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长篇】代号：向日葵　【小马宝莉逝罪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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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代号：向日葵　
作者：Hoopy McGee原文：译者：NightScream前言：黑潮* * *　　发件人：保罗o沃启科博士　　收件人：罗伯特o汤姆森，人类生存委员会主席　　时间：２０３７年６月１５日　　　　鲍勃，自冲击过后，已经两年时间了。那些半生物的微型机械，数以万亿地从陨石坑中蜂拥而出，从原子等级把我们的世界撕成碎片，再重新组装起来。动物、植物、矿物……大地上的一切，只要接触到这些异星纳米机械，都被活生生碎尸万段，当它们被重组之后已经化为了……异物。　　　　两年，足足两年，从撞击点蔓延出来的黑色物质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看起来就像一团巨大的泄漏浮油。这团浮油的直径高达数百英里，无论是蔓延的面积还是扩张的速度都在与日俱增。黑色的浮油，荡漾着，蠕动着，就好像有生命一样。因此我们才会称它为黑潮。　　　　但是我相信你已经知道这一切了。毕竟，你的委员会就是为了抢救人类文明，确保人类生存而创建的。 　　　　你已经指示科学界拿出一个计划来阻止黑潮。一个宏伟的目标，但是，日复一日，我们对此的乐观程度越来越低了。　　　　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法抵挡那东西太长时间。我们尝试了所有的一切……火焰，高压电网，各种化学品，辐射……该死的，鲍勃，甚至连核武器的攻击都起不到我们所期待的效果。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不得不抛弃我们自己的星球，你还向航空航天工业提出了制造救难船的要求。你也知道我对这计划的可行性提过意见，就算在最好的情况下，我们也不过只能“拯救”几十万人而已。比起在地球上饿死，或者成为黑潮消耗品的悲惨命运，他们将会拥有在宇宙空间中饿死，或者因为辐射而死的“特权”。过去几十年宇航部门的预算一直都在裁减，我们根本造不出具备可独立运作和持续发展生态圈的空间站，更不用提能养活得起成千上万人的独立生物圈空间站了。　　　　不行。我以前就说过一次，现在我还要再说一次。我们需要离开这个世界，但并不是通过星际穿越。我要求的是重新启动谐波计划，我要求的不仅仅是恢复我的预算，而是还要再增加。我已经听过有人说这计划只是个白日梦，但是我的同事们和我相信，我们已经有了几个重大突破。　　　　你和我一样明白有多紧迫。在我们星球的整个表面都被重组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烂泥坑之前，我们还有——就算最乐观的预计——还有五年时间。现实是如此残酷，前途黯淡，毫无希望。你说我们承受不起在这计划上浪费资源的行动？好吧，我说要是不这样的话，我们才承受不起呢！要是我们的计划能顺利开展，那么我们可以救所有的人。我们，全都，得，救，了。可我们必须马上开始行动！光是我们需要的技术就得花几个月的时间来设计和建造。在实验室建设期间，我们就可以开始理论研究了。但是我们时间拖得越长，我们就越没希望，离疏散的死线就越紧迫。　　　　你已经认识我二十多年了，鲍勃。你明白，我是不会把我的面子置于整个人类生死存亡之前的。我坦诚并且真心地相信，这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希望。我在求你相信我，我在求你做正确的事情。　　　　签名，　　保罗o沃启科博士　　　　* * *　　　　寄信人：罗伯特o汤姆森　　收信人：保罗o沃启科博士　　时间：２０３７年７月２９日　　　　我就冒险为你再出一次头吧，保罗。委员会的女士和先生们都是头脑冷静之辈，谐波计划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扯了，他们实在是难以真正理解。说句老实话，就连我都不相信。但是，我相信你。　　　　我费了好长时间和他们争论，而且承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但是我总算让你的预算申请获准通过了。仅仅是你原本的预算而已，我恐怕只能这样了。看来你只能凑合着上了。不过，我会尽我所能，从其他计划中“获取”任何可能的资源。可你也得明白，我也并不是总能有求必应。　　　　祝你好运，保罗。　　　　祝我们大家都有好运。　　　　* * *　　　　发件人：保罗o沃启科博士　　收件人：罗伯特o汤姆森，人类生存委员会主席　　时间：２０３８年３月１０日　　　　好吧，鲍勃，你想要新闻？我就给你个特大喜讯！　　　　我们成功了！这是谐波计划的第一个成功的测试成果！当然，发射器炸毁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大约十分钟之后，我们就看到了另一个次元的实境！当然，如我们所知，那是一个完全对生命充满了敌视的世界……看起来那地方大部分区域都是熔岩，还有巨大的，冒着酸性蒸汽的坑洞……但在数不胜数的可选择世界中，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毕竟这就是这计划被称作“谐波”的理由……我们可以像给广播电台调频一样切换这些世界……　　　　最麻烦的部分是，我们得找到一个适宜我们人类居住的世界，而且那世界尚未被占据。不过，如果我们实在找不到别的世界的话，衡量“未被占据”的标准也可以稍微灵活一点。　　　　在这封电邮中，我已经附加了一个加密文件，可以向你们展示我们所看到的。我敢肯定，而且百分之百有把握，只要有合适的设备，我们不仅仅可以看到这些世界，而且还能真正穿越过去！现在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就是资源。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足足为争抢资源打了好几个月的架了。当然，在我们新的成功之下，至少我们可以多获得一些资源了吧？我们需要更换这些发射器，而且现在可不是在设备质量上抠门的时候！　　　　另外，如果我们可以建立多个实验室，那么搜索速度将会得到极大的改善。找到那个“熔岩世界”（我的团队是这么叫它的）花了我们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到我们在找到一个可以让我们逃生的世界之前可能得找遍几百个，甚至几千个不同的世界，加快速度是我们现在最迫切的事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建立比实际的发射台廉价许多的扫描站。他们只需要寻找到适合的讯号，我们就能启动发射器去检查那边世界的实际可能性。拜托告诉我，我们至少可以这么做。　　　　* * *　　　　发件人：保罗o沃启科博士　　收件人：罗伯特o汤姆森，人类生存委员会主席　　时间：２０３８年４月１９日　　　　鲍勃，虽然我非常赞赏委员会在谐波计划上新发现的信心和希望（虽然我期待的是更多资金和人员！），我还是得问一下……一名军事观察员真的有必要吗？且不说这些新的安保措施，我觉得这实在是有点疯狂。谁又会来攻击我们？谁又会来窃取这项技术？说真的，这些……我实在是不好形容——劳什子，只是搞得生活更加麻烦而已。我今天早上足足花了三分钟才通过检查站，而且我还是计划的负责人呢！　　　　拜托告诉我，这跟休斯顿那些榆木脑袋无关！我们可是远在千里之外呢！反正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连方舟计划都不完全保密，可我们谐波计划这边也不会昭示天下吧。　　　　* * *　　　　寄信人：罗伯特o汤姆森　　收信人：保罗·沃启科博士　　时间：２０３７年４月２１日　　　　嘿，保罗。虽然说这话让我觉得很抱歉，但是，没错。新的资金就是伴随着新的附加条件。委员会希望军事力量涉入，就是如此。而且，没错，投票结果是全票通过的。　　　　我觉得你并不了解那些“榆木脑袋”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可不止在休斯顿，保罗。这帮家伙遍及美国，全世界到处都是。在死不撤退，决不放弃我们世界的这回事上，地球至上组织是铁了心了。他们炸毁了休斯顿的方舟，因为他们觉得救难船的建造工程完全是对黑潮作战的战略物资的浪费，而且也是胆小鬼的解决之道。他们要逼着全世界各国政府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入打赢黑潮赢回地球的战斗上，绝不认输。　　　　我只想说，要是他们找到任何关于谐波计划的蛛丝马迹，他们就会来找你了。所以你们那里的安全措施有非常好的理由。你当初说谐波计划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希望。委员会现在认为你是对的。由此，他们绝对不能允许你有任何失败的可能，而且更不能允许你被一帮目光短浅的白痴所阻碍。这些笨蛋根本不明白，从长远角度来看，想打败黑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另外，保罗，我给你个忠告：认真点儿。“劳什子”？拜托你说起话来别像个二十世纪的老顽固教授似的，伙计！　　　　继续向我们汇报你的进展情况。而且，切记，从现在开始，只用安全信道发信。我们绝不能让任何地球至上组织的疯子发现你的位置，或者你在干什么。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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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始* * *　　爱琳o奥尔森和其他的谐波计划实习生一起鱼贯而入，走进了礼堂里。连她在内总共有四十七人进了大厅，大家的动作都不紧不慢，一点都不匆忙。有不少实习生都在兴奋地互相交头接耳，猜测着被召集到此的目的。至于爱琳，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提不起多少热情。　　　　谐波计划是这世界上最顶级的机密项目，各项资源和资金都雄厚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高层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向全体成员强调一遍，这项目代表了全人类生存的最后希望。不仅仅是数十亿人生命的保障，也是人类文明和历史能够延续下去的保障。不过这工作本身则枯燥得要命，令人兴奋的程度简直就像看着油漆变干。　　　　对于爱琳而言，她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仔细校准她负责的那部分发射器序列，盯着屏幕看，分分秒秒地调整数据，直到她找到一些似乎满足正确参数要求的东西。然后她再把她找到的数据留个“快照”，发给那些在发射器实验室工作的真正科学家。　　　　她发出去的每一份快照，都意味着一个新的世界被揭晓，一开始她对此非常非常的激动。但因为她从没看到过自己发出去的东西有什么回复或者成效，于是这工作最终还是变得无聊透顶。时间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这感觉已经超越了无聊，超越了枯燥，她的全身心都麻木不仁了。　　　　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在这项目里工作了差不多半年。而她能记起来的最兴奋的事就是一个礼拜之前食堂“自助圣代”的那天。她好怀念能吃到圣代的日子。　　　　挑了个稍微靠后一点的座位，爱琳一屁股坐了下来，瘫在座位上叹了口气。当她离开自己桌子的时候，她随手拿了个本子和笔，以防万一好记什么东西。因为个人笔电已经被安检禁止携带了。草草地把笔记本往腿上一放，她随手把笔往耳朵一夹，顺便又顺了顺自己的棕色短发。　　　　之所以她会选靠后的位子，是因为她想等会议开完就头一个离开。并不是因为急着回去工作，当然了。正相反，她打算趁着其他人慢慢腾腾一个个过安检往大厅外面钻的时候稍稍散散步，享受几分钟自己的时间。在这枯燥乏味的一整天之中，她也只剩这点儿宝贵时间可以用来消遣了。　　　　片刻后，讲台附近有了动静。