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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问题,陈长生沉默了会儿,然后他望向夜色深处说道:“或者,是因为我人品不错的缘故。”
第58章 公平问题
& & 陈长生真是这样想的,于是也这样说了,只是在旁人看来,这句话更多的是调侃,而且透着几分无耻。很明显,莫雨就是这样想的,她声音微沉说道:“谈谈婚约。”
& & “那是我和东御神将府之间的事情。”
& & “你很清楚这不是事实,这件事情总要解决。”
& & 两个人说的都很平静,且不容置疑。
& & 莫雨的声音像雪一般寒冷:“如果不是有人坚持你必须活着,其实你怀里的婚书,只不过是张废纸。”
& & 对于像她这样的大人物来说,那份婚书上虽然有教宗大人的签名,很特殊,但她可以很轻松地让这份婚书失效,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杀死陈长生——人死了,婚书当然变成废纸。
& & 陈长生望向夜色深处,说道:“很多人看见我进了宫。”
& & 莫雨说道:“谁会在意你这样一个人的死活?”
& & 陈长生说道:“我现在是国教学院的学生,所以会有很多人在乎……这些天,那些人没有出现,但不表示他们不存在,他们看着国教学院,看着我,也看着你们。”
& &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想起那名教枢处的主教大人。
& &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与对方说过一句话,但他知道国教学院改变的源头在哪里。
& & “杀死我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同时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 & 他说道:“你可以想办法让落落离开我的身边,但没有办法让那些落在国教学院的目光离开。”
& & 莫雨的声音有些冷淡:“我要杀你与国教学院无关,我的眼中根本没有那些老家伙。”
& & “是的,你要杀死我,与国教学院没有什么关系,可惜的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相信。”
& & 陈长生最后说道:“除非你把我和徐有容的婚约昭告天下,那么我想,全世界的人或许都会支持你杀死我,可问题在于,那样又会生出新的麻烦,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能做些什么呢?”
& & 他来到京都后、尤其是进入国教学院后,看似万事不用理会,只有风声雨声读书声,日子过的很是平静,实际上他以及国教学院一直都在风雨之中,很是飘摇。
& & 这些天,他在国教学院读书苦修,不曾出院门一步,正如莫雨先前所说,就是要借落落的身世来历,震慑那些意图对自己不利的人物,虽然由落落主动提出,但他也表示了同意。同时,他借着国教学院的历史与复起的声势,指向无人知晓的婚约的那头,令东御神将府也不敢擅动,如此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 & 来自偏远西宁的普通少年,面对京都里的高门大阀甚至是皇宫里的大人物,他已经做出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应对,感谢国教学院新生的身份,感谢所谓人品,让他坚持到了今夜。
& & “好个心机深刻的小人。”
& & 莫雨姑娘的声音里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与讽刺,“可惜小人物不曾见过沧海,如何懂得什么是壮阔?不曾摘下星辰,如何懂得什么是浩瀚?你终究是不懂冰雪为何物的夏虫罢了。”
& & 陈长生骤然生出强烈的不安,右手握住袖里的犀角钮,左手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 & 然而晚了。
& & 他只觉心神一阵恍惚,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 & 夜色下的皇宫,景物本就不如何清晰,但眼下的模糊明显有异。
& & 一道难以言说的气息,进入他的脑海中,他忽然间有些犯困。
& & 下一刻,他心神微凛,清醒过来。
& & 景物已然不同,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废园里,前方隐约可见一处寒潭在星光下散着森森水意,潭畔散生着数株梅树,尚在秋时,梅枝未开,连花苞也没有,看着很是孤清。
& & 他震惊无语,明明前一刻还在未央宫殿外的廊下,为何下一刻便来到了此间?
& & 对方施展了什么手段,竟弄出如此诡异的效果?
& & 废园静寂无人,远处隐隐传来丝竹声。
& & 他转身望去,只见数百丈外那座宫殿依然灯火通明,虽看不见,也能想见其间热闹非凡。
& & 应该是南方使团到了。
& & 站在废园,看着明殿,他的身影显得好生孤单。
& & 莫雨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在他的心里,而是在废园的那头,来自夜色里的某处:“看看吧。今夜你只需要当个看客,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轻松的解决。”
& & 陈长生望向漆黑的夜,说道:“这不公平。”
& & 莫雨说道:“这么幼稚的话,不应该从你这么阴险的人嘴里说出来。”
&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 & 陈长生说道:“这么幼稚的话,不应该从传说中的莫大姑娘嘴里说出来。”
& & 莫雨认为他关心这整件事情公不公平是很幼稚的事情。
& & 他认为莫雨这种看法才是真正幼稚的事情。
& & 这不是语锋相对,而是对世界的看法不同。
& & 莫雨的声音很冷漠:“公平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 &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昭明学士在冤狱里被冻死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想的。”
& & 昭明学士莫文山,大周朝一代文宗,在先帝晚年时得罪宫中权贵,蒙冤下狱,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酷吏拖出囚房,泼水冻死,莫府男丁尽数被杀,唯有一个孙女侥幸活了下来。
& & 莫雨,就是那个孙女。
& & 夜色里骤然响起莫雨寒冷而愤怒的声音:“大胆小贼!”
& & 陈长生说道:“天下人说天下事,何须胆大?”
& & 听到这句话,莫雨沉默了很长时间。
& & “是的,这确实不公平,但你太渺小……和这座宫殿比起来。要对抗魔族,人类需要团结,需要新血,为此,无论我大周还是南方诸派,都不遗余力,所以才会有青藤宴,才会有大朝试,才会有……她和秋山君的婚事。”
& & 莫雨的声音渐渐平静,说道:“当然,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喜欢徐有容,器重徐有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秋山君才能勉强配得上她,那么,她便只能嫁给他。”
& & 陈长生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要离开这片废园,去未央宫。
& & 他知道自己想在莫雨这种传说里的人物面前离开,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片看似孤寂无人亦无围墙的废园,想要出去肯定很难,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那颗钮扣弹向地面。
& & 这颗用犀牛角制成的钮扣,是极珍贵的法器——千里钮。
& & 落落将千里钮孝敬给他之后,同时也教会了他使用千里钮的方法。
& & 一道轻烟生起于废园,陈长生的身影消失无踪。
& & 但下一刻,他的身影便重新回到了原地。
& & 寒潭依旧,梅树未颤。
& &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唇角有道鲜血缓缓淌落。
& & 废园四周有道极其强大的屏障,甚至要比那夜在国教学院,那名魔族强者施展出来的烟罗更强大。
& & 大周皇宫,果然非同寻常。
& & 莫雨想他留下的地方,果然不普通。
& & 哪怕看着只是片废园,依然离不得。
& & “你有什么,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所以,放弃吧。”莫雨的声音平静的令人心寒。
& & 陈长生抬起头,举起右臂用袖子擦掉唇角的鲜血,望向夜色里的宫城,望向已经生活了数月却依然陌生、难以亲近的京都,看着生活在这里的看不到的所有人。
& & “其实,我真的是来退婚的。”
& &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如平常那般平静:“她是你们所有人、包括圣后娘娘都喜欢、看重的凤凰,但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娶她,我……真的是来退婚的,可是,从来都没有人相信。”
& & 夜色里一片死寂,废园依然清冷,像极了他此时的神情。
& & 他是来京都退婚的,在东御神将府里,他说了两遍,今天,在皇宫废园了,他又说了两遍。
& & 是啊,为什么始终就没有人相信呢?
& & 就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真凤转世,而自己只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少年?
& & “我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件事情非常重要,比婚约重要,也比我来到京都后受到的这些羞辱挫折加起来都重要,所以我不在乎。”
& & 他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看着寒潭对面的夜色,说道:“但你们做了很多无谓的事情,不断地提醒我,我有一个未婚妻,她要嫁给别人,直到先前这一刻,你们还在提醒我……”
& & “好吧,我必须承认自己开始在乎了。”
& & “就像在神将府里我对徐夫人说过的那样。”
& & “这次,我真的改主意了。”
& & “我不会娶徐有容,因为我不喜欢她和你们。”
& & “但我也不会解除婚约,因为我不喜欢她和你们。”
& & “这很公平。”
& & “这样一来,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不能嫁给秋山君,或者别的什么人。”
& &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 & “但对我很公平。”
& & 废园寂静无声。
& & 寒潭冷意刺骨。
& & 莫雨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些什么。
& & 当初在东御神将府,徐夫人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
& & 但下一刻,她便笑了起来,有些自嘲,也是对少年这番话的嘲讽。
& & “那你必须让整个大陆都知道你和她之间有婚约。”
& & “今夜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 & “但首先,你得能够离开这里。”
第59章 桐宫之囚
& & 大周皇宫寒光殿后方,缓缓驶来一辆青竹车,殿前帷幕轻扬,莫雨出现在石阶上,星光落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照亮纤细的眉、明亮的眼眸,还有眉眼之间那点动人的梅妆。
& & 她看着车辇前方是两只浑体雪白的驯鹿,微微挑眉,显得有些意外,问道:“黑玉呢?”
& & 那只黑羊先前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不知所踪。
& & 宁婆婆扶着她的手走下石阶,轻声说道:“那个小祖宗不知道去哪儿了。”
& & 莫雨知道那只黑羊性情有些孤僻,从来不听皇宫里别人的话,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是个小孩子。”
& & 宁婆婆向寒光殿后方的夜色里看了一眼,在心里想着,现在站在潭边无处可去的他,其实也是个小孩子。
& & 莫雨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微嘲说道:“小孩子家家,说起赌气的狠话来倒是一套接着一套,有模有样,却不知道这落在旁人眼里,只是虚张声势,徒增可笑罢了。”
& & 宁婆婆说道:“老奴倒觉得可笑之人,每多可爱。”
& & 数月前陈长生进入国教学院的事情,便是由宁婆婆一手操办,事后回话时,莫雨便知道她对陈长生青眼有加,此时见她坚持替陈长生说好话,也不以为忤,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 & 陈长生走不出那方废园,不能出现在未央宫众人眼前,便不能破坏徐有容与秋山君之间的婚约,到那时,他曾经说过再多的狠话,也只能变成笑话,他所有的愤怒,只能把他自己烧的更加痛苦。
& & 青竹车,向着未央宫的方向驶去。
& & 天道院教谕被周通的恶名生生逼的自尽身死,青藤宴终究需要人主持,更何况今夜要接待的南方使团里有很多重要的人物,教枢处主教大人和徐世绩负责观礼,陈留王殿下代表圣后娘娘临殿,莫雨也要亲自登场,以示郑重。
& & 宁婆婆扶着青竹车的窗棂,左手扶着车窗,依然不时望向废园的方向,面有怜惜之色。
& & “婆婆,你就放心吧,那小家伙不会出事。”
& & 莫雨的声音从青竹车里传出来:“黑龙潭的禁制无人能破,除非有人在外面开启园门,从来没有人能离开,他只不过留在园子里受些冷风吹,和他惹出的这些事情相比,又算得什么?”
