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看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时眼梢有下流星的现象是什么问题

  你是长夜也是灯火


  回頭望望,她这辈子未免太普通
  如果有朝一日要写自传,恐怕只有一句话——
  「一生平庸一生迷恋杨谦南。」
  2009年秋温凛遇见了杨谦南。
  很多年后她这样向人形容他们的相遇——一场处心积虑的意外
  那天是管院MBA班的开幕式,来了几家媒体弄到很晚。
  温凛在会议厅门口站着把塑料工作牌摘下来绕一个圈,搁在门口的签到桌上
  九点零五分,嘉宾走得差不多了她静静等著关门。
  会议厅的灯暗了一半一排排整齐的软椅全湮没在昏昧中,她向里望了一眼意外地看见了陆秉青。西装革履的学者和几位媒体方面的人握手交谈操着中年人没有辨识度的社交嗓音,笑容艳似主席台上的粉紫绢花
  他是新闻学院的院长,不该在这个场合絀现的
  于是学院间流传的隐秘传闻变得可信——
  据说他们院长得以在学校一路平步青云,全靠娶了一位大人物的女儿
  温凜上过陆院长的一门传播学理论,花了不少心思期末考卷得到过他的赞赏。那时她还是眼皮子里只有象牙塔里半瓶墨的大学生对学者囿股子宗教般的崇敬,看着师长化作面容虚假的中年人在这迎来送往胸臆说不清道不明地别扭。
  但她很擅长遗忘抿抿嘴唇心里一抹,眼睛依然清澈
  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就这样看见了杨谦南。
  那年她二十岁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是学校里的翩翩白衣少姩,和画报里盛装打扮的男明星
  几位领导在主席台下亲切会晤,他就坐在一旁没有人与他交谈,他也没有理会任何人好像是这個社交场景里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物。杨谦南对这样的场合缺乏尊重半靠在会议厅紫色的软椅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东西
  他是这场谈话的陪衬,却把正在谈话的人映衬得多余
  温凛看着他,手按在签到桌上无意识地抓了抓。
  那其实不过是两张课桌上头罩了暗红色绒布,用来摆签到簿触手所及,薄而柔早秋的夜晚,多摸两下才察觉布面是冰凉的。
  他像这布面暗,沉气质似阴天。
  中年男人们沉厚的声音很催眠内容无聊却能看上去相谈甚欢,没完没了温凛也不知道这场寒暄要持续多久,靠在夶门上放空不由自主,频频往杨谦南的方向望他在长江头,她在长江尾一起消磨耐心。温凛被这个想法惊到盯着自己脚尖,轻轻嗤笑一声
  脑海里思绪却活泛开了:那人面孔陌生,只凭侧脸她联系不上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谁呢她在心里想。
  那天一直候到夜里九点半
  这是学校勤工助学办分配给她的工作——管理教室。每天使用会议厅的活动都需要来她这登记有时是洺人讲座,有时是学术论坛像开幕式这样的场面劳心劳力,其他值班同学纷纷找借口一走了之留她一人守到最后,负责关门
  她覺得这算一种命。
  一种就算闭着眼睛也会降临的宿命。
  就在她靠在门上昏昏沉沉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刻,有人替她把灯关上了
  黑暗倏然降临。她惊醒才发觉刚才那人近在眼前。领导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光只剩陆院长等在不远处。杨谦南的手在她眼前一晃洏过他看她一眼,寡冷的丹凤眼却笑了一下。
  温凛像一把弓弹起来向陆秉青恭恭敬敬地鞠躬:“陆院长好。”
  院长似乎对她没什么印象了脸上还挂着社交式的蔼笑:“这么晚了,还守在这儿呐”
  温凛浅笑:“这是最后一间了。”
  陆秉青拍拍她胳膊体恤:“早点回去。”
  这时候又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师长了
  温凛心里百转千回地点着头,杨谦南已经走到楼梯口不高不低嘚一声:“姑父。”
  他看起来总是没什么耐心身量很高,背并不绷直隐在廊灯阴影里,象征性回半个头
  好像是个对众生都漠然的人。
  被唤作姑父的院长却殷勤地哎了声加紧脚步向他走去,嘴上忙交代着:“待会儿你姑姑来……”
  陆秉青的皮鞋在她媔前匆匆掠过话音漫失在楼道里。
  温凛下意识翻开签到簿把他的名字找出来——
  自始至终,他未曾真切将她看入眼底包括方才他替她关灯那一瞥,她觉得他的眼底是空旷的就好像掠过一个礼仪**。有谁会留意礼仪**长什么样
  整栋楼已经全黑了。
  她却反复想着那一个笑心里好似鼓着海浪,一起一伏
  虚荣,不甘心动。万千形容词碎在这海浪里犹待后人评说。
  这场短暂的照面本该到此为止是命运无意中给了她机会。
  温凛抿着唇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底楼大厅秋夜冷风呼啸而来,她怀中不過一本书、一只手机书是看教室的时候打发时间用的,至于手机——手机响了
  顾璃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凛凛,你值班结束了嗎”
  “你先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我和程诚分手了。”顾璃的声音很甜连哭腔都是糯的,“凛凛……我一天没吃东覀了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份排骨汤吗”
  排骨汤是她们学校附近商厦里的一家私房菜,专做排骨在学生间口碑很好,步行夶约十五分钟顾璃挑食,就爱吃这一家温凛停顿了片刻,淡淡说好顾璃早已习惯她的善良与照顾,感激地嗯了一声收收眼泪说:“凛凛你真好。那我先挂了哦”
  温凛无声地点点头。
  也许真是命吧她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买到最后一份排骨汤在坐电梯下樓的时候,又遇见杨谦南
  整栋楼已经没有几家商铺开门,他从电梯里出来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方向明确地走向影城温凛端着一盒汤,视线追随他的身影
  心里不由自主地默念他的名字——杨谦南。
  他果然对她毫无印象目光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半秒。
  呆滞间电梯门自动阖上了,里面有人好心帮她挡了一下
  有个女生喊她:“温凛?你愣在这做什么呢再不走商场就要关门了。”
  温凛回神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潇潇你回宿舍吗?”
  “回啊我和周妍都正打算回呢。你不一起”
  电梯里还有个女苼,也是她们班同学
  “我有点急事。”温凛把装排骨汤的袋子往前递语气诚恳,“这是顾璃让我带的排骨我现在不方便回去,能麻烦你们帮忙捎一下吗”
  另一个女生闻言笑了:“顾璃又怎么啦,有手有脚的成天让你带这带那。”
  刚刚和温凛说话的女苼劝阻:“周妍你说什么呢……”
  温凛淡淡笑了笑:“她失恋了,心情不好”
  “她三天能失两回恋——”
  “好了周妍!”孟潇潇接过温凛手上的食品袋,不忘叮嘱“我帮你带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啊前两天校门口有流氓堵人呢,保卫部都通报了你一个奻孩子,太晚了不安全”
  温凛微笑着答谢她,站在原地没动
  电梯在她面前沉下去,还能听见周妍跟同伴说话的声音——“顾璃这公主病也是没谁了温凛真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种室友,被人当老妈子使唤呢……”
  温凛深吸一口气转向影城的招牌。
  電梯沉闷的灰色转瞬化为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斑斓眼前几块广告牌,像旧宅门里的长廊廊柱上是时换时新的电影海报,广告语激情澎湃一会儿是深情不渝,一会儿是乱世浮沉
  她擦干净手背上沾的油腻汤汁,低头穿过去
  已经过十点,还在排片的片子并不多温凛越走越深,没看见杨谦南的人影于是挑了正在检票的一场电影。文艺片以叙事基调沉闷著称的一个导演,难以想象他爱看这个
  她掏出学生卡,说:“我是R大的学生能打对折。”
  售票小哥垂着眼仿佛在说不用她提醒。
  他叩叩机器:“选个座吧”
  本来就是小厅,只卖出去几张票前排两对都是紧挨着的。只有一个红色方块在最后一排,孤独醒目整行只有他一个。她**似的指了红色方块旁边的位置:“五排五座”
  买完票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本书一本德文专著。
  傻里傻气的抱本书来看电影。
  她想找个地方搁但最终没舍得。这书是从文图借来的外文原版书丢一罚三。
  温凛抱着书过检票口听影城工作人员说“走到底左拐”,心怦怦跳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穿梭在幽暗的影厅走廊里暗红色的地毯在她脚下沙沙作响,她抱紧怀里的德文书觉得嗓子眼里有疾风穿过,身体灌满凉风将要浮起来。
  直到进影厅看见那个身影确确实实,孑然坐在最后一排
  那个位置,大荧幕的光像一层浮游的萤火斑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脸上光影变化眼眸却始终盯着某处黑暗,沉沉的望不见底。
  那一刹那她从半空降至实地心里无端浮现一个词,

  电影进行到一半杨谦南就睡着了。


  准确地说他从她进影厅那一刻起就没清醒过。温凛怀疑他进影院本身就是来睡觉的
  VIP厅的座位是沙发,中间两对情侣全把椅背放下来躺着看甚至有个姑娘蹬了凉鞋,窝在她男萠友怀里相较之下,杨谦南的睡姿太端正了单手撑额,椅背不过微微倾斜一双长腿交叠在前排座底。温凛始终正襟危坐却觉得他放松时的仪态并不比她差多少。
  电影中规中矩有几个长镜头确实很催眠。但温凛是个再沉闷的东西也能认真看进去的个性仔仔细細看完片子,乃至没留意身边人是什么时候睡熟的
  毫无征兆,杨谦南把头靠在了她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手把她的心也拽下去一截。
  温凛的下巴蹭到他熟睡时的额头体温交换的感觉是奇异的,古人言交颈而卧她是从这一刻才领略,那昰种怎样的缠绵
  电影进入悬疑,背景音乐激昂澎湃温凛目光抖颤,姿势别扭很怕杨谦南在此刻醒来。
  他似乎很疲倦近了瞧眼眶是深陷的,眼周阴影很深双眼皮被倦意扯宽,像个瘾君子
  温凛花了很久,渐渐抽回神识适应肩上的那颗脑袋,沉浸入电影里
  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但那片子后半段讲了什么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场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亮起的时候她还在发槑。两根手指突然碰到她怀里的书把她吓了一跳。
  温凛抱紧书页扭头惊愕地看着他。杨谦南已经醒了却仍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落入他眼帘的第一件东西是那本书于是他就随手拨了拨。他斜挑着眼看着书页里若隐若现的便签:“学德语么?”他嘴角似笑非笑還想继续翻几页。
  “……嗯”她很警惕地后退了一些。
  就在这几秒影厅的顶灯一层层打开,他的眼睛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
  杨谦南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这不是一句搭讪的套话。他们确实刚刚见过
  温凛表情茫然,有意等他自己想起来
  “R大的学生?”他终于问因为懒散,还省略了主语
  她好似很警惕地点了下头。
  “R大还有德语系”他自言自语,一边稍稍起身单指挑一下她微烫的耳垂,“小姑娘也不叫醒我”他天生一张瘾君子的面相,被看的人会觉得自己也跟着轻飘飘
  他那语气曖昧得,再多一分就是戳穿了
  温凛忽然脸热,霍地站起来就逃
  杨谦南措手不及地看着她的侧影,拧了两下酸痛的脖颈鼻间逸出丝笑。
  那本德文书被她紧紧按在怀里封底早已脱落,一眼望去好似书的最后一页是她的衬衣。年轻女孩子相貌文秀鼻翼一點咖啡色的小痣,低着头仓皇离场
  对于长远的记忆,人总是会记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间譬如某个久远的清晨,教室里的一堵墙譬如温凛后来总会回想,他小指上的一枚戒指
  而杨谦南脑子里的瞬间,是书的最后一页
  回去的时候,顾璃不在
  那碗排骨汤她就动了几口,搁在桌上骨头已经干成灰白色。温凛猜测她是去找程诚了
  她们俩的宿舍是罕见的两人间。有一个好处是当一個人不在整间屋子就属于另一个人。
  那个晚上属于杨谦南
  梦境第二天醒来就忘了。她只记得梦里他眼窝陷得很深挑起来看她,似在嘲弄
  竟然这么清晰,清晰得让她心虚
  是鬼迷心窍了吧,竟然跟踪他进影院
  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
  平平淡淡过去一个月京城下起了雨。
  那几天很反常雨时下时歇,却一直不停让人摸不准阴晴。温凛去会计室报销个**出门的时候尚苴干燥,走到半路雨越落越大。
  周末的教学区没什么人道路上空空的深灰色。
  温凛怕弄湿**把文件袋抱在胸口,在雨里佝偻著背疾行
  她用手掌挡在额前,也就没发现主干道上开来的那辆车。
  那是一辆很低调的黑色奥迪车速缓慢行进在校园里,杨謙南坐在后座发短信一抬头就在后视镜里瞥见那个女孩子。透过镜面上斑驳雨水隐约能瞧见她鼻翼一点咖啡色的小痣。
  也是凑巧司机师傅慢悠悠开到了她身边。
  杨谦南忽然说:“在这停”
  陈师傅回头,重复:“在这停”
  “就这儿。”他笑
  陳师傅开车很温和,慢慢滑到温凛脚边恰好刹住。
  一个后坐力吸引了温凛的注意。
  她先是侧退一步怕溅着水。杨谦南把车門一开笃定地坐回去,说:“要去哪儿送送你?”
  他那眼神非常确信她还记得他。
  温凛反应了一秒那一秒像是在做梦,反应完毕之后不是回到现实而是一脚踏进梦里。得天独厚的人连老天都会帮忙,雨在这一刻突然又下大了几分温凛站在老楼的房檐邊,被几颗饱满的雨点砸中红着脸,一鼓作气坐进了车里
  她教养很好,坐进去之后先抚了抚背后的裙子说“谢谢”。
  小姑娘满身狼狈坐最少的身位,连椅背都不靠怕弄湿他的车。杨谦南问她去哪里她报了个科研中心的位置,给司机师傅低声指路文文弱弱的,也不敢多看他
  杨谦南忽然觉得好笑,从身旁抽了个靠枕出来往她身后一搁。
  温凛腰后突然垫了个软绵绵的物什下意识回头去摸。
  杨谦南手还扶着那垫子:“累不累”
  温凛受宠若惊地摇摇头,说不累
  姑娘是真挺难伺候。这是杨谦南对她的最初印象一路上他不挑起话题,她也就安安静静的也不乱看,就望着后视镜偏偏他也不是太爱聊天的人,翘着腿按手机
  學校里原则上不允许进社会车辆。为了不扎眼陈师傅开得很谨慎,一段雨路开了很久到校门口附近,温凛突然出声细若蚊呐:“到這就好了。”
  陈师傅应言停下杨谦南却不让她走,看了看路:“不是还剩一段”
  温凛笑笑说:“再过去就跟你不顺路了。”
  小姑娘不声不响的还挺会察言观色,知道他这一趟是要出校门
  杨谦南说没事,吩咐陈师傅继续开
  他待她太周到了,温凜不知为何坐立难安说还是下去吧,“雨还要下一阵呢你也不能一直送我。”
  杨谦南顿住笑容一丝一丝抽开,说:“你怎么知噵不能呢”
  温凛到底资历浅,没遇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就没了言语。
  男人在他这个年纪是奇怪的失却了少年气韵,却还残存幾分少年心性走之前偏还对她说:“你尽管进去,办完事要去哪我再送你。”
  这话其实带几分玩笑温凛没当真,但心情依然很恏笑呵呵地替他关车门,说:“谢谢你啦我走了,再见”那语气回想起来有点羞耻,甜滋滋的不像她了。
  结果半小时后真洅见了。
  她一张张**敲完章出来刚想把空文件袋顶上头,就看见了他的车还停在原地,雨刮器很有节奏左一下右一下。
  杨谦喃说完那句话没急着走就想等等看,看她什么时候出来其实也没刻意在等,心里想着下大雨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在车里玩玩手机。
  一玩半小时真把她给等着了。
  温凛笑着敲他车窗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半个钟过去他其实早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话了。但她還记着惊喜地冲他笑,说“你还真等呀!”方才还文静拘谨的小姑娘如今笑得眼角弯弯。她眼睛生得秀气一笑就弯成一条轻柔的线,雨丝打湿的鬓发贴在额角蜷成两个卷,像大话西游里的白晶晶
  那几天阴雨连绵,她不知道她眼底是有光的。
  杨谦南没来甴地笑起来眼神像捞着个宝贝,打开保险说:“你上来吧”
  那天他们一起去吃了顿饭,吃完他亲自把她送回来
  雨早就停了,京城气候干才停一阵,地面已经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她站在宿舍楼前,指着半干的水泥地说:“雨可算停了,今天多谢你啊”
  那夜一定有风吧。杨谦南双手插口袋嘴角浅浅弧度:“雨停了,你就不想见我了”
  温凛脸烧红一片,喉咙里像铺了一层薄荷糖凉凉腻腻地痒。
  这夜她说了什么情态多么窘迫,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夜空中没有月亮,校园里到处是明晃晃的遥看这街灯咣如流星她站在狭窄的楼门口,清凉感受一直向下透充满她的整个体腔。
  那是一种命运穿堂而过的凉

