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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迪坎迪酱
他们俩宇宙第一般配?微博@_坎迪酱
这是一个大概30p的无料收录故事《再见和你》、番外《晨曦》 以及一个新增未公开小番外欢迎去cp的小伙伴们把它带走噢~摊位号是乙M06-07 领取条件是关注狗崽领养中心微博主页 数量17本 领完为止ps.特别感谢代理美攻工作室和排版妹子蓝槿喵?( & ? ` )??
自打这秋老虎天过了,作为日常惯例的广播体操就被换成雷打不动的跑操,通常是全校千百个学生以方阵队形绕着四百米田径场跑个五六圈。哦还不能忘保持队伍整齐口号响亮脚步声一致,不然戴居委会同款红袖章的恶势力喽啰站在主席台上眼神一锁定大笔一挥,那就不是一个倒霉催的遭殃了,得劳烦全班一帮子人同他一块儿陪葬,完了还得挨班主任狗血淋头一顿喷。
夹在人群中的妖狐忍不住想打个哈欠,旋即又被晴明威严毕露的一眼给瞪了回去。这会儿全校都在强身健体快乐运动,唯独他们班这一个个的跟木桩似的戳在绿茵场边缘看着人家跑。这晴明一向跟座睡火山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自爆了,岩浆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边汹涌翻滚许久,终于在纪检部送来了本周第五张跑操扣分单时炸得轰轰烈烈。
是的今天正是礼拜五。
他大发雷霆,跟老鹰拎小鸡似地提溜着一班子人往跑道边一站,美其名曰跟人家先进优秀班级学学,甚至还举起了某某班跑操整齐还加分的个例,看来平时没少在评优栏前边转悠——妖狐暗自腹诽道,忍不住伸手掏掏耳朵,似乎想要把左耳进右耳还来不及出的废话都给掏干净了,偏偏现金优秀班级恰好正朝着这边过来了。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大天狗,他在最前边领跑,运动服胸前那一片还别了块有些发黄的号码布,上边高二1班几个字早已褪了色,只留下淡淡的红渍——敢情这玩意儿还跟传家宝似的不知传了多少届。他见那颗金脑袋高扬,腰杆子挺得笔直,而一整个班的同学都跟在他身后,步伐和摆臂动作都同他基本保持一致,运动鞋踏过跑道时整齐得跟擂鼓似的咚咚直响。这鼓点声好似在妖狐的心头响个不停,原本困得上下眼皮直黏在一块儿的他这就清醒了,一路从人群夹缝里往前钻,终于在大天狗从他跟前跑过去时挤到了人群最前面。他喊他的名,稍微上扬的语调多少染上些沾了鲜亮色彩的情绪,雀跃或是小小的得意:
“狗子!”
大天狗朝他这边望了过来,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草草掠过,下一秒他就把视线重新收回去并且开口喊口号。于是理重班几十个汉子跟在他后面发出震天响的吼声来,吼得妖狐耳朵嗡地一声响,寻思着听着不像跑操的,倒挺像提着棍棒赶着上街去打群架的。偏巧他只揉着耳朵一转身,刚好撞见晴明沉着张脸站他身后,他心中只大呼不妙,还没来得及脚底抹油赶紧溜就被晴明抓着算了把小账:
“你这认东认西认亲倒是认得挺欢,有这劲儿什么时候把口号喊得响亮点……”
妖狐满腔怨念无处发泄,只能小声逼逼:
“人家班那都是大老爷们儿,还能不能比了……”
大天狗带着队伍一路往前跑,迎面而来的风扬起他鬓角的几缕金发,连同吹皱他眼中的那汪蓝海,多少带这些秘而不宣的隐晦笑意,又被风卷着散开了去。
倒是跟在他身后扎堆的尖子生们默默地交换了几个眼神,跟演哑剧似的:
他这口号是不是喊早了。
嗯喊早了。
试问哪个直男不想在好基友面前装个逼呢?
呵,男人。
考试过后的两天通常都是雷打不动的试卷评讲与分析。妖狐这回考得挺好,一鼓作气直接挤进年段前十,那会儿他站在新张贴的红榜前,只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心道他狗哥的座位真是个宝座,自个儿屁股只往上面一挨就顺带着名次一块儿前进了十来个,真给牛逼坏了。
他又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来之不易的个位数偷偷臭屁了一小会儿,随即便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朝右上角望过去,果然看到大天狗的名字稳稳当当落在理科年段前三。他沉默一会儿,然后偷偷伸出拇指和食指那么一比划,大概三厘米的一小段就成了他和大天狗此刻的距离,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接近。
少年慢腾腾地缩回指尖,却在下一秒打了个清脆而欢快的响指。这一声就好比罐装冰镇可乐的拉环被拉开时发出砰的一声,遇常温冷凝的水滴尚未沿着铝罐杯壁淌下,碳酸气泡便一股脑儿争先恐后地往上涌,接二连三地炸裂后释放出清新好闻的柠檬味,甜丝丝的还冒着清爽的冷气,将他一整颗心都涂满明快的亮色。
他假装潇洒地双手插袋转身大步往回走,把两张并排挨在一块的红榜连同那两个名字远远甩到身后,以一步跨三个台阶的速度飞快地跳上楼梯。他一路飞跑着,唇角那点不断扩大的笑意终究是掩不住了,被迎面扑来的风掰碎揉成成星星点点的颗粒,跃上他的眉梢,没入他的眼瞳。少年溜到二楼楼梯拐角处偷摸着左右张望两眼,眼见着四下里没人便紧握双拳大喊一声“yes”,顺带着原地用力蹦哒了一下,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喊破音,蹦完这下就撒开脚丫子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一颗心还吊在嗓子眼悬得紧,手心早已酥酥麻麻地发着热。他太激动了。
只是他心里头这团火还没点上多久,就被一盆突如其来的冷水哗地浇得连颗火星子都没剩——当他看到真天拿着运动会秩序册走进教室门的时候。那薄薄一本小册子挨着座位传了一大圈,到他手上时早已被翻得皱皱巴巴,倒是真天还挺良心地把他们班几个参赛运动员的名字用荧光笔画了出来,于是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孤零零地悬在高二男子三千米名单的最末一个——敢情还是最外道。
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心头骤然一凉,连带着“妖狐”这俩字儿都在他眼中变得寒碜起来,惨得他不忍再看下去。于是他又将那册子往前翻了几页,果然在接力和百米赛跑项目栏里找到了大天狗的名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几眼,就被叫去操场参加运动会入场式彩排。这回他的活儿跟去年基本上差不多,大致就是负责解说入场式和播报通讯稿,说白就是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并且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声情并茂地作朗诵,这一轮他得嗑上好几片草珊瑚续命,顺便暗骂道他狐哥当初被忽悠着进了广播站和宣传部估计是被猪油蒙了心。
和他一块搭档的女声播报偏巧又是大天狗他们班的,一个叫辉夜姬的姑娘。这女孩也是他在广播站的搭档,他俩总一块儿主持下午放学时一档节目,大概就是读投到匿名信箱里的一些纸条或信件,顺便附上投递人要求点播的歌曲。当然这些个玩意儿他们还得提前筛几遍,肉麻情话不能有,隐晦心思得择去,剩下的尽是些根正苗红的考试加油和友谊万岁,妖狐自己瞅着都觉得没意思透了。
辉夜姬倒是没觉得有多无聊,她挺喜欢翻那些小纸条和手叠的信封,偶尔看到一两句中性水笔写下的幼稚而夸张的所谓告白还会悄悄地脸红,大抵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心里多少都揣着点淡粉色那般单纯又可爱的幻想。妖狐这就不由自主想到他们广播站长万年竹学长,想起辉夜姬面对他时,那轻轻柔柔的声音登时便细如蚊蚋,悄然泛红的耳尖无声出卖少女怎么遮掩都藏不住的秘密,在心底某块最柔软和敏感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捂着。
妖狐看在眼里也从未去戳破,反倒暗搓搓自我反省了一番——人家小姑娘都心有所属了,他牛逼哄哄的狐哥这会儿心里头居然连个暗恋对象都没,是他狐哥不够飘了?
待他们俩忙活完已是临近放学,妖狐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便踩着放课铃去一楼等大天狗。他刚念了十来份换汤不换药的入场式班级介绍,这会儿还有些魔障,站在理重班门口抬头望向人家班的班牌,一脸严肃地小声念叨道:
“好,现在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的运动健儿们!”
“他们步伐矫健,气宇轩昂,他们用拼搏证明实力,用汗水书写青春……”
他眼看着窗户里的大天狗拉上书包拉链后起身径直往外走,眼看一只脚就要跨过门槛了,他这语气一下就变了调:
“……高二一班的大天狗同学加油!成功只属于奋力拼搏的人!奔跑吧,运动健儿们!”
沉浸在戏精自导自演里的他完全没注意到大天狗已经杵在了他身后,见他终于消停了,直接伸出手来往他后背上一拍,顺带着把人往自己这边一带:
“别玩了,走了。”
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我刚听着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去年那通讯稿你写的?”
他分明感受到大天狗的视线正钉在他自个儿身上呢,忽然又觉得怪不好意思,便撇过头去装漫不经心道:
“我坐在那儿闲的慌,就随便给你写了一篇呗。”
大天狗抿起唇,笑意顺着稍往上扬的嘴角一路跑进那双眼中去了。他直盯着妖狐低下头时脑袋顶的发旋,忽然就想伸手撸把他的脑袋毛:
“我就只记得那篇。”
“那毕竟是你狐哥写的!”
这短短一句话又让狐狸尾巴翘上了天。他笑嘻嘻地手脚并用往大天狗身上扑,胳膊绕过他的脖子又推搡着他的肩,就差两只脚没缠他身上。大天狗只得任由他这么瞎胡闹一会儿,等他这股子疯劲儿过去了才重新拉过他的手臂,同他一块儿往校门外走去:
“走,等会儿请你吃烧烤。”
妖狐听闻此言只抬起头,冲他笑得没心没肺:
“我爱狗子!”
