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水能破有法力的东西么?新白娘子传奇免费版的里那么演过,把脏水泼到剑上就不灵了?

新白娘子傳奇8.7猫眼评分1993 中国台湾电视剧 · 爱情 · 奇幻关注话题分享阅读全文3K351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1.2K104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856119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837114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阅读全文71270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2,065【缘系新白】发现新白娘子传奇好多剧情都连接不上_新白娘子传奇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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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系新白】发现新白娘子传奇好多剧情都连接不上收藏
本人应该算得上是这部戏的骨灰级粉丝了吧,整个剧看了不下200遍了,从上幼儿园看到现在,以前是看芝姐,后来慢慢开始看剧情了。虽然我非常喜欢这部电视和里面的演员,不过有些剧情确实有点虎头蛇尾的,所以在这里发表一下,大家交流啦首先,演员重复,例如白蛇去取灵芝的时候,那个灵鹿童子跟后来的镖局里面的那个小六子是一个演员,苏州府衙那个老头“好讲话”跟后来那个“参翁”是一个演员,还有水漫金山寺那一集,小青去河边坐船时那个船夫就是五鬼当中那个胖子,还有他们苏州药铺那个掌柜,跟后面再京城救许仙出城的那个倒泔水的老头好像也是同一个演员。。。。。然后,说说剧情,五鬼说过他们跟小青交手的时候他是个男的,可是仔细看了几遍第一集,都没有他们交手的画面。第一集里面白蛇制服小青时用了雄黄宝剑,蛇不是最怕雄黄的吗?这个我真没有懂后面许仙都知道了五鬼是白蛇的家仆,但是白蛇却说过一句“那五鬼老是跟着我们,官人会起疑心的。”这又是什么疑心呢?还有许仙刚刚到苏州时,他师傅的哥们吴大夫对他照顾有加,可是后来许仙吃了官司了,那家人却没出现过了。搬家搬这么快啊?白蛇跟黑白无常对话的时候,黑白无常说白蛇去地府救许仙时候有观音的菩提连护体,前面好像没有说过白蛇带了什么法宝吧,后面救老乞婆祖孙的时候还跟黑白无常说了些什么幽冥教主和什么神君的,地府还有这些官啊,还有那个仙官打白蛇肚子的时候被震开了,白蛇说他身怀凡胎,普通法宝伤害不了她,这个又是什么说法呢,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就知道她怀的是文曲星了?法海用金钵对付白蛇的时候,白蛇还用法术还了一下手,那个时候她都胎儿成型了还这么屌啊,小青的千年道行连金钵的一道光都挡不了,而且20年后小青的法力已经高出当年的白蛇了,她跟法海打斗的时候还是一看到金钵就大叫了,不合逻辑吧!那个牢头“好讲话”带许仙去找吴大夫的时候好像都是不认识的,后来端午节那个牢头跑去拿粽子,还说每年都去拿吴大妈的粽子。这也太矛盾了吧!!知府夫人顺利生产的时候许仙夫妇在后堂听到官差叫他们去接受道谢,说明他们住的地方跟药铺应该是同一屋子吧,可后来有个镜头是小青为了逃避梁王府的侍卫带五鬼把宝物收起来,却从药铺出来了然后进入了住宅,太穿越了吧!小青去盗宝的时候被王府的八卦困住差点脱不了身,但是后面白蛇却轻易的把那个八卦弄走了,两人的法力差距也太大了吧,而且那个时候白蛇已经因为身孕连推算的法力都没有了!白福是五鬼中的老大,出镜率还是比较高的,也看得出来他为人处世不想其他四鬼那样顽皮,可是水漫金山的时候小青说把金山寺翻个底朝天,白福就很活跃了,他才刚刚重生,不是说功力没有了要继续修炼吗,这么快就练好了?水漫金山的画面更是搞笑,明明一开始就只有法海召唤的几个神兵跟小青的虾兵蟹将,可后来却全部变成了戏班子了,太犀利了,白蛇发动水漫金山的时候法海用袈裟恢复了天气,白蛇本来是要进攻金山寺的,却把袈裟弄过去挡住了水,难道她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犯了弥天大罪,怕水淹了大佛会增加自己的罪孽?还有小青被法海的禅杖打下来时候她们姐妹有一点对话,但是配音明显调换了,而且白蛇跟法海打完了后小青找到白蛇,白蛇说要去金山寺就官人,小青却说有个和尚告诉他官人已经下山了,这个镜头好像也没有吧!许仙在水漫金山之后先去了在镇江的药铺,然后转眼就到了西湖了,他也会腾云驾雾了?许仙回到杭州之后也再也没有提过他的师父王员外了,难道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而且他们到了姐姐家之后白蛇跟小青好像也没有正式的跟姐夫打过照面相互认识,就直接商量对付蜈蚣精的事了,太随意了吧!后面姐姐梦到姐夫被蜈蚣精抓到,跑去找许仙,白蛇马上跑出去看了,而且直接施展法力穿过门了,这次也太随意了吧,跟她平时严谨的风格不像啊,就算姐姐知道了她是蛇精了,她还是应该考虑到姐姐的接收能力吧?而且救回姐夫后白蛇并没有出现晕倒的现象,紧接着后面的镜头又怎么变成了白蛇躺在床上,许仙在等她醒来,而且姐夫后面醒来也没有问时谁救得他,好吧,就算他知道了,他就没有奇怪白蛇跟小青怎么有这个本事把他从蜈蚣精手里救出来,他好像不知道她们的本事吧?张玉堂跟小青发生关系之后就生病了,可以理解为小青身上的毒传给了他,但是所有的大夫都没有诊断出他中毒了,许仙还说他的症状跟什么“失绝症”。而白蛇之前就说过了胎儿成型她的法力大减,许仙被陷梁王府的时候他就没有推算法力了,但是后面却对小青跟张公子的前缘这么清楚,还算到了小青变的那间屋子!搞什么啊,这难道是回光返照?还有就是吧友提到过的事情,就是白蛇的肚子,水漫金山后她在西湖那里明显肚子已经挺起来像将军肚了,但是后面回到杭州之后却没见一直大肚子,而且跟在生产的前一晚还跟蜈蚣精打的这么激烈,就算是因为打斗过度而早产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离生产时间也不远了,这种情况还打的这么激烈,未免太过女中豪杰了吧!还有小青跟王道灵在第六集的时候就交过手了,那个时候小青好像也略胜一筹吧,可是二十五集里在院子里打的时候功力好像不分上下,有个镜头她还被打了一下,但是后面去树林了小青一下子就变厉害了,突然之间就给了王道灵一剑,而且之前白蛇跟小青去救姐夫的时候,对付蜈蚣精看上去都挺费劲的,那个时候蜈蚣精还受伤了,她们在屋里打的时候也挺费劲的,到了树林就变厉害了,几下功夫就杀死了两个坏蛋妖精。小青跟白蛇平时飞天的时候都是转身,但是小青追王道灵的时候却摆弄手指,然后双手一举就飞了,这个是不是太慢了点,她是去追妖精呢,又不是耍动作!胡媚娘跟彩茵在有一集里面把许士林打晕了准备动手杀他,但是胡媚娘下不了手,彩茵不依,胡媚娘说了句难道你不怕我的什么“金晴真火”吗?后面她好像从来没施展过这个技能哦,就算是为了许士林跟金拔法王拼了,也没见她用!是不是搞笑随便说说啊额,大概就这些内容了,因为看这部戏的很多时候都都是看白蛇的角色,所以白蛇被压在雷峰塔下后的剧情就没有太注意了,如果吧友们有什么看法或者觉得我说的不对的,请回帖交流哦!!
我只能说,没有任何一部戏能做到让人无可挑剔的
楼主看得很细,是有心人(当然这是新白迷必备的),这些条都可以表明。但有几条作为真的疑惑不解而提出,就有点勉强了。影视总要有点人文艺术性的,这要用情商去理解。比如,说五鬼跟小青交手,一定要在第一集吗?你料定他们是在第一集才认识的?追忆的往事,难道一定要演出来?就不能是一种背景吗?同样,小和尚对小青说许仙下山了,就一定要演出来吗?台词说了什么事物,不一定非要演出来。还有,白蛇跟姐夫打招呼,也不一定一定要演出来。姐姐见了,过了一天了,就说明问题了。上述几点,这是文学的基本表现形式。假设您写文章,遇到类似情况是否都要赘述?记流水账?把中小学时语文老师叮嘱的都忘了……水漫金山时的袈裟,你理解是白素贞发出的?这个核心问题您恐怕弄错了,法海把身上的袈裟向天空一扔,才出去的。这是法海做的事。此后法海就没穿袈裟了。到了和白素贞单挑之前,才重新变出了一身行头。其他几条呢,是可以供娱乐八卦一下滴,此剧所谓逻辑矛盾或不精致处,确实不少。另外其中有一些细微原因本吧已经可以解释,比如白福,比如肚子,是拍摄背景的原因,前后场次不是同时拍的,编剧也在换,无奈地不完美。但有的还是不能认真,作品有作品的表现,要试着理解,不能完全认为是问题。比如蜈蚣精的时候白蛇在姐姐面前消失,这个之前吧友也有说,但我认为并不算问题。我从小看的时候就不觉得是问题,很明显这是有意的一个桥段,小小的我都能理解,而且看得很精彩。这明显是一场写好的戏,白蛇变身,姐姐吓一跳,捂嘴,这是很明显的剧本表演,怎么是问题?正好白素贞此时情急,合情合理,编导想让她在知道实情的姐姐面前表现一下,制造一个巧妙而精彩的影视桥段。
能挑出毛病,说明你确实认真看过了。不过拍戏肯定会有毛病。只要你喜欢这部戏,管他有没有毛病
因为从小我家没电视去邻居家又太远·遇上下雨就看不了·赶上灵四年全国大播的时候我又打工没电视看·所以很想从头到尾看·也许是从小就想看·所以有机会的时候会看的很仔细·我的相关帖子·新白穿帮逐个数和搞笑瞬间·新白配音都是我看新白时记录下来的·如果仔细的话?
耐心看完全帖,其实大部分问题都来源于编剧转换衔接的不到位,还有一些是来源于LZ只看电视就开始纠结的习惯,其实只要略微去查阅一些资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看过200遍?膜拜一下!
哈哈哈,你的眼力还真好,我都看不出谁会演几个角色,我最多看了几十遍而已啊!
有些勉强能够解释下,有些我也解释不上来
多谢各位的回帖啊,其实我所发的内容也不是一时兴起,是这几年来重温后一直都在脑海里存在的问题,说实话我从小到大看过无数的电视剧了,重复看喜欢的电视也是常有的事,新百娘子传奇这部戏应该算得上是重复的最多次的,可以说是唯一一部各个戏剧部分都能非常清楚的记忆的一部戏,所以我才想到通过自己的观看总结用文字的形式表现出来与各位吧友交流分享,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各位见谅哈。我也看到有很多帖子也在讨论这部戏的漏洞之处,也知道大家虽然有各种观点,但是都清楚这部戏不但没有因为一些不足之处而对收视率造成影响,而且还创造了很多的记录。所以我与大家一样抱着铁杆粉丝的心态理性的去欣赏这部巨作!!