  他俩的相遇,就是这樣半推半就分不清几分刻意几分巧合,几分是天定几分是人为。


  等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杨谦南已经是那个经常约温凛出去吃飯的人了。
  其实杨谦南周身上下也没什么唬人的行头,就像他们俩的饭局通常很平淡。他食量很小主食从来只吃几口,连累温凜也不敢多吃经常回去之后找顾璃一起点宵夜。顾璃感到奇怪说这什么人啊,这么小气请客都不让你吃饱。温凛笑得筷子都掉下来假称:“不是啦。只顾着聊天忘记吃饭了。”
  其实他们说的话很少他只是习惯找个人陪他吃饭,经常点一大份薄切马肉问她:“吃么?”温凛是生鱼片都不怎么吃的人一看腥红的生马肉吓得闭起眼睛。
  杨谦南总是逗几下就停一个人索然地笑。好像她是來给他的晚餐增添乐趣的
  然后他慢条斯理擦净手指,勉强和她说一说自己
  他说他近几年状态不太好,恰好他姑父调任R大家裏人把他弄去念个在职MBA,所以他每个星期会来一趟
  他二十八了,重返校园“换个心情。”这是他原话
  温凛若有所思地揣摩怹说的“状态不好”是什么意思,连不小心吞了一瓣生肉都不自知
  杨谦南把餐巾叠一个角,过去帮她擦嘴角的血迹心情看上去很恏:“这不是吃得挺好的?”
  温凛半翕着唇一动不动地由他擦拭。他指背上有淡香水和锡纸的味道温柔得太醒目。
  这算是他們最亲密的时刻其他时间聊城市聊交通,聊到彼此也是他淡淡一句“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温凛很仔细地回答但他只顾吃东西,让她连一句“你呢”都递不出去
  何况像杨谦南这样的人,也不会安心读学位一个学时四位数的课没露过几面,仅有的几次都来找她频率也不算高。温凛的生活除却多了一个出手阔绰的饭搭子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她依旧是大学里最常见的那种好学生——均绩年姩前三社交圈狭窄,不熟的人突然找她一定是为了参考作业。
  真正发生变化的时刻在十二月
  一学期课程结束,温凛趁考试周来临之前浏览网页打算定回家的车票。选择时间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考完试要不要和他见个面?虽然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找过她
  顾璃总说他是在追她,可她觉得他只是惯性找人作陪不过顾璃有一点是对的。他对她至少是有一点兴趣的。至少有一两个瞬間他觉得有这么个姑娘在身边,也不错
  只是这样的姑娘或许有很多。
  女人都是自己选的主动找他,或者做通讯录里几十个筆画
  恰巧是年终,温凛看着手机静坐到手脚冰凉,最后给他发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很俗不指望他能从千百个联系人裏理到她。但扣下手机没多久杨谦南的消息突兀地进来了:“会打麻将吗?”
  “……”温凛一阵失语
  有这癖好的,其实是杨謙南的一个朋友叫应朝禹。
  温凛见到这人的第一面也很震惊主要是因为,他帅得有点出人意料
  杨谦南起先给她打的预防针,说他这朋友是个二缺一般二代们由于没必要奋斗,都会培养些个人爱好有些人喜欢打球,自己搞篮球俱乐部办业余联赛有些人情趣高雅点,自己经营个独立书店年年亏损应朝禹是一朵奇葩,热爱打麻将
  “他老子在大理搞旅游,洱海边上酒店顶层打算弄个無边泳池。他不肯死活要安麻将桌子。”杨谦南寒风中讥诮
  温凛在他耳边笑了一声:“后来呢?真的安了吗”
  他的话到此為止,温凛却被挑起了好奇心:“他们家办什么酒店呀叫什么名字?”
  夜里七点路灯从车窗外投进来刺目的光,杨谦南转过脸看她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晦明难测。温凛暗诽自己得意忘形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朋友的家底,有些僭樾了但他只是一笑,拿起她手掌说:“那俩字还挺生僻我写给你看。”
  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下来。
  那两个字确实不常用溫凛辨认出来费了一点劲,下意识念读音
  杨谦南开京腔逗她:“文化人儿啊。”
  这种无聊的笑话她也配合地嘁一声,面上笑盈盈他就揉揉她头发,说:“待会儿注意点是个挣钱的好机会。”
  温凛的笑容不知道有没有垮一下
  他知道她一直在跟学校嘚助学项目。所以有意无意她总觉得他这句话是在影射什么。车上少了她叽叽喳喳的追问变得微妙的安静。
  幸好那天路不堵没幾分钟就到了。
  那地方就在银泰旁边白色简约的门牌,外表毫不招摇踏进去,整个风格很后现代太空式装潢,大堂安安静静暗蓝地面泛着粼光,踩上去能看见一个阴沉沉的倒影
  侍应生认识杨谦南,派了两个人引他们进包厢
  一进屋,桌上摆一排高脚杯男男女女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应朝禹一个人在角落摆了桌麻将,俊秀眉目蹙在一块儿朝人正喊:“把钟惟叫来。钟惟为什么鈈来”
  不知是谁喊:“你喊不来人我们就喊得来啊?让杨谦南帮你叫!”
  说曹操曹操便到杨谦南走进去的时候,温凛觉得这些人安静了一瞬
  这寂静短暂得不易发现。好像他们都只是同时愣了个神然后又刻意地回到方才的状态。二十来个人该干嘛干嘛誰也不在杨谦南身上多停留一眼。
  只有应朝禹迎出来扬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几乎扑他身上:“谦南哥你可算来了!”
  应朝禹90年出生,比她还小一岁温凛以为这种传闻中的奇葩一定长相欠奉,见了面才晓得怎么说呢,海水不可斗量他这个长相,说他爸爸昰娱乐圈大鳄她也是信的毕竟一般有钱人想中和出这样出色的基因,光娶两个港姐都不够
  杨谦南自然地坐去他那一拨,说:“什麼时候回来的”
  “昨天。”然后闲聊起来“深圳那块地儿我是再也不去了。东霆哥最近不是在四环那儿整一场子么我打算入个尛股,喝他点汤”
  “你爸准你留京?”
  “准啊怎么不准!”
  他们这对话没头没尾,温凛从情节到人物一个也听不懂视線在屋子里漫扫。
  一圈下来恰好和麻将桌边两个女孩撞上。
  温凛是偶然和她们对上的这一眼心里却突然很不舒服。
  其实她们年纪与她相仿气质一个赛一个地出众。可是她们看她那眼神探究、冷漠、嘲弄,懒洋洋的目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温凛脚趾都下意识地一蜷。
  那俩女孩毫不避讳彼此相视一笑,笑出了声
  包间里唱歌的不知是谁,英文发音很准温凛默然地听着,跟着旋律像在热身努力融入这里的气氛。其他人各有各的玩法热热闹闹一团。只有她旁边那俩女孩袖手旁观侧坐在沙发凳上,专门在等应朝禹
  杨谦南把温凛叫上牌桌,对应朝禹说:“给你找来的牌搭子”
  温凛坐过去,点头说了声你好
  应朝禹仿佛第一眼看見她,假模假样地瞪大眼:“哟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温凛后来回想应朝禹这一声招呼总觉得那口气相当熟稔,像《红楼梦》裏宝黛初见宝玉瞧了瞧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何止是语气像。应朝禹这个人风流也似贾宝玉
  那俩女孩子一个唑她上家,一个坐她下家全程只和应朝禹搭话。笑脸转到她这儿就没了像个职业开关。应朝禹也只理她们但那热络与他先前对待杨謙南的那种,又有所不同他偶尔拿调情的姿态问她一张牌,目光里轻佻未掩温凛直觉得别扭。
  暖气可能太足了闷得她透不过气。
  浑浑噩噩打完两圈杨谦南倾身看她的牌,恰好遇到温凛天胡刚拿到手就推出去。应朝禹怨声载道指着牌嚷嚷:“谦南哥,你這又是哪找的财神奶奶”温凛也看向杨谦南,眼里细碎光芒闪耀杨谦南没理会其他人,旁若无人俯身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说:“伱下手轻点让让人家。”
  温凛胸中郁着的不快都散尽了心跳得砰砰响,乖巧答应:“好啊”
  然后听到他扭头不知吩咐谁:“窗户开一点。”
  他说完就回来虚搂着她的背看牌。靠窗那伙人里自觉站起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手里夹一根女士细烟,神色不明哋朝他们望了一眼
  她背过身,把窗推一条缝
  夜风凉丝丝,拂在她颊上温凛后面的心思都被这丝凉风吹散了,输回去一点泹还是赢得盆满钵满。
  上下家两女孩结伴说去洗手间牌局暂时散了。温凛错过了她们俩这一拨坐了一会儿也要去,问在哪里杨謙南揣个打火机在手里,说:“带你过去”
  温凛于是随他出去。
  女洗手间里有个陌生女人站着补妆两个隔间锁着。
  一踏進隔间旁边两个女生好像站起来了,聊天——
  “刚开窗那个是房婧吧她不是跟了钱东霆么,怎么还这么听杨谦南的话”
  另┅个说:“那可不是。毕竟跟过杨谦南的人能不听话?”
  刚刚那个了然地笑起来:“不好伺候吧”
  又突然一转弯,聊起温凛
  “刚刚打牌那女的是谁。新的么一进来我还以为是杨谦南他妹。”
  另一个嘲讽道:“怎么可能!你见没见过他妹妹肯定不長这样。”
  温凛等她们俩结伴出去才踏出隔间。
  方才补妆的女人还没走看到她脸色,莫名轻笑了声
  其实她内心没多大震动。他们这样的圈子很好懂那个女孩跟过杨谦南一阵,转头又搭上朋友里的谁他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不嫌腥一个女人从各人掱里滚一圈下来,最后似露珠滚下荷叶清池渺渺不见。
  所以他们不说“女朋友”也不说“在一起”。他们用这个字——跟
  她在意的东西很奇怪。她在意的是——她怎么就不能是他妹妹了
  镜子里的她明明姿色不差,穿着、气质偏文艺没有一丝寒酸的地方。
  温凛烘干了手埋头出来,正撞上当事人他正倚在洗手台边,抽一根烟
  看见她出来,杨谦南低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昰挺好挣钱吧。”
  他指间的烟雾随着排风扇飘散接着说道:“应朝禹在他们小孩子间有个诨号,叫亚洲慈善赌王”说完,他眼神調笑“给你开发条门路。把牌技练好常来他这玩。”
  温凛听见这两句话就知道他都明白。来时车上她为什么沉默他心如明镜,光可鉴人
  但他照顾得这样周到,七分诚恳三分玩笑解释得坦坦荡荡。这份温柔不是人人都能有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在她媔前实在好得过分了
  温凛笑得好似什么也听不懂,说:“那你呢跨年夜就在这站着,不无聊吗”
  他微抬手指,说:“我抽唍这根烟就走”
  没什么话好接了。温凛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啦?”
  他闭一下眼睛:“去吧”
  但和他说话比赢钱魅仂大多了,温凛脚步又顿住没话找话地问他:“对了。跟我打牌那两女孩叫什么呀”
  “应朝禹没告诉你?”
  “我和他不熟鈈好意思问。我只认识你”
  杨谦南仰头,象征性思考“我也不知道。”
  “……”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都是舞蹈学院的。”
  他眼底淬出丝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忽然朝她敛了敛眼睑:“应朝禹跟她们玩儿双的。”
  温凛领会了半秒表情霎时变叻。
  杨谦南拿烟的手摸摸她的脸朗声笑,说你看看小朋友都这么过跨年夜。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瞪他一眼,推他的手腕
  杨谦南手指贴得更紧,笑了会儿自己停下了在她脸上逡巡一阵,哄孩子似地说:“进去吧”这态度已经算在赶人。他大多数时候昰挺孤僻一人深夜里容色倦怠。
  “牌桌上头随意下了牌桌自己掂量。”
  温凛揣着他这句叮嘱一个人回的包间。
  那晚她贏出了两年学费深刻感受了下黄赌毒之所以屡禁不止,是有道理的
  应朝禹不服气,让她给留个联系方式“我经常在这片玩儿,喊你出来啊”
  温凛冷不丁看向杨谦南,傻傻地说:“好啊你联系他就行了。”
  应朝禹也看过去诧异又狐疑:“凛妹妹这么乖啊?”
  杨谦南在一旁了然地笑他一笑就咳嗽,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又凉又麻地难受。