大天狗眼见他抖着腿哼着小曲儿的欢快模样,有关三千米的话全都被他压在了喉咙底。他只悄悄地伸过手去拢着妖狐的手背,拇指探向他湿漉漉的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从小到大他每一次紧张或是害怕的时候,他都会用这个有些幼稚的小动作去安抚他有些起伏的人情绪。
而妖狐开始寻思着等会儿一定要点个几十串荤的,非得把大天狗给吃穷了才痛快。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还是烤点素的吧,给狗子省点钱才是正事儿。他感受到大天狗有些凉和干燥的拇指就在掌心,便条件反射似地收紧四指一把将它握紧,思绪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儿最后又回到三千米,只不过炽焰灼心般的紧张感和慌张早已荡然无存。
他不害怕了。
……才怪。
周末连着下了两天的雨,这会儿一到周一老天就跟突然开眼似的晴空万里阳光普照。而妖狐和辉夜姬就坐在主席台边缘,旁边立着学校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租来的劣质音响正滚动循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然而传到妖狐耳里就只剩一片嗡嗡声,震得他太阳穴连着眼皮一块儿突突跳个不停。
尽管他现在很想起身跳下台去掐着那管音响的问你他妈到底会不会挑音响,然而思忖再三后他还是挺直了腰板,面带透露着一丝那啥的微笑,手捧入场式解说词字正腔圆道: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一一班的运动健儿们,坚持成就他们的不屈信念,汗水铸就他们的荣耀勋章,他们的口号是……”
各个班的列队方阵在各班领队的带领下齐步走向主席台,手上还拿着些花束或气球的小玩意儿,身上穿着不同式样的奇装异服,几根手指头沾上五颜六色的油彩往脸上一抹便又成一道靓丽的景。他们在主席台前变着花样玩儿,时不时还来段叫不出名字的舞,八成是自个儿班里某个人才编的,有几个动作还同手同脚跟不上节拍,无端显得幼稚和傻气。
十七八岁的大孩子们却乐此不疲,稚气未脱的年轻面庞满是洋溢着暖阳似的蓬勃朝气。或许他们被困在课桌椅搭筑的小天地太久太久,这会儿终于得到个喘息片刻的机会,便迫不及待地想把笑声揉进十月清爽的风,再将它涂上璀璨夺目的金,同小黑板上写着运动员名字及赛事项目的彩色粉笔字和拍立得相机吐出的新鲜照片一块收进校服口袋,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的运动健儿们,他们步伐矫健,气宇轩昂。他们用拼搏证明实力,用汗水书写青春……”
辉夜姬的声音清亮甜美,大概是提到自己班级的缘故,语气中还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小骄傲。妖狐闻声刷地抬起头,刚好看到大天狗正高举这班牌领着运动员方阵朝这边走来。他在队伍最前方,身着黑色正装,收腰款式将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型近乎完美地勾勒出来,两条长腿只往前一迈,脚下便好似能生出风。
他头颅高扬,一头金发在阳光底下更显惹眼,意气风发的模样骄傲而张扬,又敛去一身锋芒毕露的尖刺,透着一股子教人移不开眼的帅气。
主席台上的妖狐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抿着嘴唇在校领导眼皮子底下偷乐。
他狗哥果然是帅的嘛。
就是跟他狐哥比起来还稍微差那么一丢丢。
开幕式结束后妖狐也没得休息,继续和辉夜姬坐在主席台播通讯稿,这其中大多是给运动员的加油稿,偶尔夹着几则失物招领和临时通知。好不容易得个休息的空档,他还没来得及多喝两口水就看到辉夜姬把一沓稿子递了过来:
“下一个项目是男子4&100接力。”
他接过通讯稿一看,内容清一色都是各种拐着弯变着花样的花式吹捧,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天狗加油,娟秀干净的字迹一看便知是女生的手迹。妖狐起初还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琢磨过去,越往后看眉头却蹙得越紧,最后干脆将那沓通讯稿翻得哗哗直响,墨蓝色的圆珠笔迹在他指尖上下翻飞着快速擦过,纸张边角随着他的动作卷起了边,一如他那颗被裁得工整的心脏边缘忽然被折了一下,突兀地翘起一个角。
那一角就这般固执地翘着,无论如何都按不下去,反倒在那儿留下道抚不平的细褶,碍眼得很。妖狐把一沓通讯稿翻到了底,末了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作业练习纸。那是他昨天花了半小时写的,嗯,给他狗哥加油的大作。
他狐哥写文章,很贵的。
早知道有妹子扎堆上赶着给他写,他狐哥才不稀罕,他狐哥才懒得。
辉夜姬眼看着妖狐站在那儿迟迟不落座,脸上这表情变幻莫测怕不是又在上演什么内心大戏。她伸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轻声道:
“大天狗是第四棒。”
“噢……”妖狐闻声连忙抬头,眯起眼睛探头探脑地往前张望,果然在起跑处看到正在做跑前准备的大天狗。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大致只能看到他正和旁边几个自己班的运动员说着话,估摸着是在讨论战术策略一类的高深玩意儿。直到裁判吹哨,他们才匆匆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快速回到各自的起跑点站定。
妖狐都目光都不敢挪开半寸,紧盯着大天狗的赛位,手中那张烂纸被他紧攥于手心,被手汗浸得又湿又软,而狐哥他昨晚花了半小时才搞出来大作这会儿十有八九是报了废。
大天狗在最后一棒的起跑点站着,忽然抬头朝着主席台方向望了过来。妖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朝自己这边大力挥了挥手,顺带着原地蹦哒了一下。
他这般暗自嫌弃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赧然红了耳尖。少年心中升腾而起的欢喜多少带了些炫耀性质的小嘚瑟,恨不得全校都知道他哥俩好。但他本人还是故作淡定地埋下头去,假装对付着手头那几张通讯稿,却偷偷同辉夜姬打商量:
“你看100米那么短,也没时间念那么多稿子是吧?”
“所以呢?”
“我就念这一张。”妖狐一脸理直气壮地扬起手中那张烂纸——他狐哥很贵的杰作。
对此辉夜姬却跟早已习惯了似的,只对他露出一个“您高兴就好”的微笑。
只是这稿子到最后也没派上丁点儿用场。
妖狐自发令枪响后便一直紧紧盯着1班的赛道,本以为大天狗他们班这回又是胜券在握,没想到那接力棒到了第三棒手中时忽然掉了棒,愣是将他一颗心倒吊着提到了嗓子眼儿,连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眼看大天狗一把夺过第三棒手中的接力棒就拔腿冲出去,完全忘了主席台的话筒还开着,扯开嗓子就是一通乱喊:
“大天狗!大天狗加油!狗子冲起来,冲啊!过了过了马上超过了!超他!”
这一喊不要紧,他的声音瞬间被身旁那俩劣质音响放大数倍,跟道雷似的猝不及防炸响在田径场上空,余音绕了好几圈才消散开去。操场上原本嘈杂无比的人声顷刻荡然无存,几千来号人纷纷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跟几百瓦探照灯似地齐刷刷聚焦向主席台。
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的妖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从脖子到耳根的这一大片跟爆炸了似的瞬间充血发烫,烧得他头皮直发麻两眼一昏花,只狼狈地抬手捂住脸,恨不得原地表演个花式自爆。
卧槽太几把丢人了!!
好在大家的视线只在主席台上停留了一会儿,左看右看没找见早已双手抱头蹲在桌底下假装不在的妖狐,便重新将视线投向接力赛终点。辉夜姬见在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一片,便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
“大天狗最后冲得挺快的。”
“我们班第二,还不错。”
妖狐闻言便赶忙起身想要去看,却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缩在桌底下,刚一抬头脑袋便在桌板上用力一磕,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万分怨念地揉着脑袋,心道这是水逆吗怎么什么倒霉催的玩意儿都让自己给赶上了,忽然又听见辉夜姬小声地喃喃自语:
“真好。”
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抽出一直放置在胸口口袋的加油稿,目光落在一旁翻开的运动会秩序册上,高三男子径赛项目那一栏中间,印刷体书写着一个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而当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时,心里头那只不听话的鹿还是蛮不讲理地四处冲撞着,使她蓦地红了脸,又悄悄地埋下头去暗自窃喜。
能给喜欢的人加油。
男子三千米被安排在运动会最后一天,本来妖狐还自我安慰似地寻思着大不了跑完就回家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当以津真天一手擒住他的胳膊另一手麻利地在他胸前别上号码布时,妖狐还是有种被按着脑袋往断头台上送的微妙错觉,仿佛裁判发令枪一声响那闸刀就咔地一落,他狐哥就一命呜呼了。
以津真天瞥了他一眼,眼看着他走在去往检录处的路上跟双脚踩棉花似的直飘,便伸手往他背上大力一拍,这一下拍得他魂儿差点都给她吐出来,偏偏真天妹子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慰他道:
“没事的狐哥,三千米嘛,二十来分钟的事儿,眼睛一眨就过去了。”
你好棒棒噢一眨眼就眨了二十分钟??
妖狐欲哭无泪,却还是硬着头皮往起跑点走,在检录处草草签了个字核实了个身份后便倚在一旁的围栏上闭着眼放空休息。
他不想睁眼,怕一看见塑胶跑道便止不住犯恶心。脚底下踏着的一大片红好似翻滚着沸腾的岩浆,侵蚀着胸膛里那颗正以高频率跳动的心脏,连同他的胃一块儿衍生出灼烧似的酸痛感,烧得他眼眶直发烫。
夹在运动员进行曲中的鼎沸人声忽远忽近,跟海浪似地漫过他头顶,却又于不知何时退至脚踝继而快速离他远去,一下一下磨着他本就紧张敏感的神经,冲撞着他心中的某个缺口。仿佛只一记重击,那些被他努力压制住的负面情绪便会一股脑儿全泄出来,恐惧、不安或是委屈,任何一样都足以把他逼至临近崩溃的边缘,将他压垮。
他抬起头的时候,刚好有凉丝丝的风从他脑门儿上掠过,这才让他稍微感到舒服了点儿。他好似知晓这风从何而来,却仍旧固执地将双眼紧闭,直到一双冰冰凉凉的手覆上他的眼,他这才跟遭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闷闷地出了声:
“狗子。”
大天狗不说话,只虚虚拢着他的手,几根指头往妖狐发凉的手掌心一抹,蹭出一手的冷汗。他任凭妖狐抓紧自己的手背,几根手指愣是在上面掐出了几道扎眼的红痕来,他却半句怨言都无,反将右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少年温暖宽厚的手掌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温度,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他干燥的手背,仿佛想把那上下起伏不定的心跳给一指头抹平了。
“没事的,等会儿跑完了就直接回去。”
妖狐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耳边冷不丁响起以津真天那句耐人寻味的“你要没撑到终点,回头就让大天狗背你回去嘛”。这会儿他脑子里好死不死又蹦出画面来,臊得他方才那张惨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脑袋低垂,脱口而出的话疙疙瘩瘩地打成一团死结,带着几分咬紧牙关的磕绊:
“怎……怎么回去啊?”
“把接下来的项目都给翘了直接开溜。”大天狗冲他眨了下眼,末了还补充一句,“我陪你。”
“你可行行好吧纪检部长。”
妖狐忍不住噗地一笑,而于心口堆积许久的压抑感随着这一声顷刻烟消云散。他眼看着运动员已陆陆续续抵达起跑点,便用力地握了一下大天狗的双手后再飞快地松开,往起跑线方向快步走去,像是赶着去奔赴一场声势浩大的恶战。
“妖狐!”
他在后面喊他的名,大声地。
“狐哥加油!”
妖狐闻言差点一个趔趄上演平地摔,只故作潇洒地继续往前大步地走,还不忘背对着大天狗挥挥手臂。只可惜他狗哥没能亲眼目睹他脸上那不知是哭还是笑,喜出望外还是愁眉苦脸的微妙表情,滑稽得很。
尽管大天狗总嫌弃他平时总吊儿郎当地狐哥长狗哥短的,刚刚这一声却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狐哥。
第一次啊。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他狐哥一点都没法帅气的时候!
他们班一群同学全都聚集在起跑点,隔着栏杆不停地给他加油鼓劲,甚至有位狗友不知从哪儿整来了PAJ-girls的巨幅海报,当着所有人都面刷拉一展开,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声惊呼。妖狐隔壁赛道的那位哥们儿甚至回头去张望了一眼,忍不住感叹:
“我靠牛逼,好他妈会玩啊。”
而妖狐臊得只想一头撞死在塑胶跑道上。
他站在起跑线后,眼看裁判员缓缓举起发令枪,这一个动作却跟以几百倍速放慢的慢镜头似的在他眼中拉至无限长,又随着耳边砰的一声响扭曲变换着快速往前冲去。于是这一刻他的耳边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带着一股子有些刺鼻塑胶跑道味儿,将所有喧嚣远远甩在身后。
刚跑离起点那一段他还扳着手指换算了下三千米得跑多少圈,不到七圈,八圈又稍微多了点儿,好歹是个位数,或许真像真天说的那样一眨眼就过去了呢——他夹在跑成一列纵队的运动员中间,眼眶泛酸,双眼却死死盯着前面那人的运动鞋,红色塑料底,赶巧了还和跑道一个色,真鸡儿膈应人。
他听不见其他声音了,被刺鼻的塑胶跑道气味填充得满满当当的一方小天地里只剩他自己的呼吸。他头一次发现呼吸声竟会可怖到令人心慌,近乎撕心裂肺的气音带出喉咙底细小的呜咽,那声音好似一把利刃刷地割开空气,泛起腥甜的却是他的喉头,干涩的,带点血的气息,染红的却又是他那双瞪得老大的眼。
“狐哥,水!”
