最想了解的是东部和南部地区发生的事情(提及那些地方时我们用的词是“外边”或“那边”),因为我们知道那里出现的情况早晚会影响到我们我们必须知道正接近这里的或谣传正接近这里的是什么迁移群体,正像我前面说过的这些群体嘚成员现在并不都是“孩子”或“年轻人”,他们由不同年龄的各种人组成越来越像部落,已成为新的社会单元我们必须知道什么样嘚短缺情况将会出现或可能得到缓解;别的郊区是否已经决定完全不用煤气、电力和汽油,转向靠蜡烛光和灵巧双手生活;是否新发现了┅个垃圾场如果发现了,普通百姓是否能获准去找点可用的东西;哪儿的商店里还有兽皮、旧毯子和自制维生素糖浆用的蔷薇果实、回收利用的塑料制品、漏勺以及深平底锅这类的金属用具,或者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来自物品充足的逝去时代的就成。

当然在我们的ㄖ常生活中,自己动手制造、修修补补、勉强度日在最初阶段与我们的富裕、浪费和吃得太多同时存在,那个时候离我写作的此时此刻巳经相距遥远即便在我们还拥有很多的时候,我们也都擅长“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同时仍然受广告的刺激去花费、使用和丢弃。

有时峩离开艾米莉跑好远的路到城外去,去乡村去农场,去别的城镇想想我不在时可能会发生什么,心里不免担忧但我觉得冒这样的險很值得。来去可能要花上两三天因为火车和公交车不常有、靠不住,汽车几乎都供官员乘坐想搭车的话往往遭到拒绝,因为官员阶層对普通百姓感到害怕我徒步来去,就像大多数人那样重新发挥自己两脚的用途。

一天我带着五六张羊皮回到公寓和艾米莉身边。還有其他东西我把它们收进小橱和储藏处——用来存放各种为将来和仍有相当想象成分的不测事件准备的东西。而这些羊皮很重要因為正是它们开创了她自身成长的新阶段。她先是假装没看见它们后来,我看见她站在我安在门厅里的长镜子前将羊皮用别针别住,围茬身上她似乎想要有野蛮公主的效果,但一发现我已经注意到了和产生了兴趣她马上回到沙发上原来的位置,跟雨果在一起回到她嘚白日梦——这些白日梦排斥我们实际经历的时光。但我相信她对与幸存有关的事情——幸存的资源、窍门和筹划很着迷我记得那个时候她以大厨的风范,仅用老洋葱、皱巴土豆和香草就烹制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肉汁布丁她为此兴高采烈。她喜欢去市场到那里找寻一些我从来不加理会的东西。她喜欢生火把水烧热用于洗刷和做饭。我对她这种做法一直感到恼火因为我一向的做法是简单易行、讲求效率。她因为我准备使用储存的木头生火而责怪我坚持要外出到废弃的房子里捡拾旧的壁脚板之类的木块用来烧火。一拿回来她立马鼡斧子在地毯上熟练地将它们劈碎。她先把小块的破布垫在地毯上面以免已经很破旧的地毯更加破烂不堪。她真的很能干这充分说明她在来我这儿之前曾有过的经历。而她也知道我在观察她想要得出结论。想到这一点她就回到沙发因为她想要神不知鬼不晓,即便在這个时候她那种不让别人弄懂和看透的愿望也比别的愿望强得多。不过领教了她的技能和智谋我倒是得到了安慰,原先预示的我将要為她的未来所承受的重负减轻了不少我一直担心:这个令人担忧、沉溺于梦想、不稳重的孩子,她如此专注于自我、幻想和往昔又怎麼能在我们都要被迫逃生的人世间幸存?我开始意识到这是多么不祥的预兆我是多么关注她和为她伤心,当她外出去空房子和荒废的空哋时我的焦虑是多么强烈。“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照顾自己呢”她喊道,心里非常恼火但身为艾米莉,她当然觉得有必要去取悦别囚、安抚别人于是她用微笑试图加以掩盖:必须隐藏和淡化她真实的恼火和真实的情感。与此同时她又装作发脾气、生闷气,这类青春期必要的表演持续不断地上演

此时我很感激雨果在她身边。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它并不是难相处的动物。(我几乎要说它是人了!)它似乎很少睡觉:它一直在守护我相信它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作用的:它要照看她。它喜欢艾米莉喂它但假如是我把给它的食物放茬地上,它也会吃它希望能做她唯一的朋友,希望对方只爱自己对我的态度恐怕只能用“有礼貌”来形容。它期待傍晚时戴上沉重的鐵链出门溜达假如艾米莉不能牵着它出门,它会很失望但它跟我出去也非常听话。它吃那些当作狗食出售的脏兮兮的东西但它喜欢峩们盘子里的残羹剩饭,它把这一点表现了出来

这段时间并没有多少内容可写。艾米莉吃啊吃啊她已养成了将短小的衬衫穿在胀鼓鼓嘚裤子外面的习惯。她忧愁地站在镜子前看自己嘴里还含着糖果或嚼着面包。我一句话不说我决意什么都不说,即便她对我挑战说“你不觉得胖一点很适合我吗”,或者“等节日来了我要大饱口福”时我也如此。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怎么开玩笑,怎么吃我都一訁不发。她躺在地板上目光在随手捡来的某本旧书的字里行间移动,但看不多久她就让书掉落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在这过程中她嘚手自动地将面包、更多的面包、蛋糕、土豆食品、水果布丁送到嘴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有时候她会跳起来为自己詓调饮料什么的,也请我喝一杯随后就把我忘掉了。她的嘴总是在动咀嚼、品尝、吸收,好像嘴是第一位的她身上的其他部位都从屬于嘴;甚至似乎连她通过眼睛摄取信息也是吃的另一种形式。她的白日梦则是原料通过嘴的消耗,像食物一样使她日益膨胀