额,我是楼主,还想补充一些没有看懂的内容,最后李公甫一家连同宝山去金山寺找士林的时候被守卫阻拦,李公甫说明了他们的身份是士林的家人以及宝山是士林的结拜兄弟,希望守护可以行个方便,但守护却之答应了让家人进去,而不让结拜兄弟进去,这个是不是说不通啊,以李公甫当差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只要适当做点功夫就可以让宝山也过去了啊,也许各位会说他的人物性格塑造是个刚正不阿的捕头,但是许仙被发配到苏州时,他为了许仙在路上不受苦,也塞了银子给押解许仙的官差啊,所以不能从他的人物性格来解释吧,而且当守护说不让结拜兄弟进去,李公甫直接来了句让宝山回去告诉他爹不用等他们吃饭了,这个是不是太搞笑了,他们家离金山寺还是有比较长的一段路程吧,宝山他爹怎么可能会等他们吃饭,而且剧中也没出现过宝山的家人跟李公甫互相认识的画面啊(这个问题我知道可以从艺术的表现来看待,因为我想总结到位一点,所以又流水账了一下)。自从那个镜头后宝山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是不是太神奇了点,他对碧莲情根深种,就算要成全自己的兄弟也不用一声不响消失吧,我只能说从某个角度可以理解为饰演宝山的演员因为还有其他事,为了尽快结束拍摄而设计的剧情。还有就是其他帖子提到过的这部戏还是有一些删减的剧情,如宝山打金钹法王时怎么一下子就会万字佛咒了。。。。
我的天,雷峰塔在金山寺?谁告诉你的?雷峰塔在西湖,钱塘县就在现在杭州,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有啥问题?还有,我曾经说过,后期有很多戏是分段添加的,编剧之间没有衔接好,像是何冀平的编剧,她不起大纲不起稿,一晚写一集,做过长篇文字工作的人都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就会导致很多逻辑错误,前后不清,因为你写到后面很可能就不记得前面的细节问题了……另外,导演有权根据拍摄需要修改剧本,自己增加剧情,所以,有些剧情也不全在编剧掌控之中……
许仙在水漫金山之后先去了在镇江的药铺,然后转眼就到了西湖了,他也会腾云驾雾了?——你大概不知道镇江有个“直通杭州西湖”的白龙洞吧?在很多传统文本中,许仙就是通过这个洞很快回到杭州的……
后面许仙都知道了五鬼是白蛇的家仆,但是白蛇却说过一句“那五鬼老是跟着我们,官人会起疑心的。”这又是什么疑心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因为五鬼附体到衙役,一群衙役老跟着自己,是人都会觉得不正常吧?白蛇跟黑白无常对话的时候,黑白无常说白蛇去地府救许仙时候有观音的菩提连护体,前面好像没有说过白蛇带了什么法宝吧——这一段电视小说里面有讲过,但是估计是做不出特效,所以删掉了,但是估计因为在剧本大纲中出现过,所以后面的编剧就随手给用上了……幽冥教主和什么神君的——地藏王菩萨和幽冥教主,其实这俩是同一个人,不知道是配音剧本出了问题还是怎样……法海用金钵对付白蛇的时候,白蛇还用法术还了一下手,那个时候她都胎儿成型了还这么屌啊,小青的千年道行连金钵的一道光都挡不了,而且20年后小青的法力已经高出当年的白蛇了,她跟法海打斗的时候还是一看到金钵就大叫了,不合逻辑吧!——阴阳论算是高级法术,受血气运行影响最大,所以怀孕以后就算不准,这个在传统文本中也有提及过,其他法术级别没那么高,当然没有问题……20年后小青只是在某一项技术上高于娘子,谁说她法力完全高于娘子呢?娘子的修为是全面的,不是小青专修20年可以企及的……知府夫人顺利生产的时候许仙夫妇在后堂听到官差叫他们去接受道谢,说明他们住的地方跟药铺应该是同一屋子吧,可后来有个镜头是小青为了逃避梁王府的侍卫带五鬼把宝物收起来,却从药铺出来了然后进入了住宅,太穿越了吧!——请自行搜索我画的苏州保安堂结构图……白福是五鬼中的老大,出镜率还是比较高的,也看得出来他为人处世不想其他四鬼那样顽皮,可是水漫金山的时候小青说把金山寺翻个底朝天,白福就很活跃了,他才刚刚重生,不是说功力没有了要继续修炼吗,这么快就练好了?——编剧交接的问题,五鬼在金山寺打架是先拍摄的,白福受伤神马的是后来增加的内容……水漫金山的画面更是搞笑,明明一开始就只有法海召唤的几个神兵跟小青的虾兵蟹将,可后来却全部变成了戏班子了,太犀利了——因为是分两次在两个地方拍的,小青的虾兵蟹将和法海的神兵那是在台湾拍的,人少而且不专业……大场面都是在金山寺实地拍摄,动用了大陆的大批群众演员,估计借用了当地戏曲院团的人员和服装,但是请问你为什么说这是戏班子?!而且跟在生产的前一晚还跟蜈蚣精打的这么激烈,就算是因为打斗过度而早产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离生产时间也不远了,这种情况还打的这么激烈,未免太过女中豪杰了吧!——这一段还真就是从传统文本中移植过来的,从清朝人家就认为娘子威猛到大肚子还能斗蜈蚣精,这没办法……
太认真看戏会太辛苦。毕竟书和剧都是人写的,我们自己去写小说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只要它整体不失为一部好剧,我们也乐得享受。有些电视剧有些情节过于拖沓我是不太喜欢,可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他那瞎演,你这瞎看,不要计较,计较多了,就没意思了
按你说的如果都去一一的解决,那这部岂不要演成长篇电视剧,电视台可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有资费的问题,楼主很细心,但请在理性的同时也站在这部剧的立场角度去对待
楼主观察力甚强实感佩服
话说楼主(我90后,1990年一月份)小时候家里条件不足,整天就对着一台黑白电视机,而且是没有闭路电视,只能看一个本地台的情况,那时真的是凄惨啊!七八岁的一个孩子为了看新白娘子传奇这部电视,每个暑假四川卫视播放的时候都厚着脸皮跑到人家家里去看,大多数时候是在一个好朋友家里,也有很多时候是厚着脸皮跑到一些不熟的人的店面里看,那时乡村小镇非常落后,所以我大多数能够肯定很多人都只能对着电视,而且那个时候收的台也不多,四川卫视放新百娘子传奇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去捧场的。到后来楼主10岁的时候这部戏好像就没有看到有电视台播放了,因为那时楼主所在地没有光纤,不能收录更多的台。
记得有一次暑假四川卫视又开始播放这部戏,本来是每天下午三点开始两集连播,结果有一天早上本来打算去办一件事的,突然在街上看到人家店里在放那个片头曲了,便马上跑到了一个熟人家里要求他马上看,当时我们还是有那个想法,任务早上的是重播的,但是在我的坚持下证明了早上和下午是连续播放的,于是我又开始改变计划,每天早上很早起来,然后计划着到哪个熟人家里去观看,甚至还被家严责罚过,最蛋疼的是有一天早上跑去一个熟人家里,他还算客气,让我进门看电视,当我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他给我来了一句:“今天是我爸生日”。哎,那个也是我小学同学,他们家跟我们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但是我妈并没有受到他们的邀请,当时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楼主已经意识到自己应该尽早离开了,但是为了看这部戏,楼主真的是厚着脸皮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继续观看,心里盘算着应该可以再午饭开席前看完,然后马上离开,幸运的是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跟我认识,而且完全没有觉得我碍眼的意思,我才放心观看的,后来看完之后就上午11点半左右了,我马上离开他们家下楼,之后的事就更是让我心酸啊!
而且小时候看这部戏都是被动的,因为条件有限,只有等到电视台播放,所以每次我都没看到过第一集,最多也就是从娘子跟官人成亲那个镜头开始看,后来上初二的时候(应该就是04年五月份左右),我所在的小镇终于安上了光纤,可以收到更多的台,那个时候中央八套也开始重播,记得有一次放假回家(上初中时就住校了),刚好看到新白娘子传奇预告,而且就是当天10点过开始播放,结果我却一时冲动而主观的任务是晚上10点过,吃过晚饭后就一个人傻坐在电视旁边等,等到差不多时间了才意识过来晚上十点的显示应该是22:00,于是又再次错过了第一集,然后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起床等着看中央八套会不会播,直到十点过在走廊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楼主的情绪才算峰回路转了,那时才算完整看到了第二集,到后来湖南卫视也重播了好几次,但我还是跟第一集擦肩而过了,失落的情绪不知跟谁诉说啊!然后初中毕业那个暑假里又看到四川卫视在预告,于是又盘算着早上一定要准时起床,但是闹钟不给力啊,错过了开场的片段,直到06年的时候,楼主有幸去网吧玩,无意中从网吧电影中搜到了新白娘子传奇,这个时候才算完完整整的看到了第一集,尼玛呀,三四岁开始看,十几年后才看到第一集,不知道有没有吧友跟我一样呢?不过为了看这部戏而做的事我觉得都是值得的,这样应该算得上是骨灰级的粉丝了吧
200 ×47×50÷60÷24≈326.4天, 楼主确定自己看了不下200遍??
我也感觉,小青修炼20年之后,去找法海报仇,打斗场面太简陋了。而且法海既然有专门收妖的钵,还用什么武功?小青既然知道法海有钵,对她是致命的,为何还要自寻死路?