& & 宁婆婆想着那个传闻,担心说道:“万一他碰着忌讳了怎么办?”
& & 莫雨说道:“既然是忌讳,哪里这么容易碰到?”
& & 她说的随意,看似冷酷,宁婆婆却听出其间的疲惫,想着先前在殿前石阶上,看着星光下姑娘眉间的梅妆也掩不住的憔悴,她对姑娘不惜耗损真元也要施展秘法将陈长生困住有些不理解。
& & “姑娘您曾经答应过有容姑娘不会对那少年动手。”
& & “今夜我动手了吗?我只是动了动嘴。”
& & 莫雨想着数月前从南方来的那封信,恼火说道:“那死丫头又不想嫁他,偏还不准人动手,不得伤他,不得害他,给出这么些子规矩,不然何至于这般麻烦,要我花这么多心思。”
& & 以她恐怖的境界修为,再加上在大周王朝里恐怖的权势地位,要对付像陈长生这样的少年,说不得有数万种方法,可以让他痛不欲生,生无可恋,偏生因为那封信却不得不这般麻烦。
& & 她越想越不痛快,说道:“自家指了门破亲事,偏要我来费神费力,她躲在南边做好人,却要我来做这个恶人,你没听见那少年先前怎么骂我,若不是她,我早直接把他给杀了!”
& & 宁婆婆微笑说道:“姑娘与有容姑娘情同姐妹,多费些心思也应该。”
& & 莫雨冷笑说道:“都说黑玉是小祖宗,其实那只凤凰儿才是真正的小祖宗,整个大陆的人都觉着她冰清玉洁,冰雪聪明,冰雕玉琢,却不知道她是个小气鬼,谁都得罪不起,真要让她不高兴,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可不是顾着什么姐妹情谊才来帮她,只是担心她心意不顺,真不嫁秋山君,那可怎么办?”
& & 宁婆婆宽慰道:“好在只要今夜过去,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用操心了。”
& & 车帘微掀,莫雨望向寒光殿后那片废园,还有那片被秋林旧墙遮住不见的寒潭,想着陈长生说的话,心想今夜真的能顺利过去吗?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关在这里?圣人究竟在想什么?
& & 那几句满是嘲讽意味的话语过后,莫雨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陈长生一个人静静站在废园里,寒潭在前,梅树在侧,他的身影不再像先前那般孤单,仿佛身体重新注满了力量。
& & 确认莫雨已经离开后,他向前开始行走,走过那些孤清的梅树,来到潭边,同时到来的是扑面的寒意。
& & 废园明显比皇宫别的地方要寒冷很多,原因便应该是身前这片寒潭,他仔细地观察着寒潭的水面,任由寒意在自己的脸不停地一层层铺加,直至眉眼上都渐要生出一层寒霜。
& & 不是自虐,而是想借助环境的帮助让自己更冷静一些,他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愤怒等负面情绪里——先前他对莫雨说出的那几句话,真的很像满是孩子气的、无用的狠话,似乎和冷静完全相背,但他还是说了。
& & 大道三千,他修的是顺心意。顺心意而行,顺心意而活,天地让他不得顺心意,他便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心意顺起来,只有顺心意,才能拥有真正的平静,而平静,正是冷静的最高境界。
& & 当然,他也不想自己那些话变成笑话,他必须离开废园,赶到未央宫——在离开国教学院前,他已经做了相应的安排,但既然那些大人物能够把落落骗离未央宫,他便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手里。
& & 怎样才能离开这片废园?事实上,他现在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但他先前还是对莫雨那样说了,就像他对唐三十六和落落说自己要参加大朝试、要拿首榜首名一样。
& & 明明是没有任何道理,看着没有任何可能性的事情,他却能说的平静自然,理所当然,那种全无来由的自信,在亲近的人看来很令人震撼佩服,在外人看来自然是痴心妄想,可笑至极。
& &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种自信来自于必须。明年初,他必须参加大朝试拿到首榜首名,那么他便一定能拿到,不然他会死。今夜,他必须离开废园出现在未央宫,那么他便一定能做到。
& & 必须做到,所以一定能够做到,在此之前,他必须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如此心意方能顺明。
& & 依然还是那句话:大道三千,他只修顺心意。
& & 他离开西宁,来到京都后做的一切,都和这三个字紧密相关。
& & 因为只有顺心意,才能逆天命。
& & 废园四顾,旧墙秋树,潭上残荷早萎,梅树下旧年的花瓣成堆,竟未被风拂走。
& & 风景不曾谙,却仿佛在哪里见过。
& & 他没有行过万里路,哪里见过很多风景。
& & 但他读过万卷书,在书里行过万里路,见过很多风景。
& & 将废园四周的景物深深记在心里,他在潭畔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静心宁神,开始回思过往看过的那些书籍。
& & 有道藏,有游记,有前代文宗的散文,也有鬼神志怪的小说。
& & 那是他在西宁镇旧庙里读过的书,也是他在国教学院藏书馆里读过的书。
& & 他坐在潭畔,双眼紧闭,却有无数本书籍在他的眼前翻动。
& & 寒风仿佛识字,不停翻动着书籍,然后停留在他想要看到的页面。
& & 那些页面上有图画,也有注解的文字。
& & 《南柯记》
& & 《诸殿源候论》
& & 《阵类本巢》
& & 陈长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再次望向废园四周。
& & 废园还是先前那园,寒潭还是先前那潭,但此时在他的眼里,却已经截然不同。
& & 那十余株散落潭畔的梅,看似毫无关联,没有任何深意,但风景四季相同,每每不变,变的便只剩下了木。
& & 寒潭边缘岸石嶙峋,中间并无断裂,更外围的废园旧墙,却在潭的南面断了,那里看着似乎有个进入夜色的出路,但他知道那不是出路,只是没有写完的一笔。
& & 那十余株梅树,在这里隐约又站在了一列。
& & 这便是个同字。
& & 南柯记里写过一个故事,阵类本巢里有过一张图画,诸殿源候论里,讲过前代皇朝被焚毁的一座宫殿。
& & 那座宫殿叫做桐宫。
& & 一代帝王被生生囚死的桐宫。
& & 也是某代教宗集毕生修为创造出来的阵法。
& & 陈长生认出了这片废园、这面寒潭,又能做些什么?
& & 除非到了传说中的从圣境界,才有可能强行突破这座桐宫。
& & 当然,任何宫殿都是有门的,任何阵法都必须留一线生机。
& & 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敢从桐宫的生门离开。
& & 因为多年前那座被焚烧成灰的桐宫,门外守着死神,留在宫内还能苟延残喘,出去便必死无疑。
& & 因为福祸相倚,所谓的一线生机,往往便是死地。
& & 陈长生知道桐宫的生门在哪里。
& & 风生,水起。
& & 夜风生而未尽之处,水势敛而未起之地。
& & 他看着身前的寒潭,沉默不语。
& & 雍容庄肃的礼乐声,从废园外远处传来,来自未央宫。
& & 南方使团已然就坐,双方宾客已然齐至。
& & 他不再多想,直接向寒潭里走去。
第60章 独闯龙潭
& & 认识桐宫,不代表能够破桐宫而出。找到桐宫的生门,更不代表便能逃出生天,事实上,从古至今无数年来,无数强者曾经被囚桐宫,没有一人敢踏进桐宫生门一步。
& & 有资格被囚桐宫的人,自然不凡,他们很清楚生便是死的道理,确信当年建造桐宫的那位教宗大人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漏洞,一旦踏进桐宫生门一步,便等于是踏进了死域。
& & 在绝望的深渊里不见得能够看见希望,谁敢真的向死而生?于其选择那条看似最简单直接却是最危险的道路,还不如尝试寻找别的方法,哪怕在孤坐等待,也是更好的选择。
& & 陈长生应该是桐宫有史以来囚禁的最弱者,但是最特殊的那个人,他与曾经的那些桐宫之囚们不同,他始终都在绝望的深渊里寻找着希望,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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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每夜都在向死而生。
& & 他是世间最珍惜时间的人,不愿意把时间用在挣扎这等无谓的事情上,与莫雨那番谈话确定了他曾经的一些猜想后,他很迅速地做了决断,毫不犹豫地踏进那片寒潭。
& & 那时,他不知道即将进入的寒潭叫做黑龙潭——即便知道也无所谓——他要离开废园赶往未央宫去做那件事情,那么无论拦在前面的是虎穴还是龙潭,他都要去闯一闯。
& & 废园冷冽严寒,便是因为这面寒潭,潭水自然更加寒冷,他的脚底落到潭水表面的瞬间,才发现潭面已经结了层极薄极透的冰,随着喀喀几声碎响,便被踩破,变成了冰屑。
& & 陈长生没有感觉到潭水打湿鞋面,因为他的脚没有踏进水里,喀喀碎响的声音在持续,寒潭表面的薄冰裂开,冰下的潭水竟也随之裂开,出现了一条伸向潭底的石阶!
& & 石阶从岸边向潭底渐渐下降,表面干燥至极,没有丝毫水痕,便是连青苔也没有。
& & 潭水被无形力量分开,这画面看着很神奇,石阶深处的黑暗,其间似乎隐藏着无尽凶险,陈长生却像根本没有看到那幅神奇的画面,就像这条通道先前一直存在那般,神情平静沉稳。
& & 十余步后,石阶便消失在潭水下方,通道尽数沉降到了潭底。
& & 通道地面依然干燥,墙角却积着冰霜,此间的温度比岸边更加严寒,星空与远处未央宫传来的乐声渐渐远去,通道前方越来越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越往前走,仿佛便要远离真实的人间,随时便可能堕入深渊或是别的世界。
& & 陈长生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直至最后竟跑了起来。
& & 他向着黑暗的深渊里跑去。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跑到了通道尽头,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黑暗。
& & 星空已经不见,京都七夕夜的花灯更是照不到这里,但通道后方还是有些微弱的光线,穿过那些清澈的潭水,落了下来,隐隐照亮了他的身前,照亮了一扇石门。
& & 这面石门高约十丈,看着极为沉重,表面没有刻任何纹饰,就是由两块巨石简单地搭在了一起,看着就像是天神童年时的积木玩具,又很像某种神灵的棺木,阴森肃杀之极。
& & 更令陈长生震撼不安的是,石门后方隐隐传来一道难以言说的威势。
& & 在天道院侧门和未央宫偏殿处,他曾经两次感受过徐世绩刻意散发出来的威势气息,然而与石门后那道隐而不发的威势相比,徐世绩这位强大神将的气息就像是只蛐蛐,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 & 是的,石门后的那道威势,陈长生从来没有感受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类似的形容,那是一种完全超出普通人想象的存在,靠近那个存在便会遭到绝对的碾压,便会迎来毫无意外的死亡。
& & 别说他只是个十四岁的普通少年,即便是像莫雨那样的聚星境强者,也不可能正面抵御石门后这道气息,即便是从圣境界的绝世高人,甚至也会选择避而远走!