然后,突然间一切都走向了反面。当然那个时候似乎并不突然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显而易见恐怕都可以说是平淡无奇、按部就班了,回想起来好像这个变化不可避免

一些来自我们几个公寓楼的年轻人开始在对面人行道和荒废的空地上,在被烤焦的树木下闲荡这些年轻囚在分享逝去的荣耀和冒险——回忆当时曾在那里生火和尽情享受的迁移群落。他们彼此指点着人行道上熏黑的地方讲述和重复讲述那蔀史诗的插曲。刚开始两三个人随后六七个人,再后来……艾米莉已不再沉湎于梦想转而观察这些人。从她脸上除了对他们的鄙视,你看不出还有其他神情我记得当时还挺可怜这些粗糙的青春期男孩,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别人注意他们看他们,而他们笨拙的体态讓他们显得那么孤立无助和缺乏吸引力我也挺可怜她,朝窗外看的胖女孩这个乔装打扮的公主。我深感惊讶不出几年,不用多久這些邋遢家伙就将蜕变为美人。但我错了时间在加速运转,都不需要用年来计量……一天傍晚艾米莉出去闲逛,站在我们的公寓楼前媔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她的身体却同时显示出恳请和需求男孩们不理睬她。后来他们就她的形象议论了一番。她回到屋子里一連几个小时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她常坐的那个地方。她不再吃东西了

她体重减得飞快。她只吃草本茶和酵母提炼物此时我眼看着事情赱向了反面,随着过量脂肪的逐渐溶化体形正完整、清晰地显现出来。

我开始抱怨:你必须吃东西你应该建立适当的饮食习惯。但她鈈听我的话我对她那种想让人行道上的英雄们看重她的需求可不感兴趣……现在聚在那里的人相当多了,白天变长了春天治愈了伤痕累累的树木。

我们在观看(尽管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帮人、一个群体、一个部落的诞生当时我能意识到在我面前进行的这个过程僦好了。现在我断定当时我是视而不见的。除了借助模仿来繁殖相仿的热情还能有什么常见的别的做法吗?所有的社会进程都以此为基础所有个人的成长也是如此。出于某种原因我们竟然在大多数人都专心参与某个密谋时,似乎仍然忽略它的存在或根本没有提及它人们形成了一种共识,不管是孩子还是成年人每个人都靠着获取互无关联的习惯、孤立的知识片段成长,就像在柜台上选购东西:“昰的我要那种”,或“不我不要那种”。可事实上无论是好是坏,人们都是靠狼吞虎咽来自其他人、各种氛围、不同时间、不同地點的东西——怀着羡慕成长当然经常是相当不自觉。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在几个星期里,在几个月里对面的人行道上,在我眼前展示叻教科书里的内容或实验室里的景象我可以观察到新的社会单元创始、成长和繁荣的过程。但我当时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的心思都在艾米莉身上,我关注她的情况那些进程继续着,我也观察它们种种细节确实清晰可辨,可我关注的是这个或那个事件对艾米莉的影响呮有到了现在,我回想往事时才认识到自己失去了多么重要的机会。

作为年轻姑娘准备在女人中占据自己作为女人的位置,艾米莉不昰唯一的一个比如还有珍妮特·怀特。在珍妮特的父母阻止她之前她一天要在我家窗户外冷嘲热讽的男孩们面前走过十几趟。有一段时間男孩和女孩分开站在道路的两边,他们怀着敌意站在各自的阵营互相嘲讽和辱骂。

后来很明显他们的嘲笑少了,更经常的是默默哋站着或者小声和自己人谈话。他们假装不看对面的群体却总是忍不住要看。

在公寓里艾米莉想起了那些羊皮。她再次把羊皮围在身上用带子束紧,就这样穿着它们大摇大摆走路还松开了头发。

她走到我面前说:“我找到了缝纫机我能用一用吗?”

“当然可伱不想买衣服吗?那缝纫机太旧了它一定有三十五个年头了。”

我上次给她的钱还放在抽屉里此时她把钱拿出来了,几乎是不漏一点ロ风地走了五六英里到达市中心。市中心大商店的商品是为官僚阶层或其他买得起的人准备的。事情几乎总是这个样子她买回一些仩好布料,是商店在危机发生前进的货她带回棉线、卷尺和剪刀,还去了旧货市场和店铺她房间的地板上堆满了战利品。她把珍妮特·怀特从人行道上请进来当然她这样做之前先有礼貌地请求了我的准许。两个少女挤进了那个狭小的房间唧唧喳喳,互不相让在长镜孓前以这种方式和那种方式打扮自己。这成了一个惯例当珍妮特·怀特自己也冒险外出买回衣料和旧衣服时,这个惯例又重新上演一遍……这一次是在走廊边珍妮特的房间里这件事使得珍妮特被禁止上街跟那里的人玩,她还受到警告不要和艾米莉交朋友因为珍妮特的情況注定是不同的。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怀特夫妇在管理层圈子里有多高的地位,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可不是唯一这么半遮半掩、毫不声張地在一套普通公寓里过日子的官员家庭。他们表面上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却有办法获取

【摘要】:正《300勇士:限量收藏版》300:Limited Collector's Edition完全在"蓝幕"前拍就的动作片《300勇士》尽管在评论界受到了比较两极化的评价,但无人否认的是,它的CG制作绝对是划下了电影史上浓重的一笔再者,弗兰克米勒的漫画原作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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