还有你说的小青和白娘子法力问题,白娘子1700年,小青1000年,谁说小青修炼20年能抵得过白娘子的。当初救老婆婆的时候,白娘子就担心小青功力不够,说明白娘子即使怀孕也比小青全盛时候强。关于雄黄剑,因为白娘子功力很深,所以雄黄对他的伤害不是太致命,所以相对而言,她用雄黄克制小青。就像菜刀能伤害你 ,但是菜刀掌握在你手里,还是有保障的,小青功力太差,不可能反控制雄黄剑杀娘子。至于端午的雄黄,请注意那个时候是雄黄内服,而且是端午,端午小青没雄黄也要被迫变形的。说明娘子是在端午和雄黄的双重压力下现形的。至于你说的白娘子知道是文曲星,请看清楚,白娘子说的是凡胎,凡胎不是指文曲星,因为白娘子和人生的,所以凡胎有人的意思,神是不能无缘无辜杀死人的。
还有小青和王道灵,功力深不代表就不能被打中,那武功高的难道每个动作都赢?不可能的 ,现实中武术比赛也不是这样,娘子是仙人,所以不可能和凡人一样,所以娘子怀孕也可以打。因为她有法力护住胎儿。至于为什么小青25集能变猛,那是因为娘子被2个妖怪夹击。危险了,人一旦陷入危机,会激发潜能的。你看他杀蜈蚣精的表情和之后许仙给他看蜈蚣的表情,就知道当时小青已经制之生死了。
楼主还看200遍,看东西都不仔细,媚娘对9爷老婆就用过这个火眼技能,再说了,即使没用过也不代表一定要用,就像许仙是人,会大便,但是电视演了么?彩衣又没真跑,所以那个技能如果只是克制彩衣,没有跑的前提,怎么可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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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系新白】有人喜欢李锐的《人间--重述白蛇传》吗?看到哭!收藏
新白迷,爱屋及乌,断断续续看了一些跟白蛇传有关的小说,但总是差了点感觉。直到李锐的《人间--重述白蛇传》,竟然看到几次泪目,可惜网上的版本不完整,立刻买了实体书,再细细读。小说穿插了三个平行时间,四段爱情故事,未免杂乱。于我而言,独爱青白,遂将其摘选出来,再手打补充遗落部分,自成一体。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偏偏喜欢这种诡异妖冶锐利冷酷,但看起来又酣畅淋漓十分过瘾的文风?嘿嘿。
【一】   这白蛇不是那白蛇。  这白蛇生在峨眉山,年深日久,有了觉悟,幻想做一个人。它到处请教可有什么方法能够修炼成人。它问林中的走兽,走兽们回答说,“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做妖,自由自在。”它不喜欢做妖,又去问天空的飞禽,它们生着翅膀,见多识广一些。飞禽们听了,回答说,“只听说过修炼成仙的,吃灵山的仙草,喝西天的仙露,能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可没听说过怎样修炼成人。”它也不喜欢得道成仙,尽管那是所有妖精们的最高梦想,它只想做一个肉身凡胎的人。它又去问石头,是悬崖绝壁上的一块巨石,不知已几千几万岁,它对石头说,  “石兄啊,你历尽风霜,可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修炼成一个人?”  巨石听了,久久沉默不语,它以为没指望了,转身要走,只听石头忽然迸出两个字,石头说,  “冥想。”  它大喜过望,却又不得要领,“冥想?石兄啊,想什么?”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石头冷淡地回答。  它谢过巨石,游走了,只听身后传来了石头冷冰冰的声音,“再送你两句话,‘两耳不闻洞外事,地裂山崩不移身’,切记。”  于是,它潜进了峨眉山最深处,潜进了无人知晓的“白云洞”中,开始了它的苦修。渴了,就喝岩缝中滴下来的山水,饿了,也是这岩缝中的山水充饥。第一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身子。于是,一千年过去了,它有了一个人的身体和花容月貌。第二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个人的头脑。于是,两千年之后,它有了人的头脑和智慧。到第三个千年,它冥想:给我一颗人的心。这是最难获得的,也是功败垂成的最后一搏。  两千九百九十九年头上,有一天,寂静的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颤巍巍的喊叫,“救命啊!救命啊!”声音苍老又急切凄厉。它沉沉的冥想一下子被打断了,它侧耳聆听,只听那呼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惊慌,扎着它的耳朵,乱着它的心智。“两耳不闻洞外事,地裂山崩不移身”的教诲,它本是谨记在心的,然而此刻,人命关天,救,还是不救?它没有余地思前想后,千钧一发之际,它挺身而出了,跃出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年未曾踏出的白云洞口,只见一条恶狼,已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扑倒在地,它冲上前去,一掌就将恶狼击倒了。霎那间,恶狼没有了,老妇也不见了,灵光普照,眼前立着的,竟然是手持玉净瓶救苦救难的南海观音菩萨。菩萨现出了真身,菩萨悲悯地望着它摇头说道,  “功亏一篑,你是做不成一个真正的人了。”  菩萨的话,让她惊悚。她站在暌违了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蓝天白云之下,唇红齿白,分外妖娆艳丽。慈悲的菩萨看穿了她可悲的未来,菩萨说,  “你最终没能修炼出人心的残忍,在人间,你将备受折磨,没有比人更不见容于异类的。可你也不能再做回一条蛇,因你毕竟已有了一具人的情色之身。白蛇女,苦海无边,你要三思啊。”  说完,菩萨腾云驾雾飘然而去,半空中,传来菩萨最后的声音:  “成仙易,做人难,白蛇女,你是舍易求难啊!”  就这样,她三千年的修行,终止在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一桩善举之上。  它没能了悟菩萨的点拨,人间的历练将成就它最后的“冥想”。
西天有瑶池,瑶池边有座蟠桃园,园中有蟠桃树,那蟠桃树,是西王母亲手栽种,一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
蟠桃园中,有一条小青蛇,那小青蛇,尚属混沌稚龄,未满一千岁,饮仙露琼浆,吃仙草树叶为生,日日在园中嬉戏。忽然有一天,它睁开眼睛,只见一片香雪海,漫天漫地:那蟠桃树在等待了一千年以后,一夜之间,争芳吐蕊,那一片怒放的美景,让小青蛇看呆了。
小青蛇说:“啊呀呀!”
一只三足鸟,落在蟠桃树上,啄食花瓣,听到小青蛇的惊叹声,笑它没见过世面,三足鸟说:
“这可有个什么?想看开花,那还不容易?到人间去呀,一年就开一次呢!”
“人间?”小青蛇很惊讶,“人间是个啥地方?”
三足鸟笑了,“要说这人间,可有故事,你想不想听?”
小青蛇挺起碧绿的身子,连连点头,说:“三足鸟呀,我还从没有听过人间的故事呢,你讲,你讲。”
“这人间呀,”三足鸟摇摇头,“本来是一片大水,什么都没有。后来水退了,就有了地。地上本来也什么都没有,可是有一日,下了大雨,雨过天晴,地上就长出了东西,长出了树,长出了花花草草,长出了万物。花草结籽,树结果,这结下的籽和果,不是别的,就是人,所以,人这东西就把他们自己叫做--草木之人。”
“噢--”小青蛇恍然大悟,“人原来就是花花草草啊!”
“嗨,你呀你,真是没见识,”三足鸟哂笑着连连摇头,“不说那么多了,这人啊,用腿走路,用手干活,不会飞,从生到死,也就是一昼一夜的功夫--他们把这一昼一夜叫做“百年”,可笑不可笑?不过,他们还是会折腾,一来二去,折腾出个花花世界来,说来还真是个热闹去处。”
“花花世界”这几个字,让小青蛇无限神往,它几乎闻到了它的芳香,它的甜美。“啊呀呀!”它慨叹着,“三足鸟啊,去那人间,路远不远?”
“去倒不远,回来可就远了,”三足鸟回答得意味深长,“那条路,好去难回。”
“是啊,那样好的花花世界,去了,就不舍得回来了吧?”小青蛇跃跃欲试,“三足鸟,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去那个好地方?”
三足鸟想了想,“把你变成个人模样,下去走一遭,倒也不难。可你又没有犯天条,无缘无故,为何要去下凡历劫?”
小青蛇不懂什么叫“下凡历劫”,它被一片花香熏得不能自持,它望着肆意盛开的蟠桃花,就像望着至爱的亲人,美色是它的至爱。三足鸟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来这致命的东西,它想,拦不住的,这是小青蛇的命定。三足鸟微微叹了口气,“好,我教你,你闭上眼。”
小青蛇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只觉得一阵软风扑面吹来,吹得它身上酥痒痒的,直往骨缝里钻,它觉得自己融化了,融化成了水,却又慢慢聚合。再睁眼,呀,眼前的景致一下子变了样,青草低低地到了它脚下,而桃花则灿烂地悬在它脸前,它站立着,这么大,有手有脚,长长的胳膊长长的腿,怪模怪样--人原来是这样一副怪样子!
“好俊呀。”三足鸟微笑地瞧着它。
看着欢天喜地就要远行的小青蛇,三足鸟叫住了它,“记住,别忘了,你不是人那贱物,你是蟠桃园里的灵物幻化而成,你的牙,你的口,不光能吃仙草吸仙露,人间万物皆可为你所用。可千万别忘了这个,孩子!”它忽闪着懵懂的大眼睛,乱点头。
就这样,小青蛇就真的到人间去了,不为别的,只为贪恋那开花的美景。
实体书是大陆写的还是台湾啊?
她穿云破雾,袅袅娜娜,来到一个叫做“杭州”的地方。正是人间三月天,那杭州城,就是一片花海。除了桃花,别的花,她一样不认识,只见姹紫嫣红,千姿百态,香气遮天蔽日,小青蛇抑制不住心里的狂喜,她说:
“啊呀呀!啊呀呀!”
她流连在花丛中,看那湖光山色,真是美不胜收。走啊走,走啊走,走累了,见眼前一座大茶棚,许多人在那里品茗吃茶,她便也走进去,学人的样,要了壶香茗。她本是聪明剔透的,水晶似的心肝,无师自通,自然一点不露马脚。喝茶间,眼观六路,见人家掏出铜板付帐,她哪里有铜板?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中,有方才折下的花枝,她偷偷笑了,扯下那大花瓣,托在掌心,吹口气,便是一枚崭新的大铜钱。
正得意间,一抬头,看见对面茶桌上,有个妇人的眼睛,凌利地打量着自己,看穿了那小把戏似的。她倒也不慌张,反冲着那妇人,莞尔一笑,一边快乐地高声喊:
“茶房,算账!”
出了茶棚,小青蛇就把那妇人丢在了脑后。此刻她来在一条大街上,好热闹繁华的一个去处,铺子一间连一间。小青蛇玩上了瘾,她一朵一朵地扯花瓣,把它们变成一枚一枚大铜钱,吃吃这,尝尝那,好不快活。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月亮升起了,不知不觉,夜来了,人去了。除了酒楼歌肆,所有的商铺,都上了门板,打烊了。
西湖安静了。
汩汩的水声中,起了箫笛。看不见吹箫人,只有波光万点,载着那箫声,随波逐流,起伏跌宕。湖边,游人绝了踪,飞鸟已投林,剩下的,就是那无家可归的飘零人了。只见那小青蛇,独自坐在一座小亭下,让笛声吹得,渐渐起了乡愁。忽地,笛声中,又传来了清亮的歌喉
绿柳绕回廊,无限景光骀荡。
惜花心性,似游丝空际悠扬……
倒金樽沉醉花前,听笙歌十里画塘。
呀——这就是人间哪!小青蛇感慨一声。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人声,
“敢问这位小大姐,可是迷路了不是?”
她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老婆婆,老人家,站在她身后,她四顾望望,再无别的人影,于是她好奇地问道:
“婆婆呀,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是啊,小大姐,”那老婆婆笑眯眯地瞅着她,“你可是迷了路?还是跟家人走散了?怎么一个女孩儿家,黑天半夜的,独自家坐在这里呢?”
这一问,把个小青蛇问住了,她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这才猛醒,此身已非蟠桃园中彼身了。是啊是啊,人都有个栖身处,我这个“人”,家在哪里?又要到哪里投宿呢?这一想,倒真觉得有些茫然若失了。
“婆婆呀,我是跟娘来进香,走散了。我家住在桃花村,离这杭州城,好远好远啊!”她想起了蟠桃园,嘴一撇,眼泪就下来了。
“不妨事不妨事,”老婆婆走上来,拉住了她的手,“造孽呀,哪能让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宿在这湖边野外?若你不嫌弃,就跟我来,在我家借宿一晚,明天早晨,再着人送你回家,你看如何?”
老婆婆笑吟吟,牵着她的手,她其实是不大分辨得出人的年纪的。月光下,只觉得,那是起皱的一张脸,慈眉善眼,无端地让人觉得亲近和亲切。
“那好啊!”她顿时变得快乐起来。
小青蛇站起身,跟了老人家,下了柳堤,离了湖岸,穿街度巷,走啊走,走到一个极热闹的去处。只见一条街,俱是朱楼,张灯结彩,笑语喧腾。婆婆牵紧了她的手,带她来到一座最高的朱楼前,门前挂着大大一张匾,上面写着三个字——天香院。小青蛇不识字,只听婆婆说:
“就是这里了。”
“啊呀呀,婆婆呀,你们家,像天宫一样好看呀!”小青蛇说。
“不敢当不敢当,”婆婆笑得眯缝了眼,“倒是我们家的女儿们,个个都赛仙女呢!”
一边说,一边领那小青蛇朝里走。里面是绮罗装成的绡红阵,扑面一股暖香风,熏得小青蛇直打喷嚏。只听婆婆扬着喉咙喊:“妈妈在哪里?”老鸨闻声探出头,一眼看见小青蛇,眼睛就像灯笼似的点亮了。
“啊哟王婆呀,这样一个仙桃,怎么到手的?”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王婆摇头晃脑地笑,“捡来的!”
“来人呀!”老鸨一拍掌,出来两个泼皮汉子,一个黑,一个白,过来就架住了小青蛇的膀子,只听老鸨吩咐,“带这小姑娘上楼,好生看管哪!”