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走了进来，穿了身棕色西装，还扎了个红领结。一看那硕大无比的眼镜，黑白相间的大胡子，还有那光亮的秃头，爱琳一眼就认出那是保罗o沃启科博士。整个项目的负责人，她在谐波计划里工作了半年也没见过他几次。她稍稍直起了身体，来了点儿兴致。或许这次会议可能会有点意思吧。　　　　博士朝调音师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已经准备好开始了，他大踏步地走上了讲台。大厅的灯光变暗了，实习生们的议论声也停了下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博士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对着麦克风说话。　　　　“下午好，女士们，先生们。首先我要为大家在谐波计划中付出的辛勤汗水表示衷心的感谢。我明白这工作很辛苦，尤其是每天的工作还非常枯燥。但是显而易见，我们在这里做的乃是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了。　　　　“你们的工作全都非常认真，也非常辛劳，我对此实在是感激不尽。但是时机已经来临，我想也差不多该向你们展示一些你们的工作成果了。没错，一点都没错。”他话音未落，窃窃私语就如雨后春笋般在观众席上四处冒了出来。“非常正确，我们要让大家看看你们帮我们找到的几个新世界。”　　　　当观众席上激动的热潮稍稍冷却了一些，他才继续往下讲。爱琳觉得自己兴奋的心在砰砰直跳，周围的实习生嘀嘀咕咕真让她有点烦。　　　　“首先出场的是……”随着一次点击，大屏幕左侧有一个模糊的视频放大到了全屏幕。“这个世界，实际上也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新世界。对于图像质量我不得不说声抱歉了，但我们当初的设备仅仅是个初期的原型，接下来的影像会更加清晰。技术人员称这个世界为‘熔岩世界’，我相信你们可以看出原因。”　　　　实际上，爱琳一眼就看出了它名字的来由。视频拍摄的位置差不多离地面二十英尺高，正对着地平线。大片的平原向无限远处延伸，消失在天地相接之处。那是一片黑暗的岩地，而且还在剧烈地震动。平原逐渐延伸到远处巨大的山峰，滚滚的火山灰和黑烟正从山顶直冲云霄。有几座火山实际上还正在喷发中，把几英里高的熔岩喷洒到四面八方。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沃启科博士说道，“这片特别的地方很明显不适合人类居住。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的几个不同的位置进行了观测，然后我们发现，这地方不但比我们的地球要大得多——这意味着重力也更高——而且整个世界都遍布着活火山。虽然对于火山学家而言，这个熔岩世界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但是我们还是非常遗憾地把它从可以移居的世界名单列表里划掉了。”　　　　实习生们一阵哄笑，但是当沃启科博士皱着眉头盯着他们的时候，这笑声又很快尴尬地消失了。很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地方好笑。　　　　“你们可能想知道这些视频是怎么拍摄的。简单地说，当我们以你们送过来的发射器阵列波形图进行波形调整谐波之后，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们就可以打开一扇能看到那个世界的窗口。而且，如果条件近乎完美，我们还可以打开一扇能真正进入那个世界的大门！”　　　　沃启科博士开始继续播放视频和图像，爱琳目不转睛地看着，几乎入了迷。真正的异世界！据沃启科博士所言，还没有一个适合生存的，但依然是真正的异世界！　　　　屏幕上又播放了很多世界的视频和画面，大部分都是毫无生机的石头荒地，不是没有空气，就是空气有毒。有些虽然看起来很有希望，但是却存在一些致命缺陷。比如有个世界虽然有土壤和适合呼吸的空气以及可饮用的干净水，但是重力却高得吓人，在那里生存简直太艰难了。　　　　“这些世界的发现，从某种非常现实的意义上来说，乃是人类文明与科学的伟大胜利。每个世界的揭晓都为我们带来了非常不可思议的机会，去学习和了解我们自己的宇宙是何等的奇妙。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说实话，令我们非常困惑不解的情况。看来每个不同的世界，就连物理法则也都不太相同。”　　　　“很不幸的是，”他继续说道，“这些馈赠给我们的厚礼之中，没有一样是我们渴求的机会，说穿了，就是一个能拯救人类的世界。”他冲播放视频的人员又点了点头，一个新的视频突然出现在屏幕上。教授再一次开了口。
“除了这个我们三周前发现的新世界之外。”　　　　兴奋的实习生们纷纷坐直了身体，望着屏幕上的视频继续播放。显示出来的画面是一个看起来和地球很相似的世界。从画面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绿色的草地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深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白色棉花糖一样的云朵，简直美得像是一幅画，虽然不知何故，这比爱琳往常看到的景色要亮丽很多。沃启科博士先耐心地等实习生们兴奋地交谈了几分钟，然后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当他们重新平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说话了。　　　　“现在，这个世界，看起来和我们自己的世界非常相似。有些植物的种类我们还不知道，但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和地球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我们已经看到的动物有鸟类、松鼠、兔子，至少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动物。”　　　　爱琳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那风景真是美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她几乎都没去听沃启科博士说什么，只是满怀敬畏地望着那些平原和丘陵，希望之火在她胸中燃烧。屏幕上的画面突然跳转了，现在他们看到了山脉，长着茂密森林的山谷，还有白雪皑皑的山峰。沃启科博士继续讲述着。　　　　“我们已经设法发送了一些探测器过去—”说到这里，实习生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惊异地窃窃私语，他不得不稍微停了一下。当他不悦地清清嗓子的时候，那些声音停了下来。　　　　“咳咳！对，正像我所说的那样，我们已经可以发送探测器了，而且我很高兴地向大家宣布，虽然那里的大气中的含氧量要比地球高一点，重力比地球小一点，但是那个新世界的环境似乎完全能符合人类的生存需求。我们成功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拯救全人类的新世界！”　　　　爱琳发现自己在和其他人一起疯狂地欢呼雀跃。无比的激动和喜悦像海啸一样冲过她的全身，把之前工作的枯燥和沮丧都冲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人类得救了！　　　　这次沃启科博士没有去阻止大家。那欢呼声最后变成了掌声，大家全都站起来热烈鼓掌。他只是朝观众们咧开嘴，胡子拉碴的脸上笑得无比灿烂。因为在场所有的实习生（甚至包括后面的科学家和技术员以及保安）都在鼓掌，吹口哨，大声欢呼。　　　　最后，狂欢终于平静下来了。沃启科博士举起一只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很快，所有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到了他身上。　　　　“不过，还有个小问题。或许不算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但依然值得考虑。请播放下一个视频。”　　　　爱琳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新的影像浮现在上面。片刻间，她有些困惑地眨着眼睛，不太清楚她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但是突然之间就恍然大悟。浮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庞大城镇的鸟瞰图，街道四通八达，曲折蜿蜒，延伸在色彩鲜艳的众多房顶之间。她只觉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如你们所见，”博士说道，“这个世界是有人居住的。”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失望的呻吟声，他挥挥手把它压了下去。　　　　“好了，好了，各位，先别这样。这世界有人居住，没错。但是人口密度远不及地球。至少在我们所能尽力看到的最大区域范围内是如此。当然，这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那里有什么东西对谐波信号的匹配相当的……微妙，至少可以这么说吧。但，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我们可以和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和平共存。不过首先，我们需要更加了解他们。因为，你们看……他们并不完全是人。”　　　　爱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听到还有好几个人也在倒吸凉气。光是发现还有其他可能支持生命存在的世界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不过，智慧的非人类生命实在是……好吧，震撼。虽然这是众所周知的可能性，但是能听到这是事实，仍然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这是一个我们已经发现的比较大型的社区，从大部分观察结果看来，似乎是个农业社区。实际上，这地方还跟美国十九世纪中期的文明程度非常相似。如果它们表现出野蛮或者敌意性质的举动，只要我们愿意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付诸于武力来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对于这个话题，爱琳只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一方面，他们谈论的这可是事关人类能否生存下去的重大话题。而另一方面，她觉得人类简直就成了她以前读过科幻小说里那些恶心的“外星侵略者”，一想到这情况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尽力把这心思压下去，继续听沃启科博士讲话。　　　　“当然了，我们是宁愿和平共存的。但是我们现在正谈论的是人类的未来和希望，我们谈论的是我们整个物种的生存，我们谈论的是数十亿人的性命。当然了，在我们对这个世界进行观察的同时，我们依然在寻找其他可能代替这里的世界，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和地球足够相似却又无人居住的世界，我们可以迁移到那里，而不是这个地方。”　　　　“如果不行，”沃启科博士继续说，“那它们也完全可能对我们很友好，并且欢迎我们走进它们的世界。就目前的观察，它们确实很友善。我们依然希望派遣一些人去那边好好研究它们，悄悄地。但就目前而言，我们依然只能在可以打开观察窗的时候，尽最大努力透过观察窗观察。这表示我们每周大概能有一两次机会，朝那里看个五到二十分钟。　　 　　“而现在，”他笑着说，“我敢打赌，你们都等不及想看看我们的‘外星智慧生命’是什么样子了。”他再一次笑了起来，不过观众席上的大声肯定的呼声打断了他。　　　　“最后一个视频，谢谢。”他朝技术人员示意道。