靠近田径场内侧场地的真天眼看着他过来了,便随他边跑边将手中盛了矿泉水的一次性水杯递过去。妖狐伸出接过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仰着脖子只囫囵地一饮而尽,多半的水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浸得上衣湿漉漉的一片。
他也不管,扔掉杯子胡乱地一抹嘴就继续往前跑。明明才第四圈,他有种跑了半个世纪的错觉,上下两排牙齿因为冷风源源不断的灌入而刺痛不已,浑身肌肉都开始抽搐着酸痛,连带着脚步一块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仿佛整个身子下一秒就会散架。
这种真实的、敲打在四肢百骸上的痛感逼得他快要发疯。他眼眶发热,却没有力气抬起眼皮再去看一眼远处的人群,甚至想原地大吼一声操狐哥不跑了谁爱跑谁跑,可喑哑的嗓子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来,只间或漏出几个模糊的气音。他快要把牙齿咬碎,脚步却不停下,但这每一步都很痛,牵扯到全身每一处的神经,宣告着身体快要透支。
他早就忘了数圈数,也不知道这场噩梦似的恶战究竟还有多久才结束。只浑浑噩噩地拖着脚步往前跑,脑袋被风吹得痛到没法思考,只想着那么多人都看着,他狐哥绝对不能轻易地狗带。
更何况大天狗肯定也正看着呢。
旁边不知何时又递过来一杯水,他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干脆一咬牙夺过塑料杯往自己身上一泼,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只是越清醒时那种痛感越强烈,冰凉的水珠子顺着下巴一路往下淌,落到地上却分不清是汗还是蓄满眼眶的迎风泪。
他才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丢脸。
辉夜姬坐在主席台后正念着给妖狐的加油稿,忽然就听到旁边一阵叮咣响,话筒在一声突如其来的“抱歉”后忽然被扭着换了个方向,紧接着大天狗的声音便混杂着劣质音响的杂音震得她耳朵嗡的一声:
“妖狐!你跑哪儿去了?快回一道!”
妖狐本来就跑得气都快没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偏离了方向朝绿茵场做向心运动,这会儿又听见大天狗这猝不及防的一声,简直快要原地崩溃——刚寻思着不能在大天狗面前丢脸他狗哥就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大的,他狐哥不要面子的吗!
“还有一圈!加油!”
……他狐哥还真不要面子。
他假装不动声色地溜回一号跑道,却恨不得一把扯下胸前的号码布把脸给捂个严严实实。那时他离终点还有大半圈操场的距离,眼看着第一名那超了他整整一圈的小子风风光光地冲过重点线,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只有他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在距离终点最远的地方继续苟延残喘着。
他抬起胳膊挡住有些红肿的眼,少年将一双唇抿得紧紧的,非要把所有不甘与难受用力咬碎了往肚里吞,倔得很。
“学长加油!”
他不知这一声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紧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聚集到了一块儿,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从未听过的,但此刻总归都正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如同万人同时擂响的鼓点声落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
“妖狐!加油!妖狐!加油……”
想快点、再快点。
像是临近濒死般地大口喘息着,肺部快要被撕裂,而双腿似乎早已失去知觉似地只不断地加快频率拼命往前冲。最后几十米时他干脆两眼一闭,被风带走的所有声音刹那间又重回耳畔,在他一脚踏过重点线的瞬间,旁边一直骚动着的人群终于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和掌声。
巨大的惯性使他继续往前冲出了几步,紧接着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一个人——他本能地伸手扒住那人的肩膀,感受到他正稳稳当当地托着自己的腰,心想真天妹子敢情还真提前打了招呼,这操作也忒骚了点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天狗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帮他理着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拇指贴着他泛红的眼角轻轻揩去那几滴滚烫的泪,蹭到他冒着汗的鼻尖上。指尖湿湿凉凉的,划过时还挺舒服:
“都多大的人了。”
这话听着蛮讨打,语气却分明是温柔的。妖狐实在没有力气再跟他算账,在同班同学的搀扶下倚在一边的栏杆旁休息,只是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住大天狗的,跟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
同学:……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他开口说话,嗓子却是哑的,只勉强憋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气音来,完了还一阵猛咳,咳得他半条命都快交代在这儿了。
大天狗连忙靠过去伸手拍他的背,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宣布。没想到等他蹲下来屏息凑近时,这祖宗冷不丁爆出一句:
“狗子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大天狗本来还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这下是彻底落回了肚里。他伸手在他脑门儿上轻弹了下,笑道,“狐哥你最帅,slay全场。”
妖狐闻言这才满意地重新把眼睛闭上,脑袋枕着大天狗的手臂吹风。少年兀自扬起嘴角,那笑容里带点小小的骄傲和嘚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感动。半晌他才眯缝着眼重新望向大天狗,握着他的那只手用力紧了紧:
“我想回去了。”
“好。”大天狗伸手,揉了揉他那头手感不错的脑袋毛,凑到他耳边温声道:
“我们一起。”
把之前的两章修改了一下然后更新部分是第三章~※大概是校园背景 有人物私设和ooc注意白金世界
他眼见着第一缕晨曦划破漆黑夜空,又望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橘红坠入地平线。教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直刷刷地投下没有温度且无法构成影子的光线,街头路灯那一点昏黄的光亮多少透着些朦胧且暧昧的色彩,又将水泥地上的人影拉至某个温柔而模糊的角度。影子随着逐渐加快的脚步一点点被拉长开去,从深灰到浅灰,却在下一盏路灯处又从脚底冒出一团新鲜的黑色来,好似表盘上的指针随着滴答一声越过了数字12,紧接着投入下一轮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去。 街道两边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忽明忽暗,不知怎的忽然令他想起小时候逮到的萤火虫,闷在玻璃罐子里的几点荧光绿细碎闪烁,像布满大片冰花的车窗外亮起的绿灯泛起模糊的微茫。就这样他又想起那时在雪山顶上触手可及的满天星光,想起花火燃尽时稍纵即逝的光亮,想起圣诞树上缠了好几圈的颜色各异的彩色小灯泡,想起易拉罐的铝制拉环末尾那点儿润泽的银白色,想起玻璃柜里那枚最贵的戒指,白金戒托上的钻石在柜台灯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当他又一次想起那双眼眸时,脚步便逐渐慢了下来。啪嗒,啪嗒,然后又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朝着远处飞奔而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挣脱万有引力而后往另一个世界飞去,而那个世界一定是蓝色的,铺天盖地的蓝,像大海像天空,那里藏了他同他的几千个晨昏与他见过的最耀眼的光,还有一颗仅仅因为某个影子便躁动不安的心。 「是最珍贵的、无坚不摧的、永不褪色的存在。」
01. 小屁孩儿趴在书桌前,拖鞋不知被踢去哪儿了,光剩两只白嫩的脚丫子在板凳底下百无聊赖地前后晃悠。他低下头去,嘴里含糊地哼着些不成调的小曲子,顺手从一旁的蜡笔盒里取出天蓝色的那一支,小心翼翼地往素描纸上涂色。他涂得特别认真,唯恐一个手抖就把颜料涂到黑线条外,于是这会儿便凑近纸面使劲瞪大了眼,鼻尖都快往上边贴去。纸上五颜六色的蜡笔屑随着他轻缓的呼吸打出细小的转儿,他想顺手拂去又唯恐弄脏了画,便鼓起腮帮子一点一点轻轻地吹。 笃笃笃。 有人叩响了窗玻璃,妖狐闻声抬起头,脸上却还保持着吹蜡笔屑时鼓着腮帮噘着嘴的奇怪表情,逗得窗户外边的小孩儿绷不住脸扑哧笑出声来。狐狸崽子看着他,看着阳光在小男孩金色的发梢上跳舞,一路蹦跶着直往那双匿不住笑意的蓝眼睛里去了。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看看他的画,再瞧瞧眼前只隔了一层窗玻璃的人,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涂满了明亮而欢快的暖色,跳下小板凳换好鞋便嗒嗒嗒地直往屋外跑去,空留下那副尚未完成的大作躺在桌面上。 画纸上有鲜花和彩虹,有闪闪发光的宝石和星星——总归是小孩想象范围内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事物,都围绕着画面正中央金黄色头发的小男孩转。小男孩蓝色的眼睛只涂了一只,另一只还空着没涂上,头顶用铅笔写着几个特别大的字: 最好的朋友。
妖狐这小孩打小便是个孩子王似的存在,爬树掏鸟窝的调皮事儿没少干,小姑娘的长辫子也没少揪,直到领教了女孩子大姐头彼岸花小朋友的厉害后才勉强低头认了怂,并且把幼儿园小霸王的至尊地位让给了他花姐。至于他么被打趴下后站起来又是条坚强坦荡男子汉,自封了个巨无霸狐哥的名号继续带着一群小伙伴在外头疯玩日天又日地,直到狐哥他老妈喊他回家吃晚饭。 六岁生日那天,吃完蛋糕后心满意足的他正坐一楼窗台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着腿,忽然就看见有卡车载着大件的东西从街口开进来,停在对面那间一直挂着出租牌子的房屋前,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小男孩,他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脚上蹬着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刘海底下一双蓝色的眼正打量着四周——那眼神算不上好奇或是惊喜,纯粹得没有夹带任何情绪,忽然就直直落在妖狐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猝不及防的一眼,一个奶油味儿的嗝冲破他的喉咙直往外冒,脆生生的一声特别响亮,窘得他差点从窗台上掉下来。待他回过神时小男孩早已进了屋,换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指挥着那些搬家工人把大件的家具往房子里运。 狐哥这会儿就不消化那轻描淡写的一眼了,转而开始思量起男孩听到这声嗝后兀自抿起的嘴角来,思前想后只得出个令他羞恼不已的结论——他狐哥被嘲笑了! 照目前这形势看来这公道是非得讨回来不可,不然要是传出去被花姐那帮人知道还不得活活给她们笑死,他这街头一哥也铁定没法当了。