小青蛇这才觉出不对劲,可是两个膀子,已经让那泼皮大汉,铁箍似地箍住了。“婆婆呀,你哄我,这里不是你的家!”她问着那慈眉善眼的婆婆。婆婆眯眯笑,回答说:“姑娘呀,谁说这里是我家?我家哪有这儿快活?这里是天底下最快活的去处哟!”
“放开我!”小青蛇扭头看看左右两个泼皮汉,“不放手我可要生气了!”
那两个泼皮汉,听她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岔了气,他们哪里知道小青蛇的厉害?小青蛇这下真的生了气,回过脸,一吐芯子就要咬。这一口若下去,那泼皮汉可就没了命。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响,什么东西像粒弹子似地飞来,刚巧打在小青蛇的粉腮上,原来是一粒白莲子。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起了喧声,有人在门外高声喊道:
“青青呀!青青呀!”
这一喊,让老鸨王婆们慌了神,也让小青蛇倍感疑惑:这里有谁知道她的名字呢?正诧异间,一个人闯进来,是一个美妇人,一身白衣裙,鬓边插一朵白珠花,原来就是茶棚里看她玩把戏的那妇人!那妇人冲她一拍掌,“青青啊,你跑哪里去了?你娘找你不着,在我家里,急死了!快跟我回家去!”一边说,一边上来拽她的手,又冲那王婆子说,“婆婆哟,头上有月亮,人家好端端有爹娘的女儿,怎么往这院中领?”
虽说是,只一个妇道人家;虽说是,这边有泼皮大汉,可到底是心虚的,何况又不知深浅底细,眼睁睁地,把个到手的嫩雏儿放走了。出门来,疾行几步,小青蛇就挣开了那美妇人的手,气呼呼地质问说:
“这位姐姐呀,我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何打我一莲子?”
美少妇一抿嘴,微笑了,“怪不得人家说,好人做不得,不是那颗白莲子,傻妹妹,你这会儿,早惹上人命官司了!”
白蛇和青蛇,这一对妖孽姐妹,亲人,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了。现在她们的名字是白素贞和青儿,落脚在杭州城双茶坊巷,姐姐白素贞,开一家绣庄讨生活;妹妹青儿,不会扎花,不会绣朵,就学着帮姐姐烧茶煮饭,兼做一些粗营生。
那杭州城,遍地都是绣庄和绣行,白娘子的绣庄,也并无绝活与出奇之处,生意常常清淡,没银子买米的日子也是有的。白娘子的纤纤十指,绣出了串串血泡,就为挣一口饭吃。青儿感到很奇怪。
“姐姐呀,哪里变不出银子来?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说着,一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托在掌心,吹口气,霎时就变出小小一锭银锞子。
白素贞登时变了脸。
“小青儿,你听好了,你若还玩这把戏,莫怪我恩断义绝——你给我从这双茶坊巷,滚出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今往后,两不相干!”
小青儿委屈地眨巴着眼,不明白她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她缓了缓,长叹一口气,说道:
“青儿呀,不做人,你来人间干什么?”
是啊,她忍受了两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修,是为了做一个人,而不是做一个人间的妖。两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修,是为了灵肉归一,得到一个实实在在平凡的肉身,不再忍受那种非人亦非兽的苦痛和折磨。做人,就是要谨守人这生灵的界限,接受属于“人”的一切命定。如今,她刚刚开始了这做人的生涯,可是却跑来这样一个小蛇妖,时时提醒和破坏着这生涯的尊严和真实感。
“青儿啊,青儿,或许,我真不该救你呀。”她摇摇头。
“晚了,你已经救下了!”青儿气呼呼回答,“反正我是扭股子麻糖,缠上你了!”
青儿是快活的,她热爱这人世的生活,她热爱美景,热爱四时的变化,热爱春花过后还有夏花盛开的那种指日可盼的期待,热爱灯红酒绿和声色犬马。总之,她热爱西天蟠桃园中所没有的一切。虽说第一天她就险遭不测,差点被人拐卖进烟花巷,却一点也没有伤害这小蛇妖盎然和昂扬的精神。这小蛇妖,乐观、快乐、简单,没有忧思,欢腾的一具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超然的才具。她热爱自己这欢腾、健康、灵异的生命,也享受这“灵异”带给她的自由与喜悦。做妖还是做人,在她,从不是个问题。“这有什么当紧呢?”她想。她就喜欢这非人非妖的自己。做一个不自由的人又有什么好呢?她不明白。再说她也真的管不住自己,难免要做一些妖异的事。人家篮中的豆腐青菜,只一运气,便到了她的篮中;没钱买米,还能真的挨饿?摘片树叶,就是枚大麻钱,刚好买一只热炊饼;闲来无事,闷得发慌,就到街市上去捣个小乱,有那骑马的公子,气宇轩昂,不可一世,便兴一阵风,恰将人家的帽子,吹落进一汪污水里;有那坐轿的青天大老爷,鸣锣开道,威风凛凛,便召来只小蜜蜂,飞进轿帘,在人家光灿灿的印堂上,叮一个大包;有那行路过街的老婆婆,一看就来气,个个都像王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人家跌一个跟头;看那乞儿饿得可怜,就让对面五芳斋里一只煮熟的肥烧鸡,横空而过,“飞”进他的破碗中。乞儿惊呼,老板怪叫,她却一脸无辜欢天喜地地回家去。
谁又能拿这小蛇妖怎么样?
“青儿呀,青儿呀!”白素贞恼怒不已,“你快滚回你的蟠桃园去吧,别在这儿捣乱!”
青儿回答道:“我回去,倒也容易,可我放心不下你呀!”
她那两只顽皮的清水眼,忽然之间,沉静了。她沉静地望着白素贞,望得白素贞心里,刹那间,波翻浪涌:这是她的亲人,寂寞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啊。她来到欢腾的人海,可是她的亲人,却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妖精。
然后,就到了那重要的一天。
这一天,那个名叫许宣或是许仙的美男子,去郊外扫墓,乘舟归来,忽遇骤雨,停船靠岸,遇上两个踏青归来想搭顺船的姐妹。姐姐是个青春寡居的美少妇,姓白,名素贞,妹妹唤做小青,天真烂漫。一见钟情的故事,在许宣和姐姐之间,发生了。
那一场骤雨,成就了一桩好事,一桩人间的好姻缘。小蛇妖暗自窃笑,那逼迫小舟停船靠岸的骤雨,不用说是她的得意之作:她从姐姐眼中看出了一个寂寞女人内心的倾慕和爱意。她当着姐姐的面玩起了翻云覆雨的把戏。她相信,姐姐并没有识破她的小诡计。错了,那其实是白素贞一个充满矛盾和渴望的默许。
为了这个男人,她放纵自己越出了坚守的“人”的权限。
  西湖白茫茫一片,小舟移船靠岸,雨声中,隐约只听见一声流莺般婉转的女儿声,喊道:
“船家,船家,行个方便吧,让我们姐妹上船去避个雨,可行也不行?”
被骤雨逼进船舱中的许宣,猛听见这娇滴滴的喊声渡水而来,心中诧异,不禁探头一望,白茫茫的雨雾中,只看见两个朦胧的被雨摧折的身影,一白一青,一浅一深,双美并立,站也站不稳,不胜伶仃娇弱。怜惜之意油然浮上这俊俏小生的心头,他刚想说话,却已被船家抢了先。
“小娘子,这船上已有客人了,小老儿不敢自专,还得等我问问客人再说。”
许宣不等他问,忙回答道:
“公公,这样大雨,哪里还顾得虚礼?快请她们上来就是了。”
于是,船身一阵乱晃,一阵动荡,随后就飘来一股暗香,被雨打湿的脂粉香或是花香没有这样清幽缠绵,缠绵的湿漉漉的暗香猝不及防地弥散在舱中,像一缕渐渐膨胀的魂魄似的叫人心绪不宁。小生许宣此时已局促得手足无措,忽听方才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叫起来:
“啊呀呀,姐姐呀,你看这官人,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怎么也不知道谦让谦让?”
“青儿休得无礼!”
一个妇人的声音制止了她。那声音,珠圆玉润,沉稳安静。许宣不由得抬了下眼睛,看见了那一身白衣白裙的女人,头戴孝头髻,几根素钗环,分明是个守寡的小娘子。只见那小娘子深施一礼,道个万福,开口说道:
“我家妹子少不更事,还望官人恕她冒犯无礼。”
“娘子多心了。”许宣忙不迭还礼。
活了二十年,许宣还是平生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女性说话。平日里,许宣听惯了姐姐由于操劳而变得嘶哑的声音,听惯了隔壁卖茶水的婆婆吆喝生意的粗喉咙大嗓门儿,这娘子的声音,就像一粒一粒珠子,琳琅地四处滚落,让他不能自已。
“官人哪,我请问你,”又是那个冒失的妹妹莺喉婉转地开了腔,“你一个人,是游湖呢,还是踏青呢?”
“有劳小娘子动问,”许宣忙又唱个喏,“我是去父母坟上,祭扫回来。”
“哦哟得罪得罪,官人原来是个伤心人哪!”珠圆玉润的声音又一次温存地、慨叹地响起来。
就这样,一来一往,一问一答,他们竟水到渠成地攀谈起来。许宣也知道了她们的一些底细,知道了这一对姐妹也是去祭扫的伤心人,祭扫那撇下这如花的美眷撒手西去的短命鬼。雨势小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寻常春雨,船此时早已离了岸,桨声吱呀着摇向前去,摇向那个人人都知道的结局,命中注定的结局。后来,许宣多么庆幸自己带了一把破油纸伞,就像一个预谋一般。那伞,是清早出门时,姐姐硬塞给他的。他原本不想带,嫌累赘,姐姐嘶哑着嗓子说:
“新衣衫颜色娇,着雨就落色,怎不知道个爱惜?哪有闲钱总做新的?”
现在,这破油纸伞,撑开来,大大的昏黄的一柄,伞下是那两个邂逅相逢的美娇娘。船迤逦靠岸,雨却仍然不住,许宣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伞借给了她们,还替她们垫付了船钱。两个人,深深道谢,那妹妹朗声说:
“官人哪,你记下,箭桥双茶坊巷,白氏绣庄,那就是我们家。明日借你贵步,来拿伞吧!”
第二天,晴天朗日,大好春光。许宣去了那双茶坊巷。本来,一把破伞,能值几何?是不好意思去向人家讨的,无奈姐姐嘴碎麻烦,为一把伞唠叨了大半宿。更要紧的,是许宣自己几乎一夜无眠,满耳都是那珠玉般的声音,滴落着,如同更漏。此时,远远看见了那白氏绣庄,一座小木楼,静静的,挂一只幌,屋檐下,立着一个女子,走近了看,不是那伶牙俐齿的妹妹青儿又是谁?
“啊呀官人哪,你总算来了,我的脚都站酸了,”那青儿娇嗔地开口道,“你若是不来,我可到哪里去寻你呀!”
那白衣的娘子,不见踪影,青儿立在门外,倒像个把门的小门神。许宣不知为何一阵压不住的失望。“喏,还你伞。”青儿说着将一柄伞往他怀里一送。
他有些失魂地将伞接过,转身就要离去,只听那青儿在身后喊道:
“哎哎哎,你也不看清楚,可别回头怪我们弄坏了你的东西呀!”
这一喊,倒是提醒了他,低头一看,手中这柄伞,有些不寻常,他的那把破油纸伞,哪里有这样齐整、这么簇新鲜明?
“哎小娘子,这不是我的伞。”他忙回身,对那青儿说道。
“咦,你这个人,怎么不认得自家的东西?”青儿诧异地竖起了娥眉,“这伞,不是你的,莫非是我的不成?”