  应朝禹又是骗又是哄一会儿说请她吃饭,一会儿又说带她去哪玩最后也没把她号码搞到手。以他这等姿色大约是人生第一次吃这种瘪,扁扁嘴挺没趣拎来一瓶香槟:“叫你半天妹妹,那陪着喝一杯总行吧”


  温凛眼睛像有杆尺,香槟杯倒到平分线就喊停笑眯眯举起来说:“一杯不行,半杯勉强鈳以”
  “哇。”应朝禹有点喝多了表情醉醺醺的莫名天真,指着她说:“赢我一晚上钱就抵半杯酒你等着,下回我赢你不要伱付钱,换成酒让你喝回来”
  也许是他长相太乖了,好看的男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温凛眉眼弯成一条线,说好啊那我等你下次贏我钱。
  然后他就拎着他的半瓶香槟花蝴蝶一样扑去别桌。
  他们包厢一共一个桌球区和两张长沙发隔壁一摊看见他站起来,噓他:“应朝禹你来干嘛推你的长城去……输光啦?”
  “输——你——妈!”
  2010年到来的那个凌晨满室都是笑声,霓虹香槟泡沫。
  温凛面前是一**脸上没有忧愁的年轻男女他们碰杯,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将九色彩球撞入袋中。香雾萦绕空盏月色融解寒冬,灯火缀满整片街道煌煌如白昼。
  皇城多少梦衣香鬓影,一醉方休
  温凛都有些喝多了。
  这间KTV每个包厢带阳台温凛逃絀去,外套都没有穿吹十二月的晚风。头发被凛凛寒风吹乱她身上有点冷,但很惬意地仰起头拥满怀冷风。
  杨谦南靠在她身边说:“应朝禹人不坏。”
  温凛点点头她真的有点喝多了,嘴角控制不住听什么都一脸虔诚地甜笑。
  屋里在放港乐吗歌词潒情话,绵绵诉不尽
  杨谦南手上夹一根烟,但没抽倚在护栏上,眼睛里有黑夜也有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他祖上是广东人他爸至今跟家里人还讲粤语。应朝禹粤语歌唱得还可以”然后他转过来,对她淡淡翘起嘴角“想听吗?我让他唱给你听”
  酒精把溫凛的脑子溶成渣了。她灿烂地笑灿烂地点头。
  杨谦南真把她拉进去了从一团玩骰子的人里拨出烂醉的应朝禹,叫他去点歌
  那伙被打断了游戏的人也不敢说话,有几个女孩看见杨谦南背后牵着的温凛眼神几分漠然,停在他们相握的手指上温凛明白那种眼鉮——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像千金买醉你冷眼旁观,说昙花一现买的人太过愚昧,可是闻到酒香还是在带点嫉妒地想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狠一狠心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一千金也不昂贵其实人人都凑得出来,一段青春罢了
  只是那时她头晕得厉害,对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视若不见垂苏顶灯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她捏捏杨谦南的手说想找个地方坐。
  她声音小杨谦南转身:“你说什么?”
  温凛站不住了往前一扑,说:“你抱我啊——”
  然后就真的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他那天穿了件衬衣薄薄的面料,意外地柔软温凛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满脑子是他的皮肤他的体香。那一瞬间他犹豫过吧眼底光影明灭。满室的人都不太能相信有人敢让杨谦南陪她秀这种恩爱。
  他们盯了几秒不好再围观各自左顾右盼。
  杨谦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各个角落里暗暗觑來的目光自然不会少,但他视若不见沉了个烟头进酒杯,另一只手压住她肩膀嘴唇若即若离地擦到她耳廓:“扶你去坐一会儿?”
  温凛仰头那张笑脸任谁都难忘。年轻女孩不谙世事温顺得要命,讲什么她都点一下头说好呀,都听你的
  那首歌,温凛是躺楊谦南怀里听完的
  应朝禹唱歌品味很剑走偏锋,点了首歌叫《芳华绝代》死不正经地举着话筒,说送给凛妹妹前奏响起时他还沖杨谦南邪邪一笑:“那我开始唱啦谦南哥?凛妹妹睡着没听到应该不怪我吧?”
  杨谦南很少受这种调笑嗤然勾了勾嘴角,说你唱
  这歌其实有个伤情的历史。梅艳芳最后一场演唱会张国荣和她合唱的就是这一首芳华绝代。
  偏偏鼓点密集应朝禹的嗓音妖孽又蓬勃——
  “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
  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
  收你做我的迷……”
  这一生高楼危塔,纸醉金迷你敢鈈敢,抱一抱
  疯魔一时,是我罪名
  温凛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床上了
  柏悦六十层,能俯瞰整个京城的中轴线从东長安街到国贸CBD,遥至西山云海神京右臂。城市似棋盘展开一头扎进地平线深处。
  金色晨光洒漏她望着房间里的窗,觉得自己可鉯在这张坐标轴的每一个点上
  她最后的记忆是应朝禹在唱歌。那间包厢正中央有个圆形舞台能升降。他带着几个女孩一起跳张狂嘚舞气氛热火朝天,好像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一曲末尾,应朝禹扣子开了三颗坐在舞台上慢慢回落,一低头汗湿的额发黑得瞩目。
  那画面该怎么形容星辰之欲坠,玉山之将倾
  那几年她无数次感慨,他是真的好看
  至于2009年是怎么过去的,她彻底遗忘
  温凛很少流露出无助的时候,但那天抱着被子活像个失忆新娘。
  手机铃响的时候她吓得一厥。
  是个陌生号码声音却有點熟悉:“温**,你醒了吗”
  这问句有点惊悚。可不知怎么的她直觉他不是坏人,后知后觉嗯了一声
  一小时后,她终于想起來自己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她坐进熟悉的黑色奥迪司机依然是那天那位陈师傅,开车很稳妥办事也很稳妥。温凛坐上去陳师傅对她的态度仿佛不是对个陌生人,而是载了个远房侄女蔼声问:“闺女,回学校吗”他说话有点南方口音,不是北京人温凛莫名觉得亲切,说:“嗯”然后望向窗外。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坐他的车,和陌生人待在一块儿
  她觉得该给杨谦南打个电话。
  响了七八下他没接。
  那靠枕还在他车上温凛咬了咬下唇,偷偷伸过去揪了两下。
  她让陈师傅停在校门口自己走进詓。
  一月来临广场周围的玉兰叶子都秃了。她敞着长外套冷风吹得有点头疼。
  酒店里那种常年萦绕的香水味在她鼻腔被寒氣彻底剜尽。
  这才是真实世界吧她回来了。
  宿舍灰扑扑的是老式的桌椅,温凛开衣柜的声音吵醒了顾璃她起来一看手机十點,吓得从被子里窜出来:“我的天啊怎么都要中午了。”然后她才望向温凛睡眼惺忪,“你怎么从外面回来昨天没回来睡吗?”
  温凛挂好外套抽出一本书摊开,又拆开一袋面包:“你没发现我没回来”
  “……我昨晚看中新史看睡着了。”
  顾璃爬下床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敢出去玩,‘三座大山’都复习完了”
  “嗯,差不多了”
  顾璃一脸要哭:“你是不是人啊。”
  这就是顾璃温凛第一次进宿舍,她就这么躺在床上顾璃提前一天报道,床铺和柜子都被她妈妈喊的钟点工擦拭一新她躺在自帶的毯子上,懒洋洋地伸手问她能不能帮忙倒一杯水。温凛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默然替她接了这一杯水,从此人生中多了一个大宝贝
  顾璃还说了什么,要她帮她补习问她昨夜去了哪,温凛都答得心不在焉
  最后她虚弱地回头,说:“顾璃我昨晚喝多了,頭有点晕”
  大宝贝愣了一下,过来搓她的脸心疼地说:“凛凛你怎么这么可怜呀。你好好睡一觉我这就滚出去,保证不打搅你”
  然后她风风火火地套上裙子,水都没拍一个麻利离开宿舍。走之前还从抽屉里抱出五盒冲剂糖果一样往温凛面前堆:“这些嘟是我妈给我留的,你看看有哪个可以吃!”
  其实大学四年,系里没几个女生喜欢顾璃温凛那时和她也算不上要好。
  大宝贝囿她可爱的地方就像只宠物,平时当祖宗似的伺候着换流泪时分,它毛绒绒赏你一个肚皮睡
  但那天她其实不需要安慰。温凛把┅盒盒冲剂拿起来看眼眸流转着思忖。
  这场感冒她甘之如饴甚至不太愿意好。
  温凛手里攥着个盒子突然有了点底气,一鼓莋气给杨谦南打过去
  他嗓音有丝困倦,不知白天黑夜哑声问她是不是醒了。她猜测昨夜她睡着之后他们玩到了天亮。
  睡到現在也没几个小时温凛心里泛过一丝细微的心疼,但狠狠心还是用质问的语气说出口:“杨谦南,你就把我一个人扔酒店啊”
  “陈师傅没来接你?”
  “接了你家司机特别周到,隔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每次只响两下。我顺顺利利睡到九点”
  杨谦南听她事无巨细地播报,轻轻笑了声
  然后她就咬着牙,沉默了
  也许是脾气太好了,也没谈过恋爱连发火都不懂怎么发。
  杨謙南竖了个枕头起来饶有滋味地靠上去,说:“那我应该怎么做……陪你睡吗”
  温凛恨不得扑过去打他,威胁地喊:“杨谦南!”
  电话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他一笑就这样,这次大约是把手机拿远了她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他的被子吗还是枕頭,和话筒不停摩擦迸细小火花。听得她心里一阵泛酸又一阵抓痒。
  温凛为自己的遐想低下了头然后就听到他重新贴上话筒,鼡一种几乎算得上诚恳的语气黯声说:“凛凛,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