爱琳再次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屏幕上，台下一片寂静，大家大气也不敢喘。不过沃启科博士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讲述，就好像他是自然纪录片的旁白。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些曲线优美的小山，还有向西方延伸的大面积森林。如你们所见，这是非常愉快的一天。昆虫们在嗡嗡吟唱，那边你还可以看到几只兔子在草地上吃草。从山坡上过来的是什么？哦，那是这世界上最强盛的住民！”　　　　当几个彩色的东西出现在山顶的时候，爱琳瞪大了眼睛。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他们是……”　　　　“哦我的天呐，小马！”　　　　爱琳惊慌地环顾着四周，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大家全都在盯着她，沃启科博士看起来很不高兴。她真的失控了，还嚷嚷得那么大声吗？　　　　对，没错，就是如此。　　　　沃启科博士哼了一声，继续往下讲。　　　　“对，很好，小马。不过，很明显和我们在地球上见过的小马完全不一样。注意到他们身体鲜艳的颜色了吗？你在地球上是根本不可能看到亮紫色的小马四处跑来跑去的，除非它主人心血来潮给它染了毛！另外，这些小马会说话。他们会使用工具，他们会建造东西。而且不仅如此，看看这里，这里又来了更多小马……而且他们并不全都是走路的。”　　　　观众席上一下子大乱，实习生们纷纷跳出自己的座位，指手画脚，互相交谈，甚至是激动地大喊大叫。　　　　“哦，哇哦！它带着个篮子！看那个！”　　　　“那只在飞？它……它长了翅膀？”　　　　“快看那只灰色的！”　　　　“哦看呐！那只还带了个马驹！实在是太可爱啦！”　　　　“那些长着翅膀！那些是长翅膀的小马！”　　　　“要是它们有那么聪明，为什么它们没一个穿衣服的？”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那不可能！这种翅膀和身体的比例，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哦天呐！那是只独角兽？一只真正的独角兽？！”　　　　“那只戴着帽子！”　　　　“哦我的天呐那实在是太惊人了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发现了异世界智慧生命的存在而且还是小马！哦哦哦那些小马在野餐它们看起来好萌好可爱好迷人哦天呐真是太帅了它们还能飞而且颜色都好漂亮它们都在笑而且看起来都好快乐的样子而且……”　　
滔滔不绝的爱琳一下子刹住了车，她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幸运的是看来没有谁注意到这回事，因为他们也都在瞪着大眼对屏幕看个没完，而且也全都在喋喋不休。稍微平定了一下狂飙的心跳，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屏幕的小马们身上。它们正在玩游戏，欢笑，饮食……其中那只紫色的独角兽，它坐在一张稍稍远离其他小马的毯子上，很显然正在读一本靠在野餐篮子边的书。　　　　“这也应该可想而知。”沃启科博士说道，“因此我的团队把这个世界命名为‘小马世界’。”一个回答他的都没有。所有的实习生都在盯着屏幕，忙着互相叽叽喳喳个没完。　　　　“咳咳。”礼堂里还是没有一个理他的。“咳咳！”看到观众们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沃启科博士叹了口气，朝负责播放视频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视频中断了。大家一阵失望的呻吟，但是总算把注意力又投向了讲台。　　　　“现在言归正传。”当大家的低语声消失之后，沃启科博士说道。“我们得了解小马的社会形态。它们是如何组织的？是什么样的人……呃……什么样的小马？它们有宗教信仰吗？作为允许我们迁移到那个世界的交换条件，它们有什么我们可以满足的需求吗？它们是否具备我们可以全面移民的大面积土地？差不多吧，我们需要的信息是海量的。我们发射过去的探测器远远满足不了需求，只能定期打开的窗口可以看到的就更别提了。而这也就是我把你们召集到一起的原因。”　　　　现在他获得了大家的高度关注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他。博士狡猾地笑了笑，很明显在品味着这个时刻，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实际上，我们需要的是一些志愿者。”　　　　爱琳的手几乎是自动举了起来。　　　　“啊，好吧，还真快。……你就是刚刚那个嚷嚷‘哦我的天呐小马’的女生吧？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呃……爱琳，先生。爱琳o奥尔森。”　　　　“那为什么你愿意为这个项目主动挺身而出？你甚至都还不知道我们会让你做什么呢。”　　　　爱琳稍稍想了一下。　　　　“这个嘛……先生，这个计划包不包括盯着个小屏幕没完没了地微调数据十二个钟头？”　　　　沃启科博士忍俊不已，礼堂里众多实习生也一阵心有灵犀的哄笑。　　　　“不，不会。但是这计划包括受制于一台实验型的谐波传送门，被发送到那个新的世界，在那个环境中观察小马的各种行为一段时间，以便我们收集各项数据。而且，你还会接受手术，在身体内植入几种不同的探测器和传感器，以便更好地促进我们的数据采集工作。”　　　　越听博士往下讲，爱琳觉得自己的胳膊就越往下耷拉。留在那里！？她还以为她要做的就是帮助观测呢！还有手术是要干嘛？把她变成一个活生生的机器人？这听起来可不怎么明智。另外，要是那些看起来很可爱很纯真的小马们实际上很邪恶而且充满了敌意呢？　　　　不过……整个人类种族都在面临着灭顶之灾，所以她才会跑到这里来花了足足六个月时间盯着那面愚蠢的谐波屏幕，盯得眼睛都要坏掉了。必须有人挺身而出，必须有人来冒这个险！反正，她也再受不了继续盯几个月的小屏幕了。　　　　她硬挺着让胳膊举着不放下来。　　　　“我加入。”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非常好！”沃启科博士高声说道，胡子拉碴的脸上笑逐颜开。“还有其他接受这项任务的人吗？”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又有三个人陆陆续续主动请缨，当沃启科博士继续对台下的观众们忽悠，恳求，诱惑，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又有一个人非常迟疑地举起了手。又过了五分钟，看到没有再举手的人，很显然，现在博士能招募到的志愿者就这么多了。　　　　“那好吧。”很明显他不是特别满意，但还是决定给个好脸色。“我们拥有了五位志愿者，五个勇敢高贵的灵魂，去面对无限远的未知……呃……很明显，最后那位年轻的小姐已经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了，很好。四个勇敢高贵的灵魂！请起立，你们这些了不起的勇者！我们向你们致敬！”　　　　爱琳站起身，当沃启科博士率先为她和其他志愿者大力鼓掌的时候，脸都红透了。大家的掌声持续的时间长得有点过分，然后慢慢地，有些笨拙地停息了。现在爱琳依然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沃启科博士很明显已经把他们给忘一边了，他现在正在翻阅讲台上放的一叠文件。　　　　她敏感地注意到了另一位志愿者向她投来的视线。她记得他叫亚当。那位小伙子耸耸肩，然后朝讲台方向点点头。爱琳也耸了耸肩，当亚当迈步走向讲台的时候，她也跟了上去。另外两个志愿者也随即跟了上来。他们在讲台旁边停住了，站在那里有些犹豫地面面相觑。最后，亚当瞅着博士还在低头看文件，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啥？”沃启科博士吓了一跳，有点茫然地朝周围看了一圈。“哦……对，当然了。各位，感谢你们今天能够前来。大家休息休息吧，去自助餐厅庆祝一个钟头之后再回去工作。我们依然需要继续寻找其他可替代的世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小马世界’情况不顺利！”　　　　于是，其他实习生们开始陆陆续续从礼堂后面离开。沃启科博士转过身面对着四位志愿者，满脸热情的微笑。　　　　“啊，我亲爱的志愿者们，太好了，太好了！现在，请先和你们的同事们一起去吃些东西吧。这是个特别的好日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冰激凌和蛋糕！就在食堂等着呢！而且因为你们是志愿者，所以应该每人再多得一大片！去吧！”　　　　说着，他挨个递给他们每人一个文件夹，里面夹了几页纸。　　　　“尽快把这些读完，三个小时之内到会议室4-C来见我。我们得先了解几件事再说。当然，请先去吃蛋糕吧。”　　　　爱琳和另外三位志愿者打开了手中的文件夹。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份标准的授权协议书，一份保密协议，还有一份医疗检查单。　　　　“好吧，”亚当说道，“这肯定很有意思，不过现在，我们先去吃点儿蛋糕再说！”　　　　无论是哪个意见，爱琳都深表赞同。　　　　
第二章：信息* * *　　会议室4-C实际上是个非常宽敞的房间，中间摆了一张巨大的橡木会议桌。爱琳等四位志愿者满载着蛋糕冰激凌和大家的赞誉，神采奕奕地走进了房间里。她有点警觉地看着门两边站着两名武装警卫，不过当他们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警卫的阻拦。里面已经有好些人在等着他们了，全都坐在房间深处，离门口远远的，非常轻松地坐在黑色高背皮椅上聊着天。　　　　在他们的欢迎和鼓励之下，志愿者们坐到了靠近他们的座位上。大部分房间都显得空荡荡的。　　　　“我们真希望志愿者能再多几位就好了。”房间里的一个人说道，是个科学家，爱琳记得她应该叫玛姬o汉森，是她老板的老板，谐波发射器团队的负责人。她转向另外几位科学家，“我都跟保罗说过了，我们应该扩展我们的选择，不仅仅在实习生里挑人。”　　　　另外一位科学家耸耸肩。“他说他想把这个选择范围限制在内部。”　　　　因为目前看来没什么特别可谈的，所以爱琳一边翻着沃启科博士给她的文件一边听其他人自我介绍。除了汉森博士之外，还有艾尔登o罗，医学部主任；赫尔曼o费舍尔博士，他负责一个代号为“攀升”的项目，说话的时候带了点奥地利口音。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男人没说自己的全名，只是自称爱德华博士。最后一个男人自我介绍，他是米切尔o莫里斯少校，是这里的军事观察员。　　　　自我引荐结束之后，沃启科博士走了进来，坐在会议桌首席位置。　　　　“大家都做完自我介绍了吧？对吧？很好！那就直入正题吧，首先，你们都仔细看过发给你们的文件了吗？”　　　　志愿者们都向他保证已经看过了。　　　　“很好！”沃启科博士眉开眼笑。“那么首先，我们需要你们签订保密协议书，基本保密条例以及违规处罚条理，任何你们想知道的情况都可以在这里得到解答。你们谁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么请签名吧，我出色的志愿者们！”　　　　爱琳觉得有点心慌，而且从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也差不多。不过，虽然稍稍犹豫了一下，她和其他人还是签了文件，并把保密协议书交给了沃启科博士。　　　　“好极了。”他说着，把那些文件合在一起放进了一个牛皮纸袋里。“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我必须承认，现在我们要向你们介绍一些非常激进的概念。不仅仅是控制系统的植入——这个我在刚才的会议上已经简单介绍过了，还有些最尖端技术的东西，现在世界上任何人听了都会告诉你那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玩意儿。”　　　　“我必须要警告你们，在此之后，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现在当你们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你们还有拒绝的权力。