“果真不是我的。”
“你看看你看看!”那青儿一阵数落,“这把伞,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所制,八十四骨,紫竹柄的上好油纸伞,不是你的是谁的?昨日,你将它借与我们遮雨,今日,我无破无损还给了你,两下里交割得明明白白,你怎么还这样啰唆?”说完,理直气壮掉头而去。
许宣愣在了那里。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的紫竹伞,是伞中的名品,他沉甸甸地将它抱在怀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许,那娘子,是用这方式还他垫付的船钱吧?他端详那伞,簇新、漂亮,新鲜油纸的香气一阵一阵扑入鼻端。他不禁撑开了它,大大的碧绿的一柄,像香气四溢的大荷叶,遮住了他头上的天。只见那紫竹伞骨上,用丝绦拴着一样东西,一件绣品,粉嫩、娇艳,垂下来,原来是一只鲜明耀眼的荷包。上面绣着戏水的五彩鸳鸯,还有,并蒂的盛开的莲花。
霎时,他眼中涌出泪水。
晴天朗日下,这个狂喜的官人,这从小无父无母无人疼顾的孤儿,举着一柄雨伞,久久仰着头。那天,杭州城内许多人都看到了这奇怪的景象,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不住地嘿嘿傻笑,眼里热泪长流。
一连七天。  第七天晚上,月亮升起来,是好月亮,一年中最圆的那一轮圆月。佛院外,一定是笑语喧喧,管弦动地,热闹非凡。女人们用月饼、鲜果供月拜月。月上中天之际,飘来一层薄云。薄云散去时,月已西斜。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呀——”一声开了。皎皎月光下,我看见了师父。  “进来。”师父说。似乎早已知道我就在门外守候。  我进去,师父的样子,却让我大吃一惊。幽幽一盏灯下,师父大汗淋漓,面若死灰,尤如虚脱一般。一领灰色袈裟,前胸后背,均已被汗水湿透,最醒目的,是前襟上斑斑血点,乍一看,像点点红梅瓣。血让我心乱,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师父!”师父点点头,跌坐在蒲团上,对我一笑,  “了啦。”  一口血喷涌而出,喷溅到我的袈裟上。我扑上去,抱住师父,我哭了。师父推开了我,说道,  “法海,你看那钵盂。”  钵盂就在案上,那个刚刚血战厮杀过后的战场,静静地,幽幽地,令我害怕。我探身过去,看见一钵血水。血水中,沉着那九尾妖狐的幻影。那妖狐,那长着媚长眼睛的妖狐,遍体鳞伤,九只不可一世的尾巴,耷拉着,奄奄一息。我的心奇怪地跳了一下。只听师父说道,  “此孽畜,已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话音落地,钵盂中的水,清了,九尾妖狐登时不见了踪影。  “法海跪下!”师父的声音忽然变得威严。我应声跪倒,只见师父的脸,从未有过的冷酷。他一身血污,端坐着,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一只七宝玲珑小塔。  “法海接宝!”冷酷的声音。  我伸手去接,师父却并不递给我,他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可知这宝塔的来历?”  我摇头。  “这宝塔,也和这钵盂一样,乃西天的宝物,高不盈尺,中奉万佛,是镇妖之器。我奉佛祖金旨,将这两件宝物,传于吾徒法海。记住,你将承继我的衣钵,你是一个人间的除妖人——”话未说完,又一口鲜血,从师父口中,喷溅出来,七宝玲珑塔,被我师父的鲜血,染红了。  我泪如泉涌。  师父望着我,依依不舍。我已看不清师父的脸,二十年朝夕相处的脸,就要弃我而去。我扑上去握住师父的手,不忍松开。只听师父长叹一声,说了声,“痴儿啊!”忽然命令说,  “法海,捧起钵盂!”  我哭着捧起了那宝器。  “喝一口!”  我俯下脸,眼泪滴在那钵盂里,“滋”地化成白汽。  “喝!”师父命令。  我咕咚喝了一口,一大口。霎时,血冷了。五脏六腑,忽然空明寒澈。眼泪干了,泪痕留在脸上,变得像冰一样冷硬。  吾师慧澄无限慈爱地微笑了。  “记住,你是一个铁面无私的除妖人!切记不可因小善而忘大义!”  当晚,吾师慧澄羽化圆寂。第二天,就传来那贵妃娘娘驾崩的消息。
我做了金山寺住持。
这一做,就是十年的光阴。
寺外,山坡上,一片松林之中,安葬着我的师父——我灵魂和精神的父亲。我常常去那座比丘塔下,向他默默诉说。十年来,我毫无建树。我看到的都是人间的罪恶、人的恶行,可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也不是我的宝器能够施展的。那七宝玲珑塔,沾着我师父鲜血的塔,藏在我怀中,犹如不能出鞘的利剑;那钵盂,也从不离我左右,贮水于中,照见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脸。渐渐地,它们变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成为我身体的延伸,寂寞,无用。
我想念师父。
我知道,这人世间,一定有属于我的那一搏。我是为此而生,为此而来,那就是我的“业”,吾师就是我的榜样。耿耿长夜,风入松林,就像我的叩问。我问师父:“我的时候,到了吗?”师父的回答是微妙的:“时候到了,汝自会知道。”可我真的能“知道”吗?我不敢确定。尽管师父描绘了我的前世,然而,此生,我终究只是一具肉身凡胎。
我决定去云游天下。我没有带徒弟,只身一人。起初,我决定朝北,去金陵,去汴梁。但是我走到半途的时候忽然转了方向。我开始向南,这是一个命运性的转折。那时我还不能确定,直到,我来到那个被称为“人间天堂”的城市——杭州,直到,我碰到那个叫“许宣”的人。那一刻,我知道,是师父引领了我。他将我引领到了我的对手我的命运面前。
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传说中的西湖摇荡着一池金波,就像是瑶台美景。那个刚刚买了两朵珠花的人迎面走来,他脸上,有一种欢愉之极沉浸于幸福的神情:那是罕见的,我在俗世的男人们的脸上从没有见过。我们擦肩而过,我隐隐闻到了一种异味:那是曾经让我心乱的味道,多年前的香气,那是让魂灵出窍的女人的肉香。
恰在此刻,灵隐寺的钟声,敲响了。梵音响了。
阿弥陀佛,我找到了它。三千年作怪的蛇妖。
【四】  儿,你娘,她是一条蛇,一条白蛇。  修炼了三千年,来到人间,想做一个人。  可是没人信她。就连我,若当初我知道她不是人是一个蛇妖的话,又怎敢和她同床共枕?  我肉眼凡胎,分辨不出人和妖。她们要搭船,我就让她们上了船。你娘,还有青儿,她是你娘的结拜姐妹,清清白白的一对娇娥,站在大雨地里,淋得精湿。后来我知道,那一场大雨,是青儿捣的鬼。雨过天晴,你娘站在西湖边上,站在通天画地的彩虹下面,一身素白,活活就是一个天仙,看得我魂出七窍,目瞪口呆。  青儿是谁?她也是一条蛇,小青蛇,是从蟠桃园里跑出来的鬼精灵,就是她,撮合了你娘和我,对,她还亲手接生下了你。说来,我也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谢她。  我没爹没娘,世上的亲人只有姐姐姐丈,收留我与他们一起住在杭州城过军桥黑珠巷内,让我在一位表亲家的生药铺里做一个小小的主管。听说我要娶个霜居的小寡妇,姐姐姐丈竟都同意了——寡妇再醮是用不着花他们多少钱的。你娘,拿出了自己的体己,我们成了亲。后来,她又将绣庄盘给了别人,得了一点本钱,又从放帐人那里借了高利贷,让我开了一间生药铺,自己配制丸散膏丹,还给我一些海上仙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照方泡制,果然,买卖甚好。一年下来,还了债,竟还有不少结余。你娘与我,很是欢喜,我对你娘许愿说,等明年挣了钱,我要到杭州城最大的银楼里,给你娘她们两姐妹,一人打一副好头面。  你娘说,她不要。  青儿说,那好,两副都给我。  那是我这辈子,最快活无忧的一段日子。我不知道,我是在和两个妖精日日厮混着。一天不说破,我快活一天,一生不说破,我岂不快活一生?可是天理不容啊!天理不容人妖混淆,人间容不得妖孽存世,除妖人早来了,我们却还蒙在鼓里。  这一天,几个朋友约我在西湖断桥边一座茶食铺子里吃茶,过来一个和尚,手里拿着募缘簿子,来到茶桌前,深深一诺,说,  “贫僧乃镇江府金山寺和尚,云游到此,只因下月初七,乃英烈龙王生日,望官人们到寺中烧香,布施些香火钱。”  大家纷纷解囊,我也从荷包中取出一小锭银两,那几日,刚好你娘身上有些不受用,我就对那和尚说,  “劳师父尊驾,还望在那募缘簿子上,写上贱内的名字,替她许个愿心。”  那和尚打量了我一眼,又是深深一诺,说道,  “这位檀越,恕贫僧直言,贫僧略知一点歧黄之道,也会一点相术:我看施主面相,宝眷怕是有一点顽症在身的,须得好生调理才是,否则,怕是会牵连于你。”  和尚这话,唬我一跳,不知你娘害了什么隐疾,也不知会怎样牵连于我。当下也顾不得再吃茶,忙邀了那和尚回家为你娘把脉。一路上,和尚默不作声,神色严峻,让我心里忐忑不安。一进门,你娘迎出来,一看和尚,脸色变了一变。他们俩,和尚和你娘,站在院子里,四目对视,谁也不说话。太阳朗朗照着,我心里奇怪,只见你娘冲和尚福了一福,一转身,脚步踉跄地进了屋里。  和尚微笑了。  “不用把脉了,”他说,“我已看出宝眷身染何疾,虽是顽症,倒也不难医治。”他又微微一笑,“我有一剂偏方,说与你听:再过几日便是端阳佳节,将那桂花蕊、陈皮、青梅二枚、蜂蜜一钱,浸在那雄黄酒中,端阳这日,让女施主连喝三盏,保管药到病除。”  我听了,心想,这几味药,哪一味都很平常,怎会有如许奇效?只听那和尚又说道,“若宝眷不善饮酒,也不妨,就将这浸了桂花、陈皮、青梅与蜂蜜的雄黄酒,倒在热水之中,用它濯足洗浴,也十分灵验。施主不妨请宝眷一试——若无奇效,施主尽管来找我理论,我暂住在净慈寺内,贫僧法海是也。”  说罢,掉头而去。  儿啊,灾殃就这样来了,没有一点预兆,那时侯,我还不知道大祸已临头,不知道“法海”这个人在咱家的命运里担当着怎样厉害的角色。我只觉事情多少有些蹊跷,我看出你娘心神不安,这加重了我的疑心,我寻思,莫非你娘真有隐疾暗症不成?我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我们成亲时没找个人给合合八字。我想不到别的呀,我,许宣,一个孤儿,生药铺里的小主管,安分守己坐井观天一介草民,你就让我四海贩骆驼,天马行空去想,我又能想到哪里去?若我知道那雄黄酒是个大恶梦,我——我又会怎样?  儿,过去这么多年,我其实仍然不知道,当年,我若是清楚雄黄酒会告诉我一个真相,我又当如何?我是要那个真相不要?要,或是不要,都是需要大决断大智慧大勇气的,要,或是不要,那是一个旷世的智者才需要面对的杀伐决断,可我,我是什么?只不过市井红尘中一个庸人而已。