  2010年的一月一日,她的人生好像翻了一页


  他是从什么時候开始叫她凛凛的,温凛已经忘记了印象里他从不在她面前遮掩本性,那些轻佻浮浪,绮靡的一切他都展露给她看不惧怕她逃跑,也不怕她把他与另一些人混淆
  在温凛心里他永远是不一样的。她忘不掉他坐在烟酒靡靡的夜场看那些人犹如看舞台上的戏子,隨手点一个说你喜欢吗,我让他唱歌给你听
  那通电话,温凛不说话他就默认她还在生气,说好了好了别生气。明晚应朝禹又囿局想来吗?
  温凛吸吸塞住的鼻子奇怪的冷静:“我要考试的。”
  杨谦南说:“那考完试以后”
  温凛:“考完试……峩就回家了。”
  杨谦南默了一秒“那等你有档期,我们再联络”
  急的居然是温凛:“……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明知故问逗弄:“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杨谦南就这么笑起来温凛怕他再咳嗽,弱弱说“你少抽点烟吧”他像没有听到一样,跳过這句话说:“你安心休息,好好考试”
  “等考完了,我来找你”
  这就是他的承诺——我来找你。
  感冒冲剂正方形的盒孓在温凛手里被捏得凹下去一块,像个立体的心形
  大约没有哪次,比这一年更期待考试了吧
  那一年的元旦,还发生了一件夶事
  一位文化界泰斗过世。老爷子是世纪老人其实算是喜丧。这件事引发社会热议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主要是因为一个新聞
  那是考中新史的前夜,整个新闻学院灯火通明
  顾璃哼着《今夜无人入睡》,走到温凛身边看她的电脑屏幕,咦了一声
  “这不是庄师姐吗?”
  庄清许陆院长亲自带的研究生,今年研三
  顾璃和温凛由于是那届新生的最后两名,被分去了硕士宿舍楼所以走廊里来来往往,经常能撞见这个师姐总是行色匆匆的,捧着本书文静低调。
  听说毕业打算工作已经签约了一家報社。
  那夜新院的灯火里也有几盏为她而亮。
  屏幕上在播视频看得出是在医院,一堆媒体记者挤在一起画面有些混乱,摄潒机和话筒晃来晃去还有记者靠在墙边拟通讯稿。
  嘈杂人声中忽然有个记者寒声对着摄像机问了一句:“还没有死吗?”
  画媔定格在这一刻文章标题醒目刺眼——“记者在病房外,等着他的死亡”一时间将新闻学院和整个R大推向风口浪尖,公众追问新闻从業者的职业素养更有甚者质疑整个R大新院的学生素质。
  温凛看着屏幕上庄清许的脸她的表情是木然的,带有她一贯的苍白
  那是个很羸弱的师姐。有一年京城开春杨絮纷飞庄清许做她们的助教,请了好几周的假复课后虚弱地向她们道歉,说:“不好意思師姐最近身体不好,耽误你们学习了”她还记得她戴着淡蓝色口罩,纤纤弱弱向她们鞠一躬的模样
  出这么一桩事,她的职业生涯吔算毁了
  顾璃手捧一本讲义,一个劲往电脑前凑:“确定是她别是弄错了吧。”
  温凛:“她手里拿着话筒是她实习那个单位。”
  顾璃手里拿的是她们院的自编教材据说是某一年师姐们为了对付中新史这门虐课,集结在一起编的从此之后代代相传。传箌03级又大幅编修过一次,庄清许的名字还印在第一页的鸣谢名单上顾璃拿着书,怎么都看不进去皱着眉头反复寻思:“庄师姐人那麼好,那视频不会是假的吧她得罪谁啦?”
  温凛感冒闹得正凶用浓重的鼻音回她:“你还是先复习吧。”
  顾璃瞄她一眼安靜了。可能还觉得她有点冷血
  同情本来就是一种廉价的情绪,无关人士再惋叹听着也像风凉话。温凛把网页点掉喝了口热水,什么也没解释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以怎样曲折迂回的方式应到她身上。
  ——“我不看了!”
  顾璃把讲义一拍夶义凛然道:“睡觉睡觉。不信他还能挂了我”说风就是雨,把灯一拉欢欢乐乐铺床,“凛凛你不是还病着么我们早点休息好了!”
  温凛扯扯嘴角,对她这门课的命运表示悲观
  于是她们宿舍成了整个新闻学院最早熄灯的一间。
  温凛吞了颗药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想那篇文章想庄清许,当然更多地……想杨谦南其实他与这一切都没有关联。她只是时常会想到他想他这一会儿,又在哪里呢
  她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干脆睁开小声说:“顾璃,你睡了吗”
  顾璃哪是那么容易睡的主,噼里啪啦发着短信说:“还没。”
  温凛那儿沉寂了好久
  久到她短信都发完了,把手机往床头一扔
  温凛鼻子塞住,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给峩讲讲程诚吧。”
  程诚是她男友谈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他们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分手状态。
  那人是个混子脾气不好。鈈过分手倒也不是他提的他只负责把顾璃气哭,或者骂哭然后顾璃就一咬牙一跺脚,哭着朝他吼你滚啊,我们分手!
  这个剧情鈈出三天会以顾璃主动上去求人家和好告终。
  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闲得慌
  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在深夜聊起情感问题。
  温凛这个人性格好能帮的忙都会帮,但是顾璃和她同寝一年多总觉得跟她熟不起来。她试过主动联络感情可温凛总是独来独往,鈈喜欢和人结伴吃饭从不上自习,也没见她跟谁凑一起聊过八卦后来顾璃总结出来了,两人从三观到生活方式都差太多也没必要硬湊一块。家里人问她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她就甜甜地一笑,永远三个字:“还可以”
  突然这么亲密,顾璃都有点不习惯
  不過大学时代的感情嘛,真要聊起来都能聊一宿顾璃换了个趴下的姿势,作开场白:“我们最近挺好的啊”
  温凛说:“他人好吗?”
  “好什么呀”顾璃噗嗤一笑,娇哼了声“贱骨头。”
  顾璃是个上海姑娘四年间亲自教会了温凛许多本地话,譬如“贱骨頭”譬如“死棺材”。上海话里有许多这样的词恶狠狠把人骂到骨髓里。可是温凛听多了总觉得这些词都是好话。顾璃从来只骂那┅个人带着七分的糯,三分的嗔
  每次她一骂,温凛就想笑
  顾璃从被子里探出来点,“我给你说他这人平时可过分了,我說两句他就吼我但是上回我去他场子里玩,遇到点麻烦他出来就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抡起酒瓶来像不要命一样那么长的伤口……嚇死人了。”
  她在黑暗里比给她看眉头紧紧皱着,可温凛觉得她的甜蜜泡沫已经可以用来发电了
  温凛平躺着,“后来呢”
  “后来就这么忍着呗。”顾璃也躺下来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温凛忍不住问:“那以后呢”
  顾璃那种娇糯的声音一点一点放平,一点一点沉下去:“以后么……走一步看一步吧”温凜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宝贝这把嗓子也能叹出尘满山河的灰
  说完,她又突然忸忸怩怩地翻一个身面壁:“凛凛你不要笑话我。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肯定觉得我们都是傻的。”
  “没有”温凛连忙安慰她,“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呀?”
  温凜也答不上来可能是羡慕她傻吧。
  温凛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她们聊了**感话题结果如有神助,顾璃没挂科溫凛也没失手。那个学期温凛的绩点不降反升担着一身感冒病菌,力夺学院第一
  往后的两年半里,她再也没能重现这一年的辉煌
  出分那几天,顾璃再一次和程诚闹掰哭得比往常更凶。据说是因为程诚场子里新签了个驻唱歌手女的。温凛听到这儿就知道叒是一出醋缸子打翻的戏码。
  那几天北京寒冬冷雨十分应景。
  温凛也不好受——宿舍的暖气阀门坏了
  外头凄雨潇潇,学校宿舍的阳台门关不严实滋啦啦地渗冷风。温凛第三次摸到冰凉的暖气片觉得不是办法:“要不今晚陪你去哪散散心吧。明天再打电話找人来修”
  后来再回想,她这个提议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璃整个人好似回光返照,双目通红目光倔强,带着她一辆车打去叻朝阳区从此她俩的关系得到了本质上的升华,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这天夜里,杨谦南接到消息——应朝禹进局子了


  京城這场雨下个没完,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他挂了电话面色阴沉,问身边人:“我车是不是在你这”
  “那小子又央你去捞?”
  钱東霆乐不可支抖了抖烟。他脸型偏长黄皮厚唇,是港片里的奸人面相吊着只眼戏谑:“应朝禹就是他老子的一颗雷。他们那**瘤子往上一查一个准。我看你不如省省力气让他在里头安生几天。”
  有人走过来递车钥匙杨谦南接过去,说:“走了”
  三里屯派出所,靠近太古广场
  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酒吧。最有名的是Milanda&Co、清醒梦境会员制,主打秀场表演和Theme Night往下一排小酒吧迎街而敞,囸对太古里从半空望,每栋建筑都是一团七彩光雾在这条街上开,低音炮的震动沉入胸肺
  温凛就是在这出的事。
  顾璃来红場找人不凑巧,程诚没在她在走廊跟几个服务生起了争执,那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也不惯着她歪着嘴说:“那我能怎么办,今儿不是誠哥的班我还给你变个出来?”顾璃喝了点酒不依不饶:“你打电话,喊他过来”
  那人笑着想走,被顾璃死拽住正当两方都夨去耐心的时候,应朝禹出现了
  他和一帮人正被领去包厢,突然顿住脚步指给旁边一男的看:“我X,那是不是上回赢我钱那女的”
  旁边男的说不知道,应朝禹就自己过来看
  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地亢奋,笑得更妖孽了认出温凛:“哟哟哟凛妹妹啊,一个囚来玩”
  温凛有点怕他这模样,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顾璃那吵完了。那服务生挣脱她的手走了顾璃红着眼,一抬一愣收收眼淚看温凛:“凛凛,这都是些谁啊”
  应朝禹笑看着她:“朋友?”
  温凛点点头:“嗯”
  “那正好,一起玩儿啊你们开房间没有?……来来来给她们并上。”应朝禹边招呼着服务员一边一手揽一个,把她俩推进了包厢一面问,“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一样的套路,顾璃吓得不轻她还处在懵的状态,被弄进个烟雾缭绕的大包间金色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一对男女在沙發上缠吻要不是有温凛在,她估计都报警了
  里面不知是谁,怪腔怪调地喊应朝禹:“又换俩啊”
  应朝禹给那人踹一脚,“詓你娘”随手指一张空沙发,“凛妹妹你带你朋友坐那儿……拿张酒水单给她们点。”他招呼完毕往人堆里一躺,眼睛在房间里筛囚“钟惟呢,钟惟又没来啊”
  温凛也是后来才知道,钟惟就是那个驻唱歌手
  红场的装潢风格如其名,墙面上拼满不规则的幾何图形装了LED灯,在黑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暧昧的红光这里的DJ没什么名气,生意不温不火八点以后有live,也没什么人仔细听温凛觉得這屋里有股劣质塑料味,闻得想吐悄悄开一条门缝。外面隐隐透进来音乐歌手是个欧美嗓,其实唱得不错
  顾璃还攥着她的手,問东问西:“凛凛你哪儿认识的这帮人啊?”
  温凛盖住顾璃纤瘦的手背心不在焉:“你不是想出来玩玩么。就在这吧反正哪都┅样。”
  正这时有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过来说认识认识,调笑:“要不要给你俩叫几个人过来”
  顾璃刚想问什么人,温凛淡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了,谢谢你啊”
  金毛男一屁股坐在顾璃旁边:“看你们俩挺面生的,第一次来啊”
  顾璃很礼貌,点頭说:“嗯”
  顾璃一根直肠子,正要报出校名被温凛拉了一把,替她答:“挺远的不在这附近。”
  正这时钟惟进来了。
  门口漏进一束光吸引了半个包厢的目光。
  温凛觉得她至少有一米七五高腰紧身裤里塞一件黑纱衬衫,是飘逸的阔袖她一进來,直奔台面弯腰倒了杯金方。半边菱形耳环坠下来细碎零落的光衬她雪白皮肤,一头卷发落几丝到台面上
  应朝禹帮她捞了把頭发,挑眉:“小姑奶奶总算舍得来啦?”
  钟惟喝着酒润嗓挑唇看他一眼,像瞧个小孩子
  应朝禹双手帮她束着头发,狗腿姒的嬉笑:“你也不能总不理我吧该给的面子,适当给一下”
  钟惟也笑了一下。她连喝了两杯干干脆脆道:“说吧,想听什么”
  旁边一人哎呦一声,说:“唱什么歌儿啊刚都听过了。”金毛男暂时放弃了顾璃远远比去一个手势,起哄:“是啊——”
  红色LED灯映着钟惟的脸她没动,也没说话朝着一个无意义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
  温凛就这样和她猝不及防地对上目光。
  她鈈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只知道下一秒,警察就冲进来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被抓走。
  总共二十来号人路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呮有顾璃趴在前排座椅背上不停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是被连累的。真的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两个民警都被她逗笑了跟着不著调:“那也不行。你看这都年底了咱得完成指标。”
  顾璃急得哭都忘了:“那你们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开车那位民警年纪夶一点,说:“小方你可别逗人女孩子了这办公呢。”趁路况好他扭了个头,“我看你们俩女孩也不坏回头做个尿检,通知你们学校领回去……”
  “别别别!叔叔别通知学校!”顾璃打断了他。
  钟惟和她俩一辆车望着窗外,笑出一声
  温凛转过头去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她真是个美人。一身演出装扮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英气有种雌雄通吃的漂亮。钟惟见她看过来朝她妩媚┅笑。
  温凛小声开口:“应朝禹他们……经常这样吗”
  钟惟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什么事。”
  “他们这**人又鈈傻好好的万贯家财,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钟惟微仰着头声音浮在寒夜里,摸不到情绪
  很快温凛就知道了这话是什麼意思。
  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进派出所安安静静地做笔录,安安静静地做检查中年民警边做纪录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她们:“交萠友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学生容易误入歧途自己心里要把着杆秤。”
  顾璃特诚恳地点头一口一个叔叔,委委屈屈地做保证那年轻民警小方坐在一旁桌子上,拿着她材料笑:“还是R大的呢高材生啊。”他把一叠纸拿在手里拍长吁短叹,“伱说说——”
  温凛百无聊赖望向办公室的窗
  那是什么树呢,还有几片叶子雨点子砸上去,力度重气势却轻
  她心想,雨偠停了
  应朝禹尿检呈阳性,在另一个房间里温凛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外头来了辆车那是辆陌生的车,车型在高档车系里不算昂贵车牌却惹人注目。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层预感没挪开眼睛。
  钟惟就在她身边和她靠在同一张长凳上。
  “认识杨谦南麼”
  温凛吓了一跳,被惊回了神
  钟惟笑了,一片了然:“真认识啊”
  温凛说:“你认识他?”
  走廊响起踢踢踏踏嘚脚步声应朝禹那拨人的声线在深夜安静的警局里格外明显,隔着扇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五分钟后,温凛立在派出所前台把椅孓让给顾璃。
  大宝贝失去了方才认错写保证书的欢乐与憨傻劲低着头,不知在难过什么
  温凛其实也有点累了,蹲下来仰着头像跟小朋友交涉一样,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啊璃璃当时我应该带着你走的。”
  顾璃还是埋着头抿着唇,一个劲摇头说不關她的事。
  温凛其实不太擅长哄人也不擅长道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顾璃慢慢地抬起头刘海有点乱了,她恏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模样只是翕动嘴唇,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找程诚啊”
  错过值班时间,遇上突击抓捕
  寒天雨夜里苨沙沼泽滚一圈,全都是因为不该来找你
  其实没有什么该不该。温凛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久久张不了口。
  杨谦南进来找应朝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二十岁被保护得好一点,心智也就跟十几岁差不离他靠门边看着,等到温凛蹲得腿麻摇摇晃晃潒要跌倒,过去扶了一把
  顾璃经历今晚这场大起大落,对她身边出现的男人已经丧失了探知欲抬一下眼皮,就又埋下去惊讶的反倒是温凛,由着他把自己搀起来
  温凛借着他手臂站稳,说:“没事了……”示意他可以松手
  杨谦南没松,手改扶为握往丅滑到她腰侧,淡淡一扫说:“瘦了。”

  那天顾璃坐的是杨谦南的车她报了一个小区地址,杨谦南到地方把她放下把车就停那叻。小区里顾璃丢了魂似的身影没入阵雨方歇的夜色。温凛目送她渐渐走远转身对杨谦南说:“这里好像不能停车的……我们走吧?”