但是，如果之后你再想拒绝的话，那你就会被送去隔离了，我恐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只能与那些和你了解相同信息的人联系，至少要一直持续到这个特别的项目完成为止。请别见怪，如果谁现在想离开的话，可以回到扫描阵列那里去了。　　　　爱琳可以看到其他实习生眼中的恐惧之情，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里也蕴含着同样的情感。其中一个志愿者站了起来，一个年龄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她找了个借口，脸胀得通红，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出了门。一个警卫从门口把头探进会议室，不过沃启科博士摇了摇头，说她可以自由离开。于是警卫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嗯，好吧。”沃启科博士说道，“没我想的那么糟糕。好吧，如果你们剩下的这几位都这么有信心，很好！那么咱们来看看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一些信息。”　　　　沃启科博士按下面前桌上的一个按钮，会议室里的灯顿时暗了下来。房间后面的大屏幕亮了。一幅田园风光的景色出现在上面，艾琳记得之前会议上介绍“小马世界”的时候就看过这个。　　　　“有几件事情，我们没有向其他人透露。我们收集了一些视频，还精心进行了编辑，好保存更多信息……更多……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地方。首先，你们在这里看到的长角的小马，我们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称它们‘独角兽’，这看起来很容易接受吧？而你们没看到的是……好吧，认真看。”　　　　爱琳仔细看着一只小马快步走进屏幕画面中，一路小跑的时候还温柔地笑着。现在她可以靠得更近，也能看得更仔细了。她注意到这小马只是外形看起来像是地球上的小马而已。她的头是圆的，眼睛更大，额头也更高。另外，以她的经验，地球上不管是大马还是小马都没法笑，屁股上更是没有像是四叶幸运草一样的纹身。　　　　另外，她看起来还有些不太一般。爱琳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发现独角兽的角正在微微发光，散发着一层浅绿色的光晕。然后，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地上的一些树枝被裹上了一层颜色相仿的光晕，然后飘到空中朝独角兽飞了过去。于是她转过身沿着来路快步返回，树枝飘在空中，拖在她身后。　　　　爱琳惊觉自己的嘴巴张得老大，于是赶紧合上。　　　　“如你们所见，独角兽看起来似乎拥有某种念动能力。我们怀疑长翅膀的小马也有类似的特别能力，这使得它们可以飞行。你们也看见了，就算是小马世界的重力比地球要低一点，那种翼展的幅度也根本不可能支撑得起那种体型的生物。就算那生物的体重有可能轻到那种地步，它的质量也无法克服空气阻力从而向前飞行。”　　　　“就我们的观察结果，在这些了不起的小马们当中，念动力并非唯一的案例，”沃启科博士说道，“我们也见识了很多其他的小马用这招。”　　　　他再次在面前的控制面板上按了一下，视频变换了。好几只独角兽在屏幕上一一闪过，一只蓝色毛皮白色鬃毛的独角兽看起来很明显是雄性的，他身上的纹身是个别针，正在身边飘着一个似乎装满了苹果的小袋子快步小跑。另一只黄色毛皮蓝色鬃毛的正在用她的念动力把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最后是一只浅紫色毛皮的独角兽，暗紫色的鬃毛里夹着洋红色条纹，纹身看起来像个星爆的图案。她正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在面前飘着一本书，很明显正在阅读它。爱琳觉得这么边走边看书稍微有点危险。　　　　“很明显，念动能力提出了一个非常大的未知数。这是这个世界和我们世界完全不同的一个方面，谁知道还可能会有多少不一样的地方？”　　　　“你们到底是怎么拍到这些视频的？”艾琳只觉得非常惊奇。　　　　“哦，很高兴你问起这问题！我们发过去的无人机体积都非常小，而且编写了隐蔽观察的指令，而且便宜到只用一部上好相机的钱就能买得到！它们停留在镇外，和镇子保持一定距离，并且密切关注所有它们的程序感兴趣的东西。”　　　　“先生，”亚当开了口，“它们屁股上那个纹身的含义是什么？”　　　　“哦，那个啊，”沃启科博士挠了挠他的胡子。“我们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所有的成年小马都有那纹身。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成年礼之类的仪式吧，但是我们现在真的不清楚。我们已经记录了其中的一些图案，但是据目前的观察，小马和纹身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相关性可言。只是似乎把不同种类的小马做了个区分，就是这样。”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爱琳问道。　　　　“哦，如你们所见，我们看到的小马分为三种不同类型。至少我们还没见过这三种类型之外的其他类型！最基本类别是那些既没有角也没有翅膀的。它们看起来似乎主要是劳工，农民，手艺人……或者说手艺马吧，我想。它们往往拥有更多……更加实际的标记。比如各种植物，水果，花卉，工具，等等诸如此类的图案。”　　　　“不过，独角兽嘛，它们拥有的图案往往更偏向于艺术，神秘学，或者科学类的图案。比如说，星星，或者画笔。我甚至还看到过一个沙漏纹身！而长翅膀的小马则更加偏向于天气类型的图案，比如云朵，彩虹，等等那些东西。其中也会有些混杂和反例，比如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只幸运草纹身的独角兽。不过我们最合理的猜测是，那是某种形式的阶级制度。最普通的小马很可能处于底层。虽然在不同阶层之间，我们似乎也没看出什么真正的社会分隔来。”　　　　爱琳听得入了迷，这么多的未知！
“所以，总的来说，”沃启科博士继续说道，“我们希望你们去做的，就是渗透到小马社会之中，去发现这社会的原理。去尝尝当地的食物，这样就可以给我们在你们消化道中植入的传感器提供数据，分析其组成与营养成分。和小马们多接触，多交流，搞明白那里的经济是如何运作的，调查不同阶层之间的小马存在的差异究竟是什么，了解它们的政府运行机制。等等等等。基本上只要收集你们能接触到的一切信息就可以了，而且越快越好。”　　　　亚当笑了笑。　　　　“那我们要怎么做？直接走到它们面前说‘嘿，你们好啊小马，我是从一个陌生世界来的外星人，想收集一些你们世界的信息’？它们可能懂我们的话吗？我很怀疑它们会不会说英语！”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事了。”沃启科博士笑了，“我们发射过去的一架探测器碰巧记录了在它下面徘徊的一对小马夫妻的对话。很显然，它们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说实话，看到它们的念动能力还是把我惊得不轻。不过语言这回事，则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了，我相信你也会同意的。”　　　　“至于另一回事嘛……”说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表情稍微有点不自在，“它们不会把你当成是外星生物的。我们的计划是……嗯，是把你们变成小马。”　　　　一阵漫长的沉默。　　　　“对不起，您说什么？”过了足足一分多钟，爱琳才开口问道。也许她没听清他的话……　　　　“对，把你们变成小马。费舍尔博士，可以接着说吗？”　　　　“当然了，保罗。”骨瘦如柴的奥地利老博士从座位上直起身来，在自己面前控制板上按了一下。小马世界和那些绚丽多彩的住民们从屏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样子非常古怪的微型机械，还有一大堆看起来像是油乎乎的米粒一样的东西。　　　　“我是为攀升项目工作的，这项目的中心主题是：如何用我们自己控制的纳米机械来对抗黑潮的那些邪恶小怪物。很不幸的是，黑潮的纳米机械要比我们先进多了，我们的纳米机械就算上去也只能被它们毫无差别地分解掉。”　　　　“无论如何，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工作成果。这堆小球体中的每一粒，都是肉眼看不到的细小微型机械，而且具备分解物质并重新组合的能力，就和黑潮的纳米机械一样。只不过，我们可以控制它们，以及它们的运行结果。”　　　　“我受够了，”第三个志愿者开了口，一个小伙子，爱琳认得他叫理查德。“这东西根本别想碰我，对不起。这在我听起来实在是太‘疯狂科学家’了。”　　　　“那好吧。”沃启科博士说道，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站起来把那个小伙子送出了门，在门口简单地和警卫嘀咕了几句，然后理查德就被一个警卫送走了。沃启科博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长叹一声，深深地陷了下去。　　　　“那么现在还有两位了。请继续，费舍尔博士。”　　　　“嗯，是的。当然了。”　　　　奥地利人拨弄着他的笔，很显然正在回忆自己说到了哪里。最后他继续开口往下讲。　　　　“该过程是绝对安全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一点。我们将会把你们变成小马，最平常的平原品种。而且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图案，我们就会帮你们把它印到屁股上去。”　　　　有一瞬间，爱琳感觉挺失望，不过好像不是因为会变成小马。无可否认，这个疯子科学家还没把她吓到退缩的地步。但是……“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变成长翅膀的小马呢？”她问道，“我希望能飞！”　　　　费舍尔博士看来有点被逗乐了。　　　　“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们它们是怎么飞的，并且给我们把它们翅膀的解剖学结构描述清楚的话，”他说道，“那我们确实很乐意把你变成一只长翅膀的小马。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把视频里看到的长角和长翅膀小马的能力复制出来。”　　