庸人没有选择,只有逆来顺受。  后来我知道,那几天,青儿把家里的雄黄酒,都悄悄泼到阴沟里去了。你娘看她瞎忙活,说了一句,  “青儿啊,你能把这人世间,所有的雄黄酒都泼光洒净吗?”  你娘这话,无奈之极。可怜那小青儿,还天天忙着作法,要将那杭州城的雄黄酒,鼓捣净尽。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法力?就在咱家自家铺子里的地窖中,雄黄酒就不止一坛两坛!我早早依那和尚的法子,将那桂花蕊、陈皮、青梅和蜂蜜浸泡在了其中一坛里,用麻纸封了个严严实实。其实,后来我才明白,什么桂花蕊、陈皮和蜂蜜,都是障眼法,一个除妖人需要的只是那雄黄罢了。  到了端阳那一日,你娘裹了粽子,置了酒席,一家人要过节了。伙计送来了那泡好的酒,我一开封,满室酒香。我偷眼看你娘,她倒还沉着,那青儿却是蛾眉倒竖,指着我就骂,  “好混帐的姐夫啊!谁的胡言乱语你也信?”  你娘止住了她,对我说道,  “官人哪,也罢,我就同你饮三杯。”  你娘亲自斟酒,将三只大觞斟满了,双手擎起一觞来,两眼直直望着我,又开口说道,  “官人,或许我真有隐疾在身,这三杯雄黄下去,便见分晓。若真有得罪之处,非我本意……人,活在世上,怕是都有些隐疾和难处的,官人,我饮了。”说完,她一饮而尽。  你娘她连饮三觞。  我看到她眼里,泪光闪闪。青儿也哭了。我忽然也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酒性开始在你娘身上发作,她支撑不住,青儿忙扶她进里面卧房躺下。我一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院中,一盆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那是你娘春天从花市上买来的。我想起往日的好日子,忽然一阵钻心的难过。这时我听到房中传来一阵大大的响动,似是翻腾呕吐的声音,我忙斟了一碗热茶,端进去。  青儿呆坐在榻前,泪流满面。床帐垂着。她见我进来,说了一声,“看看你干的好事。”说完,一撩帐子,我看见床铺上,盘着一条胳膊粗细的大白蛇,扭动着——那就是你娘。我手中的茶碗当啷一声落了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我才知道,法海给我的那偏方,饮和洗,是不一样的。洗,像催眠,在灵魂出窍之际现出原形;饮,则是一种清醒中的博杀,非常痛苦,可是有一二分胜算。那法海,戏弄一般,丢给你娘两种选择。你娘,她选了痛苦却有一二分胜算的“饮”。
我苏醒过来,已是七天之后。这七天里,青儿日夜守护在我身边,像个村妇一样,夜夜为我叫魂,不让我的魂魄走远。你娘则只身一人进了深山,为我寻觅“还魂草”。那“还魂草”,又叫“九叶草”,世间稀有,相传一千年抽一片叶,要长九千年。长在中岳嵩山峻极峰,最高险的悬崖绝壁之处,人迹不到,且有猛禽看守——猛禽将自己的巢筑在仙草边。你娘和那猛禽,一只九千岁的大秃鹫,厮杀了三天三夜。那大秃鹫,双翅展开来,遮没半座山。你娘和它,打了个平手,两厢都是遍体鳞伤,你娘再无半点气力,你娘跪下来,哭了,  “仙兄啊,我没力气了,你打吧,我不还手,你打够了,啄够了,只要我还还有一口气,就求你一片叶,救我丈夫的性命,只求你一片叶……”她直挺挺跪着,泣不成声。  那秃鹫叹息了,“愚蠢之极呀,你值得为了一个人,来跟我拼死拼活吗?”说罢,秃鹫啄下最小的一片叶子,扔给了你娘。  你娘用命换来那一片“还魂草”救活了我,你道我怎样?我连夜逃出了双茶坊巷,去了那净慈寺。那法海,算准了我必来无疑,正等着我呢,看见我,面露莫测高深的微笑。我赶忙跪在地上,冲他咚咚咚磕头,不停地哀求,  “法师救命!法师救命!”  人,谁不怕妖?人,谁不相信妖精是专以害人吃人为业的?世世代代,口口相传,妖都是人的死敌。我生来胆小,本就最怕蛇虫,一想到这一年来我夜夜和一条大白蛇同床共枕,早就吓酥了筋骨。我哭哭啼啼,求法海救命,不知道你娘和那刁钻古怪的小青儿到底要怎样加害于我。法海端坐在蒲团之上,念了一声佛,说道,  “莫怕,我自有除妖之法。”  连夜,法海护送我出了杭州城,前往金山寺。在那金山寺,一住月余,日夜听那诵经声、钟磬声、江涛拍岸声。暮鼓晨钟之间,我想我这遭际,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我安分守己一介柔弱小生,草民,不求功名富贵,不问大是大非,见事绕道走,有乱避开行,怎就会惹来如此滔天奇祸?想来这“红尘险恶”真不是一句虚话。罢了,索性在莲台下剃度了罢。  谁想,法海却对我说,“时机不到。”  起初,我不明白这话的玄机,后来,我知道了。原来法海是想拿我做钓饵。他在金山寺布好了阵仗想等你娘来寻我时下手擒妖。不想,你娘迟迟没有动静。法海见此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就想让我再回到杭州回到你娘身边去,做一个内应奸细。那法海虽是一位高僧,可若说要对付你娘这样有三千年修炼之功的妖精,还略逊一筹。他便对我言道,举凡妖精,都有各自的软肋,一个蛇妖最软弱的时候,是它蜕皮的时候。儿,这话,想你最是明白啊。世上最猛的毒蛇,蛇蜕时,连一只青蛙它都奈何不得!虽说你娘已修成人身,可终究保留着蛇性,每年,到蜕皮的日子,就会浑身不舒坦——端阳那几日,就正是你娘最无助最无奈的时辰,所以才敌不过那三杯雄黄——他要我重回你娘身边,稳住你娘,等到那蛇蜕的日子再次到来,好和他里应外合,将你娘一举拿下。  我听得魂飞魄散,我说,啊呀呀,我哪里还敢往那妖精口里再去探头?快快饶过小生则个!  不想,那法海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他说,  “许宣,我保你平安无事,那妖精,绝不会加害于你。”  这是什么话?我说,“你怎敢担保?妖精不害人,还成什么妖精?”  我忘不了,那法海的眼睛里,掠过一点奇怪的东西,他点点头,说道,“这话不假,所以,我只担保,她决不会加害于你,没有说,她不害别人,”他炯炯地望着我,“你可想知道,我为何这样说?”  我怎会不想知道?  “当日,我假说给你两个偏方,一洗一饮,你蒙在鼓中,可那妖精明白:虽都是被迫现形,可一洗一饮,判若鸿泥,洗是纵,饮是搏。纵如同意淫和催眠,灵魂出窍,快意淋漓,而那搏,则如撕如绞如割,痛苦万端。然那妖却弃快意淋漓而择痛苦万端,你道为何?”  我摇头。  “那是她怕唬着你,”法海沉吟片时方缓缓开口,“快意固然快意,却全然不容她掌控,她怕的是在你眼前无知无觉现形,唬坏你。而那饮,虽痛苦万分却清醒,清醒就自有一二分把握和胜算,不至猝不及防,至少还有功夫将自己隐藏起来。许宣,若那妖想害你性命,又何用顾忌这许多?”法海问我,莫若说是在自问,“还有,你可知,当日你唬死过去,又是怎样被救过来的?想你也不会知道。”  于是,他给我讲了还魂九叶草的掌故,讲了你娘是怎样和那巨翅遮天的猛禽搏斗求草的经过。我呆住了,惊讶万分,心里像刮过狂风,法海的声音,如风中的灯笼,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许宣,那妖畜,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这叫我亦百思不解,或许,你们前世前生,真有一段孽缘也未可知……你放心大胆地回杭州去吧,她不会害你性命。”  我决定回去了。去做那内应的奸细。  临行,法海却又变得疑虑重重。  “许宣,你要记住,妖为鬼域必成灾。这世上,没有不害人的妖孽,不害你,必害人。切不可以一己私情,忘记人间大义。”  “我记下了。”  “许宣,妖孽是没有心肝的,今日不害你,明日不害你,未必一世不害你,切不可因一时心慈手软,留下无穷后患,施小善而弃大善。”  “我记下了。”  “许宣……”  现在,我知道,法海在最后一刻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不知道我此去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后果。一切,并非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至少他把握不住人心。可他别无他法,他也是在“搏”,在和自己一搏。  儿,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在你娘的腹中,长成一团小小的血肉了。
那一天,清早起来,青儿和娘子发现刚刚被九叶草救转过来的许宣已不知去向时,青儿怒不可遏:“这个薄幸的男人,姐姐舍生忘死救他,他竟敢不辞而别!看我抓他回来谢罪!”
眼前那间空荡荡凉冰冰的屋子,忽然间让娘子了无牵挂,她觉得一颗心骤然间也空了,就像这没有了负累的屋子。她摇摇头,一把拉住了青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不住的。”她说,“走就走吧。还是走了好。还是早走比晚走好。”
看她这样无动于衷,青儿大惑不解。“青儿啊,”娘子笑笑,“只有咱们俩,不是更快活吗?我想过快活轻松的日子了。”
青儿将信将疑。不过,过快活轻松的日子,青儿自然是愿意的,她都快被这一日三餐辛辛苦苦规规矩矩的日子憋屈死了。“姐姐呀,你不是气糊涂了吧?”青儿看看娘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又有些兴奋地发问。
“我糊涂了三千年,刚刚睡醒。”娘子笑了,她轻轻拍拍青儿的手臂,“你就别问了,走,打扮打扮,出门快活去!”
她对镜梳妆,理云鬓,贴花黄,系上崭新的白绫裙,将红唇点成了一朵鲜艳欲滴的海棠花,红白相映,芳香袭人,真是风情万种,妖冶无比。青儿看呆了。娘子说,“走啊,大家出门寻快活去!”
出门雇了车,直奔西湖而来。只见那西湖,满湖的荷花开了,满湖都是人间的艳情。蓝天红日映着画舫小舟,也是艳情的,又艳情又放浪。两人坐在断桥小亭下,看湖边如织的游人,看那男人,个个都像无忧无虑的登徒子,华服锦袍,环珮丁当响;看那女人,衣香鬓影,摇曳生姿,快活都写在脸上。过来一队娶亲的仪仗,吹吹打打,抬着描花绣朵的大花轿,轿帘低垂,唢哪声欢天喜地,更是艳情和欢乐的峰巅。青儿看得直摇头,说道,“姐姐呀,怎么人家个个都比我们快活呢?”娘子说,“谁说我们不快活?我们这不是找快活来了?看我的。”
刹那间,起了乌云,乌云把西湖遮没了,遮得密不透风。突然一个大炸雷,炸得湖面上的画舫小舟,一阵乱摇晃。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大雨把天都下白了,雨点砸在水面,沉甸甸,鞭辟入里,砸得湖中的鱼虾直往湖底逃窜。迎亲的唢哪哑了声,仪仗四散,花轿被弃在了大雨中。再看那一干鲜亮的男女游人,个个成了落汤鸡。青儿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嘴里喊着,“姐姐呀!姐姐呀!”