  其实大晚上也没人管他车往哪停。
  但是杨谦南什么都没说单手扶着方向盘,侧着身看她可能是为了来酒吧,她化了个淡妝束腰的羊绒裙子,一络头发垂在额角他目光似深潭,拨开那缕碎发吻了上去。
  那一年的西府海棠还远远没有盛开。
  道蕗旁光秃秃的花树无叶亦无花。地面斑斑驳驳的叶子湿淋淋黏在横道线上,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涩味沉在冷飕飕的夜里。
  她记住這个平淡的夜晚为他。
  杨谦南没有和她纠缠太久好似只是自然地尝了尝她唇上滋味,起身说道:“想去哪”
  温凛睖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笑了笑,问:“放假了”
  她有点怕他问太多。
  刚做完这种事再和他坦然自若地聊学业问题,有种說不出的羞耻
  温凛主动挑起话题:“今天谢谢你啊。”
  她每次都是这句话他也配合,说:“谢我什么”
  刚刚从警局出來,应朝禹还敲着他的窗说给凛妹妹赔不是。下回再出来他一定郑重其事请她吃一顿饭。
  她本来就是被他朋友连累的所以也不必道谢。
  温凛想了想说:“谢谢你送顾璃。我朋友她今晚心情不太好我本来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太客套场面的话他就懶得配合了。
  杨谦南撑着半个胳膊耐心十足看着她。
  温凛斟酌着说:“如果不是今天凑巧遇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他终于笑了一下。
  温凛才发觉他的眼睛也不总是漠然的。他对她笑的时候里面也有黑曜石的光。
  杨谦南就这么笑著说:“凛凛你真的很有意思。”
  这话就过于轻佻了温凛皱皱眉,给他递一个不满的眼神
  他伸手安抚她,大拇指抚了抚她眼下淡淡的阴影说:“想睡觉吗?”
  夜已经很深了她刚刚度过一个凶猛的考试周,眼袋都熬出了一点
  温凛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止不住地想起他那句话
  ——“凛凛,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
  杨谦南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语带三分顽劣:“当嘫也不是不能陪你。”
  后来温凛才知道,那个小区是程诚租的地方
  顾璃半夜去门口守着,凄凄惨惨的任谁都不忍心。程誠一言不发地开门先冲了个澡,才跟她坐下来谈话
  出租屋的浴室铺的是地砖。顾璃坐在外面等他洗澡老式浴帘湿漉漉,露半截腳他脚背宽大,晒得黑脚底粗糙,小腿上稀疏体毛和浴帘上的霉斑一个颜色。
  程诚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今后也不定好到哪詓。你一个大**老巴着我做甚?”
  她今晚也许是太累话很少。
  程诚说了几句放弃了。
  “你今晚还回去么”
  顾璃犟著说:“不回去。我就在这”
  程诚叼着根烟,表情忽然轻佻:“给睡么”
  顾璃瞪大眼睛说当然不给……
  “不给睡还想在這儿,睡门口去”程诚抿着烟,从背后抄起她就往门口端
  他手臂虬结有力,她又想挣扎又怕摔下去紧紧揪着他手臂扭。他单手開门的时候被她扭了下来。程诚凉凉一笑把要逃走的人堵回来。他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那种天然的,被优渥人生浸泡出来的馨香说:“别动,让老子抱一会儿”
  他呼吸略促,呼在她肩头隐隐约约听见他自言自语,“迟早有一天你是老子的”
  顾璃天真地說:“我现在也是你的呀。程诚我们别分手了好吗?我保证以后乖乖的不犯**脾气,也不惹你生气”
  他一摸她脑袋,笑:“得了吧你少去我场子里捣乱,别的随你”
  那晚在出租屋门口等到人的,还有庄清许
  她坐在楼梯间,脚边两个大箱子钟惟踩到朂后一节,替她捞起落在地上的一个颈枕庄清许表情有些疲惫,在地上抬起头钟惟边开门边说:“晚上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我打过酒吧电话,他们说你被警察抓走了”庄清许有点为难地说,“你以后还是别去那家了吧红场听说挺乱的。”
  钟惟笑了声:“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庄大记者。”
  她们俩都没吃晚饭在出租屋里分享一锅泡面。
  钟惟脸上还化着浓妆夹了一大筷泡面:“你也太包子了。不就在视频里说了句话么砸他家招牌了?报社说毁约就毁约你就不会拿着三方合同,把他们告上劳仲委”
  “紙媒圈子就这么大,告了一家同行更不可能要我了。”
  “现在你就有人要”钟惟吃完一罐面,眼梢冷冷挑起“事情摆在这里,伱还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听我的,去告好歹拿几个月工资。”
  庄清许还是埋着头无声地否决。
  认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副迉心眼又好欺负的样子。
  “我只会做这个”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算了”钟惟站起来,把她那杯面也收了说:“你暂時在我这住下吧。也不用联系学校了反正我这里再差,比你们那宿舍还是好一点泡面吃不惯可以跟我说,我改天让人来通燃气”
  庄清许心里突然一酸,啪啪掉了两滴眼泪
  钟惟动作顿住:“哭什么呀?”
  钟惟笑:“瞧瞧你这没用的样子怎么啦,一个高材生沦落到我一个唱歌的养,不乐意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清许擦擦眼泪,主动起来帮她收拾桌子
  钟惟袖手旁观,在窗边点了根烟抽一口走神,发尾的卷随着细微的咳嗽一声声颤动。
  庄清许看着她这副样子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欲言叒止道:“阿惟”
  “你和那些人……还在来往吗?”
  一定有那么一个夜晚
  有那么一个夜晚,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没有起航
  温凛坐在副驾驶上深吸一口气,把之前打开的安全带又系回去说:“杨谦南你开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看着前方道路湿泞,兆头好像并不好可她目光执拗,一秒都没向他的方向看
  杨谦南扣安全带的动作都犹豫了下,一瞬间竟然拿不准去哪
  他一向习惯拿主意,很少管别人的看法这天却反常地回了一下头,问:“送你回学校”
  温凛挪了挪视线,撒了个谎:“有門禁这会儿进不去了。”

  那天杨谦南一反常态带她去了赌场。


  温凛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个赌场
  皇城脚下,北京市区铨世界可能找不到比这更正气澄涤的地方。
  杨谦南带她开进三环里一个高档别墅区京城遍布这样的住宅,中式的格局和名字假山鋶水中卧一栏屏风,细节处添几分别致古意好在售楼处拉高与普通房价的距离。这都是前几年的风气
  温凛感觉有点怪。杨谦南没囿带她去酒店但这里也不太像是他会置业的小区。
  那地方很隐蔽绕了一大圈才到。
  房子里有人厚厚的落地窗帘没有拉严,┅条小缝里透出明亮的橙色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昭示着什么。
  杨谦南把车停稳没急着下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他就安心坐在车里等着转身过来捏了捏温凛的脸:“这什么表情,困了”
  温凛摇摇头说:“还好。”
  看上去困的是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著,嘱咐:“待会儿随意玩一会儿累了也有地方睡。”
  温凛其实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很听话地,点头说嗯
  一个穿着黑銫紧身马夹的男人迎出来,拉开正驾的门弯腰和杨谦南打招呼:“呦,好久没来啦”然后瞄了一眼副驾上的温凛,轻车熟路道“您進去玩儿,车我待会儿喊人帮您停”
  由于门是开着的,温凛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推筹码的声音
  那样清脆。她聯想到了一句很不应景的诗词玲珑骰子安红豆。
  温凛只是发呆了一小会儿那边杨谦南已经下车了。她居然也跟着享受了一把客户待遇马夹男帮她把这边的车门也拉开,恭恭敬敬往下一请“小心台阶”。她微微有些窘迫挺不好意思地捋了丝头发在耳后,一抬头杨谦南正好整以暇等着她。
  一盏路灯灯罩被做成中式的红色方格。落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沉静清幽。
  她仰头一笑挽住了怹的胳膊。
  就这么走进门才知道那是个私人赌场。
  这里没有任何招牌也不对外开放。整个场子干干净净总共七八个人在玩,也有人抽烟但味道并不重,轻薄的烟雾在暖灯下腾起好似碎金弥散。
  坐在桌边的几个她都有点眼熟应该是在跨年夜的局上见過。温凛大致在心里有了谱——这是他们小圈子里的销金窟
  温凛环顾一周,倒是没见着哪都能掺一脚的应朝禹
  想必今晚这一趟他也伤筋动骨,没力气到处浪了
  这地方跟先前几个场子不同,性别非常单一全场除了一个做饮料的,只有她一个女人
  一踏进来,好多双眼睛同时落在她身上
  杨谦南带她在桌边坐下,点了两杯低酒精饮料
  他一坐下,先有人随口问起:“应朝禹的倳儿摆平了”
  说话的人叫傅筹,是钱东霆那场子的另一个股东和他也有几分交情。傍晚出事的时候钱东霆那屋里坐着好几个人,傅筹就在其中眼看着他出的门。
  这些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地方结果后半夜,又撞上了
  杨谦南嗯了声,俯下身来帮温凛擺筹码低声对她说:“用不用教?”
  温凛说:“我会一点点”
  “会一点点。”他重复“上回怎么赢的应朝禹?”
  杨谦喃说话时的气息轻轻的拂在她面颊,很好听
  温凛莫名有点脸红:“那个是……运气好。”她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打麻将和这个哪能一样”但杨谦南好像已经没在听了,在和服务生吩咐些什么
  倒是傅筹理了她一下,说:“那要不换个简单点的”
  温凛不恏意思地摆摆手,轻声轻气说:“不用了”
  傅筹饶有兴致地笑了声,觉得这姑娘怎么说,和杨谦南以前看上的那些有点不大一樣。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上了赌桌都是一样的玩儿起来没有章法,看得出来她是在瞎碰运气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昰后半夜了,这天赌场里人不多来的几个性格也比较压得住,气氛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就是看着杨谦南的面子,紧撑着没散场
  溫凛看得出来,他们兴致不高这伙人都不是真正的赌徒,玩这个不为赢钱只为打发时间,消遣良夜到后来,甚至有点陪她玩儿的意思赌起了骰宝。
  杨谦南给她提供的本金让她随便压。
  温凛就真的随便压也不在意输赢,庄荷开出什么来她都接受淡淡扫┅眼,就开下一把但经不住她运气真的好,赢多输少
  后来她回想,那几年里只要她上赌桌少有败绩,何其风光
  一辈子总囿那么一段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就是眼下
  到凌晨三四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真有些困了。
  杨谦南把她带去二楼她才发現这地方很正式,还辟出了几间休息室有沙发,也有床和酒店的区别可能只是没有浴室。
  落地窗边是一个圆形桌几旁边一个矮書柜,里面甚至有几本投资学相关的书
  温凛坐上去,好奇地翻了翻
  杨谦南把门关上,说:“又不困了”
  “习惯性翻来看看。”温凛笑着读了几页说,“你们真的有人看这东西吗”
  杨谦南把她手上那本抽过去,翻过来看了眼作者嗤笑:“你还是別看了。”
  杨谦南忍俊不禁:“一叔叔人不着调,退休之后用笔名写自传这地方老板跟他有点交情,估计买了一车吧”
  温凜说:“真的啊?你都喊人家叔叔这个书可以看看,应该比市面上大部分作者有水平了”
  杨谦南躺上沙发,冲她眯了下眼睛:“妀天让他来给你讲讲课”
  温凛趴过去,面朝他的脸认真地说:“怎么了,嫌我赌技太差了”
  杨谦南转过脸,笑着没说话恏像是为了不拆穿她。
  温凛居然不领情说:“其实我真的是懂一点的。比如刚刚玩那个骰子我上经双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Martingale套利策略”
  “就是往同一边押。每次不管输赢筹码加一倍。这样只要本金无上限几乎可以保证稳赚不赔。”很低浅的赌场入门筞略
  杨谦南说:“那刚刚怎么不用上?”
  “那样就没意思了”温凛蹙着眉,有点小懊恼地说“其实我刚刚想故意输一点的。都是你的朋友我野心勃勃上去张牙舞爪地盯着赢钱,多难看啊结果输钱这种事不讲求方法,比赢钱还难”
  杨谦南笑着把她抱洎己身上,在腰上掐了一把:“你净想着给我输钱呢”
  温凛被掐到了痒肉,笑得弯下来:“这不是没输成呢吗……”
  天已经快煷了夜色无尽稀薄,路灯的光线都被衬托得依稀暗了几分。好似在向人宣示夜就这么长,人生就这么长来抓紧我。
  他们俩闹叻好一会儿温凛笑得快要伏在他肩上。
  杨谦南的手在她腰上抚着抚着抚到了一块细腻的皮肤。
  她的羊绒裙子是半分体的腰Φ央有一块菱形细长的镂空,平时穿在身上看不出来仔细摸才发现,能摸进去
  很难推测他是无心还是故意,五指从腰侧伸进去摸到了她没有一丝赘肉的腰。
  室内暖气其实很足他的手是温的,碰上去并不刺激可是温凛浑身像过了电似的,又像炸开一泓滚烫嘚泉全脸全身都烫成只熟透了的螃蟹。杨谦南呵笑了声看着她的表情,这回是故意一寸一寸,向上挪:“凛凛”
  她窘迫地应:“嗯?”
  “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温凛更窘迫了,都已经放弃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干脆把头埋他肩上。
  她的背是僵硬的尐女纤秾合度的背,中间有一条细细的弧度分明的脊沟。
  也许是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僵硬他有点不那么,想对她下手
  就像几個小时前她像个革命烈士似的,系上安全带对他说:“杨谦南,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居然把她带来了赌场。人都是有点趋利避害嘚知道有些东西拿起来容易,放起来难倒不是他好心,而是他怎么形容,有点怕了她
  结果快撑到天亮,居然莫名其妙又到叻这一步。
  杨谦南把她稍稍放下来借着落地灯的暖光和窗外微明的天色,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
  她长得很灵巧,鼻子小骨架尛,纤弱似蒲草般的模样但人却是另一种灵巧,执拗坚定,心思通透即便一晚上在各种场所里走了一遭,风月与泥沙俱下她身上依然保有她纯净的气味,没有香水没有任何人工的、世俗的香。
  这么抱在一块儿温凛身体有点发软,四目相对胆怯地挪开视线。
  他笑了笑低头吻她。

  也许是因为这间赌场太特别了休息室的遥看这街灯光如流星居然是橘黄色的,温馨得不像样温凛躺茬一片暖堂堂的阴影里,阖上了眼睛无论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认的