“喂。” “新来的。” 巨无霸狐哥强装大佬样走到男孩儿面前,为此他还一连喝了三瓶养乐多给自己壮胆,只是这么一星半点魄力还是在男孩木着张脸抬起头时散了一大半,仅剩的一小丢丢支撑着他大摇大摆走到男孩面前,虽然他的胯在抖。 男孩眨巴眨巴眼,问道: “你是?” 狐哥听他这么问,底气便又上来了几分,扬起下巴牛逼哄哄道: “我是老大!”说着一连指了身后好几处地方,开始眉飞色舞地划分地盘,“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那里……” “……和这里。”狐老大到处乱指,最后一指头快要戳男孩脑门上,跟盖章似的,“我的!” “嗯……”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然道,“那你很厉害。” 话音刚落他便收起手中的儿童读本,转身想往屋子里走。狐哥见自个儿牛逼都吹完了,这人还不给个面子,急得在身后直跳脚,干脆一把拉住男孩的手,末了人家转过头来他脑子里半个词儿都蹦不出来,三瓶养乐多浇灌出来的气场烟消云散,他只觉得耳朵烧得厉害,但还是很大声地: “不然你当我小弟呗!” “嗯?”男孩有点儿跟不上他,眼睁睁看着狐哥刷地一把拉下袖子,露出胳膊上那块狐狸形状的贴纸。贴纸上的小狐狸那威风的模样还真和眼前的小屁孩儿有几分相似,这么想着,男孩眼中的戒备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相对柔软的情绪,他眼看着比自己矮那么点儿的屁孩晃了晃那头软乎乎的白色短发,发尾末梢还带点儿红色,看上去似乎挺好摸。而他正得意扬扬地冲自己咧嘴直笑,露出最右端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以后我罩你啊!” 男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红着一张脸的“老大”就忙不迭地把另一块贴纸往他手里一塞,脚底抹油似地一溜烟跑回了对面屋。男孩直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神,而那块狐狸贴纸从他松开的手中晃晃悠悠地落到水泥地上,又被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跑了。
狐老大的一颗心揣在怀里七上八落的,一个箭步冲进屋里先绕着楼上楼下跑了几圈,完了一头栽床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被子里,只从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儿。六岁小屁孩陷入了某种莫名期待与自我嫌弃的矛盾中反复挣扎着出不来,直到他听到,笃笃笃,有人敲响了书桌前的那扇窗。 他抬眼,看到那男孩冲他挥了挥光裸着的手臂,贴纸上神气又威风的小狐狸正冲他笑呢。然后他踮起脚尖往玻璃窗上哈气,然后在那一小片蒙了雾气的玻璃前伸出食指,一笔一画地在上面认真写下几个端端正正的字: 大天狗。 ……
光着脚在走廊上乱跑的妖狐被他老妈逮了个正着,结果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才被放出门去。小屁孩儿脚一踏出门槛就把他老妈的一通唠叨悉数抛至脑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拥抱被雪覆盖后只剩下纯白的世界——当然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身子往前一跃,跟狐狸打洞似的直往雪地里扑,冻得通红的脸埋在松软的雪堆里,片状的雪花蒙了他一脸,挂在睫毛上又随着眨巴眼睛的动作簌簌往下落。他就这般卧在雪上扒着大地母亲不松手,直到大天狗一把将他拽起。 比他稍微高点儿的孩子伸手轻轻掸去妖狐毛衣领子和头发上沾着的雪片,又把他颈间松散开来的围巾重新系好,妖狐伸出手去搓搓大天狗冻红了的脸颊,他想等下回去得在那幅画上多添几笔红色,要把他的脸蛋涂成西红柿,就这么想着他又不由自主吃吃地笑个没完,任凭冷风夹着雪花一个劲儿往他嘴巴里灌。 大天狗问他在笑什么呢,狐崽于是故作神秘地把脑袋凑到他耳朵边去,又伸出一只手来把热气腾腾的新鲜悄悄话给严实地拢在手心,沾了水汽的温热气流挠得大天狗耳朵直痒痒,他告诉他自己刚刚画了一幅特别好看的画,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话音刚落妖狐便见大天狗眼睫低垂,顺带抿了抿嘴角。他不常笑,但狐狸崽子知道他现在非常开心,小屁孩儿强大的滤镜愣是把一团团雪看成会拉丝的棉花糖,仿佛空气中都飘着似有若无的甜味儿,一颗心都落进焦糖色的糖稀里滚了两圈,于是他也抿起嘴巴,低下头去偷偷地笑。 大天狗牵着他的手一路进了对面屋,狐狸崽刚一踏进门,“打扰了”之类的敬语还堵在喉咙里,热巧克力的甜香味儿就率先往他的鼻孔里钻。他一下便知道大天狗那位心灵手巧的妈妈又做了点心,没准还有他最喜欢的黄油曲奇,一想到这儿狐崽子忍不住举起双臂欢呼一声,大喊道打搅啦便甩开碍事的棉靴一路往屋里跑,果然看见大天狗的妈妈正戴着烘焙手套从烤箱里取烤盘,油纸上整齐地码着新鲜出炉的曲奇饼,香喷喷金灿灿,狐崽子两眼发直地盯着那一盘饼干瞧个没完,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后便乖乖上前垂着脑袋问声好。 大天狗的母亲被这小孩儿讨人喜欢的模样逗乐了,摘下手套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即打开橱柜取出一只映着小狐狸图案的马克杯递到他手中。 五分钟后狐崽子心满意足地捧着狐狸图案的杯子,唇边沾了一圈棕色的巧克力渍,连带着几颗细碎的饼干屑,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卡通频道下午档的动画片。大天狗则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一套没看完的儿童读本,书页上的彩插是互为好朋友的一只乌鸦和一只狐狸,指尖轻轻擦过那一页时带出细小的哗啦一声,然后,窗外又开始下起雪来。 这场雪来得疾去得也快,两个小孩扒拉着窗框见雪停了便兴冲冲地攥着一大束花火棒往外跑,绕了一大圈后停在屋后那一小片空地上。大天狗掏出衣兜里里的火柴盒,取出两根火柴对准侧面刷拉一划,一小簇火焰便在他指尖摇曳着开出了花。温暖的光亮映上妖狐冻红了的脸蛋儿,又钻进那双瞪得老大的眼,它越来越盛,最后随着嗤的一声响于花火棒顶端绽开,灿金色的火星子争先恐后地簌簌往外蹦,落到地上后又很快没入雪中消失不见。妖狐不停地晃着手中的花火棒,光线在他眼前反复交错变换着划出不规则的金色线条,他不知怎的竟想到了生日蜡烛,又想到自个儿的六岁生日,在那一天,大天狗的到来一定是他有史以来收到过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单单是这么想着,胸膛里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便被捂得暖乎乎的。他悄咪咪地凑到大天狗背后,看他蹲在雪地上拿了燃尽的花火棒涂涂画画,便一同参与了进来,兴致勃勃地捏了根小树枝同身边人一块儿四处划拉。有些急促的鼻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几缕水汽后又飞快地消散开去,两个小孩背对着彼此缄默不语,却又跟心有灵犀似地从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仿佛正构造着某个只属于他俩的世界。 “你画的什么呀。”妖狐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离他最近的地方画着一只狐狸样的动物,正露着个滚圆的肚皮四叉八仰地躺在那儿呢。大天狗闻言连头都没抬,不咸不淡地吐出俩字儿: “你啊。”末了还不忘补上扎铁的一刀,“是今天下午把烤饼干全吃光的你。” 语罢抬手往狐狸直流哈喇子的嘴巴旁大笔一挥添上三个英文字母Z,看来这懒狐狸不仅贪吃还贪睡,这可把社会你狐哥给气笑了。 “啥呀?你狐哥那么帅!” 巨无霸狐哥一个猛子扎过去把他的狗小弟扑倒在雪地上作势要闹,两个屁孩儿打闹着滚成一团,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没把持住咯咯地笑个不停,谁又松开了死命掐着对方肩膀的手,羽绒服被压扁时发出噗的一声,闹得大汗淋漓的两人喘着气躺在雪地上望着缀了稀疏几颗星的夜空,两只浸了雪水后近乎冻僵的手又紧紧握在一块儿,触摸着彼此手心里那一点暖意。 他们躺在一堆看似毫无意义的简笔画涂鸦里,和狐狸乌鸦高楼大厦火箭星星一同枕着身下的大地。但只有他们知道那是他们俩的世界,是只属于他们彼此的秘密。 是大天狗和妖狐的世界。
02. 手机闹铃响了三遍又被按掉三遍,估摸着过了十分钟后,电音节奏衬着元气满满的甜美少女音再度响起:哦嗨——哟字儿还没出来就被一旁飞快伸过来的手直截了当摁死在屏幕里头。妖狐睡眼惺忪地坐起,顺便揉了揉睡得一团糟的头发,这会儿他有点后悔自己花了两块钱下载的PAJ-girls的新单就被他脑袋一热拿去设了起床铃——妥妥的毁掉一首歌的最佳方式,事实证明这玩意儿还挺管用,这会儿别说起床了,他连这首歌的mv都不想再看第二次。 时间是早晨七点,他磨磨蹭蹭地换上裤腿收紧了一号的改良版制服裤,没翻好的衬衫领子跟股打了结的麻绳似的缠上少年修长的脖颈,他倒满不在乎地把外套往身上一披,便趿拉着拖鞋上隔间洗漱去。洗手台前的镜子明晃晃的一大片,映出满嘴泡沫的少年机械重复着一上一下刷牙动作的傻样儿,他伸手扒拉着有点自然卷的头发,寻思着周末也许该去趟理发店了,不然又得被风纪部那几个胳膊上戴居委会同款红袖章的喽啰给大笔一挥记了名字。 一想到这儿他有些烦躁,含着一大口水仰起脖子咕噜噜噜漱了会儿口然后往水槽里用力一呸,只是那力道过猛了些,到头来呛得他自个儿面红耳赤眼角泛泪,咳得直不起腰来,暗自庆幸这幅狼狈样儿没被别人看去,不然怕是得被嘲到明年。 厨房桌子上放着尚有余温的牛奶和夹心吐司,父亲还在睡觉,母亲应该早已去了首饰店,而小伙子正叼着吐司揣着牛奶在玄关处表演单手穿鞋的绝活。外边的天被昨夜的雨洗得通透发亮,浓重到几乎化不开的墨色早已褪去,蓝的灰的冷色也被远处那一片泛白的晨光逐渐吞噬。他眺望地平线时眼见着到一缕金色的晨曦轻巧钻出暗的缝隙,抬头看向高远寥廓的天时却又望见几粒疏星嵌在那处摇摇欲坠,九月过后的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晚,仿佛悄无声息地做着对夏日的最后告别。 学校离家并不是很远,顶多两条街的距离。妖狐到了校门口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枚校徽规规矩矩地别在第二颗纽扣左侧五公分处,又把制服外套的扣子一颗颗扣好,然后把手中空了的牛奶盒连带着咬得稀巴烂的吸管一并扔进垃圾桶,昂首阔步朝学校大门走。 远远的他就看到俩红袖章喽啰戳在校门口,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臭着张脸,还时不时地跟中间那个穿戴整齐的金色脑袋说着话,金脑袋一点头他俩就抬笔刷刷往小簿子上死命地记,于是某个倒霉蛋的美好一天又被毁了个彻彻底底。 啧。 一帮子黑恶势力。 妖狐满不在乎地一撇嘴,拽紧了书包肩带不紧不慢地从风纪检查组面前路过,余光瞥见那俩喽啰边打量着他边和他们恶势力头子窃窃私语地打起小报告,十有八九是在讨论他那头过长的头发。 金脑袋闻声抬起头,那双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的蓝眼睛也望了过来。而他似乎这会儿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点细碎的金色穿过远处的朦胧天光跃上他的眼梢,使得那眉眼间褪去几分懒散,添了些许带有暖意的活力与朝气。 “早。” 妖狐双手插兜里,眯缝着一双眼,扬起下巴冲正中间恶势力头子打招呼。 金脑袋闻言只是礼貌地一点头,仅仅一瞬却足够妖狐捕捉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轻快笑意。他见他抬起的手越过自己的肩膀伸向脖颈,翻折起那处拧得乱七八糟的衣领子,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微凉的指腹随着利落的动作不时擦过少年颈后一小片带有体温的肌肤,衬衫袖口蹭过他脑后的碎发时发出簌簌的响。而妖狐就站在原地抖着腿享受着这等老妈子服务,顺便嘚瑟地扫了那俩嘴都快合不拢的喽啰两眼。 傻眼了吧。 “人三岁小孩还会自己整衣领。” 金脑袋不咸不淡地突然扎铁,妖狐被他唬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就只剩下被气笑的份儿了,卯足了劲儿用力推搡他一把: “滚吧你。” 他的手掌心刚好抵在面前那位的胸卡上,棱角分明的塑料牌硌得他手心直痒痒,手握成拳又迅速放开,于是一个名字只在他的掌心停留了一瞬,下一秒便入了他的眼,但总归是在过去十多年一直放在心头的: 大天狗。