接下来的日子,这一座城,怪事不断。先是那净慈寺十五炸油香,一粒油星溅出来,引起一场大火。大火将那寺院,烧了个片瓦不留,人倒一个没伤。只是那一场火,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本来好端端的艳阳天,一粒油星溅在柴草上,突然起了怪风。等那大火轰轰烈烈,眼看要殃及别家时,又突然来了瓢泼骤雨。一城人议论纷纷,说,“天火啊,天火啊!”又两天,忽传库中官银被盗,那官衙银库,封记锁押,丝毫未动,也没有贼人掘出的地穴暗道,密室中,五十锭大元宝不翼而飞!官府张榜悬赏,限期缉拿贼人。忽一日,贼案告破,竟是在烟花巷“天香院”中起出了一半贼赃。二十五锭大元宝,明明白白,凿着官府钤记,想赖也赖不掉。那天香院老鸨,大呼冤枉,可不是有那句老话吗?“捉贼要赃”,现放着贼赃在此,百口莫辩。“天香院”自然是查封了,老鸨一干人犯,羁押在监。却不想,又有人贴出街贴,说那府官是贼喊捉贼,另一半赃银在他自家府院梅树下埋着。府官大怒,要捉拿造谣之人——却果然在那梅树下挖出了二十五锭清清白白的大元宝,个个钤印着官府印记。把个府官,惊得目瞪口呆。
热闹一桩接一桩,青儿和娘子纵情开怀,隔岸观火。青儿惊喜地说,“姐姐呀,你原来这么会胡闹啊,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啊!”娘子说,“这算什么大动静?寻个快活罢了!”笑了笑,又说道:“一个妖精,不胡闹,还能做什么?”
听她说出这个“妖”字,青儿心里恸了一下:她知道她的姐姐是怎样拼了性命想做一个“人”的,可是“人”抛弃了她。她愣愣神,只听娘子又一拍掌,说道:“走啊青儿,我再带你去一处热闹地方散闷。”
两个人,改了装,扮成了清俊的书生和秀才,足蹬皂靴,摇着百摺描金春罗扇。那青儿,穿不惯皂靴,走得一扭一摆—— 一扭一摆走进了戏园子。台上生旦净末丑,装扮了,不知道唱个什么。两人要了一壶香茗,一碟瓜子,几盘细点茶食。起初,听不懂人家唱的是哪一出,听着听着,听出了些门道。那一生一旦,原来是一对生死爱侣,幽明两隔,男人思念死去的女人,忧伤成疾:“相思透骨沉疴久,越添越瘦。”于是拜托和尚道士,遍寻碧落黄泉,去觅女人的魂魄。那道士在仙山找到了女人杨太真,对她诉说男人的思念之情:自回銮后,日夜思,镇昏朝潸潸泪滋。春风秋雨,无非即景伤心事。映芙蓉,人面俱非;对杨柳,新眉谁试。特地将他一点旧情,情咱传示。
人家唱到这里,只见那小青儿,忽地从座上站了起来,对着那台上喊,“仙姑姐姐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都是骗人的,我家姐姐就被骗了呀!”
台下大乱,人们不看戏,都回头看她,还以为碰上了砸场子的。娘子赶忙起身,朝四周一拱手,说,“得罪得罪!”扯着那小青儿就往外走。出了园子门,娘子点着青儿的脑门说道:“那是做戏呀。”
“做戏怎的啦?做戏就能骗人呀?”青儿理直气壮,一挥手,搅起一阵风,将那戏园子高悬的金字招牌“咣当”掀落在地,过往行人一片惊叫,这才稍觉解气。看着那乱作一团的背影,青儿忽然回头问道,“姐姐呀,什么叫‘做戏’?”
娘子把手中的折扇打开又收回,收回又打开,眯起眼,轻轻拍拍掌心,“做戏嘛,就是把真事当假事,把假事当真事——这,就是做戏吧?”
“那我们此时岂不就在做戏?”青儿恍然大悟。
这一天,两个乔装改扮的姐妹,去了湖边的酒楼,要了一桌的酒菜,边吃边饮。酒是桂花米酒,菜是西湖新鲜的鱼虾和莼菜。还叫了唱曲儿的来助酒兴,好不快活。只听那唱曲儿的小娘子莺喉婉转地唱道:江左昔时形胜,钱塘自古荣华,不惟往日风光,且看西湖景物:有一千顷碧澄澄波漾琉璃,有三十里青娜娜峰峦翡翠。春风郊野,浅桃深杏如妆;夏日湖中,绿盖红蕖如画;秋光老后,篱边嫩菊堆金;腊雪消时,岭畔疏梅破玉……西湖四时的美景,都让她赞到了。而真正的西湖,就在她们眼前,晴光潋滟,如真如幻。青儿听着听着。伤感起来,她就是贪恋这人间美色才踏上不归路的呀!娘子也沉默不语,桂花米酒,喝了一盏又一盏,两个人,不知不觉吃下去一坛。那米酒是有后劲的,两人都醉了,出得门来,已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暧昧时刻。那西湖,正如曲中所唱,“满湖星斗漾珠玑”,就像黑夜璀璨的心事。她们摇摇晃晃踏着月色回家去,走着走着,只见娘子忽然用百折扇掩住了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就见娘子的肩膀抖动起来。
落泪无声。止不住的眼泪落进深不见底的空荡和冰凉之中,她哭得痛彻心脾。
青儿不说话,就让她哭。她知道她憋了太久太久。她知道,她这么疯、这么胡闹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意。她哭得无声无息,这无声无息让青儿无限心痛。许久,她从折扇下面抬起了泪脸,她说:“青儿啊,我来人间,不是为了做一个妖啊!”
那一晚她大醉,狂呕不止,搜肝刮胆,最后呕出鲜血来。她哗哗流着眼泪,醉话连篇。她一遍又一遍地说,“青儿啊,我来人间,不是为了做一个妖啊!”青儿抱着她,把她抱在怀里,青儿也哭,青儿哭着说道,“姐姐呀,你不是妖,你是人,你是人里面最好的好人……”青儿其实想说的是,“人算什么东西?那些人哪里配得上你?”她依然泪如泉涌地摇头,说道:“青儿啊,你别宽慰我了——我的泪是冷的,我害怕雄黄,三杯雄黄就毁了我三千年苦修才换来的珍宝……说到底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可为何我也不能像你一样,甘心情愿做一个妖?若我是个真正快乐的妖精该多好啊!若我是个真正的不掺假的人该多好啊!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她不是问青儿,她是问天,问地,问神灵和造物主。她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错误,是一个神的错误。神也是会犯错的啊!神给了她一颗人的心,却又给了她一个蛇的身体,让她忍受这种撕裂的剧痛。
她是造物的怪胎,生而不幸,不管是做人还是为妖。
“青儿呀——若有来生来世,让我变成石头吧,让我变成草木吧,我们等,我们一起再等三千年……”
那一夜如同地狱,青儿眼睁睁看着她受难,却没有丝毫解救的方法。她抱着她,不知道她的痛楚是来自身体的哪一处地方。她的手上染了她呕出的血,红得触目惊心。天快亮时她们方沉沉睡去。梦中,忽听她大喊一声“官人哪——”青儿被吓醒了。青儿怔怔地流下泪来,终于明白,原来,她对那无情无义的官人是如此的不舍,如此地痴迷。原来,舍不下一个尘世间的凡人竟是这么煎熬可怕的事。
从第二天起娘子就病倒了,昏沉沉卧床不起,吃不下饭,咽不下水,吃进一点东西就呕出来,呕到最后就是血花四溅。青儿没了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街上去,请来了给人看病的郎中。那郎中隔着帐子诊了一回脉,一拱手,对青儿说道:“恭喜恭喜,娘子这是喜脉。”
青儿听不懂,“人病成这般模样,怎还会有喜脉?”
“娘子这是有喜啦,”郎中说,“有小官人啦。”
这话,如雷轰顶。送走那郎中,青儿一撩帐子,只见娘子竟然起身靠在榻上,满脸是泪。
娘子怔怔地发问,“青儿,我不是做梦吧?”
青儿回答,“恐怕不是。”
“我真的有喜了?”
青儿点头,“有小官人了。”
“阿弥陀佛——”她猛然双手合十冲天念了一声佛,“我怀上了我官人的孩子!我怀上了人的孩子!”
一切病症,如同奇迹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病愈的娘子如同蛇蜕一般出落成了一个新人。她一下子能吃能喝,脸上有了光辉,眼睛里汪着活水。她安静下来,再也不胡闹。她常常凝神静气,聆听身体深处那神秘的巨变,一点小动静也让她害羞或是惊喜不已。青儿被娘子这变化弄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是桩好事还是坏事,可冥冥之中,她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时刻,她要为她的姐姐坚守这个宝贵的时刻。“青儿呀,”她告诫自己,“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啊。”她陪在娘子身边小心翼翼,规规矩矩过着人的日子,但娘子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这小蛇妖无限怀念着刚刚过去的欢乐和疯狂。看着小心翼翼的青儿,娘子心里生出无比的歉疚,她把青儿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她说:“青儿呀,姐姐今世给了人间,姐姐来世还你。”
青儿笑笑。青儿说:“我不给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也不要姐姐的来世。能和姐姐今生今世在人间高高兴兴,我心满意足。”
那一刻,娘子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清风白月。
一天深夜,青儿忽然被娘子推醒了,只见娘子坐她床边,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涌进来的月光,可是娘子的脸白得令人恐怖,在漆黑一团中鬼魅般触目。她吓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见娘子直勾勾望着她,问道:“青儿啊,你说,我肚子里怀的,真的是个小官人吗?”
“是啊,郎中说是,”青儿回答,“要不就是个小娇娥?”
“青儿——”她一把抓住青儿一只手,把它按在自己肚子上,“你说,我肚子里,会不会是一个,是一个——”她恐惧地说不出那个“妖”字,“会不会不是一个人?”
“呸呸呸!”青儿叫起来,“天哪天,姐姐呀,你怎么会有这种怪想法?”青儿仰起脸朝天空喊,“过往神灵,各位仙兄仙姊,你们听好了,我姐姐可是在说胡话!”