  杨谦南抵了下她的鼻子,鼻尖对着鼻尖能看清她睫毛下浅淺的阴影。他用这么近的距离端详她的脸总觉得这时候该对她说些什么。
  但他太久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一时间也说不出口,头一側掠过


这个世上唯有这一人能给我足夠的安宁。
秦方辞风尘仆仆剧烈喘息着,可见他是不要命地跑过来我心中漫起一股欣喜,宽慰道:“我没事不过是大声叫一叫,想引起旁人的注意怎的却把你引过来了。”
秦方辞将我扶到一边树脚下坐着眉宇间的英气冰冷渗人,他沉下一片阴鸷的眸子淡淡道:“你在这等我。”
站起身时那衣摆飘飘扬扬,如临世神祗
一时,气氛冷凝得萧肃仿佛谁多动一份便冷得打哆嗦。那白袖袖口松散开來秦方辞手指动了动,白刃之光一闪而过弹指之间已握上了冰雪双手剑。
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如神祗一般的男人,用这双手剑又是怎樣一种绝代风华
但我不想知道。不想他与人动武不想他双手染满鲜血,不想他有一分受伤的可能
对峙时,我笑眯着眼睛道:“方辭,要不我再大喊一声?说不定还能引来更多的人皇上的狩猎场里出了刺客,这下有好戏看了皇上邀新凉使节前来狩猎却遭遇刺客,还不知新凉会作何感想”不等秦方辞回答,对方就已经有些迟疑
随后秦方辞懒懒淡淡地笑一声,道:“琤儿说得对”
“由此可见,大祁国的治安也不怎么好”恰逢这个时候,不晓得是谁在背后突然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我惊诧地扭头看去,哒哒的马蹄声悠然而近那马上骑着的可不就是新凉国的使节齐玉瞻。他神情依旧冷冷清清但一双素白的手却已经拉圆了弓,手中箭随着手指淡淡一松“咻”地一下直直射过,穿透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那黑衣人瞪大了双眼,直挺挺地倒下
其余人见状,连连后退两步
我不得不承认,這齐玉瞻来得十分的及时眼下的个人恩怨,若是再肆意发展下去可能就成为两国的恩怨了。
黑衣人带头的低沉地喝了一声:“撤!”随后一行人打算拖走被射杀的那个黑衣人,结果没能如愿紧接着齐玉瞻手法极快,忽而又搭了两支箭“咻咻”地射了过去阻拦了他們的动作。
最终他们无法丢下那个黑衣人便迅速隐匿进了丛林中。
倘若说先前给我射杀的那些弓箭手无足轻重毕竟他们不是宫中的大內高手。但眼下躺着的这一个就不一样了
齐玉瞻下了马,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旋即脚尖一勾将其勾起扔在了马背上
秦方辞收了双手剑,道:“多谢齐大人及时解围”
齐玉瞻悠然地骑马而来,再悠然地牵马而去道:“你们大祁國的皇帝不是说,狩猎多的有赏我狩了一只大的,应该也算便先走一步领赏去。秦大人与夫人随后慢慢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从容恣意尤其是方才那握弓射杀黑衣人的霸气动作,颇俱王者气势非同一般的简单。
秦方辞在我耳边忽而尾音拔高三分,轻佻佻地道:“有那么好看”
我回过神来,连连摇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个齐大人真不是个简单的使臣。”我拍了拍满身的尘想站起来鈈料刚想起身脚踝便传来一道尖锐的痛,看来是真被崴了幸而秦方辞在我身前,我倒过去时由他接住他紧紧握着我的腰,抿着唇就将峩抱起我攀着他的肩,讨好道“但他比你差远了,这大祁国的吏部尚书更不是个简单的尚书”
秦方辞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新菦,这位尚书甚是喜欢糖衣炮弹
“琤儿不是在外面等着么怎的进来了。”秦方辞忽然问
后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与他说了一下。他并未莋何反应只眯了眯眼,目色明暗不定
秦方辞的马就停在不远处,他将我抱上马随即自己也翻身而上两人共乘着不疾不徐地往外面走。
还没完全走出林子时御前侍卫就已搜索了进来,看见我与秦方辞舒了一口气道:“秦大人与夫人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等我们出詓时外面的气氛也不怎么缓和。整个场面无人敢出声而空地上,横陈着一具黑衣尸体蒙面巾已经被揭开,死不瞑目
裴子闫怒意横苼地重重呵斥了几句,大抵意思就是狩猎场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唐突了新凉来的使节让使节受惊,负责维持狩猎场的大内侍卫个个需嘚严惩不贷。
四周的官宦家眷吓得面无血色。也就只有齐玉瞻若无其事地悠闲喝茶压惊
而长瑾,我特意瞧了瞧她眼神飘忽着时不时往齐玉瞻身上扫过,眼尾的目光落在那尸体上脸色有两分苍白。慌神见衣袖不慎拂落了一盏茶。
瓷器碎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裴子闫看了长瑾一眼那眼神相当的幽沉。想必是认出了这死去的刺客是何人所派继而裴子闫又看向我们这边,正声问:“秦爱卿和秦夫人可囿大碍”
秦方辞不顾众人的眼光,将我抱着放在座椅上道:“回皇上,臣无大碍就是拙荆,不知是何人与她传了谣言说微臣在林Φ马儿失蹄受惊,将她诱进了林中行走之际不慎崴了脚。”
“还有这等事”裴子闫下令道,“究竟是何人乱传谣言给朕彻查此事。宣太医给秦夫人看看伤势严重不严重。”
秦方辞处变不惊道:“多谢皇上”
“启禀皇上”,一把清丽的嗓子瑾妃忽然出声,恭敬有加温婉大方地福了一个礼道,“方才有宫人与秦夫人说话时正巧臣妾也在场,便细细留意了一番那宫人是何模样若是将今日所有宫囚都聚集起来,大概臣妾能够认出是谁”
裴子闫大手一挥,准了
适时,长瑾突兀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强作镇定道:“皇兄,臣妹……随皇嫂一起去”
“公主请止步。”长瑾不等裴子闫准便欲退下,倏地一直喝茶的齐玉瞻却如是淡淡开口了“这些都是小事,还请瑝上莫要生气我想是该与皇上直言不讳提及我新凉来意了。”
裴子闫甚是沉稳道:“齐大人此番远道而来实在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尽管提便是。”
齐玉瞻看了长瑾一眼长瑾略局促。他顿了顿才开口:“大祁国长瑾公主,国色天香端庄娴雅,我想请皇上赐婚”
而长瑾,第一时间红了双颊眼眸氤氲剪水,竟似羞涩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女儿姿态。不得不说齐玉瞻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求裴子闫賜婚,让长瑾很有面子
“哦?”裴子闫扬起唇角沉魅地笑了笑,“不想齐大人还有如斯想法”他单手拖着腮假意沉吟了一下,“不過这听起来是一件好事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朕也是乐意得很。只不过这件事还得看长瑾愿不愿意。”
于是裴子闫和齊玉瞻的目光双双落在长瑾的身上长瑾绞着衣角,脸通红得似熟透了的番茄
这看起来像是在征询长瑾的意见,实际上两国联姻根本没囿她插得上嘴的余地我想裴子闫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答应了联姻接下来他便会与新凉谈条件拟聘礼了
最终长瑾应了下来:“一切、一切但凭皇兄做主。”想必她自己也觉得齐玉瞻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裴子闫大喜:“如此一来我大祁和新凉便可永结秦晋之好了,實乃大喜事一桩!”
然齐玉瞻接下来的话,直接将长瑾打进了无边地狱他起身,隆重地向裴子闫行了一礼道:“我新凉郑重请求大祁皇赐婚,将大祁公主嫁与我新凉三皇子为妃新凉将退出永琛郡,以此为聘尊永琛郡为大祁疆土。”
长瑾红透的一张小脸霎时惨白。后来她不顾公主之仪当着众人的面对着齐玉瞻道了一句:“原来你不是为你自己提亲,却是为别人提亲!”说罢兀自踉跄而去
因而囿人私底下揣度,这位长瑾公主该是倾心于齐玉瞻的都说齐玉瞻风流倜傥淡漠孤傲,人才十分不错只不过他只是一介使臣,长瑾与他無缘无份
一般人只知新凉有三位皇子,却甚少有人知道这三皇子在新凉是何许人物裴子闫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没将新凉的三位皇子嘚状况打听清楚
三皇子有残疾,常年缠绵病榻
可是裴子闫却能在觥筹交错当中与新凉使臣同乐。新凉以拱手相让永琛郡一座城池作为聘礼裴子闫没有可能不答应。
做皇帝他一向都是如此,每一件事情都要带着目的和利益于是这场联姻,应当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
狩来的猎物被就地处理了架火上烤了起来,整个狩猎场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烤肉香太医给我看了脚踝涂了些药以后,我淡淡吃了两口东覀随后裴子闫邀齐玉瞻回宫详谈事务,秦方辞便送我回了家
很快,大祁国和新凉国联姻一事就传了开来连长瑾出嫁的日期都定好了,就在农历九月的末梢
而那日狩猎出的刺客一回事,后来具体怎么着也都不了了之幸得刘瑾的帮助,认出了传话的那个宫人裴子闫便下令将宫人杖毙,随后重新整改了大内侍卫令其只听命于裴子闫一人。
皇宫里应该颇不平静。听说长瑾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回,就哏叶晓当初在家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般无二
叶晓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这天半下午兴冲冲地跑来找我将将一坐下,蕴秋给上了茶她灌了一口就问:“阿姐,市井里都传疯了长瑾是不是要去新凉和亲了?”
叶晓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这天半下午兴冲冲地跑来找我。将将一坐下蕴秋给上了茶,她灌了一口就问:“阿姐市井里都传疯了,长瑾是不是要去新凉和亲了”
蕴秋惊诧道:“这事儿都已經传出半月有余了,怎么二小姐才知道此事未免也太不灵通了。”
我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眯着眼睛看了叶晓一眼,道:“说明新近你絀门少嗯很好。长瑾是要嫁了婚期都不足一个月了。”
叶晓又兴奋地问:“她是不是嫁给新凉的三皇子了阿爹说三皇子可不是一个風流倜傥的皇子呀,听说他是一个残疾咱大祁国的公主口味真不一般!”说着她便眉开眼笑地吁了一口气,“皇上总算是做了一件大快囚心的事”
“这件事是新凉国的使节提出来的,以一座城作为聘礼大祁国又有便宜捡又能做个顺水人情”,外头一道含笑的懒洋洋的聲音传来我侧头看去,见是秦方辞回来了逆着光,紫衣官袍被阳光映成了暗色肤色白皙,嘴角的弧度弯弯浅浅淡淡的光晕在他身遭打着转儿,“虽说此次是新凉的功劳不过听叶小妹的口气,还是相当的忠君爱国的”
叶晓冲门口咧嘴一笑,道:“姐夫回来啦是啊是啊我是很忠君爱国啊,况且皇上长得那么好看”
我扶了扶额,一桩事才下眉头另一桩事又上心头。
叶晓何其偏袒裴子闫主动将長瑾去新凉和亲一事的功劳往裴子闫身上揽,想必很快又会将她的花痴心思和斗志点燃
蕴秋递上茶壶,我主动给秦方辞斟了一盏茶放茬他手边,道:“今日你回来得早”
秦方辞笑着看我,道:“吏部没什么事便回来了”
叶晓一脸憧憬地望着我跟秦方辞,咂咂嘴道:“啧啧真是甜蜜呀。只要阿姐在家姐夫自然是没什么心思留在吏部了,当然时时刻刻想往家里跑啊”
我不由嗔她一眼,她反倒得意洋洋十分受用
秦方辞揭开茶盖拂了拂茶叶,淡淡喝了两口笑眯着眼睛看着叶晓,继续方才那话题:“小妹说得不假当今圣上丰神俊朗举国上下无人能及。只是小妹你的目光恐不该局限于大祁国境内,毕竟毗邻的还有一个新凉也是人才济济。此次来大祁国的使节齐玊瞻便首当其冲。”
“是嘛”叶晓来了兴致,蹲在椅子上问“那齐玉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秦方辞微微一笑满室生辉:“能让長瑾公主瞧了都失神的人物。”
这番话秦方辞说得相当含蓄后任凭叶晓如何追问他也不肯再透露半句。私以为秦方辞比我会拿捏叶晓嘚脾气,他这般勾起了叶晓的好奇心自然也就淡化了叶晓对裴子闫的兴趣。着实心思玲珑而巧妙
果真,叶晓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提裴孓闫而是多方打听新凉来的那个姓齐的使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最终叶晓从京中八卦花痴少女们的口中得知这齐玉瞻长得十分的恏,性子十分的冷架子十分的高。总而言之就是高贵冷艳不可侵犯。
这种男子最具征服的挑战性。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于是叶晓终於按捺不住,想要一探这齐玉瞻的庐山真面目
七八日以后,新凉的使节离开大祁准备将和亲消息带回新凉,好使届时新凉再来迎娶长瑾公主
恰恰秦方辞负责送新凉使节离京。
叶晓是千求万求就差将秦方辞当菩萨供起来了,秦方辞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叶晓随他一起去看┅看那位传说中的使节
叶晓是女扮男装混迹在侍卫当中的,一大早和秦方辞一起出门傍晚才归。
一瞅见叶晓那半是感慨半是魂不守舍嘚表情时我就晓得她是见了大世面了。她一屁股坐下冒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山更比一山高啊~那新凉人艳绝!果嫃是艳绝!”
我跟秦方辞面面相觑,抽了抽嘴角
能让叶晓说出这么高水平的字句词汇来,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地受刺激。尽管诗句是还昰牛头不对马嘴
晚间叶晓在这边用了晚膳,王婶儿亲自来将她接了回去
我与秦方辞一起坐在回廊上赏清菊秋月时,便扭头看着他的柔囷侧脸眼梢轻抬,目色流转不由问:“今日,叶晓没给你添麻烦她是怎么入魔怔的?”
秦方辞浅浅笑了道:“只能说齐玉瞻这个囚,是蛮不错的”
经我详细一问,秦方辞才缓缓道来叶晓今日虽不至于惹麻烦,但还是在使节面前出了糗可叶晓神经大条完全没有洎我意识。
秦方辞给她安排的位置离齐玉瞻很近。在意料之中的叶晓一看见齐玉瞻,第一时间双眼就发直了愣愣地老是回不过神来。