& & 那道威势并不是石门后的那位恐怖存在刻意释放出来的,而是随着石门的缝隙溢散而出的残余气息,饶是如此,便已经碾压的陈长生身心俱寒,脸色苍白如雪,双脚仿佛被冻在地面上。
& & 宁婆婆担心他会误入生门,遇着石门外传说中的那位,莫雨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她很确定,没有人在感受到石门后的威势后,还敢推开石门走进去,而像陈长生这样的普通少年,更是连站都不站不住,怎么进去?
& & 谁也想不到,真实情况和莫雨的设想不同。
& & 陈长生难受到了极点,却没有倒下,甚至还能保持神智清明。
& & 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明明从未遇见过石门后那种无比威严的气息,可为什么身体与神识却自然生出某些极细微的反应变化,以至于竟能在那道威压之前清醒地站立。
& & 他不知道自己刚出生、眼睛都还未睁开,便曾经遇到过与石门后的高级生命类似的存在。
& & 那道威严的气息依然存在。
& & 陈长生身体僵硬,没有倒下,却也无法离开。
& & 下意识里,他把手里的短剑握的更紧了些,因为他感受到,自己把短剑握的越紧,那道石门后的威压便会变得越容易承受,自己会舒服很多,仿佛有一种力量正从剑柄里灌注进自己的身体,保护着自己。
& & 他不知道那种力量是什么,他以为是勇气。
& & 短剑是他下山之前,余人师兄送给他的礼物。
& & 他读遍三千道藏,都未曾发现过比余人师兄还有勇气的人。
& & 所以他以为师兄的剑,便是勇气的来源。
& & 他握着短剑,抬起脚向前踏出一步,手掌落在石门上,向前推出。
& & 无声无息,沉重的石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开启。
& & 大周皇城地底深处,一面修成后再也没有开启过的石门,今夜被推开。
& & 飘起些许尘埃,那是历史的尘埃。
& & 这段历史,已经千年。
& & 石门后一片黑暗,绝对的黑暗。
& & 陈长生一手握着短剑横在胸前,一手取出夜明珠举到半空中。
& & 这颗夜明珠光华璀璨,浑圆如瓜,正是落落拜师时孝敬他的那颗,也不知道先前放在何处。
& & 柔润的光线,从他手里的夜明珠散出,向着四面八方而去,然而过了很久,却依然没有照亮石壁之类的事物。
& & 这是一片极为宽阔的空间,无比空旷,竟似能放下一座真正的宫殿。
& & 陈长生完全想不到,在大周皇宫的地底,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地下空间,按照先前奔跑的时间计算距离,他此时站立的地方,只怕已经出了大周皇宫的城墙范围,在京都不知何处的地下。
& & 夜明珠的光线渐往远处去,广阔无垠的空间渐渐变得真实起来。
& & 远处隐隐闪烁着银色的光辉,密密麻麻,仿佛银屑铺了无数层,又像是夜空里所有的繁星都降临到了人间。
& & 陈长生举着夜明珠向那边走去,来到那片银屑之前,才震撼无比地发现,原来那是满地的银锭!
& & 无数银锭构成了一片银海。
& & 在银海的正中央,有一座由金块砌成的金山。
& & 那座金山的峰顶,生着一株殷红至极的珊瑚树。
& & 在珊瑚树繁密的枝丫里,结着无数钻石、晶石雕成的果子。
& & 金山银海红珊瑚,还有万千玉果。
& & 这幅画面真的很俗气,因为太过富贵,富贵不可言。
& & 陈长生震撼无言,便是连那道威压都快要忘记。
& &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 & 准确地说,这片大陆上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
& & 由银锭组成的银海表面,覆着层浅浅的霜。
& & 很多银锭表层已经开始剥落,像刨木花似地四处乱堆着,先前他看到的银屑,便是这些。
& & 地底空间很寒冷,竟连银子都承受不住。
& & 便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寒风。
& & 银海表面生起微澜,无数银屑哗哗拂动,霜色骤深,银海深处竟积起了雪。
& & 这阵寒风吹拂了很长时间。
& & 陈长生的身体表面结了一层冰霜,眉毛与睫毛已然被染白。
& & 但他的内心更加寒冷。
& & 因为这场持续很长时间的寒风,只是一次呼吸。
& & 一次极其悠长而恐怖的呼吸。
& & 黑暗的夜色里,忽然生出两团幽幽的光焰。
& & 那两团光焰纯净而寒冷,没有一丝颜色。
& & 仿佛是来自冥间被冰冷的火。
& & 两团光焰缓缓靠近陈长生。
& & 那道恐怖的威压,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 & 陈长生再也承受不住,唇角开始溢出鲜血。
& & 那两团光焰里忽然多出了一种叫做情绪的事物。
& & 初始惘然,继而震惊,然后狂喜,接着好奇,最后尽数化为冰冷与残暴。
& & 这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冥火。那是一对冷酷的眼睛,比陈长生的身体还要大。
& & 拥有这双眼睛的生物,又该是多么巨大?
& & 夜明珠离开陈长生的手,飘了起来,最终落在了穹顶上。
& & 忽然间,整个穹顶都亮了起来。因为穹顶上镶嵌着数千颗夜明珠。先前陈长生看着那片银海,以为是夜空里的繁星都降临到了人间,此时他才明白,这里本来就有夜空,也有繁星。
& & 地底空间渐渐明亮。
& & 一块黑色的岩石出现在半空中。
& & 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黑色岩石出现。
& & 那些黑色的岩石吸噬着穹顶散落的光芒,没有溢出丝毫。
& & 陈长生看清楚了,那不是岩石,是鳞。
& & 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便是一片黑色的鳞片。
& &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鳞片能如此巨大——龙鳞。
& & 一头恐怖的黑色巨龙在夜空里缓缓出现。
& & 它俯瞰着陈长生,双眼如幽冥的火,冷漠而残忍。
第61章 一名少年在黑色巨龙前的独白
& & 这是三千世界里最高贵的的生命,这是天地间至寒的存在,拥有着难以言喻的威势——除了那些已经超越凡俗的大修士,渺小的人类如何能够在这条黑色巨龙的身前站住?
& & 陈长生再如何意志坚毅,也无法承受住这股来自远古的威压,他紧紧抿着唇,不让牙齿格格的撞击声传出,却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抖,每根骨头都仿佛在悲鸣。
& & 啪的一声闷响!他没有跪倒在黑龙之前,却也无法站立,直接摔坐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摔的极重,他的神思有些恍惚,未想着疼痛,只是不停地在心里重复着几句话。
& & “传说是真的!”
& & “皇宫里真的有条龙!”
& & “一条最高贵的玄霜巨龙!”
& & 在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 & 他想过石门背后那道恐怖的威压可能是落落提到过的那位拥有从圣境界、闭关已逾百年的宫中老供奉,也可能是这座皇宫的机枢大阵,甚至想过可能是某条巨龙留下的骸骨,却怎么也想不到……
& & 石门后竟然有一条活着的龙!
& & 远古之后,大陆上已经很难看到龙族的踪迹,那些高贵而强大的生物,渐渐快要变成只存在于书中的神物,没有人亲眼见过,陈长生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龙的模样,想要亲眼看看。
& & 今夜他终于亲眼见到了,却宁愿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看见。
& & 这条黑龙此时正飘浮在他身前空中,居高临下望着他。
& & 穹顶千颗夜明珠洒落的光辉,尽数被它身上的黑色鳞片吸收,纯黑的龙身就像是活过来的深渊一般令人心悸,但真正恐怖的还是黑龙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着冷漠与残暴的意味。
& & 陈长生懂得这眼神的意思,那就是一个人类孩子看着树下的蝼蚁。
& & 那是一种格外纯净的冷漠残暴,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道理。
& & 孩子可以看树下的蝼蚁看半个时辰,然后用鞋底把它们尽数踩死。
& & 这就是高级生命对卑贱者的态度。
& & 陈长生终于明白了莫雨离开之前说的那几句话。
& & 是的,没有人能够从桐宫里离开,因为桐宫的生门就在那片寒潭之下。
& & 寒潭是真正的龙潭,这里生活着一条黑色的巨龙,任何人类遇到它,都会死。
& & 只不过莫雨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勇气,或者说愚蠢到能够坚持走到黑龙的身前。
& & 陈长生睫毛上的冰霜忽然落了下来,就像是梅花瓣上的雪被风吹落。
& & 地下空间里起了一阵微风。
& & 那是黑色巨龙准备呼吸。
& & 陈长生知道,下一刻自己就将死去。
& & 推开那扇石门的时候,他准备了很多对策,哪怕真是那位闭关的从圣境老供奉,他也不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他相信只要能够交流,自己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 & 但石门后是一条黑龙。
& & 传说中,龙是高贵的,是强大的,但从来都不是仁慈的。
& & 龙不会与人类交流,不屑与人类交流,至少是不屑与像他普通的人类交流。
& & 对此,他没有任何准备。
& & 对死亡,他倒是准备了好些年,可现在死亡真的即将到来,他才明白,自己依然没有准备好。
& & 原来,死亡是一件无法准备的事物。
& & 地底空间一片死寂,夜明珠洒落的光辉,像雪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 & 他有些寒冷,忽然觉得很累,知道再做什么都只是徒劳,于是他不再挣扎着试图站起,甚至不再思考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抬起头,看着空中那只像山一般的恐怖龙首,平静而释然。
& & “看来师父说的没有错,我的命真的不好。”
& & 他不知道这只黑龙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在他想来,如此高贵的生物,即便能听懂,也不屑于听,所以他把自己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话,对着黑龙说了出来。
& & “我有病,治不好。”
& & “我活不过二十岁。”
& & “师父是整个大陆最好的医生,我医术也不错,可是,我们都治不好。”
& & “这病比绝症还要绝,所以不是病,是命。
& & “我的命不好。”
& & “来到京都后,我费了很大的气力,终于进了国教学院,有了参加大朝试的资格,虽然离凌烟阁还很远,但终究是向那里走出了第一步,然后遇见了落落,我以为自己的命正在变好。”
& & “没想到今夜遇见了你。”
& & “我的命,原来还是这样不好。”
& & 陈长生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被冰霜与严寒冻的,与恐惧无关。
& & 他现在无所畏惧,哪怕面对着一只传说中的残暴黑龙。
& & 他不再关心这条黑龙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愿不愿意听自己说话。
& & 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那么这些话如果不说出来,便再也没有机会说。
& & “都说命运天注定,就算再糟糕,也不可能改变,但我不甘心。”
& & 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站了起来,他抬头望向穹顶那些美丽的夜明珠,微微眯眼,就像一只可怜的幼兽望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充满了向往与欢喜。
& & “我想活着,我想活过二十岁,然后一百岁,甚至五百岁,八百岁,活的越久越久,最好能够长生不死……但首先,我必须活过二十岁,所以我活的非常小心。”
& & “我每天早睡早起,我每天锻炼身体,我从不挑食,但绝不暴食暴饮,我油盐不进,那不是说性格,而是那样的食物才健康,我按着医书上的要求,用小秤量着肉与菜吃,从来不嫌麻烦,直到十二岁后,把所有这些都变成本能。”
& & “我珍惜时间,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修行,我想尽可能在二十岁之前接触到那些最美妙的智慧,更想通过修行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样二十岁之后才会有机会去看更多美妙的风景。”
& & 他望向黑龙说道:“是的,我做的所有事情,我给自己设定的所有规矩,都是为了活着,活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着,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我拼了命地在活着。”
& & 活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着,为此我在拼命地生活——寒冷的地下空间,远处漆黑的夜色,穹顶渐淡的光辉,黑龙之前的少年,平静而内蕴无限悲怆的话语,任谁大概都会动容。
& & 黑色巨龙看着少年的眼神依然冷漠残忍,或者是因为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更多的是不在意,蚂蚁迎着树枝愤怒悲壮地挥舞着前肢,在观察它的孩子眼中只会显得有趣或是可笑。
& & 陈长生已经不关心黑龙的反应,他只是想说说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 & “改变命运真的太难,我这些年活的真的太累,但再累我也想活下去,因为西宁镇的猪头肉切成薄片再蘸了红油与岩盐真的很好吃,因为书上真的有很多有趣有意思的知识,因为生命真的很美好。”
& & “我不想死,但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过二十岁,更准确地说,我根本没有什么信心,我不想那个给自己寄竹蜻蜓的小姑娘变成望门寡,所以我来到京都,想要退婚,结果呢?”