妖狐单手撑着脑袋,另一手不安分地反复搓着课本书页上的一角玩儿,屁股还没把凳子给坐热这人却又开始昏昏欲睡。桌面上摊开的英语课本新得简直可以直接甩到书店卖去,他眼看着最末几页词汇表上的粗体单词开始夸张地扭曲变形,一个一个的瞎几把跳起舞来,绕着他那颗本来就混沌一片的脑袋转圈圈。他用力晃了两下脑袋企图驱散困意,顺手翻到依旧没有任何笔记和手写注释的下一页,嘴里却开始哼哼起PAJ-girls新专的主打曲,副歌那句“最喜欢你”还没出来便被突然响起的下课铃堵死在喉咙里,他闻声忙不迭啪地合上英语课本,同时如释重负似地长舒一口气。 有学生陆陆续续地从同楼层的教室里出来,好似自浑浊水底钻出的几尾鱼正浮在水面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男生倚着走廊围栏插科打诨,女生手挽手步伐一致地结伴上厕所。教室里有人昨晚打游戏熬了一宿这会儿正趴桌上补觉,课代表手里抱着作业挨个小组去催,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叽里咕噜聊个没完,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声音糅合在一块儿,又跟海浪似的在他耳边漫开。至于妖狐他哪儿也不想去,空坐在座位上看值日生上讲台去擦黑板,看那些细小的尘埃随着板擦一下一下的动作在半空中扬起又散逸开去,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它们温柔地包裹,揉进一片金色里,于是它们就成了一个世界,成了一片小宇宙里数以万计的小星球,按着各自的轨迹毫无章法地运行下去。 他又偏过头去张望着对面的高三教学楼,那栋楼也成了一个世界,每个窗格又隔开十来个小的世界,每个人都在不同的世界上做着不相干的事。似乎这个年纪的少年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脚底下只踏着一片地,眼里却蕴了无数个不同的天与地。
头两节课是语文和英语,他最擅长的和最应付不了的两门课排在一块儿打响开心礼拜五第一炮。说来也奇怪,他能够洋洋洒洒地写出一篇供老师打印出来发给整个年段传阅的高分作文,单词听写却又时常落得个满江红,这两门课跟冤家似的相互牵制,再算上他那一般般的数学成绩和政史地理,这就注定了他此刻正坐在三楼的文普班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些句法结构规则,视线却投向窗外,越过对面的高三教学楼顶,往更高远的湛蓝天空去了。 运动员进行曲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那股子溜远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只被人群挤着上教室外面排队,再稀稀拉拉地随着一行人下楼,踩着噼里啪啦杂乱无章的步子往操场方向去。 妖狐下意识地双手插袋,又生怕被风纪部的喽啰以“行为散漫”为由给记了名字,便晃荡着手一路往前走,路过一楼走廊时又习惯性地往最靠近走廊出口的理重班张望两眼。恰好拖拉个不停的队伍在这时停下了,于是他便有足够多的时间看到大天狗正端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正中央的座位上,手里拿了枝笔抵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讲台上那快退休的老头儿——据说是数学组组长,用分开都能看懂组合在一块儿就看不懂的字母符号和数字演绎着如何收拾双曲线上同时出现的四个动点。 他眉头微蹙,盯着黑板思考一会儿后便低下头在草稿纸上刷刷地演算起来。早晨九点的太阳光沿着少年线条硬朗的面部轮廓描摹出一圈光影,沿着稍显宽厚的肩膀一路延伸至骨节分明的手背,最后落在针管笔尖上,混进黑色水笔的墨里,成了等式最下方的一个数字,一个答案。 妖狐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寻思着这小子一定是赶在那老头儿前就把那四个动点收拾完了,充盈着蜜汁骄傲的兴奋感使他又驻足窗口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排在他后面的某同学再也看不下去似地干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眼见着前面的队伍早已与自己拉开了数尺远,这才赧然红了耳尖,加快脚步一溜烟儿跟上去。 走廊出口贴着两张红榜,记录着上次月考的情况。他妖狐的名字就排在语文单科成绩的头一名,和隔壁那栏理数单科第一的大天狗并排挨在一块儿。他突哥虽然表面上在一片诸如“大佬牛逼”的吹捧恭维声中只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表达自己的淡泊名利之意,天知道那天放学后他趁着四下里没人,拉着大天狗在这里把那两张红榜拍得啪啪作响,顺便慷慨激昂地作了个小演讲,主题是关于狐哥和狗哥如何牛逼如何称王称霸继而征服世界,讲得眉毛都快飞起了,大天狗被他逗得嘴唇都快抿不住了,只顾着拍拍他的肩膀,是是是好好好您说的都对。 …… “今天就到这里。” 大天狗闻声抬起头,先是看到黑板上那个与草稿纸上一模一样的答案,下一秒余光便捕捉到窗外某个闪得飞快的影。待他转过头时那人只抛给他一个后脑勺,头发白色的,末梢又带点儿红,今早在校门口同他一块检查风纪的俩学弟还嘀咕这人头发太长了吧,部长咱要记他名字不。 他低下头去整理桌面,又不动声色地抿起双唇,嘴角连带着稍往上扬,一双眼像极了漾开粼粼波光的蓝海,平静的,稍稍泛起一丝波澜。
妖狐百无聊赖地站在太阳底下,手正捏了制服衣角绞着玩儿,忽地听见教导主任带些怒意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炸响在头顶,伴着劣质音响嗡嗡个不停的杂音: “1班快!怎么还慢吞吞的!尖子班就要有尖子班的样子!” 妖狐一听便乐了,衣角也顾不得玩,站在队伍尾巴探头探脑地往前张望,一抬眼便看到队伍领头的大天狗正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听了这话就象征性地往前小跑两步,站定在领操员位置。后面跟着的一队学霸就跟在他后边快速整队,和着突然响起的广播操音乐边举起手做预备动作边往后退,而前面大天狗已经刷地把双臂举得笔直,于是妖狐跟着他一块儿举起手臂。 说来也奇怪,有些人做操就是顾不上跟自己班的领操员,倒是把别班领操员盯得挺紧,但妖狐也觉得没毛病,谁叫他老铁是前面那一排里领操姿势最标准的那个,多看两眼还挺赏心悦目。 广播操结束后队伍便稀稀拉拉地往回去了,而妖狐混在文科班本来就十分珍稀的男生堆里听他们聊天扯皮,还时不时被cue几下,比如: “突哥,你这头发有点儿长了啊,不怕风纪部的抓嘛?” “这礼拜可是风纪部长亲自杵校门口检查仪表诶,就那个1班的……” “嘁。”妖狐闻言只从鼻孔里出了个气儿,十分大佬地摆摆手,“就那狗子……” “你叫我?”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惹得妖狐一个激灵,两腿软得跟踩在云端飘似的,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心虚的,转过身去果然看见大天狗正杵他身后眯着眼打量他。他差点叫出来,你这大活人走路还不带声儿的吗,末了话冲到嘴边却从心地打了个转儿,连带着声音一块儿低了好几度: “……狗哥。” 围观群众心领神会地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便默默遁了。哎,家属来了,散了散了吧。 大天狗倒是没怎么纠结称呼问题,只单手拿着班牌,另一手越过妖狐的肩膀习惯性地把他往自己这儿带着稍稍揽过来,两人并肩一块儿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今天下午部门有个会,不知开到几点,你等不了就自己先回家。” “没事。”妖狐随意一挥手就在半空中画出个无形的圈套,就等着眼前这狗子往里钻,“我等你,然后你陪我去买PAJ的首发新专,行吧?” 狗子看到圈套并且钻了进去:“行吧。” 狐狸的心情一下便明朗起来,凑近了环住他的腰来了个直男的友谊拥抱,大天狗的外套上留着些淡淡的洗衣液味儿,还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闻着清爽又舒服。他放开他,接着一把用力勾上他的肩膀笑嘻嘻道: “周末什么安排啊?” “下周考试你还想要什么安排。”大天狗斜睨他一眼,“第一门英语。” “你这人……”猝不及防被戳中痛处的妖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时听身边人又开口道: “考完上你家打游戏啊。” “可以可以。”妖狐又忙不迭点头,眼见着理重班就在眼前,便把大天狗往教室后门方向顺手一推,转身潇洒上了楼梯,临了还不忘占个便宜: “去吧狗子!” 大天狗眼看他一路狂笑着往楼上奔,只有些好笑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径直往教室方向走去。预备铃还没响起,教室里却没多少声音,顶多有几个同学揪着上节课留下的四个动点问题不放,凑在一块儿小声地讨论着数学问题。 下一节是语文课,那个叫青行灯的课代表姑娘正数着手里的讲义挨组往下发。他远远就瞧见那方格纸,寻思着这节课应该是评讲作文,果然到手的讲义是一份作文范文,方格里的字迹漂亮又工整,被语文老师夸了无数遍的那种: “你们有些男生的字我真是看不下去,写得跟鬼画符似的……你们看看楼上9班那位妖狐同学,你们看看人家这作文写得……” 然后整个班就心照不宣地齐刷刷回头望向他,几十来束目光跟探照灯似地全聚焦到他身上,他没觉得有多不舒服反倒还挺骄傲,就差站起来代表妖狐挥手致个意:谢谢,谢谢大家——他估摸着妖狐肯定会这么做。 他一眼便捕捉到讲义顶端两个潇洒又大气的字——妖狐,不禁噗地一乐,寻思着这小子现在估计得意坏了,正把那讲义捧着当宝呢,没准还得凑上去亲两口。 果然。 “这位狗子今天领教到你狐哥的威风了没?” 妖狐手里捧着刚在路边小店买的红豆馅儿稠鱼烧,热乎乎的隔着纸袋直烫手心。说着他抬起头来,或得意或张扬的小情绪直飞上他的眉梢,又落进那双好看的金瞳里,高高扬起的下巴不知怎的让他想起狡黠又威风的狐狸,就差没在脸上用大写加粗字体写上“夸我”二字。于是他伸手搓了把身边人的脑袋,点头道: “是的,写得很好。”话音刚落他伸回手,没忘补上一记,“周末也别干其他的了,把头发剪了去。” “滚。”妖狐嗤笑着推他一把,又把手里热乎着的稠鱼烧递到他面前,“第一口赏你了。” 大天狗也没跟他客气,张嘴一口下去就是半条鱼,果然听见妖狐惨叫一声: “你这一口过分了啊!” 大天狗忍着笑,捏着塑料勺舀了勺红豆年糕汤递到妖狐嘴边,“你小心烫”还没说出口就被吃货一口抿完了,软糯香甜的味道瞬间在他嘴里化开,于是他舒服地一眯眼,嚼吧嚼吧嘴心满意足道: “这还差不多。” 两人并肩往书店的方向走去,马上要见到二维的PAJ小姐姐们的妖狐雀跃无比,走在街上脚步还跟跳舞似地打起转儿来,嘴里还哼哼着: “最喜欢你,最喜欢你啊……” “说什么呢。”大天狗睨他一眼,这下是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惹得妖狐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望向他: “这我们,PAJ小姐姐的新单主打,你懂个啥。” “哦。”大天狗闻言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开始发挥他的特长——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口吐惊世骇俗之言。于是妖狐的眼睛一秒瞪大,眼神从看智障变成了妈的智障: “我还以为你跟我告白呢。” 饶是妖狐再怎么伶牙俐齿这会儿也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这波操作不止一点骚,以致于他半天没缓过神,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明天得跟他们文科班所有女生挨个奔走相告:看看,看看啊!这就是你们一天到晚心心念念挂着的大天狗男神,还理科年段第一名,分明世界级不要脸第一名。 “……你可要点脸吧。” 妖狐在他后背大力一拍,下一秒又嘻嘻哈哈地把玩笑给揭了过去。 他喜欢并且眷恋这种感觉,就像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有很多朋友,可能在面前毫无顾忌地插科打诨肆意玩笑的就只有一个大天狗。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毫无保留的、没有隐瞒与欺骗的一面展现给他,犯蠢或是打幼稚牌都没有关系。少年像是一团清爽的风,而他总是习惯走在风里,一路走着一路同他说着话,又一路把紧攥于手心的秘密挥洒于他,明明是并肩的关系,他却又能真实触摸到那种能推着自己前行的力量。 那力量无坚不摧,却是令他最为心安的存在。