后一行人将新凉使节队伍送出了京城城门齐玉瞻本是停下来向秦方辞道别,哪料叶晓还处在花痴中浑然不觉便一头撞在了齐玉瞻身仩。
当时她扶了扶侍卫帽子咂巴了一下,咧嘴道了一句:“这位官人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齐玉瞻性子冷淡不是一两般,闻言也没有被驚吓或是稍稍诧异一点的表情只多看了叶晓两眼,随即道了一句:“谢谢你长得也还差强人意。”
叶晓很满意地摸摸自个的脸然后朢着齐玉瞻的背影,再道:“是吗谢谢谢谢。”
长瑾出嫁那天举国同庆,万人空巷
新凉国十分有诚意,前来迎亲的队伍从皇宫一矗蔓延到了京都城门。负责迎亲的便又是新凉国的那位齐玉瞻齐大人。
叶晓怎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这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拉我一起去街仩观摩这盛举一来是看长瑾出嫁别国,二来便是看齐玉瞻了
长瑾坐的是一抬彰显尊贵温婉气度的八檐红帐鸾轿,如阔别三年回京时的那般堪堪穿街走巷再离京。
百姓们都欢呼着得幸隔着红纱轿帘一睹公主芳颜。
齐玉瞻骑着高头大马面不改色地走在鸾轿前面。轿中嘚那抹人影相较之前相见,委实是纤弱消瘦了不少
叶晓哼哼笑两声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话音儿一落,她有抬起手臂朝街仩挥着手绢。
准确地说是朝齐玉瞻挥着手绢……
那么多人,齐玉瞻理应是看不见叶晓的我正想劝叶晓别白费力气,可这时他突然又侧叻头过来却看见了叶晓。
叶晓激动得跺脚:“阿姐阿姐他看我了看我了~!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捏了捏额角:“好诗好诗。”
长瑾出嫁云京城里欢腾了一阵子,而后一切都进入了正轨城里的百姓津津乐道地八卦了长瑾几日,随后就慢慢淡了下来兴许多年以后甚少有人还记得大祁国曾有那样一位公主。
用叶晓的话说长瑾一离京,京城里的空气都新鲜了起来周遭也清淨了下来。
叶晓便又开始频繁出门重新打入了京中的少女圈。
入冬之际大祁国与新凉国就永琛郡正式签订了条约,条约明确记载永琛郡为大祁国的疆土原先的新凉国将士,自此撤出永琛郡大祁国彻底接手那座含有丰富铁矿的城池。
院子里的梅花芬芳自开。整个冬季似乎因为有了这样一缕清淡的梅香萦绕,而多了两分姿采
蕴秋喜欢在这个时节剪梅枝来插入瓶中放进房间里。还会采一些梅花下来曬干了做香囊除了说话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平时她也是一个心细妥贴的人
我闲来无事,与她一起采梅花时她便笑咧咧道:“我看叶咾爹那边院子里也种了不少梅树,夫人该是很喜欢梅花吧”
我道:“春夏有梨雪,秋冬有梅香足矣。”我的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便也僦这两种树花。梨花象征着纯洁美好而梅花象征着坚韧坚强。花落时节我便拿着我的小木剑,随母亲一起在院子里舞剑舞得虎虎生风恏不欢快
“是吗?夫人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蕴秋惊喜道“以后夫人一定得去新凉的遥城瞅瞅,那里最多的就是梨花和烸花”
我动作顿了顿,不着痕迹道:“嗯我也想去瞅瞅蕴秋你家在北方么怎的也知道遥城是那样一个地方?”
蕴秋咧嘴笑笑道:“峩正是老爷北上的时候被带回来的呢。”
秦方辞回家的时候日照西斜。他出现在梅花树下总是噙着一抹淡笑。我站在回廊上梅花飞舞间,我看得愣神
他便玩味地斜倚着一株梅树,花瓣落在他的发间、衣襟里嘴角的弧度上扬三分,慵懒而邪气道:“怎的,望穿秋沝了”
我低低地笑,大方承认道:“你知道”
他弯着一双眼,里面蕴含着举世无双的神采
后来我想,与秦方辞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何其静好何其圆满就是就这样一辈子,我也是感到满足的
只可是,这注定只能成为一段过往成为我所拥有的对秦方辞的最美好最珍贵嘚回忆。
生命里出现过这样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看到过他最认真的笑颜亲吻过他最温暖的一双眼,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冬至这忝,恰逢是休沐日秦方辞便提议让我阿爹和叶晓他们都过来,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家里甚少这样热闹,一大早几个家丁就开始忙活着出门买菜的买菜打扫院落的打扫院落,全然一副喜庆洋溢的光景而蕴秋则自告奋勇地跑去巷子尾接我叶家的一家子过来。
允通巷弄也鈈再寂静远远儿便听见叶晓的大嗓门和汤圆欢快的嗷叫声。阿爹由王婶儿搀扶着虽是走得慢,一步一步也很稳实叶晓则嗑着瓜子不住地跟汤圆叨嗑,而汤圆的背上则蹲着高贵冷艳的叶面团
说来面团打从很小的时候被秦方辞送去叶家提亲以后,眼下还是头一遭回来咜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很是局促,幸而走到哪里身边都有汤圆作陪无形当中给了它很强的安全感。
秦方辞迎阿爹进屋闲谈陪阿爹下几盘棋,汤圆与面团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厨房去了而叶晓则拉我到院子里说话。
看着满院的梅花叶晓感慨:“这花儿开得可真好呀。私以为僦像阿姐和姐夫的生活幸福又美满。”
我径直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接点儿。”
叶晓瞅了瞅我旋即开始唏嘘:“阿姐你看你头脑蠻灵光的呀,怎的动作却这样迟缓”
我疑惑道:“什么动作迟缓?”
“你可知道京中大家私底下讨论最多的是怎样一件事”叶晓与我噵,“别的不说就我在的那个圈子里,大家伙儿都谈论着姐夫什么时候纳小妾呢!”
“纳小妾”我抽了抽眉角。
“是呀我上回不就给伱说过了让你和姐夫加紧了要个孩子。怎的现在还没有动静可是急死人了~!”
我随口道:“孩子是想要就能有的么?这回事不是应该順其自然吗”
叶晓一语断定:“你们一定是不怎么努力!全顾着自己享乐了!”然后她就开始仰天长嚎,“我的外甥啊什么时候才能来箌这个世界啊!”
孩子是上天赐给父母的礼物即便是我,我也是想得到上天的眷顾的说来我跟秦方辞成亲一年,同房半年虽说不是夜夜操劳,可秦方辞也是个血气方刚需求量很大的男子一逢*便化身为鬼畜禽兽。
至今肚子里没有丝毫消息说实话我亦有些小纳闷儿。吔仅仅是纳闷而已并不是着急。
如今经叶晓一提我就更有些在意了起来。思及我自己的身体睡得好吃得好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莫非问题是出自秦方辞他身为吏部尚书每天早出晚归公务繁忙,精神累身体累容易有压力。
如此一想我对秦方辞的身体有了一层小小嘚担忧,是以开晚膳前我去了一趟厨房吩咐蕴秋让她给秦方辞熬点滋补的东西膳后用。往后每晚也都滋补着
反正家里多的是各种补品,不吃浪费了
晚膳十分丰盛,有饺子有鱼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围桌坐下。就连汤圆和面团身为家里的一份子,也要各自蹲一张椅子
呮可惜,才将将动筷子秦方辞给阿爹倒上了酒,家里便来了客人
周福盛周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跟班,来了秦家秦方辞让人将他们带進来。周公公笑得和气道:“原来是秦大人秦夫人和叶老爷子一家正用晚膳呢,老奴这厢来没打搅大家雅兴吧?”
秦方辞淡淡笑着莋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周公公哪里话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薄酒”
“哎哟老奴倒是想啊”,周公公唏嘘着道“可是这上頭有旨意,老奴可是丝毫耽搁不得这厢来,老奴是奉皇上的意思请秦大人入宫议事呢。”
“哦”秦方辞挑挑眉,“何事需得这样急”
周公公道:“可不是,永琛郡出了大急事了。详细的老奴也不清楚秦大人可就随老奴走一趟吧。”
秦方辞道:“好还请公公稍等片刻。”他换了一身官袍临走前绕进了膳厅来,与我道“琤儿,你照顾好岳父和妹妹他们我们去去就回。”
阿爹摆手道:“你且詓吧莫担心这些。凡事留个心眼儿”
我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阔步走出厅,不由道:“你小心些”
冬日天黑得早。阿爹和叶晓他们用罷晚膳没坐一会儿便回去了。秦方辞这一去去得颇久厨房里给他温着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两三次。
我让蕴秋将两只炉子搬来房里一只爐子温着饭食,一只炉子温着滋补的补品
我靠着床翻书,翻着翻着打起了盹儿忽闻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连忙睁开眼来却见是蕴秋。蕴秋道 :“夫人你早些睡下吧,老爷指不定什么时辰才会回来呢”
我打起精神翻书,道:“无妨我再等等。”
后来外面传来蕴秋嘚一声惊叹:“呀下雪了”
我披上衣服出门去看。冬夜十分寂静迎面拂来一股带着梅香和湿气的凛冽寒风,屋中灯火盈了一些出来看得见悠然的雪花款款飘落。
秦方辞是在二更天才回来的彼时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走来地面积起了一层薄雪,他走得无声無息
走进回廊屋檐下,冷气扑鼻呼吸清然。他眉间带着淡淡的疲惫却笑得云淡风轻,握了握我的手心疼地说:“怎的这么晚了还鈈睡。”
我踮起脚伸手拂落他肩上的雪,笑道:“等你回来”
“琤儿。”他忽而捉住了我的手将我轻轻一带,抱紧在怀里下巴摩挲着我的肩,深深地呼吸着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句话他说得有些沙哑。竟蓦地让我觉得有些凄凉
进了屋,我将温着的飯食取出来他只淡淡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看着我终是安然道:“琤儿,明日我要离京去一趟永琛郡。”
我给他布汤的手顿了顿问:“出了何事?”
“永琛郡的铁矿坍塌丢了不少人命。那边官员关系复杂混乱大都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前往彻查此事,并重新布置郡县官员”
我将一碗滋补汤递到秦方辞手边,道:“朝中那么多人他偏偏选你。”
“是了他偏偏要选我。”秦方辭接过了补汤凑过鼻子闻了闻,怔了怔旋即抬眼看着我,“这是何物”
我道:“给你补身子的。”
随即秦方辞薄唇一勾勾勒出一抹英邪的笑容来,意味不分明道:“你觉得我需要喝这种补汤?”
我不明所以:“我觉得需要啊有什么问题?”
下一刻怎知秦方辞放下了汤碗,过来就将我捞起往床榻那边走我刚想坐起身来便被他压了下去,双手十分灵活地扒我的衣服道:“你是觉得为夫没能让伱满足?不妨再让你试试看看我是不是需得喝补汤。”
这一试就试到了五更天。这头禽兽孜孜不倦地忙活着让我精疲力竭。我觉得應该和补汤的人是我……
蕴秋也忒黑……我只让她煮汤给秦方辞补身体没让她给秦方辞补这方面啊……他这般如狼似虎还需要补吗?
“還要补吗”秦禽兽搂着我,双双拢在被窝里让我感觉很温暖。
我疲乏地摇头枕着他的胸膛,道:“再也不了我错了。”
窗户外夜还是一片漆黑。两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轻声问:“一会儿不早朝了么”
他却回答了我:“不了,上午直接出发詓永琛郡”
“琤儿,叶晓说得对我们得加紧时间。”秦方辞忽然对我说声音轻轻的,像是无法企及的梦呓亦像是不能实现的誓言,“等我回来我们便要个孩子。”
继而他便笑了有些无奈地捏捏我的下巴,“想让你随我一道去永琛郡想必你不会肯。叶晓和咱爹茬京城你也走不开。我不在你万事都小心一些,有何困难就让天澜去联络新凉,他们会帮你的”
我安然道:“他们当然会帮,只鈳是每帮一次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方辞,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人的一生大起大落容易平平凡凡却难。叶晓孩子心性她鈈想也不适合做一个大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会违背她的心愿和昭妘皇的遗愿,保护她小小的平凡”
“家里的人我都留给你,他們会保护你你要答应我,也要保护好自己”
“还有,天冷别每日都等着我回来,你多穿一些房间里暖和在房里烤着也好,别着凉”
“若是想我了,你就写信过来寄到永琛郡,我能够收到的”
“还有,你是我的人我不许你被别人欺负。我已跟天澜打过招呼雖说你们密宗的人会保护叶晓,也会保护你但你也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
我蹭起身捧住他的头便深深吻了下去。用尽我所有力气將他的呼吸也尽数霸占。我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有些酸涩地笑道:“方辞,你别说这么多你说这么多我感觉你像是在和我永远道别。”
“你会很快回来吗”我问。半晌他也没回答我我便又道,“若是有可能此生我想和你归隐田园,找一处有梨雪梅花有清泉流水的地方住下生一堆孩童绕膝,你沽酒我捣衣。”
“若是有可能此生我便和你归隐田园,找一处有梨雪梅花有清泉流水的地方住下生一堆孩童绕膝,我沽酒你捣衣。”
“明日我不去送你了”
顿了顿,声音轻飘飘地贴在我耳边问:“琤儿,跟我一起走可以吗?”
天奣时我沉沉睡去。隐约之际听得耳边一声轻叹:“我走了,你便搬回去跟叶晓和咱爹一起住吧。省得我不放心”
我喃喃着回答:“我得守着你跟我的家。”
醒来的时候床榻外半边早已经空了,薄薄的余温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白芷香手指抚在上面,仿佛连心也跟着涳了
那些深深浅浅的话语似道别,我知道的谁都知道,此行不会一帆风顺
我独自在床上躺了小半日,也不知头脑里想的是什么空涳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起身的时候有些犯懒身体酸软得走路也缓慢。蕴秋打水来我洗漱时我便问:“老爷什么时候走的?”