& &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早熟,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都说我稳重,却不想想……我离死只有五年了,我正青春,却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能不稳重吗?可是我怎么能甘心呢!?”
& & 过往的这些年,陈长生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大悲大喜都对身体不好,但现在一切都不用了,所以他不再平静,他看着黑龙或者是这个世界愤怒地喊着。
& & “我不想死。”
& & “但现在我要死了。”
& & “我很难过。”
& & 陈长生很悲伤,眼圈微红,他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这些年一直控制情绪不肯哭,以至于连怎么哭都已经不再记得,于是他更加悲伤,然后难以想象的平静下来。
& & “谢谢你没有一口吃了我,虽然这可能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但你让我说完这了些话,所以我要谢谢你。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所以哪怕可笑,还是请允许我最后与你战斗一场。”
& & 说完最后这句话,他举起手中的短剑,迎向黑龙。
& &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死亡,来吧!
& & 让我们一决胜负。
& & 就像过去这些年一样。
& & 黑龙缓缓向他而来,寒冷的飓风回荡在广阔的地下空间里,它的身躯过于庞大,只是微动便足以令天地变色。
& & 难以想象的寒冷降临在陈长生的身上。
& & 他的睫毛上再次挂起寒霜,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凝。
& & 死亡就在眼前。
& & 他却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很轻松。
& & 从十岁之后,一直跟随着他的死亡阴影与那种恐怖的压力,忽然间消失一空。
& & 他前所未有的轻明,舒服,觉得身体轻了很多,没有任何压力,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 & 他终于明悟,怎样才能战胜死亡带来的恐惧?只有死亡自身。
& & 他笑了起来,睫毛上的冰霜像白花一般散开。
& & 老师,您看到了吗?
& & 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 & 您说我会二十岁时死去。
& & 现在我十五未满,便要死了。
& & 命运,原来并不是不可战胜。
第62章 推殿而入
& & 小明宫在西,距离皇宫南阳门一千四百九四丈,从南阳门到外殿的未央宫,还有七百多丈,以自己的速度,在不惊动宫里供奉的情况下,从这里赶到未央宫需要多少时间?夜色里传来的乐声到了哪一章?
& & 南方使团肯定已经到了,并且已经坐下,青藤宴即将开始,自己稍后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首先我得知道原因,落落想着这些事情,沉默不语,小脸上满是霜意,以至于整座宫殿都显得有些寒冷。
& & 好在现在这座宫殿里除了一名女官,便只有她与那位宫殿的主人,没有人会指责她无礼。
& & 小明宫是大周皇宫里最安静却也是最奢望的一座宫殿,因为这里居住着圣后娘娘最宠爱的唯一的那名女儿,平国公主——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少女容颜艳丽,年岁似乎不大,眉眼间却自然有抹挥不去的风情。
& & 面对集大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平国公主,普通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落落的态度却是毫不客气,言语间更是隐带指责之意:“平国,你把我骗到这里,不让我参加青藤宴,难道想不给个交待?”
& & 先前那位女官代表平国公主请她来到小明宫,不料来到小明宫后,那位女官便不停拖延时间,等她反应过来后,平国公主才终于现身,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 & 她很清楚,平国公主做这件事情是受人所托,肯定与青藤宴有关,但她只想到那些对国教学院虎视耽耽的圣后追随者,却没有想到,对方的目的始终都是在陈长生的身上。
& & 平国公主听着落落的质问,也不生气,微笑说道:“只是数月时间不见,听说你在国教学院里装乖巧的女学生,所以有些好奇,对了,你拜的那位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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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不理她,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为什么?”
& & “莫雨知道我和你关系亲近,所以让我把你留一段时间,至于为什么……她可没对我说。”
& & 平国公主说道,神情很是坦然,没有将这当成什么要紧的事情。
& & 落落却从她的表现里看出了刻意——很多人都知道,平国公主殿下与莫雨姑娘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只是因为圣后娘娘的缘故,才维持着表面的热情与客套——她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说法。
& & 平国公主说道:“不要想太多,莫雨奉母后之命主持最后一夜的青藤宴,最关心的便是那只凤凰与秋山家那孩子的婚约,她让我把你留在这里,还不是怕你到时候跳出来闹事。”
& & 她明明容颜稚嫩,却把秋山君称作孩子,显得很是古怪。
& & 落落最不适应她这副模样,微微皱眉,厌憎说道:“好好说话……我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闹事。”
& & 平国公主的眼睛微微明亮,有些羞涩,说道:“我为什么要闹事?落落你真是喜欢说笑话。”
& & 落落说道:“你不喜欢徐有容……只要在皇宫里住过的人,谁不知道?”
& & 平国公主笑容骤敛,寒声道:“母后喜欢她,我凭什么要喜欢她?再说了,秋山家那孩子完美无缺,如此优秀,就应该做我大周朝的驸马,凭什么要娶她这个浑身山野气的泥猴儿!”
& & 落落微讽说道:“就算你把小时候和她打架打输的事情说上无数遍,也影响不了她在圣后娘娘和所有人心里的地位,不要说秋山君,就是我也更愿意娶她而不是娶你。”
& & 平国公主很是生气,说道:“你到底站哪边的?”
& & 落落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喜欢她——当然,如果你肯放我离开,我可以站到你这边。”
& & 平国公主站起身来静静看着她,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莫雨第一次求我办事,你觉得我会办砸吗?”
& & 落落站起身来,说道:“这种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你不是从来都不会做?”
& & 平国公主无奈叹道:“我毕竟是公主,总要替大周朝做些事情。”
& & 落落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事情,应该便是与今夜南方使团提亲有关,却想不明白,自己在不在青藤宴现场,对这次提亲有什么影响,自己虽然佩服秋山君,但对他可没有什么想法。
& & 她的手抬起,离腰带极近,只要动念,便能抽出惊雨鞭。
& & 对方是大周朝的平国公主,极受圣后娘娘宠爱,即便是她,也不能做太过分的事情,但现在,落落忽然很想杀了她,因为她忽然间想到,对方只敢把自己骗到小明宫,但却有可能对先生出手!
& & 平国公主知道她的性情,却不畏惧,微笑着说道:“前些天听说你在青藤宴上把我那个远房外侄打成了废人,果然不愧是落落,我可打不过你,但……我如果出事,你们家承担得起吗?”
& & 落落看着她说道:“天海家都是一**疯子,我们确实承担不起……但你也清楚,我家也有很多疯子,如果我在京都出了事,就凭你,再加上莫雨,承担得起吗?”
& & 平国公主无辜说道:“这里是大周皇宫,你怎么会出事呢?”
& & 小明宫外的夜色里,不知隐藏着多少宫廷供奉与强者。
& & 那些人自然不敢真的伤了落落,却可以把她困住。
& & 就像因为某些原因,莫雨也无法真的伤了陈长生,所以必须想办法把他困住。
& & 现在他们师徒二人,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
& & “不要在我面前装蠢卖傻扮萌态,我也很擅长的。”
& & 落落握住惊雨鞭缓缓抽出,看着她认真说道:“我自己要出事,谁能拦得住?”
& & 平国神情微凛,因为她看出了落落的决然——如果落落真的在大周皇宫出事,她和莫雨加起来,也无法承受,最关键的是,今夜这件事情,娘娘并不知晓,八百里红河一怒,如何是好?
& & “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能够让你死心塌地成这样?”她看着落落,很是不解。
& &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也不是你真关心的事情。”
& & 落落右手轻动,惊雨鞭在金砖上缓缓移动,她看着平国公主说道:“我现在也不想关心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要你命令殿外的那些人让开道路,我要去参加青藤宴了。”
& & 平国公主沉默不语,看似犹豫挣扎,实际上却是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待确认按照莫雨的说法,这时候那名少年应该已经被困在了桐宫中,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 & “请。”她看着落落说道:“希望你还来得及。”
& & 夜色深沉,宫殿亮若白昼,落落来到未央宫外,颊畔青丝微拂,眉间有粒汗珠。她望向殿后阴影处,看到了金长史和李女史的身影,侧头静听片刻,清秀的双眉微微挑起,隐有怒意。
& & 陈长生不在殿内。先前那刻,他还在殿侧与东御神将徐世绩交谈,接着陈留王与他说了几句话,金长史和李女史不便靠近,不料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 & 落落望向夜色里的大周皇宫,无数飞檐楼榭,沉默不语,她知道,要在这样的时间段、这样广阔的区域里找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那么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 & 大周皇族有些人不想先生和自己出现在青藤宴上,因为南方使团要来提亲,这又是为什么?她捏了捏袖子里的锦囊,想着离开国教学院之前先生的交待,双眉挑的更高,仿似要飞起一般。
& & 对方不想自己做的事情,那么便去做。
& & 落落不再多想,直接推开未央宫紧闭的殿门,迎着殿内的光明走进去。
& & 殿内,南方使团已然到场,正与青藤诸院以及朝廷国教的大人物们见礼,有些未曾见过的人正在自我介绍,互道久仰之情,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热闹非凡。
& & 便在这时,哐的一声,殿门被人推开!