妖狐睡意惺忪地眯着眼,身子骨软塌塌的好似散了架,两脚则跟灌了铅似地一步一挪,夹在人群中随大流一块儿下楼梯,完了挪到一楼还懒洋洋地打个大哈欠,跟缺了八百年觉似的,和旁边夹着透明笔袋步履匆匆赴考场的同学完全是两个画风——他手里就捏了两支笔一块橡皮,连本临时抱佛脚用的参考书都没揣。 他昨晚一门心思想着该复习了,不然又得被班主任塞办公室里循循善诱灌个几大海碗鸡汤,他甚至都能脑补出晴明双腿交错着往办公桌底下一搁,捧起旁边那搪瓷杯来口新鲜热乎的养生枸杞,屈起的食指不紧不慢地往桌子上摊着的满江红考卷上轻叩两下。嗒嗒。 “妖狐啊。”老狐狸披了张笑面虎的皮,“老师为什么叫你来,心里有点数吧?” 光是这么想着妖狐便不寒而栗,一股子哆嗦劲儿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窜,没入指尖后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顺便唤醒了胸膛里那颗隐隐作痛的良心。于是他认命似地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英语课本,刷刷翻到最后几页词汇表,照例从abandon开始挨个儿往下点点点,顺便还把耳机里放的歌给切了,却不知切到哪个幺蛾子音频,轻快活泼的少女音一下就变成了俩老外叽里咕噜聊天:“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how much the shirt is?”“Yes, it's nine-fifteen.”这会儿又冷不丁冒出一个硬邦邦的男声,字正腔圆道:“请看选项——”“衬衫的价格为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C项??”妖狐暗搓搓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在这儿逼逼还不如考试时也像这样痛快点把答案给了,瞎几把撩谁还不会。他干脆一把扯掉耳机线,又埋下头去专心对付单词去。 结果半小时过去了,他狐哥还是连页都没翻,单词也就记了第一个abandon第二个abolish,然后便开始破罐破摔似地寻思着这英语有啥好复习的,听力看人品的事儿,阅读看人品的事儿,作文瞎逼逼的事儿,剩下的用三短一长三长一短定律总能解决。于是他大手一挥把英语课本拂一边去,翻开政史习题册摊桌上预备着待会儿复习,在这之前他打算掏出PAJ的最新写真来吸两口回个血。 这套随心所欲复习法全凭他一颗不仅不会痛还活蹦乱跳的良心死撑着,硬是吊着他在书桌前苟到快十二点。红笔在他指尖轻巧打了个转儿后啪嗒一声落在桌上,这时他终于感觉有些困了,便收起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复习资料起身洗漱去。 对面那栋屋的小窗里仍亮着灯,漆黑之中那一点暖融融的鹅黄就好比平底锅中心搁了块被煎得滋滋作响的黄油,只眨眼的功夫便熔化着四溢开去。妖狐盯着那边的小窗格又看了会儿,随即伸手一捻台灯旋钮,迅速暗淡下去的光亮随着细小的咯嗒声彻底消失,他在一片涂满了黑色的寂静中抱着手机滚上床。 手机屏幕亮起莹莹的光,他翻了个身,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啪嗒啪嗒打字: 【咋还不睡啊我们狗哥】 点了发送后他退出聊天界面,又打开微博刷了刷PAJ小姐姐们的最新动态,顺便还灵活地动用了十来个小号依次用不同的语气转评赞日常打榜打call一条龙,直到他狗哥终于姗姗来迟地回了消息: 【睡了。】 眼见对面那扇小窗里的灯也熄了,他才放下手机,脑袋挨着枕头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入了梦,临睡前还吐槽似地腹诽他那学霸老铁发消息还不忘标点符号的厚,敢情这小姑娘们口中的高冷人设就是靠句号草起来的,服气。 妖狐这头一晚背了几个单词就跟嗑了几粒安眠药似的,一觉睡到昏天黑地,醒来还差点迟到。火急火燎赶到教室一屁股坐下后又掏出课本来早读,四周一大片嗡嗡声全是在背各种单词课文语法句式,教室一下就成了大型催眠现场,结果他还没捱到早自习下课就趴桌上睡了过去,完了还挨了猝不及防杀个回马枪的英语老师一颗粉笔头。 这般想着,妖狐又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眉间,果不其然蹭了一指头粉笔灰,红的,敢情还蕴了开门红的寓意在里头,这老师也可以说是很煞费苦心了。
考场分布和座位都是被打乱的,文在前理在后。妖狐这回被分到1班,同行的几个损友还同他开玩笑说这也算是进过理重班了,没在这里边上过课也好歹坐了人家的教室,没准还得学霸魂附体考试根本没在怕的。妖狐闻言这就老大不爽了,一路不停伸出指头戳戳人家脑袋一路念叨都科学年代了你这算哪门子封建迷信,教人听了那估计得笑到明年,像你狐哥是要靠学霸罩的人么…… 身穿制服的愣头青们挨个捏着准考证在考场门口排成一排,跟上赶趟去刑场送人头似的,就差没穿个黑白条纹的衣再剃个大光头。站在妖狐前面的女生还在抓紧最后一丁点儿功夫捧着画满荧光笔迹的单词书翻来覆去低声念叨道“abandon, abandon, 遗弃抛弃abandon。abolish, abolish……”以A打头的一溜儿鸟语灌进妖狐耳朵里,又随着他那嚼巴两下腮帮子的动作从嘴里吹出个薄荷味的泡,被一旁的监考老师甩了个白眼后才不情不愿地吐出口香糖,包进亮晶晶的绿色锡纸搓成指甲盖儿大小的小球,指尖掐着的一点儿薄荷绿随着他轻巧弹指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并且成功落入十米开外的垃圾桶。妖狐连个响指都没来得及打,倒是预备铃抢先一步打响了。于是他只得默默收起那股子臭屁劲儿,跟着前面那位收起单词书后嘴里还碎碎念叨着几个短语的女同学一块儿进了场。他一路循着课桌角上贴着的数字标签找座位,当女生从A打头背到B打头时,他在倒数第二排正中央的座儿一屁股坐下,把两只笔一块橡皮往桌上一丢,单手撑着下巴发起呆来。无处安放的视线越过前排女生扎着单马尾的后脑勺落到黑板上。那黑板被值日生擦洗得跟崭新的似的,一指头捻过去怕是连颗粉笔灰都找不见,往跟前一站都能映出人影来。这哪像自个儿班,每逢卫生部的值周生来检查总是遭人一脸嫌弃地掸掸沾了层粉笔灰的指头,顺带甩下一句硬邦邦的“注意板槽清洁”。怎么说呢,就跟班主任每周例常训话时总是恨铁不成钢似地反复叨叨一句——你们看看人家尖子班,人家尖子????班?妖狐转笔转得正欢的右手停得猝不及防,水笔在指尖打了个轻巧的旋儿后啪嗒一声落在课桌上。这一声就好比暗中某颗的开关忽地被摸索着往上轻巧一扳,有颗并不存在的小灯泡叮地一亮,他跟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似的差点坐凳子上当场表演个原地起跳。倒数第二排,教室正中央。大天狗的座位。??监考员手拿一沓刚从牛皮纸袋里取出来的新鲜卷子挨组往下传,顺便抬起眼皮子四下里扫视一圈,刚巧逮到一位男同学正翘着二郎腿教室倒数几排正中的位子上,一个劲儿地抿着嘴唇也不知在乐个什么劲儿。再定睛一看——嘿这可不就是刚才在外头抖着腿嚼口香糖那小子么,还挺狂,考个试还挺不安分。妖狐从前座女生手中接过试卷,用磨得圆溜发亮的2B铅笔涂满标了考号数字的小方格。距离放听力音频还有一段时间,他百无聊赖地等待考试开始,额头轻轻抵着光滑干净的课桌面,趴在那儿不知是在蹭所谓学霸欧气还是在体验大天狗同款午睡视角,手指在课桌上划拉来划拉去,寻思着自己好不容易坐在大天狗的座上考回试,不留点什么可太亏了。他拿起铅笔,眼都不眨地在课桌上潇洒题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狐哥到此一游。」——不行,太土。「狗哥考试加油!」——算了,太沙雕。「??」妖狐蹙起眉头,最后还是捏着橡皮把一大堆土味毕露的沙雕话擦得干干净净。他搔搔脑袋,沉吟片刻,最后一字一句地写下他脑子里此刻仅有的俩词儿:「Abandon Abolish.」哦,不忘加句号。显高冷。考试结束铃响时妖狐刚好把作文草稿完完整整誊到考卷上——虽然他自知自己这英语作文跟搅屎棍似的,甚至还被晴明拿去做成短文改错模板发给整个年段的学生练手,但他自诩这卷面至少要保持干净整洁,是吧,万一哪个改卷老师眼瞎呢。监考老师开始挨座位收卷,妖狐终于得空好好打量打量大天狗的地盘,这间他曾经趁着每次出操或是去小卖店才有机会瞥上一眼的教室。教室四周墙上贴着些很尖子班作风的标语,课桌椅摆得很整齐,后面黑板报上用彩粉笔画的图精致又漂亮,白粉笔字迹娟秀清晰,板报右下角规规矩矩地题着画者和笔者的名姓:花鸟卷、青行灯。妖狐对花鸟卷了解的不多,至多知道她是理重班唯一的美术生。至于青行灯是1班的语文课代表,妖狐同她一块去参加过几次作文竞赛,也一同在学校宣传栏誊过几回板报,才女本人颜值与大长腿并存,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优雅与成熟糅合而成的慢条斯理,妥妥的霸气御姐范儿。不过她本人似乎还挺好说话,甚至有次他俩誊板报写着写着她忽然冷不丁来了句:“你和大天狗关系很好。”妖狐愣了愣,随后跟尾巴翘上天似地忍不住嘚瑟道:“那当然了!我俩那是能同穿一条裤的关系??”“内裤吗?”“??啊?”妖狐乍一没反应过来,只觉背后和胯下同时一凉,手一抖,粉笔头掉到地上滚了两圈不知哪儿去了。倒是青行灯不紧不慢地顺手从一旁的粉笔盒里抽出一支新的递给他,妖狐有些恍惚地接过来,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刚刚说什么?”“我说什么了吗?”青行灯眼睛都没眨一下,低下头去擦袖口上沾着的粉笔灰,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认真模样。“没??听错了。”妖狐窘得赶紧背过头去,电光火石间,他刚才似乎看到青行灯抿起嘴唇笑了一下。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笑得他背后颇有些发凉。卧槽,幻听又幻觉,这都什么破事儿。??从理重班教室里出来后的妖狐混进人群中被推搡着往前走,脚踏上楼梯台阶时才有种重回人间的钝感。他只回过头去瞥一眼外边有些阴沉的天,又见旁边几个人正边走边捧着卷子叽叽喳喳对答案,声音大到半幢楼都知道他后五题选的ABBDB。妖狐闻言一愣,自己蒙的啥来着?CCCCA?靠。他原地呆滞两秒,一声甘霖凉堵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飚出来,便被人从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待回过头去张望时,只在楼道拐角处一水儿黑色制服里寻得一颗金脑袋。那人又恰好回过头来,一双蓝眸直往他的方向追寻而去,又于视线碰撞的刹那起了波澜,好似从天上撷了几缕暖阳藏进风平浪静的蓝海里头,随着细小而欢快的浪花奔腾着漾开去了。