可是这念头,来了,就不走了,住进她心里,和那团血肉一起长大。最初单纯的狂喜,一个母亲的狂喜,被这疑问摧毁了,变了形。她开始忍受另一种折磨,她抚摸这看不见的生命,神秘的生命,她不停地被一个止不住的想法折磨,“我把你带到人间了,孩子,可是你是什么?”她想像这个生灵将会遭遇和自己一样的苦痛,这想法让她发抖,也让她对这个可能遭遇不幸的生命更加珍爱和怜惜。
只有想到孩子的父亲,她才会松一口气,她宽慰地、心存侥幸地想,这是一个父亲的孩子,“人”的孩子。
佛祖保佑他是人的孩子。
一直,她都不忍心对这个弃她而去的人做狠毒的事,不忍心报复他。她一怒之下烧了那曾经容留法海的净慈寺,她伤心欲碎地恣意狂闹胡为,却没有追到金山寺去和法海清算。多少次,青儿从梦中醒来,高兴地对她说,“姐姐呀,好痛快呀!我梦见咱俩兴风作浪,水漫金山,那贼法海喂了鱼鳖啦!”她明白青儿讲的不仅仅是她的梦,那是一个愿望。可是她不答应。他在法海手里,她的亲人。她不能以一个“妖”的手段去夺他回来,她不能以一个“妖”的面目和这亲人面对,她不能做如此狠毒的事,由恨成妖,恰恰正是法海所希望的。
她不恨这背弃的人。没有一个“人”甘心情愿和一个“妖”厮守:那需要至情至爱和大悲悯,需要一颗佛心。而她的官人许宣,不过是一个凡俗的、平常的、令人心疼的凡夫俗子。第一眼看见他,她就心疼。他挟一把破伞,穿一件打补丁的青布长衫,弱柳临风似的站在船头。她一阵心疼:喜爱到心疼。她的人来了,这是人间给她的至宝。
最幸福的日子是他给她的,最快乐的日子是他给她的。那时她不知道这是梦幻般的幸福,她以为和他厮守,做一对烟火夫妻是一生一世的事。她不知自己是在隐藏。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苦修埋葬了她作为一条蛇的前生前世,她用二千九百九十九年的时间换得了一个平凡的肉身凡胎的今生。她不要呼风唤雨,不要奇迹,不要长生不老,她只要这几十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生”。她用二千九百九十九年投生再造迎来的“今世”,是光明磊落理直气壮的。
但是法海的到来毁了这一切。
这个残忍的审判者以三碗雄黄酒结束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历史,或者说,结束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幻觉。他假她亲人之手,使他们俩同时沦入地狱。他逼她重回首,再做“妖”。他逼她的亲人,和他一起联手来屠杀自己的结发之妻。
可是孩子来了。这是那个挟着破伞、穿打补丁长衫、弱柳临风似的叫人喜爱到心疼的男人给她的馈赠,是“人”给她的馈赠。法海最终没能让这个男人真正背弃她,他留在了她身子里,和她一块受难。当三盏雄黄酒发作,她周身上下每一寸体肤从内到外忍受着如灼如割如撕裂般剧痛的时候,他在她体内,和她一起忍受了这地狱般黑暗的疼痛。原来,他从没背弃她,在她以为他远走高飞离她而去的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在她伤心欲绝、发疯胡闹、作践自己的日子里,她不知道,他其实一天也没离开过她,一刻也没离开过她,没有谁能把他真正夺走——他们已融为一体。
她抚摸那谁也夺不去的生长的血肉,她想,儿,你就是你父亲。
当内应、奸细许宣在涌金门码头下了船,一路心事重重行来,行到箭桥双茶坊巷时,天已黑尽。他踌躇再三,反复掂量,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了那妖精盘踞的家门。可是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油灯下,如花的娘子正在垂头做针线,缝着一件小衣服,是婴儿的红肚兜,鲜红的绫绸上绣满了鲜花。床榻上,摊着一床这样的东西:小袄小裤、小被子、小鞋小袜、小小的虎头帽。听到门响,娘子抬起了头,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蝴蝶斑,那是人间有孕的女人最常见的标记,羞涩静谧,那是要发生天底下最大事件的证据。他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那些小袄小裤纯洁无瑕地躺在温暖柔和的灯影里,天真安静地斜睨着这个就要做父亲的叛徒。
最后,他哭了。
在南方,几近陆地尽头的群山之中,有一小小村落,十多户人家,以耕樵为业,俱是被流配的堕民(罪人)的后代。村庄从前并无名字,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叫它“碧桃村”。
村前村后,满山遍野,并不见一棵碧桃树,这村名来得好似没头没脑,却也从无人追究。
十几二十里外,有一座城郭,是个水旱码头,有数不尽的买卖商铺,酒肆客栈,算得一个热闹去处。城郭中人,称自己是“客家人”。城郭也有名字,叫寿安城。
这一年,有一家人家,不知何故流落到了这碧桃村。先是赁屋而居,后来雇人伐木割草凿石,在后山坡上,建起了自己的家园。这一家人家,人口无多,夫妇二人和一个妻妹。男人姓许名宣,娘子姓白,妻妹名叫小青。这家人说着此地人听不懂的言语,想来他们的来处也不会近。堕民的子孙习惯了,从不问人来处:左右不过是为避祸而来罢了,有什么可蹊跷的?
那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懂稼穑之事,却识百草,通一些岐黄之术。先是做游方郎中,渐渐有了名声,就在那小小碧桃村,悬壶坐诊;后又兼收药材药草,竟也养起一家人来。这家的娘子和妹妹,虽是年轻女流,生得又俊俏,却十分能吃苦,房前屋后,开出地来,种瓜种菜,足够一家人嚼用。
那娘子,身子一天天笨重起来,肚子隆成了小山,即将临盆,庄上没有收生婆,男人就要去十几二十里外的城中寻觅一个。娘子拦住了他:“不用敲锣打鼓声张,没有张屠户,不吃带毛猪,这满庄里跑的,不都是娘肚子里的孩子?”
“那就请个庄上的女人来帮忙。”男人又说。
“不用麻烦人家,到时候,有青儿一个就行了。”娘子回答。
青儿的嘴,惊得张开来,半天合不上。男人出去后,青儿喊叫起来,“啊呀呀,姐姐呀,你别抬举我,我哪里知道生孩子的事情?”
那姐姐笑一笑:“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我们娘儿俩的命,交给你了。”
起初,青儿以为娘子是说笑,慢慢地,品出了滋味。她走到娘子身边,挨着她坐下,把自己的手,贴在那山丘一样温暖的肚子上,轻轻说道:“姐姐呀,你放心——”
青儿自己的心,却咚咚咚跳得像擂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一个异类和怪物!她抚摸那未曾谋面的生灵,心里默默想,“这一定是个好好的小娃娃,人模人样……这是他的小脑袋,这是他的小腿小胳膊,这是他的小屁股……”
日子一天天逼近了,娘子变得喜欢发呆。青儿走过来,拉她的手,摸了一手心冷汗。青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日子变得难熬起来。她看到血色从姐姐脸上一点一点褪去,嘴唇都褪成了白色。她和姐姐一起受苦,却彼此什么都不能说。已经是冬天了,这里的冬天,没有酷寒,却有着阴恻绵长的冷,山林看上去又凄伤又寂静。青儿想,天,让这一切快快过去吧。
发作是在下午,她正在院子里拾柴,听到娘子变了声腔的喊叫。她慌慌张张冲进去,踢翻了晾在竹篾中的红豆粒,那是准备用来为产妇煮红豆汤的。她冲进来,傻傻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娘子让她烧水,她就烧水;让她端木盆,她就端木盆;让她上门闩,她就上门闩。现在,谁都别想进来了!天塌地陷,这屋子里,也只有她这个一窍不通的收生人来对付了。娘子把自己和孩子的命,都托付给她了。她慢慢冷静下来,跪到了那神秘的山丘下面,对着生命之门,忽然之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清醒和庄严。
“姐姐呀,我来了。”她颤巍巍地说。
许宣在外面,砰砰砰敲门板,敲得山响,嘴里喊叫,“青儿,青儿,放我进去!”她不理也不睬。那许宣,喊完青儿喊娘子,喊破了喉咙,忽然瘫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太阳不知何时落山了,宿鸟归林了,屋里掌了灯,窗纸透出了生死莫测的光明,呻吟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听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青蛇变了腔调的声音,“姐姐呀,使劲啊!”此时此地,他连杀她的心都有了。一轮好月亮,光明正大升上了中天,山林、村舍,全成了月光中的画。只听一声惨叫,忽然没了声息,万籁俱寂。他一下子张大了嘴,寒气倒灌,浑身的血脉刹那间冻成了冰挂。完了!他想。就在这时,“哇——”一声,他听到了那救命的、开天辟地的嘹亮啼哭,他以为是在做梦。
血污的一双手,托着初来乍到的小生灵。只见他愤怒地、不耐烦地蹬着一双小腿,耍着脾气。青儿泪流满面,她托着那珍宝,说,“姐姐呀,你快看!”娘子紧紧闭着眼,说,“我不敢,我不敢——”
“姐姐呀,”青儿哗哗流着泪,哽咽着,“你看吧,真真正正,一个小娃娃,什么都有,小手、小脚、小指甲壳……还有小鸡鸡……姐姐呀,你好了不起,你生下了一个人!”
“哇——”一声,娘子痛哭失声,她终于生下一个“人”。她睁开眼睛,伸出双手,喊道,“我的儿啊!”
母子俩的哭声和成一团,宣布了一条生命庄严的降生。
满月那天,许家办了满月酒,请庄上东邻西舍来吃酒席。大家纷纷道喜,说,“这才像户兴旺人家。”东邻西舍都送了礼,腊鱼腊肉、小肚兜,还有小银锁片。西邻胡家,人丁兴旺,三男二女,一大群猪羊鸡鹅,人畜都活得欢腾结实。娘子就对那胡婶说:“胡婶啊,您是个十全人,我今日大胆借借您的福气,求给孩子取个名儿吧。”
胡婶笑呵呵说,“现成的,现成的,这孩子,粉团一般,多招人喜欢,就叫个粉孩儿吧!”
娘子忙抱着孩子,一蹲身道,“粉孩儿给姥姥行礼了。”
有了这一层缘故,两家人,走动得就勤快了起来。胡家大女儿已出阁,小女儿顺娘,刚满十七,生得明眸皓齿,一双天足,还没有说人家。这顺娘,不知为何,特别喜欢粉孩儿,有事无事,常跑上来,和那青儿争抢着抱襁褓中的小婴儿。顺娘弯下身,和粉孩儿脸对脸,逗他说:“粉孩儿啊,叫姨娘。”
青儿霸道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哎哎哎,谁是他姨娘?他亲亲的姨娘在这儿呢!”
青儿视那粉孩儿,如同性命一般:她亲手接引到这世上的孩子啊。原来,做人是这么血污和幸福的一件事,怪不得姐姐如此痴迷如此惨烈地要做一个人。青儿抱着那小婴儿,常常鼻子发酸。她清澈见底的眼睛里也因此多了一点属于人间的东西,一点人间的尘埃,像一双人的眼睛了。
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生活看上去很有奔头。地角天涯的荒远给了他们安全感。他们又有了一个家,虽然只是几间草屋,可是这草屋里盛着他们骨肉根苗嘹亮的哭喊。许宣抱着他的骨肉,百感交集,“儿啊,儿啊。”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口。为了这孩子,他做了一件背叛的事,背叛了自己的同类。他甘心情愿和一个妖孽亡命天涯。
也许,离开金山寺离开法海师父的那一天,他就注定要背叛了。也许,在他听完九叶还魂草的故事之后,他就注定要背叛了。也许,更早,在他于豪雨中允许那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搭船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背叛了:或是背叛情,天下至情和骨肉;或是背叛道,人间正道和同类。总之,他不背叛人情就得背叛正道,他必得做一个叛徒了。
也因此,这是罪孽的快乐,是劫后余生的快乐,还是苟且偷安不能追究的快乐。许宣有时会一个人爬上山坡朝他们的来路张望,有许多东西都丢在那一边了,包括他清清白白一目了然光明磊落的前生:他朝那来路张望,就如同一个隔世之人。他默默张望许久,然后回头,回他的草屋去。那里有他的骨肉,有他异类的亲人,有他混沌、罪孽、不能言说却快乐、难舍难弃的此生此世。
这一天,顺娘的父亲胡爹邀许宣到他家去吃酒,胡婶和顺娘,在灶下忙活,炒了好几个下酒的小菜。胡爹借酒说出了一件心事,原来他想让自家的小儿子拜许宣为师,到许宣堂下去做个学徒伙计。
“我这小儿,生得倒还不笨,念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不瞒先生说,我们堕民的后代,念书也没有出路,又不能求取功名。若先生不嫌弃我们卑贱,就收了他这个徒弟,也好叫他日后有个挣饭吃的本事。”说完,连连作揖。
许宣倒也正缺个帮手,平日常见那孩子,十四五岁,生得清秀白净,伶俐聪敏,人也勤恳老实,便答应得很痛快,说,“胡爹你这样抬举我,我哪敢不从?”胡爹听了大喜,忙喊那孩子出来,说,“金郎啊,快快见过师父。”那金郎闻言从里间出来,纳头便拜。
胡爹说,“明日挑个好日子,再郑重地行拜师礼。今天先痛快吃酒!”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喝得高兴,都有了七分酒意。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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