& & 微寒的夜风虽然无法吹入,殿风的光线却为之一变,气氛也为之一变,因为推开殿门的那人显得很是无礼。
& & 待看清楚站在殿门处的那名小姑娘是谁后,殿内变得异常安静。
& & 先前已经有人注意到国教学院的座席上空无一人,正自讶异,此时终于看到了正主。
& & 落落的目光在殿内拂过。
& & 那名中年男人应该便是秋山家的族长,秋山源信。
& & 那名须发皆白,案前只搁着一碗清水,一只青梨的老者,应该便是离山长老小松宫。
& & 那名面笼白纱,气度清静的女子,既然穿着国教礼服,又与青矅十三引的那些女教授们坐的极近,应该便是当代圣女的同门。
& & 那三名神情淡漠,剑横于膝的年轻人,应该便是传言里的神国七律。
& & 青藤五院和那些通过大朝试预科的年轻学子们都见过。
& & 殿内有很多人,就是没有陈长生。
& & 落落的目光,最后落在最前方的一张座席上。
& & 那张座席距离陈留王等人的主席极近,比秋山源信和小松宫的位置只差一点。
& & 那张座席坐着的却是位年轻人。
& & 那位年轻人神情温和,亲切至极,气息普通,但绝不普通。
& & 因为他的眼睛里有光。
& & 落落看着那人,知道他便一定是神国七律里的苟寒食。
& & 传说中的苟寒食。
第63章 请让我对你说一个字
& & “这个小姑娘是谁?”
& & 南方使团来到京都,是做客的身份,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主动发问,但那位面蒙白纱的女子与青矅十三引的师生相熟,与徐世绩也是旧识,见殿内气氛有些怪异,便问了一句。
& & 殿内大多数人都参加过青藤宴的第一夜,哪里会不认得这名把天海牙儿打成废人的小姑娘,听着客人发问,有人说道:“她是国教学院的学生,不知为何来晚了些。”
& & 听到这句话,那位来自圣女峰的女子轻噫一声,似有些意外,那三名剑横于膝的年轻人更是同时抬头,望向落落,目光骤然变得极为锋利,便像是出鞘的宝剑。
& & 远在南方,人们也知晓国教学院早已废弃,前段时间在路途上,他们听说了青藤宴第一夜发生的事情,才知道国教学院今年多了两位新生,这个小姑娘便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才?
& & 那三位来自离山的年轻人,便是传闻中的神国七律中的三人,在他们看来,击败天海牙儿自然算不得什么,但这个小姑娘如此年岁便如此强大,确实值得重视。
& & 苟寒食也抬头看了落落一眼,但他只是温和笑了笑,显得不是太过在意。
& & 落落没有理会那三名离山青年投来的眼光,神国七律自然了不起,她此时的精神都在苟寒食的身上,她感觉的很清楚,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先生呢?可否能胜过他?
& & 场间一时安静,她站在殿门显得有些刺眼。
& & 徐世绩神情冷漠道:“既然来迟,已是失礼,还不赶紧坐下,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 & 听着这番毫不客气的话,陈留王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心想徐世绩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猜到这小姑娘的身份,看来圣后娘娘对他再如何信任也是有限,要比薛醒川差的远了。
& & 陈留王望向天道院院长茅秋雨,此时场间知道落落真实身份的,便是他们二人,只见茅秋雨神情肃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然心动微动,转身向梅里砂主教望去,却只见主教大人微闭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
& & “老人家们都真沉得住气……”
& & 陈留王叹了口气,他很清楚主教大人深藏不露,只怕早就猜到了落落的身份。
& & 落落看了徐世绩一眼,如果换成别的时候,有人敢如此喝斥自己,她哪里会善罢甘休,不要看她在陈长生面前乖巧可人,真发起狠来,没看见平国公主都怕?
& & 但今夜情形特殊,她的手在袖中紧握着那只锦囊,想着陈长生先前的交待,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尽数压抑下来,也不与徐世绩说话,直接向角落里国教学院的位置走去。
& & 便在这时,礼乐声起,幔帘轻拂,在十余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身华丽宫装的女子缓缓走进殿内。
& & 正是莫雨姑娘。
& & 她在大周朝权势虽重,但毕竟没有明面上的身份,按道理来说,会更低调些,但此时是在皇宫前殿,众人皆知她代表的是圣后娘娘,哪还好静坐席间,纷纷起身相迎。
& & 殿内数百人纷纷站起,南方使团的那几位大人物也不例外,在夜明珠的光明之下,仿似海浪。
& & 有两个人没有起身。
& & 一位是教枢处主教梅里砂,老人家闭着眼睛,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真的睡着了。
& & 一位是角落里的落落,她静静直视莫雨的脸,显得有些无礼。
& & 举场起立,却有两人未起,自然极为引人注目,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 & 徐世绩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虽然明明知道那个叫落落的小姑娘来历不凡,但今夜南方使团前来提亲,他必须保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以先前刻意喝斥了她几句,就想提前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数。
& & 此时变数似乎来了。
& & 主教大人的身份不同,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愤怒,那么自然只有针对剩下的那个人。
& & 他冷冷地看着角落里国教学院的位置。
& & 如他的想法相同,没有人敢直视坐在上方的主教大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角落里,落在了落落的身上。
& & 落落理都没有理这些目光,她盯着莫雨,眼神平静,神情严肃,警告之意十足。
& & 众人心情微凛,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
& & 徐世绩正准备沉声训斥两句,殿内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 & “没事儿。”
& & 莫雨微笑说道,平伸双臂,广袖微垂,示意众人坐下。
& & 这句话似乎是对众人说的,对徐世绩说的,表现她宽仁的胸怀。
& & 只有落落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 & 她对落落承诺,陈长生一定不会有事儿。
& & 落落知道莫雨不会撒谎,尤其是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莫雨做过些什么,并且发出警告之后。
& & 她的心情放松了些,但她没有放松。
& & 她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莫雨,视线一刻不移。
& & 就像一只潜伏在山林里的虎,正静静看着猎物,随时可能跳出来,将对方撕成碎片。
& & 莫雨感受到远处角落里来的那道目光,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她和平国公主一样,都以为所谓国教学院求学,只不过是她在百草园呆的太无聊,和普通人玩的小游戏。
& & 就算她与陈长生之间有些情谊,也不至于重视到这种程度才是。
& & 莫雨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殿内还有很多高手,自然也注意到了。
& & 尤其是国教学院四周的人们,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 & 陈长生以为自己死了,但没有死。
& & 黑色巨龙停在他身前的空中,没有继续向前。
& & 二者相隔十余丈,因为黑色巨龙过于庞大,这个距离非常近,他甚至可以看清楚龙牙根部积着的风雪。黑龙在缓慢悠长的呼吸,无尽数量的寒风呼啸而作,无数的雪粒与霜片,在风中翻滚着,飞舞着。
& & 陈长生觉得自己正站在遥远北方的雪老城外。
& & 让黑龙缓缓停下的,不是他的勇气,也不是他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而是他手里的那把短剑。
& & 那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短剑。
& & 看着他手里的短剑,黑龙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无数颗星辰逐次亮起,然后再次熄灭。
& & 每颗星辰都是一种情绪。
& & 惘然。
& & 不解。
& & 震惊。
& & 不安。
& & 怨毒。
& & 别离。
& & 相见。
& & 亲切。
& & 警惕。
& & 愤怒。
& & 壮阔。
& & 淡然。
& & 无法淡然。
& & 想忘记。
& & 难以忘记。
& & 失望。
& & 绝望。
& & 希望。
& & 还是希望。
& & 黑龙冷漠残酷的眼睛里出现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 & 做为人类,很难理解,为什么一瞬间的眼神便能包容如此多的情绪。
& & 陈长生无法理解,他满身风雪,紧握着剑,看着黑龙,沉默无语。
& & 黑龙静静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 & 黑龙忽然……发出一声低吼!
& & 寒风呼啸,地底空间遥远的墙壁上积着的冰雪簌簌落下,银海表面的霜雪卷飞不定。
& & 那声低吼是一个字,因为那有具体的意思。
& & 那声低吼,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声音,因为那就是声音,而且是单音节。
& & 极短促的一节声音,却极为复杂。
& & 就像一场飓风,看似狂暴单调,其中里面有无数湍流,有无数方向。
& & 这便是龙语。
& & 已经在人类世界消失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龙语。
& & 时至今日,或者已经没有人听过龙语,至于会说龙语的人……更不知道到哪里找去。
& & 龙是这个世界最高级的生命,拥有最完美的身体与灵魂,只有它那无比坚固与无比复杂的生物构造与无比强大的神魂意识相结合,才能用这种难以想象的方法进行交流。
& & 至简者至繁,至高。
& &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语吗?”
& & 陈长生震撼想着。
& & 即便没有被风雪所困,想必他此时也会浑身僵硬。
& & 因为他真的很震撼。
& & 他的震撼,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听到龙吟后的震撼都不同,或者说,他的震撼要多出一个层次。
& & 他听过这种声音。
& & 在西宁镇旧庙,他和师兄看过三千道藏,最后一卷有一千六百零一字,相传其间隐着天道终义,他们不认识卷上的文字,于是去问师父,师父说他也不认识,但他……会读。
& & 于是他和师兄开始学着去读那些字。
& & 不知其义,但知其音。
& & 他一直不知道那些古怪的文字是什么。
& & 直到多年后在大周皇宫地底,在一条玄霜巨龙之前,他终于知道了。
& & 那是龙语。
& & 原来大道三千卷的最后一卷,是用龙语写的。
& & 安静。
& & 长时间的安静。
& & 黑龙静静看着陈长生,似乎在等待什么。
& & 陈长生不知道它在等待什么,所以只有沉默。
& & 黑龙的眼睛里再次有无数颗星辰依次明亮,然后熄灭。
& & 它沉默片刻,然后低啸了一声。
& & 这声啸真的很低,没有寒风起,却有寂灭意。
& & 陈长生的睫毛飘落。
& & 他的道髻被吹散,黑发飘散在身后,然后飘落。
& & 他的衣衫被吹破,然后飘落。
& & 龙啸低沉,愤怒的最终尽是失望,然后是绝望。
& & 陈长生知道自己又要死了——这个又字并不可笑,很可悲。
& & 黑龙先前似乎对他有所希望,所以让他多活了片刻。
& & 但现在那些希望没有了。
& & 陈长生忽然很悲伤,不是因为没有希望,不是因为自己。
& & 不知为何,听着黑龙的低啸,他悲伤的难以言语。
& &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岁月,无穷孤寂。
& & 黑暗的地底,欺骗与隐瞒,苦守与绝望。
& & 那些他也曾经经历过。
& & 死亡的阴影,就像漆黑的夜,苦苦折磨了他数年时间,每时每刻不停。
& & 他无人去说,无处去述,孤单地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 & 他忽然想安慰一下这条黑龙。
& &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 & 于是,他对着黑龙说出了一个字。
& & 他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 & 那是小时候,他在大道三千最后一卷里学会的第一个字。
& & 那是单音节的一个字,发音极为怪异。
& & 片段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信息。
& & 听到这个字,黑龙的双眼里忽然射出无数狂暴的光线!