爱琳非常惊讶地发现她对此相当失望。这并不是说如果他们真能把她的身体改造成那种小马，她就会心甘情愿，对吧？　　　　费舍尔博士继续往下讲，“我们可以做到的，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已经做过大量的动物实验。而且我们相信，缺陷已经全部被排除了。”　　　　“而且你们也有我的私人担保，”沃启科博士忽然插进话来。“只要一有机会，你们马上就可以从小马世界回来。而且说句实在话，如果帮助拯救了这个世界还不够，我会亲自担保你们得到足够丰厚的酬劳和补偿，下半辈子你们都可以不用工作就尽情享受。另外，一旦尘埃落定，计划成功，你们都将会成为全世界的英雄。那么，你们觉得呢？”　　　　爱琳和亚当互相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好一阵子没说话。　　　　“这项技术是从哪里来的？”亚当忽然问道，“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看来这技术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时代了。”　　　　费舍尔博士的表情不太舒服，他扭头看了看沃启科，对方耸耸肩，朝他点点头。　　　　“我们……研究过黑潮的纳米机器。”费舍尔坦白道。“我们设法回收了一些受损的，并且通过研究，搞明白了它们的工作原理和机制。于是，我们用这些知识造出了我们自己的纳米机器。”　　　　“所以，你是说，你打算用基于黑潮的技术，来把我们变成小马。”亚当淡淡地说道。沃启科和费舍尔两位博士都沉默地点点头，证实了他的话。　　　　“那，我也只能说‘不’了。对不起。”亚当说道，“我同意理查德，这实在是疯狂过头了。抱歉，爱琳，看来只能全托付给你了。”　　　　爱琳只觉得心脏在砰砰狂跳，她目送沃启科博士把亚当送出门外，把他交给了等在那里的警卫。他们把他带走了。　　　　“那现在只剩下一位了。”沃启科博士说道，他有些无力地靠在了皮椅上，身体微微陷了下去。“你觉得呢……爱琳，对吧？整个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不，是两个世界的命运。我们的，还有他们的。因为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我们有没有收集到我们需要的信息，整个人类种族迁移到小马世界的行动，在八个月之内都必须开始了。”　　　　“为了这种准备，我们已经在全世界建立了多处发射台，我们是打算尽可能用外交手段来和平解决的。但是，人类种族的生存必须放在第一位。你收集到的信息很有可能会让我们之间的交流，让这次迁徙变得更加容易，你的行动很可能改变两个种族的未来。你愿意这样做吗？”　　　　“先生，我……”她把脸转向了一边。她从来不喜欢处于这么尴尬的境地，而且她现在被告知，全人类的命运有一部分将交由她来承担。哦，还有大部分仍处于未知的小马种族的命运。　　　　当初我干嘛要那么冲动地举手呢？她悲哀地想，要是我早知道得靠黑潮的技术……　　　　“我……我可以先考虑一晚上吗？”最后她说道。　　　　沃启科博士同意了，然后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这时候已经有个警卫回到了会议室门前，但是沃启科博士示意他留下就好，老人特地一路把她送到专门准备好的宿舍。这一路上，他都在和她说话，非常沉稳地向她讲述人性的美德，拯救地球，以及她将会成为现代世界的英雄，就像近一个世纪之前登上月球的那些宇航员，等等等等。　　　　她真希望他不要再说了。他喋喋不休吵得她连思考都困难。　　　　最后，他们走到了另一扇有警卫把守的门前。　　　　“好了，我们到了，亲爱的。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给我们这个机会。你会为每一个人都带来无限的希望，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完，沃启科博士就转身离开了。爱琳进了门，朝周围望了望，她正在一间大客厅了，周围的墙壁上镶着几面屏幕，不过现在都没打开。房间正中是一张大沙发，还有几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椅子。靠墙还摆放着很多书架。往旁边一看，她还看到了一个酒吧台，以及非常体面的厨房区。她一进来，理查德和亚当就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很明显谈话被打断了。　　　　“哦，也没花太长时间嘛。”亚当笑嘻嘻地说道，“我根本不觉得有谁可能愿意去，那实在是太疯狂了！”　　　　“其实，”艾琳迟疑地说，“我还没有决定呢。”　　　　理查德和亚当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绝对是在开玩笑！”理查德看起来吓了一跳。“他们要把你的身体生拆了，再重新装起来！而且还重新组装成一匹愚蠢的马！更别提用的技术还是从黑潮来的！你怎么可能会考虑？”　　　　“因为众多生命正身处威胁之中，这就是为什么！”　　　　“别傻了，”亚当翻着白眼，“没人会死的。我们已经找到了可以移居的世界了，获取信息什么的根本没有意义。不管那些小马喜不喜欢，我们都要过去。要是它们敢攻击我们，好吧……我们可不会把军事武装力量什么的扔在地球上，对吧？我怀疑那些长翅膀的小马能不能赢得过喷气机！”　　　　他和理查德开始开玩笑，讨论着那些不自量力的小马在对上战斗机、坦克和武装直升机的时候会是啥模样。她则在回忆他们当时都看到的视频。小马们在欢笑，在玩耍，在畅谈，在阅读，辛勤耕耘，努力建设。那个社区，是如此快乐，如此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她忽然明白了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不管是否准备好，全人类就要从世界各地如洪水般涌来，成百上千，不，数以亿计地通过谐波传送门了。通常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是善良的。但在整个种族的生死存亡关头，那些小马的困境，他们还会放在眼里吗？　　　　绝对不会，几乎可以肯定。除非有谁能过去那边，带来相关的信息。那些小马是活生生的智慧生命，除非把这些信息带回来公布于众，否则爱琳恐怕人类只会把他们当做畜生来对待，在乎的只是对人类有益的那部分用途而已。　　　　而且，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会更糟？会说话的动物？某些类型的人肯定会认为那是一种威胁。爱琳相信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类都是善良的。但是，她也知道仍然有很多心胸狭隘的种族主义者和仇外主义者。光是人类内部，很多仇恨的来由只不过是皮肤颜色有些差别而已。那么又有多少人会憎恨那些与众不同的小马们呢？　　　　这些想法无比沉重，全部压到了她身上。她忽然明白了这是多么重要的任务，沃启科博士一点都没错。这是两个世界的事，不仅仅是一个，而是两个互相平衡的世界。而现在，面临更大危险的那个世界，是小马世界。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　　　　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猛地推开了她刚刚进来的那扇门。门口的警卫们稍稍吓了一跳，其中一位抬起胳膊好像要拦住她。　　　　“对不起，女士。”他开口道，“但是你不能离……”　　　　“请告诉沃启科博士，”她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告诉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愿意。”
第三章：抉择* * *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沃启科博士陪着爱琳进了另一个会议室，老头子几乎乐开了花。他没完没了地又是鼓励又是安慰，几乎就没停过。爱琳勉强听着这些，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正在做白日梦，所有的一切感觉上都这么……虚幻。　　　　现在爱琳只觉得这太离奇了，居然就坐在这里，平静地讨论着该怎么把她的身体拆了再重新组装成一只……小马。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打算这么做，在她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尖叫着阻止她，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那声音真的传出来。　　　　“很好，”当大家都入座之后，他开了口。“现在我们可以更加深化这个计划了，这个计划的代号嘛……我们叫它……嵌入计划？真的，这就是我们能想出来的最佳代号？”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好吧，我们就各自都给你仔细讲解一下，好让你能简单了解我们会怎么做。首先最重要的，玛姬？”　　　　“谢谢你，保罗。”她转向爱琳，递给她一台平板电脑。艾琳接过来，但没急着把它打开。这似乎是一台相当普通的平板电脑，带触摸屏的那种，就跟世界上每个人都在用的一样，没什么差别。　　　　“这台平板里记录了所有我们从小马世界收集到的各种数据。所有的视频，所有的图像，所有的科学数据，以及我们关于小马世界的应有社会形态的最佳推测。请仔细地研究一下，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它。它是和你的指纹关联的，现在请打开它。”　　　　爱琳把她的大拇指按在屏幕上，它立刻亮了起来。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徽标“嵌入计划”，下面还标着一行红色字体“绝密资料，只有授权人员可阅读。”　　　　“谢谢你，汉森博士。”她说着按下那个徽标，然后它消失了，变成了一个目录。目录大约分为几部分，包括视频栏，数据栏，分析栏，以及小马的各种纹身截图，等等。　　　　“哦，拜托，”她微笑着说，“现在我们可是一起工作的同事，直接叫我玛姬就可以了。”　　　　艾琳回之以微笑。“谢谢你，玛姬。”　　　　“不用客气，亲爱的！”　　　　“你就继续叫我博士好了。”爱德华博士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把我这部分赶快说完就好。我还得尽快回实验室呢。关于这次小小实地考察所需要的各种植入装置现在我们还正在制造。为了按时完工，我可忙得很。”　　　　“当然，爱德华博士。”沃启科博士答道，稍微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请继续。”　　　　“非常好。小姑娘，把你平板上索引里标着‘控制系统’的那部分点开。我会带你稍微过一遍，让你能简略了解我们打算实现什么目标。”　　　　爱琳顺从地照做了，她有点害怕这个坏脾气的科学家。　　　　“你会发现，大部分的植入装置都是各种各样的化学分析仪器。有一部分将会植入你的消化系统，从你吃下的食物中分析其化学及营养成分。在你的鼻孔和肺脏里还有更进一步的传感器，将会分析你呼吸的空气中的一切，从空气成分，到花粉和粉尘的成分一应俱全。”　　　　“你的视力将会得到大幅度提升，眼睛里会内置频谱分析仪，这样你就可以测量各种各样的光辐射，甚至包括超出可见光范围的波长。别担心，你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干扰，分析是在无形中进行的，你会觉得自己看到的都是正常的东西，和你现在眼睛看到的没什么差别。”　　　　“不过我们还得到要求，要尽我们所能让你的身体具备全面优势。所以你将会同时拥有夜视能力和红外视觉。而且你的眼睛还能看得更远，看得更清楚，任何肉眼都无法和你的眼睛相提并论。你可以看清距离一英里之外的一张邮票上的字。当然，如果你需要这么做的话。不过请记住，这会让你变成超级远视眼，你的眼睛得过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视力。”　　　　“你的耳朵基本上也是一样。它们可以听到远超出正常听力范围内的超声波和次声波，并记录下来。虽然声音如果离得太远的话也无能为力，不过再次提醒你，你只要集中精神去听，就能听得很远很远，地球上的任何动物的听力都比不上你。”　　　　“还有信息存储与检索系统，以及通讯系统。在你的身体中将会植入数据存储设备，只要我们有机会打开窗口，就可以下载你收集到的数据，以便马上进行分析。”　　　　“另外，在你的下颌内还有内置的麦克风，你的耳朵里也会植入微型耳机。这是为了让我们和你进行即时交流，好在需要的时候对你进行指导。”　　　　这时候沃启科博士插了嘴，“此外，我们要你留个记录。只要正常说话就行了，麦克风会把你的话录下来。包括你对你遇到的小马们，你接触到的那个社会的任何想法，以及感想或者直觉等等，如果有的话。”　　　　“对，对！”爱德华博士不耐烦地说道，听起来有些恼火了。“只要是我们无法通过记录来识别和辨识的什么煽情的肥皂剧情节都行。现在，要是你话说完了，那我就继续往下讲了。”　　　　“啊，对了，实际上……我也有个问题。”爱琳说道，努力不去理会爱德华博士的抱怨。“有没有可能……我可以把记录仪器关闭那么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爱德华博士瞪着她的那表情活像是她刚刚叫他上演帽子戏法。　　　　“为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块。“看在老天爷份上，为什么我们会让记录仪器可以被关闭？”　　　　“这个……有时候……女生是需要一点隐私的，您明白吗？”爱琳的脸红了。　　　　“我亲爱的大小姐，”他故作谦卑地反唇相讥，“要是您想跟那边的当地公马逗乐子滚床单什么的，我相信那是您自己的问题，但是别……”　　　　“不！不不不！天，才不是！你在开玩笑吗？”爱琳现在脸都红得发烧了。她又羞又窘，几乎抬不起头来。“我在说的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了，比如去洗澡或者上厕所什么的！