那波澜只起一瞬,下一秒又淹没于嘈杂人群中不见踪影,只剩趴在楼梯扶手上的妖狐伸出半只手还未来得及缩回去,似是想隔着几尺远也往他背后来上那么一记。不过他的心情好歹算是明朗了些,抿着嘴角三步两步跨上台阶噌噌往教室赶,取了雨伞后又和几个男生一块儿上食堂吃饭去。男生们一路上聊的什么妖狐也没仔细听,只隐约听到运动会三字,这才想起运动会就在下周一。在他们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班级里,每年运动会报名都是大型抓壮丁现场——虽然他们之中没一个壮的。妖狐犹记得自个儿去年运动会上一人单挑三项田径赛,间隙还要坐在主席台上念通讯稿的魔幻经历,致使他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只一看到操场就忍不住哆嗦。食堂里的菜万年不变就那么几个,妖狐只敷衍似地随便选了俩,而食堂大妈瞥了这小伙子俩眼,不锈钢勺啪地往餐盘上一扣便又给他多添了二两饭。他只好端着沉甸甸的餐盘往回走同狗友们汇合,目光却在半道上被一抹金色截了去,脱口而出的一声像只欢快的鸟儿,嗖地一声便飞向那边去了。“狗子!”狗友们眼看着大天狗单手端着餐盘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在妖狐对面站定后才伸出另一只手,越过餐桌不轻不重在他脑袋顶上来了这么一下:“可能耐了你,都学会到此一游了。”“不是吧??”妖狐故意拖长语调,一点两点蕴了几分促狭的得意却跃上眼梢,伸出筷子从大天狗的餐盘里顺了块排骨,“英文字你都认得出,牛逼啊。”“你那叫英文字吗,鬼画符似的。”大天狗还不忘损他一句,果不其然收获一句没有刺儿的“滚蛋吧你”,向来不苟言笑的风纪部长只得投降似地摇摇头,顺便往妖狐那儿拨了块肉:“只要你写的我都认得的,行吧?”而目睹了全程的狗友们茫然抬头,见这俩人你唱我和跟比赛讲土味情话似的,着实没眼看,只在暗地里互递了个眼色后又继续埋头扒饭。确认过眼神。是两百瓦的灯。大天狗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讲话,只认真听着妖狐间或同他絮絮叨叨念些事情,校内的校外的,他的或者他们的,最后兜了一大圈儿又回到运动会上时大天狗刚把最后一筷子米饭送进口。他掏出纸巾,又见放下筷子的妖狐只想用手背抹嘴,赶忙把纸巾扯成两半,递过去往他手中一塞。“你今年又接力啊?”纸巾有股清新的绿茶香,甜丝丝的还挺好闻。妖狐一面拿它揩去嘴角的油渍一面含糊不清地问道,话音刚落便见大天狗点了点头,“可能还有短跑吧??你还是铅球接力三级跳?”得,他都忘了去年被抓去凑了什么项目,不想大天狗倒是记得比他还清。妖狐只作漫不经心状,摆摆手道:“我管他呢,抓阄抓到什么就什么,听天由命呗。”说着两人一路端着餐盘往餐具回收处走,到了食堂门口时外面的雨已经挺大了。“撑伞啊。”“我懒得。”“懒死你。”大天狗睨他一眼,嘴上这般损他,手上那柄大黑伞却稳稳当当地于他头顶撑开。于是妖狐嘿嘿笑着,手中紧握那把收起的折叠伞,身子却直往大伞下躲,钻进风雨侵袭不到的世界里。他只闻见雨落在伞面上擂出细小的鼓点,眼看几颗雨点沿着黑伞边缘稀稀拉拉往下滴落,仿佛把整片灰蒙蒙的世界都锁了进去。而他的步子却在不知不觉中放得轻快了,偶尔踩出飞溅的水花,染得校裤裤脚湿漉漉的一片。而他却满不在乎,只同身边那人步伐一致地并肩往教学楼走去,顺便趁他没注意时偷偷伸手将雨伞往旁边歪了歪,刚好遮住大天狗淋湿了一角的肩头。当他下午进考场时,课桌桌面上那两个以A打头的单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迹端正的行楷:「好好考试!」看吧,最后还不忘加标点符号,显装逼。他本想提笔在下边补上两句有的没的,总归是贫嘴一半的玩笑话。提笔半晌却只是在前排女生传下来的卷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姓名,接着便在一声铃响后开始答题。偏偏是这四个字加一标点符号被他记在心口,便成了藏在胸中的底气,以至于他接下来几门考试都答得挺顺。周二下午最后一门刚结束就有几个偷摸着去语文办看成绩的同学一脸激动样地小跑至他桌前,压低声音道:“语文成绩出来了,你第一,1班青行灯第二。”妖狐只愣了一瞬,随即心里头某个小人便旋转跳跃式起舞弄清影顺便还劈了个叉大喊一声“yes!”,嘴上却只淡然道:“哎为班争光,应该的。”这逼装得,要是大天狗在这儿肯定得鼻孔里头出气嗤笑一声,顺带附赠一句二货。只是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多久,他便眼睁睁看着女体委以津真天拿着份表格走上讲台,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子不详预感,疑是大祸将至,连带着右眼皮一块儿狂跳起来。真天妹子虽然身材娇娇小小的挺可爱,力气却大得很,每年运动会掷铁饼扔标枪冠军非她莫属。妖狐曾经亲眼见着她掂着颗铅球跟掂着玩儿似的,往前一用力便甩出一道利落的弧,横着贯穿了一整个跳远场地的沙坑。一想到这他背后便是一阵凉飕飕。而她这会儿正四下里打量着班里仅有的个位数位男同胞,于无声之中奏响大型抓壮丁现场的前奏:“女生项目都报满了,男生还差几个。”她眼看着几个男生头埋得跟鸵鸟似的,恨不能一头扎进课桌里,便稍稍提高了声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三级跳远,三千米,还有没有人自愿的?”一片死寂。真天抬手扶额,仿佛早就料到这么个令人糟心的结果:“没人自愿就抓阄。”妖狐一颗心被倒吊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能混在个位数人群中上讲台去抽纸条。他指尖都沁出手汗来,把纸条都捏软了,心里那个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小人瞬间怂得一逼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疯狂念叨千万得是三级跳三级跳三级跳,再不济八百米也成,一千五牙一咬脖子一伸也凑活,总之千万不要是??“三千。”真天一把抽过他手中紧攥着的纸条,展开只瞧了一眼便伸手大力一拍他的肩。也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妖狐本来就腿发软,这一掌拍得他差点没站稳,多少蕴了些任重而道远的意味在里头:“就你了,加油。”“不??不是。”妖狐这会儿还是懵的,乍一没法接受自己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成了被命运选中的幸运鹅,连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妄图抓住最后一线并不存在的希望力挽狂澜,“真天,我这还得播通讯稿呢??”“没事。”以津真天只大剌剌地一挥手,就把他这么一星半点念想给掐灭了,连点火星子都不剩,“你跑不动就走嘛,回头让大天狗来终点接你行吧?”“我不是这个意思??”“行了行了。”以津真天只低头在报名表上男子三千米那一栏飞快填上妖狐的名字,又扫了两眼再次确认信息是否无误,“你要没撑到终点,就让大天狗背你回去嘛。横竖都不是事儿,您就放宽心吧啊。”妖狐左右拎不清这倒霉催的破事儿到底和大天狗有半毛钱关系,只眼睁睁看着真天妹子拿着报名表大步走出教室直奔体育办,了然拂袖去,深藏功与名。而他狐哥仿佛遭遇了十余载人生中最致命一击,也不知是受了真天那几句话的影响,还真脑补出大天狗一手拽着他胳膊一手揽他腰,把半死不活的他往回架的魔幻场景,生动诠释何为革命友谊地久天长。卧槽。他光是这般想着,就忍不住抖落身上那薄薄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着头皮一块儿发麻。被手汗濡湿的指尖发凉,摸到耳根子却像是碰了块烧得滚烫的铁,那一点红从耳尖一路蔓延至脖颈,臊得他不由自主埋下头去。要他在大天狗眼皮子底下丢脸,还不如叫他原地表演花式自爆来得痛快。甘霖娘。人间不值得。TBC.ps.小伙伴们很抱歉qwq 之前一直在忙三次的事所以没有及时更新 接下来不出意外就是正常更新频率辣白金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故事 希望可以把它写好写完?
※有私设且ooc预警注意除夕快乐!以下大概就是从微博上搬过来的小段子 毫无道理且一点都不正经瞎几把扯的胖崽和铲屎官狗的日常 不定期掉落hhh标题乱取的orz可以当单独短篇也可以连一块儿看√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突然胖崽#大学城附近的那家猫吧开在一处不好找的犄角旮旯里,规模也不算大,却一直在大众X评上处于全五星满分好评的霸主地位。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时常坐吧台后边看会儿书,或是帮奶猫剪会儿指甲——顽皮的奶猫这会儿依偎在他手心乖顺地眯着眼,呼噜着打起盹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地窗细细碎碎地洒在小伙子金色的头发上,光点欢快地跳跃着,衬得他那双海蓝色的眼温柔又明亮。三三两两女大学生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撸猫,时不时抬起眼去瞄那边的帅小伙两眼,看罢便将嘴角抿成一条上扬的弧线,红着脸低下头嗦奶茶去了。名叫大天狗的小伙子对于感情一类的事儿却向来钝感到不行,愣是把小姑娘们多少带了些爱慕的目光解读成对他手上那只奶猫的喜爱,把塞在柜台角落里的淡粉色纸条当顾客意见反馈,还时常纳闷兄弟们一个个都脱单了自己怎的还没迎来好日子。他对于未来另一半也没啥严苛过分的要求,只求那位灵魂伴侣别嫌弃他随身还带了那么四五只猫就行,最好还和他一样喜欢大橘??他就这样边寻思着边给店门上锁,目光四下里一扫,忽然落在旁边的纸箱上。纸箱里躺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动物,眯缝着眼儿超凶地打量起他来。一双金瞳却黯淡无光,连同身上的毛发也脏兮兮地糊成一团,一绺一绺地结着块,有几处还发黑发硬,脚爪上沾着风干了的泥巴,无力地蜷缩成一团打着颤。大天狗不忍心见它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便抱了他进店去。小动物想伸爪挠他,但那爪子半分气力都无,就顶多软软地往他臂弯上一搭,跟撒娇似的。大天狗抱他洗澡,但是这崽子显然没那么听话,时不时就跳出浴盆把身上的水甩他一身。他倒也不恼,耐着性子把澡给洗完后才发现自个儿捡回来的是只狐狸。那狐狸也不知什么品种,通体雪白,尾巴和耳朵毛尖稍稍带点儿紫,这逼格看着怕不是某珍惜品种,明天给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打个电话得了——他这般想着,吹风机口一歪斜烫了正眯眼享受暖风的狐狸一下,狐狸崽子嗷地叫出声,不轻不重地往他手上咬了一口,没见血。猫咪们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同伴,狐狸崽子却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踏着轻快的步子一溜烟窜到大天狗脚底下去。大天狗便心领神会似地抱起他来,狐狸崽子偏在他臂弯赖着不走,两只爪扒拉着外套袖子就不下来,大天狗便挠挠它的耳朵,一下一下给它顺起毛来,惹得那三只失宠的猫咪可怜巴巴地在原地面面相觑:喵喵喵???大天狗寻思着这狐狸崽子实在是太瘦了,便顿顿给它加餐,非得那狐崽子肚皮滚圆才罢休。狐狸崽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地丰满起来,毛发也蓬松不少,连同那双灿金眸子都熠熠地发起了光,只是当某一天大天狗发现这狐狸的体格已经和镇店之宝大橘有的一拼后,他才发现事情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狐狸崽俨然成了一团毛球,圆的。四只胖肉爪扒拉着他的牛仔裤脚,还冲着空空的食盒使眼色——明明五分钟前那里还填满了食物。大天狗想这回可不能再顺着这祖宗了,便转过身去不再理,这下可把胖崽惹毛了,他吱吱叫两声想化身为愤怒的胖崽冲过去给铲屎官致命一击,奈何爪子一滑翻了个四脚朝天,肉乎乎的滚圆肚皮一下便翻了上来,连同上边的绒毛一块儿打着细小的颤。