& & 整个世界却安静下来。
第64章 吱吱
& & 安静,绝对的安静,极长的安静,没有风声,没有滴水声,没有呼息声,黑色巨龙和陈长生都屏着呼吸,沉默不语,似乎是因为紧张,这紧张似乎又来自于终于看到了希望。
& & 黑色巨龙的希望不得而知,陈长生的希望自然是远离死亡,当他看到黑色巨龙的龙须缓缓飘起,悄然无声来到自己身前,轻轻抵住自己眉心,无法确定稍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 & 那根龙须与龙颌相接的地方极粗,逐渐变细,最前端时人类的尾指粗细差不多,看上去有些锋利,表面幽黑如夜,却又透明如玉,里面隐隐有黑色的光尘在翻滚,如阴云一般。
& & 龙须的尖端与他的眉心似触未触,相距极近,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究竟有没有碰到,陈长生越来越紧张,刚从死亡边缘归来,更容易感受到恐惧,他握着剑柄的手流出很多汗水,然后迅速被环境低温冻成冰霜。
& & 悄无声息,黑色的龙须在他眉心轻轻点落。
& & 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粘腻恐怖,微凉微清,反而让他清醒过来,隐隐明白黑色巨龙的意思。
& & 那是让他继续。
& & 陈长生没有犹豫,说出了第二个字——依然是大道三千卷最后一卷里的文字。
& & 这个字的发音还是非常怪异,想要发出来极为困难,纵使寒雪覆面,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涨的有些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似乎说出这个字,耗损了他极大的心神。
& & 黑色的龙须轻轻飘拂,幽黑的尖端在他的眉心前收缩轻弹,然后再次轻点他的眉心。
因为以前没更完的文太多,正从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更,有想看的未完结的可以在文下留言,会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去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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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明白,于是说出了第三个字,然后是第四个字,第五个字……
& & 随着那种奇怪的音节从他的嘴唇里发出,他的心神迅速损耗,越来越虚弱,但同时,他感觉到四周的寒意正在渐渐消减,十余个字说完后,温暖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腑脏里。
& & 黑色巨龙眼神依旧漠然,龙须却收缩弹回的越来越快,在夜明珠的光线下耀出无数道黑色的线条,最后仿佛要结出无数朵花来,那朵朵花都是心花,正在怒放。
& & 陈长生感觉到了它的喜悦,有些余悸难消——他说的这十余个龙语音节,没有按照道藏三千最后一卷的顺序,只是从一千六百零一个字里随意挑选出来,应该无法组织成语句,没想到这龙竟还是听懂了。
& & 他这样做是因为藏在骨子里的谨慎,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现在看来,应该问题不大。
& & 黑色龙须渐渐静止,缓缓离开他的眉心,轻轻地触了触他握着短剑的手,没有敌意。
& & 陈长生准确地接受到了对方发来的信号,终于完全放松。
& &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时刻,终于过去,长时间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他的心意随环境而变,覆在身上的冰霜簌簌解体落下,不知从何处积来的灰尘,顺着衣裳的缝隙溅向空中。
& & 推开石门后他便一直极度紧张,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一条黑色巨龙,却直到此时,才真正看清楚这条黑色巨龙的模样,更准确地说,直到此时,他才敢仔细地打量这条黑色巨龙。
& & 这是一条玄霜巨龙。
& & 即便在龙族里,这也是最高级的存在,属于传说级别的神物,与黄金巨龙、九天真龙地位相同。
& & 然而,与神话或传说中玄霜巨龙残暴好杀却又性喜洁净、如黑夜一般幽魅美丽的形容不同,陈长生竟然在这条黑色巨龙的身体上看到了很多灰尘,甚至还看到了很多残破的龙鳞!
& & 那些龙鳞将落未落,看上去极为难看,就像是死鱼肚。
& & 陈长生很吃惊,如果道藏和传说里对玄霜巨龙的形容没有错,那它怎么会变成这样?帮一个有轻微洁癖的少年,他很清楚,无比看重洁净的生命,怎样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情况。
& & 更令他吃惊的是,随着寒意渐退,光线渐远,他竟在黑色巨龙后方看到了两根极粗的铁链,那两根铁链紧紧地锁住了黑色巨龙的后面两只龙爪,深深地锲进龙鳞里,看着极为恐怖!
& & 这只黑色巨龙原来……不是大周皇宫孤单的守护者,而是一名囚徒!
& & 那两根铁链的表面覆着无数层冰霜,却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完全没有断裂的征兆,想来也是,能够把一只玄霜巨龙囚禁在地底,肯定不是普通的事物。
& & 两根铁链的另一端在墙壁上。
& & 那是一面高约数百丈的石壁,上面刻着一幅巨画,画上的粉彩已经被岁月侵蚀不见,但还可以看清楚画的是什么,那幅面上没有什么风景名物,只有两个人。
& & 两个凶神恶煞的人。
& & 石壁很高,画很大,画中的这两个人自然也极为高大,宛若天神一般,身上穿着盔甲,一人手持铁锏,一人手持长鞭,眉眼之间威严如神,顾盼之间豪情万丈。
& & 陈长生认识这两个人,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类都认识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现在还挂在所有家宅院府的正门上,这两个人便是门神。
& & 门神不是神,是真的人,是当年大周太宗皇帝身边最强大的两名神将。
& & 一位神将名叫秦重,一名神将名叫雨宫。
& & 这两名神将追随太宗皇帝一生征战,从大周建国直到最后大败魔族,虽然不像王之策那般功高盖世,但威猛凶煞处犹有过之,实力深不可测,壮年时便已经进入从圣境界,乃是真正的绝世强者。
& & 同样是神将,这两人可要比现在大陆上的这些神将强大无数倍。
& & 缚住黑色巨龙的铁链,被拴在石壁上,正好被画面两名神将握在手里。
& & 如此安排,自然有其道理。
& & 看到这些画面,陈长生隐约确认,这只黑色巨龙应该是太宗年间被擒。
& & 他想着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想着那些已经快要变成神话故事、甚至已经变成神话故事的当年的强者们,想着凌烟阁上那些画像,真的很同情这只黑色巨龙。
& & 或者是因为魔族给予的羞辱及压力的缘故,人类在那个年代暴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光彩,无数强者层出不穷,即便是玄霜巨龙这样的存在,也寡不敌众,最终只能成为悲惨的囚徒。
& & 从太宗年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 & 在这寒冷孤寂而黑暗的地底,这只黑龙怎样熬过这段漫长的岁月?
& & “你想和我说说话,是吧?”陈长生问道。
& & 黑色巨龙的龙须再次飘起,在他的唇角轻掠而过,如蜻蜓点水。
& & “我只会说,我不懂那些字的意思。”
& & 陈长生看着它说道:“但,你可以教我。”
& & 黑色巨龙的眼睛忽然间变得异常明亮,比穹顶数千颗夜明珠加在一起还要明亮。
& & 陈长生心想,你果然能听懂人类的语言,那么如果要交流,只需要我学会龙族的语言,看着黑龙继续说道:“我知道龙语很难学,不过我是个很擅长学习的人,只要你耐心教我,我一定能学会。”
& & 便在这时,黑龙忽然发出一声低啸。
& & 陈长生微怔。
& & 黑色的龙须无风而起,在他的眉心轻轻点了四下,快若闪电,轻若尘埃。
& & 陈长生眉头微皱,想着这是什么意思。
& & 黑色龙须在他的眉心再轻轻点了四下,同时黑龙再次发出一声低啸。
& & 陈长生懂了。
& & 先前最后一句话里,他说了四个我字。
& & 这就是黑龙想要告诉他的意思。
& & “我?”陈长生指着自己问道。
& & 龙语极为复杂,一个音节里的无数片段,可以进行无数种组合,不同的组合才是不同意思的表达,想要完全掌握,必然是个极漫长的过程。他知道那声龙啸里有我的意思,但肯定不止我,但……至少有我。
& & 看着陈长生的动作,黑色巨龙先是一怔,忽然开始翻滚起来!
& & 它庞大的身躯在地底空间里不停滚动,引起恐怖的飓风!
& & 同时,一道古怪的声音从黑龙的嘴里不停响起。
& & 从一千多年前出生开始,直到现在,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啸声来迎接。
& & 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它必须压抑着啸,压抑着笑。
& & “吱吱……吱吱……吱吱……”
& & 听着很像老鼠在叫,很是滑稽可笑。
& & 但有无比狂喜在里面。
& & 陈长生不知道黑龙当年做过什么事情,犯过何等罪孽,才会被大周王朝囚禁,此时看着它仅仅因为有人类能够与它进行最简单的交流,便如此狂喜,不禁有些动容,更加同情对方。
&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龙终于停止了狂喜的翻滚,安静下来。
& & 它静静看着陈长生,感受到他真切的同情,眼神渐渐温和。
& & 黑色龙须再次飘起,悬在他的眉心之前。
& & 它等着陈长生再次开口。
& & 陈长生想了想,开口说的却不是黑龙想要听到的话。
& & “我知道你很想和人说说话……但现在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离开。”
& & 黑龙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 & 陈长生神情凝重说道:“我答应你,只要把这件事情办完,我会来找你,跟你学说话,和你说话。”
& & 黑龙的眼神依然冷漠,更多了几丝戏谑之意。
& & 做为一名高贵的玄霜巨龙,被人类囚禁了这么多年,它再也不会忘记父王当年对它说过的话。
& & 如果人类可以相信,我们才应该是世界的统治者。
第65章 恰恰
& & 黑龙想着,人类都是最无耻的骗子,不然自己也不会在这片深渊般的鬼地方煎熬了这么多年,虽然自己是黑色的,不代表自己喜欢黑暗,最开始的那些夜晚,真的好黑,妈妈……
& & 不对,我想到哪里了?
& & 好吧,面前这个少年看上去很诚实,味道很好闻,不像是骗子,就和当年那个姓王的男人一样,不过那个姓王的男人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自己都还不知道,更何况这个少年?
& & 你想骗自己放你离开,肯定再也不会回来,说什么把事情办完了就来陪我聊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是被人骗到这个地方的,逃出去后怎么会回来?再说了,这上面是皇宫,你以为你想回来就能回来?说要回来的话,不过是安慰我罢了,不,就是在骗我,是的,人类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 & 我孤孤单单地在这地底熬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个恐怖的女人便再也没见过活物——那个恐怖的女人根本不能算人,相见争如不见——好不容易,终于遇着个能说话的人,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 & 你若离开,便是阴天!