我不希望你们那时候还盯着看！老天，你觉得我说的是……是……那个？！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爱琳爆发之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温和的笑声。只有她和爱德华博士没有笑。爱琳是因为又羞又恼，爱德华博士则纯粹是因为焦躁和愤怒。　　　　“亲爱的，”当笑声平息之后他就开了口，“如果你认为我会-”　　　　“哦，得了吧，汤姆，就照她的意思办吧，好吗？”汉森博士打断了他的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就给记录仪器加个她能控制的暂停功能，二十分钟吧。如果她那时候忘了把它重新打开，那就设定成可以定时自动重启好了。”　　　　“我们真的要因为这女孩子一时害羞的冲动就修改我们的研究和设计？”爱德华博士反驳道。　　　　“汤姆，拜托。”沃启科博士开了口，他声音很通情达理，但非常坚定。“她可是同意接受了有史以来最激进的人体改造手术，而且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发送到一个陌生世界的人类。照顾她的情感，接受她的意见，我觉得这是我们应该为她做的，至少可以让她感觉好受点儿。”　　　　爱德华博士瞪着眼睛在整个会议室里张望了一圈，发现他孤立无援。　　　　“好！”他气哼哼地咬着牙，“我会做的，现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这些修改得花更多时间还有我更多的精力。各位日安了。”　　　　硬邦邦地扔下这几句话，爱德华博士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爱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她真心不喜欢这个人。片刻后，沃启科博士又说话了。　　　　“他实际上真的不是个坏人，爱琳。”他声音很轻。“他就和我们之中很多人一样，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大到了糟糕的地步。要是往常，你肯定也会喜欢和他交流的，他可以算得上我们之中脾气最好的人了。”　　　　爱琳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还是因为刚才的冲突而心中愤愤不平。下一个作介绍的是费舍尔博士，爱琳稍微有点艰难地把注意力转向了他。当奥地利人用阴阳顿挫的腔调开始发言时，她很快就把爱德华博士忘到脑后去了。　　　　“和汉森博士一样，爱琳，我也希望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们得在一起工作好一阵子呢，毕竟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咱们之间熟一点可以让很多事情都容易不少。所以，请叫我赫尔曼就行了，谢谢。”　　　　爱琳勉强笑了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动摇，“谢谢你，赫尔曼。”　　　　“当然了，”他笑了起来。“说到我嘛，我的团队是专门负责设计和构建躯体的，用来植入爱德华博士的那些可爱的小玩意儿。设计原本基于一个原始基础，也就是基于我们自己世界的小马。不过我们马上就遇到了问题。”　　　　“当你看那些视频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个世界的小马灵巧程度简直有如梦幻，不管是它们的四肢和蹄子，还是它们的下巴和嘴。虽然平地小马和长翅膀的小马一样都没有可以移动物体的念动能力，但它们携带和建造物品的时候都一样，我们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费了好大力气才设计出合适的关节、肌肉和筋脉，使得我们设计的身体不但可以模仿小马世界的小马的行动，而且外形看起来也和它们没什么区别。”　　　　“除此之外，就像爱德华博士提到的，我们也得到要求，要尽我们所能让你具备身体机能方面的优势，以便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将会比任何同等体型的动物都要强壮，可以轻松举起几倍于自己体重的物体，而且你将会拥有远超出你平常水平的耐力和速度。另外，你的骨架结构也会被强化，以便能负担得起你所需要的力量和速度。”　　　　“另外，你的反应速度，协调机能，还有条件反射能力都会尽可能最大幅度强化。你适应你的新身体应该花不了多久，很快你就可以掌握所有那些技巧。当你真正到达小马世界之后，你可以轻松应付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
“最后还有件事。我们都知道我们这里的小马是吃草的，而且还可以吃面包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不知道那边的小马吃什么。因此我们并没有把你设计成纯粹的素食主义者，而是让你的消化系统可以处理几乎任何有机物。你不会轻易中毒，只要周围存在你可以咀嚼和吞咽的有机物，你就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那……那个屁股上的纹身呢？”爱琳问道，“那个要怎么办？”　　　　“就我所知，爱琳，你可以在预先遴选的图案列表上随意挑选你喜欢的。列表就在玛姬给你的平板电脑上。”　　　　“哦……”爱琳朝平板瞟了一眼，她萌生了一种马上把列表打开好好看一遍的冲动，不过把它压了下来。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最后希望达成的结果。你有什么问题吗？”　　　　“嗯，是的。”仔细想了想，爱琳问道，“你们能告诉我具体是怎么做吗？你们打算对我做什么？”　　　　“哦，好吧。基本上，我们要做的就是给纳米机器编程，把最终结果输入程序。然后我们会把你放入一个充满了这些纳米机器的培养液槽里。它们会进入你的身体，从细胞等级对你进行重塑。”　　　　“另外，实际的手术将是自动化的，不过全过程有我们最好的医学博士和医生进行监督。一旦你的全身骨骼呈现出可塑性，培养槽内的多种高精密机械臂就可以开始进行人工重塑手术了。”　　　　爱琳瞪着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这家伙刚刚说……她的全身骨骼会呈现出“可塑性”？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可……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有点反胃了。她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些想法压了下去，听着博士继续往下解释。　　　　“这改造手术是阶段性进行的，没过一个阶段，你都会更加失去人形，变得越来越像小马。总而言之，全过程大约需要两个礼拜。”　　　　“两个礼拜？！”尖叫，逃跑，冲出房间门口落荒而逃，这些冲动越来越难以遏制了。“还有……会疼吗？”　　　　“哦，不，我亲爱的，当然不！”费舍尔博士连连摇头。“对你而言，这段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整个过程中你都会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而这过程的长短也会在实际操作中进行必要的调整，你只是简单地睡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一只小马了。逆转过程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完全可参照的模板，所以会比变过去的时候要顺利得多。只要再睡一个礼拜左右你就又变回来了。”　　　　“而且，如果你喜欢的话，”沃启科说道，“我们还可以给你加点儿小马时候的身体机能升级。比如反射速度或者力量什么的，如果你想的话就把这当成改造的附带大礼包好了。”　　　　爱琳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样子，当她凯旋归来的时候变成了超级英雄，好像还真有点酷……　　　　“我……我考虑考虑。”她说道。　　　　“嗯，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沃启科博士说道，“你还有什么其它问题吗？”　　　　事实证明，她确实还有。这谈话又持续了大约一个钟头，因为爱琳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往外冒。　　　　她要在小马世界呆多久？越久越好，不过最长也不超过几个月。　　　　要是他们没法带她回来呢？这根本不可能，他们向她反复保证这一点。只要设备和谐波调频的频段在，他们就可以调频至小马世界，最终通过在她新的小马身体里的植入物来找到她。　　　　要是发生了万一，或者情况超出了预期，她最后死了或者比死了还糟糕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父母会得到报告。而且，只要她还活着，他们就会尽一切力量让她的余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另外，她依然会被当做英雄来铭记。　　　　她可以和小马们说些什么呢？她可以提起人类的事吗？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不能提起人类，或者人类迁移到小马世界的计划。她的任务并不是外交，而是收集信息。当然他们告诉她，这任务也可能会改变。不过未经许可，她不能越权行事。　　　　那这个……马体化——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词儿——改造工程，什么时候真正开始呢？大约在这周末，也就是说还有四天时间。　　　　最后会议终于结束了。沃启科博士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研读给她的平板电脑里的信息，而且也再次提醒她，除了参与这次会议的人，不要和任何外人透露这些情报，以及爱德华博士，她可别以为他会对她客气。　　　　沃启科博士再一次把她亲自送到了她现在的宿舍门口。这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对她大加赞赏，毫不吝啬地表扬她的英勇和胆量，告诉她只要人类存活下来，那她将是人类历史上永远的英雄。　　　　“所以，重要的是我们要确保人类的生存，对吧？”当他们走近门口的时候，他笑着说道。爱琳也跟着一起笑了，只是有些无力。她现在完全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都快休克了。　　　　沃启科博士把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之中，郑重地上下晃了晃。　　　　“这是无比重大的任务，爱琳。你会发现的，你为你的种族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我为此向你致以最真诚的谢意。”　　　　爱琳凑凑合合哼唧了些她自己都没听明白的东西回答，然后跌跌撞撞地通过警卫把守的大门，回到了宿舍里。理查德和亚当仍然坐在沙发上，不过他们正在房间里的一面大屏幕上看足球比赛。亚当抓起遥控器，把电视调成了静音。　　　　“哇哦！”他叫道，“真没想到又见到你啦！至少还是个人样嘛。你现在不是应该已经变成一只小马了吗？难不成你临阵退缩啦？”　　　　“我才没临阵退缩！”她愤愤地叫道，理查德窃笑不已。说真的，他们都应该是大学生，预备科学家才对，怎么跟她弟弟似的？“他们还得花几天时间来做好准备，而在这期间我还得好好学习呢！”　　　　“好，好，好啦。”他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爱琳，抱歉拿你开玩笑。我真的认为，你的行为简直是勇敢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也许有些疯狂，但是真的很勇敢。”他伸出了手，稍微犹豫了一下，爱琳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　　　　“这里大概有八个房间，都挺宽敞，而且设备和装修也都特别好。毫无疑问，他们本来做好了准备迎接更多的志愿者，可结果就只有我们几个。