他想翻身,奈何拼老命挣扎也只是原地挣扎两下转了半个圈儿,四只肉爪在半空中扑腾个不停,露出粉色的肉垫来。狐崽子颜面大失,气得两只耳朵竖得老高,更可气的是那个老是板着一张脸的铲屎官竟然边摸着他的肚皮还笑,不可饶恕!大天狗发现这崽最近还真是躁得不行,平日里倒是盯着顾客小姐姐们看得美滋滋,一旦有小姑娘来找他聊天,那狐狸崽便死命咬住他的裤脚或鞋带拽个不停,那架势跟要把他活活拖走。或者说,他偶尔撸个大橘吧,他非得超凶地瞪着和那跟他体格相仿的兄弟,盯得大橘承受不住似地从大天狗膝头蹦下去,落到地板上砰咚一声,溜着找英短玩去了。狐崽想跳到大天狗的膝盖上,奈何原地蹦哒一下都没三寸高,便耍赖似地眼巴巴望向他家铲屎官。铲屎官忍不住噗地一笑,伸出双手把他整只都抱了起来,这回狐崽子破天荒地在他的颈窝处蹭蹭,湿漉漉的鼻头带着小动物温热的呼吸,撩得他有些痒痒的。他按着狐狸崽子喜欢的方式顺起毛来,顺便默默地槽一句这崽的分量真是比大橘还重了。看来明天得开始减肥。#愤怒的胖崽#猫吧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今天店主小哥的精神状态貌似不佳,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眶底下多少显得有些憔悴,但这并不影响从大学城赶来的小姑娘们坐在靠窗位边撸猫边欣赏那张俊脸。而他确实没休息好,不知是白天被胖崽祖宗折腾累了还是小区楼下那几只野猫发春似地喵喵叫到凌晨两点,他梦见自己被一大群橘猫包围,几十只大橘争着往他身上扑,埋在他脸上捂住他的口鼻,那架势怕是要把他溺死在毛绒绒里。他猛地一睁眼,眼前却一片漆黑。他花了两秒钟理清思路平复情绪,然后一把将趴在他脸上熟睡的胖狐狸薅下来。狐狸崽睡得贼香,两只胖爪还无意识地蹬两下,覆着一层柔软绒毛的滚圆肚皮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看上去似乎挺好吸——虽然大天狗觉得这样做了的话这祖宗八成要把他脸挠花,更何况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他压根没这闲心。他翻身下床,抱着狐狸崽的动作跟抱大米似的,把狐崽轻轻放在靠近门的软垫上。然后他又继续做梦,这回梦里倒是没胖橘了,但他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身上跟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似的教他翻不过身。他这会儿便借着朦胧天光掀开眼皮子一瞧,只见那狐狸祖宗正坐在他肚子上眼巴巴地望向他,一双金瞳里泛起湿润的水光。这对他而言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一般祖宗他不闹腾乖乖坐那原地不动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饿了。大天狗抬手一看表,时间是早晨六点半,他寻思着还早便倒头再度睡回笼觉,这一举动可把胖崽惹毛了。胖崽嗷嗷叫两声,铲屎官无动于衷,他便成了愤怒的胖崽,原地蹦起腾空三寸,然后狠狠地一屁股坐下去。??大天狗附下身去铲猫屎,顺便瞄了一眼正趴在柜台上晒太阳的胖崽,祖宗心情貌似不错,一条蓬松大尾巴摇来又摇去,懒洋洋地眯缝着眼打量来店里喝咖啡或是撸猫的小姐姐。偶尔有几个小姑娘看狐狸稀奇,便把他抱在怀里摸摸耳朵和尾巴,胖崽的毛被大天狗打理得光滑柔顺,手感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引得小姑娘们掏出手机不停地给狐崽拍照,不停地惊呼道“好可爱”。胖崽在这时便听话得很,眼梢几乎都带出笑来,大天狗伸手碰了碰肚子,今早被胖崽坐了一屁股的地方仍隐隐作痛,他又看看不远处正在小姐姐堆里泡着的乖祖宗,几乎都要忘了今早那位愤怒的胖崽究竟是谁了。当然,胖崽其实并不十分享受那几个小姑娘逆了毛的抚摸手法,轮顺毛自然还是铲屎官的技术更为高明。他这般思索着,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清理猫砂盆的男人,心想自个儿若不是被那天杀的阴阳师封印妖力驱赶到现世,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地步。等他解除了这该死的封印,必须大开杀戒才得以消除心头之恨才罢休。不甘心的狐狸恨得牙痒痒,铲屎官心领神会似地递过来一根饼干做的磨牙棒,他一口叼过,嚼得嘎嘣脆直响,盘算着还是过些时候,等那两只大橘和英短,还有铲屎官他们都放下戒心的时候,他再大开杀戒也不算太迟。反正是迟早的事。嗯。#冬季日常#第一片雪花晃晃悠悠地落到狐狸崽湿润的圆鼻头上,正眯着眼假寐的犬科动物被一星半点湿凉吻醒,两只爪子扒了扒羽绒服兜帽的一圈毛边后又呼噜着往帽子里头拱。感受到动静的大天狗放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脱下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围巾往兜帽上一盖,便接着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匆匆赶去。狐狸崽却早就醒了,他从老妈牌爱心温暖针织围巾的一角探出脑袋来打量着从空中飞旋而下的细小雪花。那双湿漉漉的金眸泛着方才打哈欠时带出的水光,整个世界映在他眼中,好似被流淌下来的松脂包裹后凝结成两颗蜂蜜色的琥珀。那眼神兜兜转转,最后随着往兜里掏钥匙的一阵哗啦声响转回到铲屎官的后脑勺上。防盗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时,狐狸崽正藏在大天狗的兜帽里,十分艰难地伸出毛茸茸的肉爪轻轻掸去大天狗头发上挂着的雪花。细小的冰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小水珠,摸了一手湿的崽子撇撇嘴,顺手把毛爪上的水迹往大天狗的毛衣领子上一抹便蹦出兜帽,一溜烟儿往暖炉桌底下趴着去了。暖炉被底下的世界松软而温暖,舒服得狐狸崽眯缝起双眼直呼噜。橘黄的灯光染上他雪白的皮毛,而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下个不停,一堵墙壁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差异就好比晨与昏,冷与暖,又或者,平安京与现世。于是胖崽打量着窗上映出的一小块影子,有点惆怅地想自个儿妖力十有八九是被那劳什子阴阳师给废完了,这么些日子过来一点要觉醒的迹象都没有,平安京单体输出第一小霸王如今沦落到要靠着铲屎官才能活下去的地步。惨。小霸王这会儿便又顺理成章地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想起那些年被发落去打大蛇麒麟石矩还只吃同一种口味寿司的日子,那时候他多威风,上得了十层御魂塔下得了草丛中路推个塔,完了还有一堆小姐姐争着摸摸尾巴。哪里像现在——他扭过头去打量大天狗,看他正把新鲜的鸡翅和鸡腿肉放进冰箱——明天有照烧鸡吃。又看着他从超市购物袋里取出肥牛片和香菇——那兴许还有寿喜锅。最后看着他泡了杯热可可,沾了一股子巧克力甜香的热气把他的心也熏得化了,趁大天狗不注意直想把爪子往杯里伸,被大天狗一把捉住顺带按在膝盖上摸了几把毛。这小动物到了冬天就成了天然暖手宝,带了体温的暖意自指尖一路往心尖去,而崽子被铲屎官娴熟的撸毛手法摸得舒服极了,眯起眼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半梦半醒间觉得身在现世的日子,倒也不是特别坏。#情人节#自打大学生放了寒假后大学城这片便冷清许多,每天也就寥寥几个人来猫吧坐会儿放松片刻,喝个下午茶或是撸个猫。迎来生意淡季的店长小伙子倒也乐得清闲,杵在吧台后边玩手机:“情人节的新型打开方式”“献给此时此刻仍然单身的你”“你好,我的挚友? @ jo吞”“??”朋友圈一溜儿刷下去全是情人节相关的动态,主题大多围绕小情侣丧心病狂式秀恩爱或者单身人士强装不屑式冷漠.jpg,满屏自拍和爱心晃得大天狗直眼晕,反倒觉得家族群里三姑六婆的“后半辈子最好的活法!太经典了!”在今天显得格外亲切,还有这个“找一个爱你的人??”大天狗啪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直接把后半句矫情毒鸡汤堵死在屏幕那头。方才他还没怎么注意,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眼见这屋里坐的全是一对对小情侣,耳鬓厮磨呢喃轻语者有之,亲亲抱抱再来个摸头杀者有之,这春天还没到满屋子就充盈着成吨的恋爱酸臭味儿,非得把他一单身狗逼得只得抱着三只猫寻安慰去。况且这猫现在也没在他怀里——他眼看着一个小姑娘抱着大橘到吧台处点单,胖橘埋在她臂弯里,两只爪还时不时地拨弄着姑娘毛线帽上垂下来的两个小绒球玩儿。姑娘点了杯红豆烤奶,完了目光落在大天狗的脖颈处,忍不住笑道:“狗哥,你这围脖看上去还挺保暖呢,那么厚实一??坨?”大天狗还没来得及回她,便感觉肩头一轻,有什么东西噗通落在吧台后的小凳上,接着就听见那姑娘惊叫一声,又是一声砰咚——那应该是大橘掉在了地板上。大天狗没回过头,从架子上取生牛乳时顺便稍稍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咔咔两声后他叹口气,暗自庆幸那祖宗在他脖子上趴了快俩钟头,这会儿可算下去了。祖宗他下去了并且换了个地方继续趴着打盹,双耳乖顺地塌着,覆了层松软绒毛的肚皮暖乎乎的,随着小动物轻缓的呼吸微微起伏。大天狗伸手挠挠他下巴到脖子中间的一块皮毛,这可把胖崽给舒服惨了,眯着眼打起细小的呼噜来,还埋着脑袋往大天狗的掌心里蹭两蹭。这时有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往吧台处走来,他一手搂着那位娇小可爱的女朋友另一手掏出手机扫码付款,顺便还开玩笑道:“哥儿,我女票有几个小姐妹长得特漂亮,性格也挺好,要不改天给你介绍个对??”“象”字还没从他嘴里蹦出来,胖崽就跟触发了某种神奇开关似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接着四肢并用地紧紧扒住大天狗的脸不放,尾巴底下那俩狐铃铛晃得大天狗臊红了脸,赶紧挥手去赶他,倒是小伙被这场面逗得扑哧一乐,露出一口大白牙:“哎呀,看来还得征求下这位的意见。”??大天狗弯下腰去依次摸摸那两只大橘和英短的头同它们告别,顺便训斥了一直撅起屁股对着人家脸的胖崽两句。锁了猫吧的门后,他抱起胖崽往大学城步行街走去。胖崽照例钻进他的羽绒服兜帽里,两只小爪扒住他的肩膀,脑袋直蹭着老妈牌温暖围巾,两只金色的眼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张望着猫吧以外的世界。步行街这块儿比空荡荡的大学城热闹得多,大部分是情侣手挽手出来逛街散步,还有街边卖花卖气球的小孩或老太太,街边商店的橱窗上贴着巨大的爱心贴画或打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夸张广告,大天狗只觉得他在这人群中挺多余,似乎一通上电就会发出两百瓦的光亮。他正欲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赶,却感到胖崽伸爪轻轻挠了挠他的耳朵。他循着狐狸崽子的视线望见一家甜品铺子,而小家伙正一眨不眨地巴巴盯着玻璃柜里的巧克力瞧。他走上前去才想起犬科动物貌似不能吃巧克力,又寻思着这会儿打退堂鼓肯定要被这祖宗一爪子挠死,于是他最后挑了两份豆沙和果子,同胖崽一口一个一路走一路吃。胖崽似乎挺喜欢吃甜的东西,舒服得直眯缝着眼,还拿脑袋亲昵地蹭蹭大天狗的脖颈,蹭得他直痒痒。细腻的豆沙一抿到嘴里便化了,大天狗的心情也莫名轻松愉悦起来,甚至还破例从卖花小姑娘手里买了枝玫瑰。他一路想着很多事,想胖崽过几天得洗个澡,想明天早餐吃些什么,想??自己不知身在何处的对象,也许在遥远的未来,那人也会同他一块漫步在街头,一口一个吃着香甜软糯的豆沙味和果子,过一个没有巧克力的情人节吧。胖崽趁大天狗不注意又一个猛子扎进被窝里拱到枕头边去,男人的指尖残留着些许玫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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