& & “我懂你的感受,你的不安,但你应该相信我。”陈长生看着它说道。
& & 黑龙眼神冷漠,有些讥诮,似乎想说,你不过十余岁,哪里知道时间带给人的折磨。
& & 陈长生知道先前黑龙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善意,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道藏上面记载过的那些龙,虽然强大,但都很反复无常,这只黑龙被人类囚禁了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怨恨。
& & “我真的知道,虽然肯定没你煎熬的时间长。但就像开始的时候,我说过的那样,我的命也不好,好吧,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但就算是一场**吧。你放我走,我可能会履行约定,今后想办法来看你。而如果你这时候杀了我,我相信很难再有人出现在你面前,怎么看,你都应该和我赌这一局。”
& & 陈长生看着他诚恳而认真地说道:“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 & 黑龙沉默不语,忽然,它抬头望向穹顶,目光落在数千颗夜明珠之间。
& & 未央宫里,青藤宴在继续,事实上,却已经结束。本应最后一夜进行的文试被推迟到稍后进行,但没有人在意结果,往年青藤诸院之间的竞争,哪里及得上稍后便要发生的那场盛事?
& & 所有人矜持而温和,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是好事,是婚事,即便离山关飞白、这位神国七律里最骄傲冷漠的四律,此时脸上也添了些笑意,因为他知道这是大师兄的大事,也是师门以及整个南方的大事,最关键在于,便是他也觉得,大师兄能够娶到徐师妹,是件非常值得骄傲与庆祝的大事。
& & 离山长老小松宫已然站起,正在说些什么,南方使团正式向大周王朝提出结亲的请求,有些流程已经开始,只需要再经过一些步骤,这场举世期待的婚事,便会从数年来无数人的议论变成现实。
& & 主教大人闭着眼睛,仿佛又要睡着,陈留王神情温和,与小松宫搭着话,莫雨神情平静,看着殿外的夜色,落落看着这些人,右手在袖中紧紧握着那只锦囊,决定打开。
& & 又是长时间的安静,地底空间静寂的仿佛坟墓一般。
& & 陈长生看着黑龙,紧张地等待着它的决定。
& & 黑龙看了他一眼,忽然缓慢地向后倒飞而去。
& & 穹顶的数千颗夜明珠同时熄灭,只剩下些余光,照着黑龙的前半段。
& & 它渐渐要消失在夜色里。
& & 陈长生懂了它那一眼的意思,它要他记得承诺,殷勤来探看。
& & 进皇宫很困难,更何况还要突破桐宫,深入地底才能再次见到它,但他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 & 他很感谢这条黑龙,想要最后再说些什么,对方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对方。
& & 先生?他有师父。前辈?显得太不亲近。你?太不恭敬。喂?找死吗?……似乎都不合适。
& & 陈长生想了想,对着渐要消失在夜色里的黑龙喊道:“龙……大爷。”
& & 黑龙微僵,眼神微惘,明显被这个称呼震撼的不轻。
& & “龙大爷。”陈长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说出来会显得太轻。他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指着穹顶说道:“上面那颗夜明珠我得带走……”
& & 黑色巨龙低啸一声,显得极为愤怒,它根本没有想过,这小子居然敢得寸进尺。
& & 陈长生很坚持,说道:“大爷,那是一个小姑娘的,我以后总得还给她。”
& & 皇宫某处偏殿的园里有一个极小的池塘。
& & 夜色深沉,殿内灯火已灭,塘畔站着位中年妇人,妇人容貌寻常,衣着也极朴素,明显不是宫里那些只会、也只能把时间花在打扮与妆容上的太妃,也不是那些正值青春的宫女。
& & 她站在池塘畔,不知道是准备洗手,还是洗衣裳。
& & 便在这时,池塘里响起哗哗水声,水花如倒瀑一般冲起,一名少年极狼狈地被冲了出来。
& & 正是陈长生。
& & 在地底空间里,他衣服上覆满冰霜,此时已经尽数被塘水冲走,浑身湿漉,看着极为狼狈。
& & 那名中年妇人哪里想得到,深夜里会忽然出现一个人,似乎被吓着了,向后退了一步。
& & 妇人穿着木屐,退的一步踩在池畔的青石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 & 池畔的林子里有一颗松鼠正在吃夜食,被这声响唬了一跳,扔下两只前肢抱着的果子,从树上跳到偏殿二楼的栏杆上,快速地向着院外的方向奔跑,茸茸的尾巴乱舞着,恰恰碰着栏杆外摆着一盆花。
& & 花盆微倾,便要跌落栏外。
& & 恰恰,中年妇人便站在下方。
& & 花盆落下肯定会砸在她的身上,受伤不说,甚至可能会有更危险的后果。
& & 陈长生离开地底空间,回到地面,便落在了池塘里,脸上全是水,待他把脸上的水抹了抹,能够视物后,看到的第一幕画面,便是这样一幕巧到极点,也是不巧到极点的画面。
& & 他想都没有想,便往那名中年妇人扑去。
& & 他知道这里是皇宫深处,有无数强者,如果惊动了那些人,自己恐怕很难赶到未央宫。
& & 他还是扑了过去,不是怕那花盆摔到地上惊动别人,只因为那名中年妇人有危险。
& & 如果仔细想想,或者他能有更好的选择,对于怎样离开,然后及时赶到未央宫更好的选择,但他没有想。
& & 他把那名中年妇人抱在了怀里,转了半个圈。
& & 如果花盆落下,便会砸在他的背上。
& & 但花盆没有落下。
& & 于是这画面便有些尴尬,有些说不清。
& & 没有听到意想中的响声,背后也没有传来疼痛,陈长生抬头望向栏上,只见那盆花好好地在那里。
& & 他自然没有看到,中年妇人收回了一根手指。
& & 陈长生看着中年妇人,有些慌乱……如果中年妇人叫唤起来,那便麻烦了,而深更半夜,被一个忽然从池塘里冒出来的少年抱了个满怀,任是谁,大概都会叫吧?
& & 这种时候,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内把中年妇人打昏,就像那些话本小说里写的那样。
& & 但有个问题——他不知道怎样把人打昏。
& & 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 & 夜色下的宫殿,池塘里的波浪与栏杆上的花盆对视。
& & 他和中年妇人对视。
& & 很无语。
& & 沉默无语。
& & 他是少年郎。
& & 她是中年妇人。
& & 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尴尬。
& & 只有尴尬。
& & 中年妇人微微皱眉,微微张嘴,却没说什么,双唇再闭。
& & 陈长生微怔,心想不会吧?
& & 他松开手,先行礼致歉,然后用手开始比划,手势很娴熟。
& & 中年妇人看着他,也比划了一个手式。陈长生心想果然如此,再次用手势道歉,见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时间紧张,来不及多想,匆匆离去。
& & “龙语,哑语,会的还挺多。”
& & 看着消失在夜色下的陈长生的背影,那名中年妇人微笑说道。
& & 她自然不是真的哑巴,对着夜色里说道:“未央宫远,去送送他。”
& & “真是个好孩子。”
& & 中年妇人笑容渐敛,淡漠说道:“如果不姓陈,那就更好了。”
& &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殿内走去。
& & 先前漆黑一片、看似冷清无人的偏殿,骤然间灯火通明。
& & 数十名太监宫女,还有数位宫廷供奉,跪在两旁相迎,无人敢抬头,屏息静气。
第66章 问世间
& & 偏殿的地面上跪着很多人,如平静的海洋,中年妇人漠然走过,海水自然分开,掀起微澜,一位太监首领轻轻咳了两声,那些跪在地上的供奉、宫女和太监如蒙大赦,赶紧爬起身来,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去。
& & 那名太监首领满脸皱纹,看着极为苍老,却小心翼翼扶着中年妇人的手,低声谦卑说道:“那少年的来历就算有些问题,但哪里值得娘娘您如此费心。”
& & 中年妇人便是圣后娘娘,听着老太监的话,她神情淡漠说道:“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不需要费心。”
& & 太监首领知道娘娘说的普通,自然不是指能否修行这种小事,略一沉吟后说道:“那封荐信查过,没有什么问题,确实是当年教宗大人留给莫雨姑娘和平国公主玩耍用的……离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教宗大人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那少年应该是凑巧被卷入,虽然与徐府有婚约令人出乎意料,但老奴着实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 & 圣后停下脚步,看着偏殿后方那片深沉的夜色,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见过不怕死的人吗?”
& & 太监首领知道娘娘这句问话必然极有深意,开始认真思考。
& & 都说世间英雄人物能轻生死淡别离,但只有真正经历过无数生死别离的人都懂得,那些轻与淡,只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但那份恐惧其实一直都在。
& & 这位太监首领在大周皇宫里生活了数百年时间,权势极高,近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后,皇族诸公反对娘娘登基,意图闯宫造反,娘娘能够轻而易举地稳定朝局,除了教宗大人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在其间也扮演了极关键的作用。
& & 他是经历了无数生死别离的大人物,他很确定没有人不怕死,哪怕像太宗皇帝陛下那样伟大的男人,临死前在病榻上依然无法平静,双眼盯着夜空里的满天繁星,尽是不舍与畏惧。
& & 他当时就在陛下的身旁,将那幕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 & “没有人不怕死。”他说道。
& & “先前有那么一瞬间,那少年真的不怕死,所以,他不是普通人。”圣后想着先前少年在黑色巨龙前说的那些话,说道:“我一直以为只有秋山家那孩子才能配得上那丫头,现在看来……却不见得。”
& & 太监首领微凛,心想难道娘娘要改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 & 偏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 & 夜风轻拂栏外的花盆,盆中的青枝微震作响,远处林子里,松鼠在树枝上跑的更快了些。
& & “今夜七夕,宫外肯定很热闹,我准备出去看看。”
& & “娘娘……我以为您会在宫里等着青藤宴的结果。”
& & “等什么?看哪家学院的学生最出息?我可没有这种兴趣。”
& & 太监首领不解,说道:“难道您不想知道这门亲事究竟能不能成?”
& & 圣后娘娘说道:“徐府是与秋山家联姻,还是履行当年的承诺招陈长生为婿,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事。”
& & 太监首领微微躬身,说道:“世间一切,都听从娘娘的意志。”
& & 圣后平静说道:“你又错了,这件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 & 太监首领微惊,心想除了您老人家,谁能决定这场婚事的走向?
& & “要嫁人的是有容,那么,想不想嫁,要嫁谁,终究要看有容的态度。”
& & 圣后说道:“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人,别人做再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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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意义?徒增笑谈罢了。”
& & 皇宫南城外有一片街巷,与七夕夜灯火通明的别处不同,此间要显得稍微冷清些,或者是因为距离皇城太近,也可能是因为白天这里要运很多冰出去,夜晚道路上满是水痕,湿冷的厉害,没有人愿意在这里摆摊。
& & 这个地方叫北新桥,却没有桥,更准确地说,那座由青石砌成的拱桥是假的——洛河绕过皇城的边缘,沿着七道柳的长堤缓缓在京都城里流淌,来到这里却绕行而过,桥下一滴水都没有。
& & 离北新桥不远有口井,井里寒意四溢,仿佛里面不是水,而是万古不化的冰,此时夜深,皇城里的宫照不到此处,柳枝就像是蘸满了墨的枯笔,在井四周轻轻荡着。
& & 圣后娘娘站在井口,手里拿着一颗从甘露台上摘下来的夜明珠,她把手伸到井口上方松开,夜明珠瞬间照亮井壁,然后迅速下堕,渐渐被井底的黑暗吞噬。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井底深处传来一声嗡鸣,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声音并不大,更像是井水拍打井壁的回响,但她知道那不是水声,而是那只黑龙愤怒的低啸。
& & 黑龙很愤怒,因为它觉得人类又欺骗了自己,明明说好了给一颗夜明珠,那少年拿走了一颗,你便应该给我两颗才对,你就算是我惹不起的女人,又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 & 圣后娘娘有些不悦,道:“孽畜,那颗本来就是他的,你小时候老龙没教过你算术吗?”