去看看你的房间吧，之前我们吃蛋糕的那阵子，他们就把所有的个人用品什么的全都搬进去了。而且如果你不喜欢他们给你的房间，那就再随便选一间空的好了。”　　　　“听起来不错。呃……谢谢，亚当。”　　　　“没问题。”他挥了挥手，回沙发那边去了。爱琳去找她的房间，听到足球比赛的音量又重新响了起来。走了第三个门的时候，她找到了她的那间，之前有扇门被锁上了，她猜那不是亚当的就是理查德的。房间就像是亚当说的那样非常宽敞，里面足足有四张单人床，一面墙上安装了一台大屏幕电视，每张床的床头还放了一张桌子。她的行李和东西都被堆在其中一张床下，于是爱琳一时兴起就把那张床据为己有了。忽然之间，这一整天所有超出理性思维的压力全都化作了疲劳一股脑地压到了她身上，她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打算稍微休息几分钟。　　　　还没过一分钟，她就睡熟了。　　　　* *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比她想的还快。爱琳尽力把她的精力集中在平板的资料里。每个视频她都看了很多遍，尽力去感受小马们是如何互相交流的。这似乎很轻松，而且很悠闲。她读了报告，并且对小马世界的大气成分与地球惊人的相似而非常感兴趣。重力要稍微弱一点，不过，这可能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那些长翅膀的小马能飞。　　　　她听了一段被无人机录制下来的小马之间对话的音频片段，听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它们说的是一口完美的英语，连明显的口音都没有。一只小马走在另一只的身边，说了一句：“而她做过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马芬！”　　　　好吧，所以小马们会烤蛋糕什么的，而且很明显它们会做马芬。小马面包师，谁知道呢？这绝对是她迫不及待想去搞明白的一件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费舍尔博士和沃启科博士偶尔会来缠着她，问她选好了自己想要的纹身图案没有。不过她把那个列表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哪个特别喜欢的。她现在正在考虑干脆随便选一个算了，于是打算先去正常休息一下，稍微上会儿网放松放松。　　　　她没有发电邮或上社交网站的权限。自从她加入谐波项目中心实验室起，这就是严重违规行为。不过，有几个经过批准的新闻网站的还是可以浏览的。因为这可能是她最近一段时间里能了解重大事件和新闻的最后机会，她点进了网站，开始浏览起来。　　　　然后，它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她点击了一个新闻的链接。忽然，一片向日葵花田充满了面前的屏幕。文章的标题是《我们的大地正在消失》，刚刚看了几行字，爱琳就觉得它牵动了自己的心。
黑潮仍然以不可阻挡之势在我们的地球上肆虐，而我们的政府似乎根本无力阻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期盼逃生之门了。而他们也应该如此，因为保护人类的生存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们的森林和平原呢？我们的湖泊、公园和田野呢？那些已经是注定要消失的了，在我们星球上这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大灭绝悲剧中，它们全都要被黑潮无情地吞噬了。　　　　为人类种族准备的逃生和疏散方案正在制定，而有没有什么方案可以拯救我们宝贵的植物和动物物种呢？我们今天将和安妮o里希特博士，自然保育委员会的主席谈一谈……　　　　停止阅读文章，爱琳重新凝望着那片向日葵。它们看起来如此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充满了阳光，金色的花朵迎着阳光，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连成了一片，仿佛能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而这片田野，和这星球上所有的一切，过不了多久，都要被黑潮无情地淹没了。在理智上，她早在好几年前就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望着那片田野，她只觉得内心深处在隐隐作痛，冰一样寒冷，绝望……不管她做什么，也无法拯救这篇花田。它会默默地留在这里，继续不屈地昂首向阳，直到被黑潮所吞噬……就像地球一样。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像是一束阳光透过深深的水照进了黑暗的井底。也许她救不了这片原野，救不了这些花朵，但是向日葵依然会再度绽放。她在谐波计划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个。决意和勇气在她心中冉冉升起，这感觉愈发强劲，愈发火热，有如凯歌一般和她的血脉一起澎湃激荡。　　　　忽然之间，她明白自己想要的纹身图案是什么了。这图案不在批准的列表上，不过她不在乎。她的标记将是一朵向日葵。这就是她的最终选择。　　　　她离开了宿舍，把那个无时不在的卫兵甩在了身后。她大步流星地穿过谐波实验室明亮的走廊，很快就到了她要去的地方——费舍尔博士的攀升项目实验室。稍微等了片刻，她被送了进去，非常惊讶地看到赫尔曼和沃启科博士都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两位博士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　　　　“哦，我亲爱的！”沃启科博士把她的手握在他的两只手心里，这都成习惯了。“你终于选好你的纹身图案了？你知道，我们明天就要开始了！”　　　　“是的，沃启科博士，我决定了……”　　　　“好极了！你选的是哪个？玉米？也许是麦秆？”　　　　“不，”她举起了平板电脑，向日葵花田还显示在上面。“我想要这个。”　　　　两位科学家互相对视了一眼。　　　　“哦，这个不在批准的列表上，亲爱的。”沃启科博士开口说道。爱琳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在乎，就是向日葵。我觉得……就是它了。这文章，这图片，当我看到这图片的时候，它触动了我的心。这片花田几年以内可能就会消失了，但是还会有一片新的花田重新成长起来。而且会和原来一样美丽，可能还会更加繁荣。对我而言，这张照片代表着希望，代表着阳光，意味着生生不息。对我而言，这就是谐波计划在我心中的真正意义。你说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好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了。　　　　“嗯，看起来也挺合适的。”费舍尔博士评价道，“毕竟这也是种很常见的植物，而且我也不记得看见过哪只小马的图案是向日葵，这是选择纹身的最主要标准。”　　　　沃启科博士仔细考虑了一番，然后点点头。　　　　“很好，我亲爱的。如果你想要的是向日葵，那你就会得到向日葵！”　　　　“哦，就是这样。”爱琳使劲地点头。“还有，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还有另一个提议，是关于这个特殊项目的代号的。我记得你们好像不喜欢‘嵌入’这个词吧？那么，‘向日葵’如何？为了希望，为了延续，也是为了告诉大家危机中存在的是什么。”　　　　沃启科博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个绝佳的提议啊。那就是向日葵项目。代号，向日葵！”　　　　然后他们又稍微谈了谈明天的事。爱琳当然打心眼儿里明白。她会到场，做好准备，十点钟正式开始执行。她还能给自己的父母发最后一封信，当然，忽略掉某些细节。当她进入攀升项目实验室的培养液槽的时候，那封信就会发出去。大约两周之后她会以全新的面貌醒来，并且接受训练去习惯新的身体。当她最终准备就绪之后，她会通过一扇设定完美的传送门，踏上小马世界里的第一步。　　　　爱琳觉得现在再想退出已经太晚了，尽管过去的几天内这想法不止一次冒出来纠缠她。最起码，可以自主选择屁股上的纹身，这令她感觉更舒服了一些，就好像在一定程度上她又能再次主宰自己命运了。　　　　最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理查德和亚当当然也在那里，他们正在玩电玩，而且还在互相骂个没完。爱琳决定这一晚先放松放松，问他们自己能否一起玩。毕竟，平板电脑上的所有东西现在她基本上都记得滚瓜烂熟了。而且她也尽最大努力做好了准备，以她目前的人类之身尽了最大努力。　　　　玩了几个钟头之后，她打算去睡觉了。她相当肯定自己肯定会因为明天的事紧张得睡不好觉。她静静地在床上躺好。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足足花了差不多三个钟头，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闹钟把她惊醒了。她没好气地关掉了它。她睡眠不足，昏昏欲睡。勉强拖着身子进了卫生间，上完厕所之后洗了个澡，然后穿上了她最舒服的牛仔裤和毛衣，毛衣上还绣着她高中的吉祥物。一匹野马。她以前从来没把自己的命运跟它联系起来，现在想想，她莫名其妙地只觉得好笑。　　　　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亚当正在厨房里做饭。　　　　“啊，早安。”他打招呼，“你喜欢吃什么鸡蛋？”　　　　“你给我做了早饭？”她惊讶地问。　　　　“看来我最起码可以为你做这件事。今天是你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天，对吧？至少还有一小会儿……我想在你离开之前给你做点儿好的。”　　　　“哦……你不必-”　　　　“哦，拜托，好吧？我早饭都已经做上了。另外，给我心中的英雄做顿饭有啥关系。”　　　　“好啦！”她有点脸红了。“这顶高帽子也未免高过头了，不是吗？那就炒鸡蛋好了。”　　　　“炒鸡蛋！小的遵命！这就炒来！实际上我炒鸡蛋的水平可是大师级别！”　　　　当他在炉子旁边忙活的时候，他们一直在闲聊，扯些琐碎的小事。比如他们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他们家里人喜欢什么，他们在哪里上学，等等等等。最后早饭准备好了。炒鸡蛋，火腿肠，吐司面包和葡萄果酱。爱琳看着摆在面前的早饭，意识到这可能是她身为人类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更有可能是几个月之内的最后一顿饭。　　　　“一切都还好吧？”亚当问道，“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对吧？”　　　　“不，不，看起来好得很，”爱琳说道，从迷茫之中挣脱出来。“你能给我做这顿饭真是太亲切了，谢谢你。”　　　　“没问题，我真的很喜欢你……呃……真的很喜欢做饭。”他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爱琳只觉得浑身微微一震，他似乎在脸红！这微微的震惊很快又变成了好笑和烦恼。现在他开始表白了？就在她即将变成小马的这个早上？时间真是选得太好了！　　　　爱琳笑了笑，然后开始埋头吃饭。鸡蛋炒的有点老，吐司面包也有点焦，不过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早餐之一。　　　　当他们吃完的时候，理查德也张着大嘴哈欠连天地从他房间里钻出来了。“嘿，我的早餐在哪儿？”　　　　“自己做你自己的早饭去，你个懒蛋。”亚当语重心长地教训道。　　　　理查德开始抱怨连天，用一种夸张过头的戏剧性腔调装腔作势，可能他觉得这样挺搞笑。亚当则高姿态地告诉他要是他也想吃白来的早饭，那他也得去当小马才行。爱琳微笑地看着这俩大小子装模作样地斗嘴斗了好一阵子，能让她分散注意力不去注意时间比什么都好。　　　　时钟的指针指到了九点五十，她决定该是时候出发了。她向理查德和亚当道了别，两个男生紧紧地拥抱了她。不过，亚当抱的时间要稍微长了一点。分开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叮嘱“注意安全”。爱琳只觉得有点想哭，说再见的感觉真是让她心里难受得要命。互相道了最后一次别，她转过身，出门去了。　　　　
第四章：化形* * *　　爱琳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太亮，太刺眼。她又闭上了。　　　　她感到很恶心，只觉得周围的整个房间都在慢慢地旋转和倾斜。她还感到自己筋疲力尽，可是却又亢奋到根本睡不着。声音，气味，所有的感觉都那么尖锐，那么……新鲜。各种各样的感觉如同洪水一样沿着她的所有感觉器官汹涌而来，淹没了她。她想吐，可是肚子里却又什么都没有。她闻到了消毒剂的气味儿，肥皂的气味儿，人的气味儿……医院的气味儿。蜂鸣声，唿哨声，还有仪器的嘀嘀声……医院的声音。　　　　推测结果：她正在医院里。但愿这起事故没有那么糟糕。奇怪的是她却对此不那么在乎。　　　　也许是因为镇静剂吧，她想。　　　　她努力再次把眼睛睁开，不行。还是太亮了。于是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沉入了梦乡。　　　　梦，奇怪的梦。凌乱，脱节，一幅幅前后毫无关系的图像闪过。小马们在原野上奔驰，鸟儿在展翅翱翔，她是其中之一。不，她是个布娃娃，而周围围着一圈可怕的孩子，穿着外科手术医生的白大褂，正要把她大卸八块。　　　　最后这个梦非常不愉快。　　　　没时间了，她能感觉到这一点。终于，她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开始慢慢清醒，活像个煮熟的饺子一样，从汤锅底下缓缓浮了上来。　　　　好吧，我感觉好些了，她想道。不过我的比喻实在是够烂的。　　　　有脚步声正在接近她的床，于是她睁开了眼睛。那是费舍尔博士。他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却听不清楚。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峻，很焦急。这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能脸黑成这个样子？她想说点笑话让他开心点儿。　　　　“爱琳现在不在，请在‘哔’的一声之后留言。哔！”只是她的嘴根本不听使唤，所以说出来的成了这样：“唉嗯哦嗯唔哎……喂！”她开始咯咯笑个没完，这实在是太滑稽了。　　　　“唉……我一会儿再回来，爱琳，好吗？但是你得知道，手术改造工程圆满成功了。回头见，多睡会儿，好吧？”　　　　她想向他担保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只是嘴很怪，眼皮很沉，但她一点事也没有，完全没有问题。结果说出来的是更多的是哼哼唧唧，说不定还有些哈喇子也淌了出来。说着说着，她又睡着了。　　　　* * *　　　　爱琳慢慢地才明白过来，自己已经醒了。现在她正在一间房间里，看起来像个病房。而且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她现在却没法真正动弹。这……这真是让她很不安。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朝周围张望，但她的脑袋却没法正常移动。感觉就像是该重的地方太轻，该轻的地方却重。　　　　我猜我现在应该是小马了。她想道。也许是身体里还残留着镇静剂作用，也许是她刚刚已经养成了见怪不怪的心态。可她就是不怎么在意。她就只是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享受着宁静和惬意。　　　　最后她还哼起小调来了。一首快乐的小曲子，她童年记忆中的，不过也记不清是哪儿学来的了。然后她又忘了后面的调子和词儿。于是她决定干脆就自由发挥好了，于是开始即兴自编自唱。　　　　“哦～～～　　从前有个姑～娘，她想变成小～马，咿呀咿呀哟～　　她去看了医～生，给了他些钞～票，咿呀咿呀哟～　　他答～应姑～娘，把她变成小～马，咿呀咿呀哟～　　可他是个骗～子，收了钱就跑～路，咿呀咿呀哟～　　所以姑娘还是姑～娘，钱～都被骗～光，咿呀咿呀……哦，你好啊。”　　　　“这歌挺可爱的嘛，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那位女护士已经上了年纪了，一头柔顺的红色长发，朝她温柔地笑着。　　　　“哦，哈哈，我相信这歌肯定糟得很，不过谢谢你！还有，我没事，好得很。虽然还有点迷糊，不过感觉好着呢。……那个，你可以帮忙看看吗？我的腿是不是掉下来了？我感觉不到它们。”　　　　“那是因为镇静剂，亲爱的。我们得确保你不至于翻滚得太厉害，或者伤到自己。”　　　　“嗯，这就解释了很多问题了。谢谢，呃……您怎么称呼？”　　　　“简。你的名字是爱琳吧？“　　　　“对！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头发，简。看起来真是红得很漂亮！”　　　　“你的也很漂亮，亲爱的。现在你先多睡一会儿吧？我就把镇静剂吊瓶给撤了。等你再睡醒的时候，只要你想的话，就可以真正下床了。”　　　　“哦，那太好了！我觉得我都在这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真想出……去……走走……”说着，爱琳就又睡着了。　　　　简轻轻地离开了，暗自庆幸她不用告诉那只年轻的小马，她其实在那张床上躺了多久。　　　　* * *　　　　“且容我做个总结，”爱琳皱着眉头，“把我变成一只小马花了两个礼拜，就和预期的一样……可是我却在这张床上又躺了足足一个月？！”　　　　费舍尔博士的表情很不好意思。　　　　“这个……你看。花在你身上的时间确实长了一些，好吧，不是有句话叫‘做饭讲究火候’吗？这个比喻可能不错…”　　　　“这什么比喻啊！”爱琳板着脸。　　　　“……而且你的身体对爱德华博士提供的植入装置有排斥反应……”　　　　“哦，真是大惊喜。”　　　　“…不过我们总算让它能正常运行了！现在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应该？！”　　　　“呃……对。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试试看起床了。”　　　　“你们先把我解开才行。”　　　　“哦，当然，当然了！我们只是得确保你不会伤到自己。千万记住，虽然你现在身为一个这么娇小的生物，力量可是强得难以想象。”　　　　当罗博士（世界医学学会主席）开始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带的时候，爱琳打了个哆嗦。　　　　“拜托，别叫我‘生物’，博士。我现在感觉都已经够古怪的了。”　　　　最后，罗博士终于把她腿上最后一根皮带也解开了。爱琳从床上抬起了头，还是觉得脑袋晕晕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错。她看着她的四肢，只觉得脑子里有一股歇斯底里的感觉猛往上涌，活像是开水里的气泡。那是她的腿，却又不是她的腿。　　　　专心，看着向日葵。她想道，于是她就这么做了。浮现在她侧腰上的向日葵图案非常漂亮，虽然它是由体表的短毛局部改变颜色形成的图案，但是却几近真实。比起一幅纹身画来，倒更像是屁股上贴了一张照片。看起来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这些学者们看来也是下了不少工夫。　　　　现在她觉得自己稍微镇定点了，于是她继续观察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浅棕色的毛皮，还行。比起她在视频里看过的小马世界里那些色彩斑斓的小马来，稍微有点无聊。不过也挺不错的。这颜色很柔和，而且和向日葵纹身搭配起来真的很舒服。她的腿肌肉很发达，不过圆滚滚的，很光滑。当她盯着这些陌生的腿的时候，忽然之间她又开始恐慌了。于是她重新集中精神凝望着自己的向日葵纹身，直到再次平静下来。　　　　好吧，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下了决心。回去认真评估，别一惊一乍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低头认真观察着自己的每一条腿，试着分别移动它们。这些腿抽动着回应了她，于是她又盯着向日葵看了好几次，平静下来之后才继续。　　　　“你没事吧，爱琳？” 罗博士问道。　　　　“我……我没事。”她回答道，尽力把视线从身体上移开。“只是感觉非常怪异，就是这样。我……这就好像我的大脑正在拒绝承认这是我的四肢……这是我的身体……”　　　　“这是可想而知的。”罗博士回答，“别着急，慢慢来，保持平静。”　　　　爱琳点点头，挺感激他的理解。她再一次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蹄子。好吧，她现在长蹄子了。没啥大不了的事。这一次她只转移注意力看了向日葵几秒钟，就回去继续研究更多关于蹄子的细节了。　　　　蹄子，看起来感觉很精巧，几乎可以称得上很优雅。它们比她身体毛皮的颜色要稍微深一点，颜色非常相近，她很难分辨出她的……手腕？不，踝关节。很难分辨出她的踝部和蹄子的间隔在哪里。　　　　她有些不加思考地把蹄子举到面前，前腿的关节构造和她本来的胳膊很相似，这多少让她有些惊讶。用蹄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点被逗乐了。感觉还挺痒痒的，她开始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　　　　“爱琳，没事吧？”　　　　“哦，是的。……只是……以马腿而言，我的腿根本不应该可以像这样弯曲的吧？另外，我鼻子上的毛感觉有点痒……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好吧，还记得吗，”费舍尔博士说道，“我们把你的四肢设计得非常灵活，就和小马世界的小马一样。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因为这就和你以前的肢体差不太多。”　　　　“真的？”爱琳开始左右伸展她的前腿，转着圈子旋转，挥舞。虽然只是做些普通的运动，不过她还挺开心的。感觉仍然挺怪……（快，再看看向日葵纹身镇定镇定），不过当她继续体验着自己的新身体的时候，比起看着它所产生的单纯怪异感，现在她心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欣赏之情。　　　　蹄子四下抡了几分钟之后，她决定真正下床活动活动。这比她预料的还要麻烦些，她身体的整个重心都变了，而且床似乎又比她想的要高很多。　　　　最后，在罗博士的一点点帮助之下，她终于哆哆嗦嗦地用自己的四蹄站稳了。她稍微有点沮丧地发现自己的眼睛现在只和别人的腰一样高。这肯定得花点儿时间来适应。当她还是人身的时候，她的确比标准身高矮一点，可也没矮到这个地步。现在比别人要矮这么多，很多事都得重新调整和适应了。　　　　直到我去小马世界为止。她想道。　　　　不过她现在还是站得很不稳当。她一直在尽力试着调整自己想象之中的重心，但重心位置实际上却并不在那里。她尽力集中精神，想要维持平衡，结果反倒更糟糕。最后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只是放松她的身体，任其自然。　　　　这似乎起了作用。就和她人类的身体一样，小马的身体也会自动条件反射地保持直立，并不需要她刻意去努力，只要想着站直身体就行了。她不再去想着立正，转而去集中精神感受她的蹄子踩在地面上的感觉，空气在她身体周围流动的感觉。她本来还以为身体表面的毛发会令这种感觉降低，但是正相反，感觉反倒更加敏锐了。连最微弱的空气流动都能让她有所感触，她感受着她的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被风拨动的奇妙感觉。　　　　嗯……她的全身上下。　　　　她琢磨了一阵子，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件事。于是她浑身就僵住了，直挺挺地向旁边倒了下来。然后又拼命努力踢腾着四条腿，想重新站起来。　　　　“爱琳，冷静！”罗博士大叫道，看到她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和这通抽疯一样的挣扎，博士不由得紧张万分。“你没什么事！冷静点儿，你现在很好！”　　　　“我一点都不好！”她又哭又叫，“我光着身子呢！”　　
两个博士一阵爆笑，笑得前仰后合，这倒是像一桶冰水一样浇灭了爱琳精神世界的火灾。刚刚她简直羞得想死，现在只是比较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