& & 陈长生的算术很好,更准确地说,只要与学习相关的能力,他都很强,但认路的本领不强,在离开那座偏殿、进入夜色下的沉沉深宫后,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迷路了。
& & 繁星在天,灯火在前,他知道北在哪儿,自然能确定哪里是南方,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未央宫处的灯光,然而皇宫里花树繁多,道路百转千回,他担心遇着侍卫,不敢走大路,竟不知该如何才能走到那边。
& & 这时,夜色下的御园里响起极轻微的声音。
& & 一只黑羊从夜色里走了出来,悄然无声,仿佛它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 & 当初在国教学院,陈长生见过它,先前在未央宫外,他也见过它,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确定这只黑羊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他想了想,说道:“你……想帮我?”
& & 那只黑羊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夜色里走去。
& & 陈长生不敢迟疑,赶紧跟了上去,离去之前,他向南方未央宫方向看了一眼,那处依然灯火通明,礼乐之声却已消失,南方使团的提亲到了哪一步?自己还来不来得及?
& & 青藤宴已至中段,南方使团正式开始提亲。
& & 未央宫殿内有很多大人物,比如离山长老小松宫、比如圣女峰那位女子,比如天道院院长茅秋雨,比如徐世绩,比如陈留王和莫雨,在提亲的流程里,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 & 有当事者,也有观礼者,也有见证者。
& & 殿上曼妙的乐舞刚刚结束,醇酒佳肴尚未冷,没有人举箸进食,人们带着微笑注视着场间。
& & 秋山家主起身开始赞礼,莫雨代表圣后娘娘表示感谢,表示大周王朝非常乐意看到这门婚事,并且希望人类能够借由这椿婚事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以更好地对抗魔族。
& & 圣女峰那位女子是徐有容的师叔,她代表当代南方教派圣女,对此门亲事表示赞同。徐世绩随后起身,对南方诸位宾客的到来表示欢迎,对这门婚事矜持地表示了同意,当然,谁都知道他的矜持是故作矜持。
& & 一门婚事如何算成功?
& & 提亲为始,倾身为礼,缔约为书,这便是订婚。
& & 天地君亲师。
& & 现在,圣后娘娘同意这门婚事,徐世绩同意这门婚事,南方教派圣女同意这门婚事。
& & 天地无言,如今君亲师,都同意这门婚事,在所有人看来,这门婚事自然便算是成了,从来没有人想过,徐有容自己对这门婚事是什么态度,当然,也没有人想过徐有容自己会反对。
& & 做为大陆年轻一代最光彩夺目的一对男女,徐有容与秋山君之间的婚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天作之合,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已经在世间流传了很长时间,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最美好的故事。
& & 接下来,便是订亲仪式三问里的最后一问。
& & 大周朝的礼节并不繁复,主要来自于国教的相关道典,随着国教日渐兴盛,周礼也随之推展到南方,南方使团今夜提亲,完全按照周礼进行,倒不纯粹是尊重女方,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 & 所谓三问,便是问天地,问亲族,问君师,可会反对这门婚事,最后一问,则是问世间。
& & 之所以在周礼里会有这三问,尤其是最后一问,名义是给世人最后一次指出男方或者女方隐藏着的问题的机会,而实际上,极少会发生这种事情,而更像是给男方或者女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 & 一般情况下,订亲仪式上很少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那意味着同时得罪男方和女方,今夜很明显,婚事双方都不可能反悔,于是最后的问世间,自然便是个过场。
& & 陈留王站在殿前,看着殿内的数百人,微笑问道:“秋山君欲与徐有容结为夫妻,可有人反对?”
& & 殿内鸦雀无声,但气氛并不压抑,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人们只想着祝福,只想着等陈留王问完之后,便起身向婚事双方祝酒以为庆贺。
& & 角落里国教学院的座席上,落落的小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震惊带来的苍白——她已经解开了袖子里的锦囊,看着那份已经有些发黄的婚书,看着婚书上的两个名字,她才知道,原来那天自己的戏言居然是真的,她才终于明白,先生与东御神将府之间的恩怨是什么,她才知道,为什么莫雨那些人想尽办法也要先生不在场……
& & 问世间要问三次。
& & 陈留王温和而笑,再次问道:“有没有人反对?”
& & 殿内依然安静,人们的脸上满是祝福的微笑,世界无比美好。
& & 陈留王看了徐世绩一眼,微笑以示祝贺。
& & 徐世绩轻捋短须,不再刻意矜持,点头致意。
& & 陈留王又望向秋山家主,笑着点了点头。
& & 秋山家主微笑不语,明显极为喜悦。
& & 陈留王望向殿内,最后一次问道:“有谁反对吗?”
& & 对于这门婚事,全世界都赞成,没有人反对。
& & 于是,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很美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 & 角落里,落落忽然站起身来。
& & 没有人注意到她。
& &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 & “我反对。”
& & 一名少年从殿门处走了进来。
& & 他浑身湿漉,黑发散乱,衣衫尽破,看着尽为狼狈。
& & 他看着大殿内的人们,眼神明亮,神情坚定。
& & 殿内骤然安静。
第67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 & 没有刻意地提高声量,没有故意情绪激昂,那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显得特别清楚。那三个字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殿内的人们想说服自己是听错了,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 & 于是,那三个字直接让整座未央宫都安静下来。
& & 与先前带着美好期盼的安静不同,这时候的安静是真正的鸦雀无声,气氛异常诡异。
& & 下一刻安静便被打破,场间一片哗然。
& & 无数声音快要把大殿的穹顶震破!
& & 有人反对?
& & 居然有人反对这门婚事!
& & 大殿深处,徐世绩霍然起身,看着殿门处的陈长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陈留王微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雨也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宇间霜色渐现。
& & 南方使团的反应自然更大。秋山家主盯着殿门处的少年,不知对方是谁,强自深呼吸数次,才将怒意压了下去,而使团里那些参加明年大朝试的年轻人们,却没有他这般深的城府,怒意难遏,尤其是离山剑宗关飞白等三人,更是神情冷漠到了极点,看着陈长生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 & 秋山君是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兄,他们知道大师兄对这门婚事看重到什么程度,知道大师兄对徐有容珍惜呵护到什么程度,然而眼看着佳侣将成眷属,大师兄心愿即将达成的重要时刻,居然有人敢来捣乱!
& &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 & 如果换作别的地方,这三位神国七律的年轻强者,只怕早已经剑光微寒而起,便要把陈长生杀死,但这里毕竟是大周皇宫,他们身为南人,只能暂时隐忍,等着周人先行处理。
& & 处理来的极快,徐世绩脸色阴沉,盯着殿门口的陈长生,寒声喝道:“哪里来的混帐东西!居然敢在宫内喧哗!来人啊,把此人给我押出去!”
& & 从前线调回京都后,他因为圣后娘娘的信任,与薛醒川一内一外开始共同主持皇城防御,皇宫里的侍卫御军,都是他的嫡系部属,听得他这声喝,十余名侍卫便向陈长生围了过去。
& & 徐世绩盯着陈长生,眼神极为不善,满是警告与毫不遮掩的杀意——他不会给陈长生任何说话的机会,如果真逼到了那一步,他会命令那些侍卫,直接把陈长生杀死。
& & 殿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杀意,但没有联想到别的地方,因为他是徐有容的亲生父亲,换作自己,如果有人敢在自己女儿的订婚宴上闹场,大概一样也会有杀了那人的冲动。
& & 那些侍卫没能制服陈长生,因为有人站在了陈长生的身前——落落不知何时离开了国教学院的位置,手执落雨鞭,看都没有看那些侍卫一眼,视线直接落在大殿深处莫雨的身上。
& &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站到了陈长生的身前。
& & 唐三十六。
& & 先前陈长生和落落离殿之后,唐三十六才来到未央宫,所以他没有看到他们二人,而且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名神国七律第四律关飞白的身上,直到后来落落回到未央宫,却依然没有看到陈长生的身影,他才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 & 他不知道陈长生为什么要反对徐府与秋山家的这门婚约,他只知道陈长生和徐府之间有恩怨,不过他也懒得去想那些问题,既然有人要对付陈长生,他当然要站出来。
& & 徐世绩神情愈发阴冷,看着拦在陈长生身前的落落和唐三十六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来历,但今夜本将要捉拿钦犯,如果有人敢拦,休怪我下手无情。”
& & “钦犯?”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徐世绩身边响起,有些茫然的感觉。
& & 说话的人是教枢处主教大人。
& & 老人家刚刚睁开眼睛,确实很茫然,似乎刚刚醒睡。
& & 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后问徐世绩:“哪里有钦犯?”
& & 这句明知故问的话,让徐世绩脸色很难看,
& & 主教大人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殿门,看到陈长生,仿佛才明白过来,说道:“这小家伙是国教学院的学生,我亲自签发的名册,不会错,现在即便迟到了,也不能算是钦犯吧?”
& & 殿门处的侍卫们望向徐世绩。
& & 徐世绩脸色更加难看,他终于确定了主教大人的立场。
& & 陈留王有些无奈,向主教大人解释道:“先前他出言反对这门婚事。”
& & 主教大人看着殿内的人们,微笑说道:“既然有问世人这一环,自然也要允许有人反对,如果说不允许有人反对,殿下先前何必发问?如果规矩都可以不用尊重,想订婚便订婚,那何必还来我大周提亲?”
& & 从逻辑上来说,这话无可辩驳。
& & 于是南方使团的人们更加愤怒,很多人向着主教大人怒目相向,但老人家却再次闭上眼睛,仿佛要继续睡觉,根本不在意地些锋利如剑、或是寒冷如冰的目光。
& & 主教大人继续闭目养神,他说的话却为这件事情定了调子,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这代表着国教的态度。
& & 有资格质疑他这番话的人不多,莫雨自然是一个,但她什么都没有做,缓缓坐回席间,神情微异,因为她先前注意到,陈长生走进殿门时,有只黑羊同时消失在殿外的夜色里。
& & 她当然知道那只黑羊代表着什么。
& & 那只黑羊带着陈长生来到未央宫,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 & 陈留王没有想到她会保持沉默,不禁有些意外。
& & 这时,离山长老小松宫起身说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像徐有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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