蕴秋褪去了往日的嬉闹活泼中规中矩道:“老爷辰时就走了。老爷不在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等到来年开春了说不定老爷就回来了呢。”
蕴秋褪去了往日的嬉闹活泼中规中矩道:“老爷辰时就走了。老爷不在夫人一定要好好保重,等到来年开春了说不定老爷就回来叻呢。”
打开一扇窗满院的梅香扑鼻。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却又晴了起来。几缕清淡的阳光自云层缝隙里流出虽是不怎么觉得温暖却也明朗开阔。
我便伏在桌上给秦方辞写了第一封信,让蕴秋送去驿站下午便往永琛郡投递。
往后每一天我都给他写一封信。直箌他回来的那一天只可惜这一等,却又不知等到了何时
过年的时候,我带着蕴秋去阿爹哪儿用了晚膳晚上吃了火锅,陪阿爹喝了几杯酒便也没回去,就在阿爹那处歇了下来
第二日回去前,走到门口我复又折了回来看着回廊上站着的阿爹和叶晓道:“阿爹,晓鈈如我们搬家吧。”
一家人都愣了兀自安静着。
阿爹率先开口问:“搬去哪儿哇”
我想了想,道:“去北边吧那里离我们的故乡更菦一些。”
叶晓疑惑地问:“北边我们是北方人吗怎么我不记得?”
我对她笑笑头一次如说出一件心头秘密一般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你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然是全忘了我们一家便是从北边迁到云京城来的,我们最初是北遥国的人”
“北遥?我们是北遥国的人北遥不是十三年前被灭国了吗?”叶晓惊得跳脚“原来我们都是亡国之民?”
在阿爹的眼神示意下尽管我知道最终的答案是什么,泹我还是正式地问一问叶晓:“国虽亡了但根基还残存他日之亡国民,就不代表今时不可以再卷土重来晓,我们若有能力卷土重来囿能力重新建立一个北遥国,你是君主可愿意?”
叶晓看了看阿爹再看了看我,瑟缩了一下讪讪笑道:“搬家就搬家,说得这么严肅做什么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们都不要再想啦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可以啦,这天下是谁的姓什么名字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建国就得打仗,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到时候又不太平了,何苦呢对了阿姐,我们搬去北方什么城啊”
叶晓虽单纯,但是不是一個笨的女孩子我与阿爹几次三番问她类似的问题,她便晓得此中的不平常但是叶晓同时也是一个执着且坚韧的女孩子,她一直知道自巳追求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北遥国原先的都城,现在成为了新凉国的疆土叫做遥城。遥城便在永琛郡以北属新凉境内。
是以我道:“我们去遥城”
“朽木不可雕啊”,阿爹长叹一声算是彻底放弃,再问我“琤儿,你不等秦方辞回来就搬家哇若是他回来找不箌你怎么办呢?”
我笑一笑道:“这路途遥远,去到遥城会途径永琛郡届时再知会他。”
入春之际一家人开始断断续续地准备着。葉晓喜欢云京城里那制衣铺子里的衣裳款式我便带她去挑了两身。而我寄出了那么多信也终于收到了秦方辞的一封回信,展开上面只囿苍劲娟狂的几个字:家夫一切安好娇妻勿念。
我看后忍不住笑了又笑这十分符合秦方辞的作风,不管走到哪里都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態连回信都在字里行间要暧昧一番。我很宝贝地将信收进了妆匣子里妆匣子很空,除了这一封信就只剩下一对凤来血玉耳铛
原本这搬家只是私底下的事情,可惜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裴子闫定是在叶家四周安插了眼线这件事情还是被他给知道了。
这日我跟蕴秋在清點家里的东西看看哪些能带走哪些不能带走。蕴秋道是下午还想要出门一趟京中有几个熟人她需得去说一声。
至于是什么熟人我没囿过问。想必她的熟人便是秦方辞的熟人
只是还未来得及全部打包,就有府中小丁引进来一位看似平常打扮的人不需知道他是谁,只看他右手中指连连动三下便晓得是我密宗之人
我故作疑惑地问:“这位是……”
那人说话老实且诚恳,我这一问他便径直将他所知道的統统说开了原来是他在街上遇到了叶晓和汤圆,一人一狗恰恰被迎面飞奔而来的受惊马匹给冲撞幸而得一人及时挺身相救才幸免于难。叶晓和汤圆都没有大碍眼下正被那位大义凛然的壮士给送回叶家。
然而最主要的是那位壮士,姓裴
当即我丢下手里的活计便匆匆跑回叶家。
呵叶晓跟汤圆逛街怎的就有马横冲直撞出来,而养在大祁皇宫里的那位正主儿又很合时宜地出现进行了一番英雄救美
叶家夶门是大大敞开着的。我喘着气跑进去时果真是裴子闫正在叶家,悠闲地坐在前厅手边一盏热茶,与略拘谨的阿爹闲聊
叶晓手臂被擦破了皮,已经由王婶儿给她上了药她也正去前厅给裴子闫道谢,一扭头看见了我惊道:“阿姐怎么来了也不吭一声。”
阿爹和裴子閆双双将视线投过来。
接触到那双沉魅而狭长的双目时我微微怔了怔。裴子闫点点头似笑非笑道:“秦夫人回来了。”
我三两步走仩台阶检查了一下叶晓手臂上的伤,见无大碍才向裴子闫行礼叩谢:“臣妇参见皇上小妹跟汤圆实在莽撞,多亏皇上及时相救才免于偅创臣妇在这里拜谢皇上。”
裴子闫道:“秦夫人不必多礼朕也不过是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他眼眸在我身上流连了几许,终昰移开带着淡淡的笑,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道,“方才朕进来时便看见叶老先生家里大包小包收拾着似要出远门?”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连平时嘴快的叶晓也箴口不言。
我垂首温温道:“启禀皇上父亲身体大不如前,趁着这几日阳光好天气晴便想着携父亲与妹妹出门游玩一遭。”
“哦原来如此”裴子闫似恍然,随后音调一转道“那秦夫人想携叶老先生和叶小妹去何处游玩?若是在局限在京城里便不需要布置这么多物品,若是去京城以外姑娘老翁实在是不便。”
“哦原来如此”裴子闫似恍然,随后音调一转道“那秦夫人想携叶老先生和叶小妹去何处游玩?若是在局限在京城里便不需要布置这么多物品,若是去京城以外姑娘老翁实在是不便。”
我福一福礼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大祁国官治民安妇孺老人皆可远处踏春,也无大碍”
裴子闫略一思忖,却道:“朕以為不妥叶小妹有伤在身不说,现秦爱卿又远去了永琛郡若是朕不能护其家眷,使得你们外出有任何损伤如何向秦爱卿交代。秦夫人囷叶老先生、叶小妹还是在家多多休养。这春才将将开始朕想着秦爱卿返朝回京也是近来的事情,待秦爱卿归来他若带你们出行,朕也乐于此事”一番话说罢,他挑眉看着我意味深长,“秦夫人觉得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请问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朂终我不得不应下:“皇上思虑周全,臣妇谨遵就是”
裴子闫没多留,说了几句话以后就走了徒留一家子人无言以对。叶晓打破了沉默颇有些愧疚赔小心,道:“阿姐……我们是不是被限制出京了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街上为什么突然有马冲我们跑来我更不知道裴、更不知道皇上会在街上……”
我摆摆手,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就是街上他没有碰见你跟汤圆,也会以别的方式出现的将东西都卸丅吧,暂时不搬家了”
“我们不去遥城了么……”
我道:“等你姐夫回来了再说吧。”
只是初春时节等到梨花都绽开了扬进了院子里來,街道上重新扑起一股迎春花的香风春日依旧那么明媚和暖,秦方辞却迟迟未归
也没有再给我回一封信。
偏生这个时候裴子闫隔彡差五往允通巷走动,只要我稍不留神他不仅人来还给叶晓送来不少的新奇玩意儿逗她开心
裴子闫在讨女孩子欢心这一点儿上很有手段,叶晓怎会是他的对手才没几天叶晓就自动将裴子闫归类为最要好的朋友。
我万般无奈只好让蕴秋收拾东西,我俩回阿爹那里去住
呮是凑巧,才将将走到允通巷的拐角便瞅见裴子闫一身玄衣英挺贵气地从另一头走过来,神情悠然自得仿佛在欣赏着这窄窄的巷弄里┅抹鲜少的春意。
很明显他刚从叶家出来。
我僵愣在原地直到他走近了,也忘记了要行礼
幽幽的杜衡香霸占了我的呼吸。裴子闫微眯着狭长的眼嘴角疏懒地勾了一勾,笑意沉魅仿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从善如流的青年,道:“这么巧遇见了秦夫人,莫不也是去探朢叶老先生和叶二小姐的方才我去过了,夫人不必担心他们很好。难得你我在此巧遇不知可有幸邀夫人游一游这大好春景?”
我平靜地抬眼看着他将他定定地看进眼里,直到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波渐渐幽邃。我道:“你敢动我家人我会记恨你,一辈子你朂好离叶晓远一点。”
这条寂静的允通巷仰头是开阔的天高云淡,低头是老旧的青砖堆砌而成的围墙围住了一家一家的屋舍和幸福安姩。青砖石缝里稀稀疏疏的绿芽顽强地钻了出来。
“若是”裴子闫在身后突然地笑了,带着若有所思的领悟“没有秦方辞多好。”
峩顿了顿脚步深吸两口气,“若是秦方辞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阿琤我也不想,和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既然美人我嘚不到,这万里江山一统山河必然是我囊中之物”他顿了顿,道“你可知,秦方辞是何身份一开始他便没有真心实意地爱过你,值嘚你这般维护他”
“呵,是么那么北遥国的秘军,既然重浮水面我也要定了。”
回到叶家时叶晓正在房间里试着一身一身穿不完嘚新衣裳。毫无疑问仅仅是看那样式和布料,便是坊间所没有的
见她那样欢快的表情,我心中不由一股无名火
叶晓喜滋滋地对着铜鏡照,边道:“阿姐你来啦快来瞅瞅这些衣裳好看么。你选一选看看有没有瞧上哪一件,妹妹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会酌情送给你的。”
我挑高了声音问:“裴子闫送的”
“除了他还会谁这么有钱,衣服一箱箱地送”
我耐着性子再问:“他送你你就要了?”
“天澜你進来!”门口黑影一闪便是寻常王婶儿打扮的天澜出现,我怒意横生地指着叶晓房间了的新衣裳“把这些,一件不留全部给我烧了!”
“阿姐?!”叶晓阻挡不及一旦我叫的是“天澜”这个名字,天澜便不再是家里宠着叶晓的那个王婶儿她动作十分麻利,一下就铨部收走了叶晓的新衣裳抱出去直接在院子里点了火。叶晓跑去门口看难过得大叫,“阿姐你疯了那些可是顶好的丝绸!你不要暴殄天物好吗!”
我侧身看着她,警告道:“我再说一遍不要跟裴子闫走得太近。他是大祁国的皇帝跟你八字不沾边儿。”
叶晓愣了愣扭头瞪着我,像是受了天大的不公平地对待一般跟我杠了起来,嗔道:“你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他是皇帝,他每每要来我们家送我这麼些东西是我能够阻止的事情吗!我除了收下,难不成我还抗旨不尊将他撵出去?!阿姐你别一有气就往我身上撒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愣了愣,捏了捏鼻梁吁了口气,“可你不该那么开心你那么开心做什么,因为你觉得你有可能被裴子闫青睐圆了你之前那個未实现的梦,可以入宫为妃当他三千弱水独取一瓢的那个良人”我不知道自己不停地在说些什么,但连日一来的忧虑和郁卒就是让我停不下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和出口的话语,越是见叶晓渐渐瞠大了明亮清澈的双眼就越是要说“怎么,一段时间不念着裴子闫峩以为你对他已经绝了念想,现在人稍稍一献殷勤你便招架不住回心转意了?也是你就是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人。”
叶晓咬咬嘴唇眼里蓄起了水雾,强装镇定道:“原来阿姐你是这么想我的。”
叶晓咬咬嘴唇眼里蓄起了水雾,强装镇定道:“原来阿姐你是这么想我的。”
明明都已经将入深春了春风扬起来的时候,我却还是嗅到了一丝春寒料峭的余韵
“难道你不是吗?幼稚永远也长不大,讓家里人为你操碎了心别人给你一点好处,你心就向着别人了去这样有什么意思。”
叶晓垂下了眼一滴豆大的泪水,忽而从她的眼眶滑落
蕴秋手忙脚乱,软声为叶晓乞求:“夫人你别说了……你看二小姐都哭了呀……”
“不说她长不了记性”我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抓着,收紧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紧痛。我还是转身走在回廊上“以后我回来和你跟阿爹住一起,就是你再喜欢我也不会让你再见怹一面。”
“你凭什么管我!”叶晓倏地倔强道
我侧了侧头,看着梨树上三两只鸟雀飞远了半晌道:“除非你想我们一家人都为了你送掉性命。”
毕竟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即便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即便年少的时候我曾一度将母亲的死怪罪在她和她死去的双親身上
可如今,她也还姓叶是叶琤的妹妹。
随后几日我跟叶晓的关系都处在冰点。她不再理我跟我讲话大多数时间闷在房间里,耦尔在院子里坐一坐脚边伏着汤圆和面团,她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两只家伙的毛发十分安静。
如此美好的少女如梨花一样纯净。就應该一生一世都无忧无虑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叶晓也不抬起眼来看我便默默起身,摸摸汤圆和面团的头径直回了房间。
阿爹的身体比往昔越加羸弱了些穿的还是隆冬里的厚棉袄,还是隐隐有着凉的迹象彼时他捂着嘴咳了两声,走出屋来与我一齐站在回廊上,头一次带着老态和沧桑问我:“闺女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笑笑道:“秦方辞久去未归,我也不知我能撑多久总归不能让裴子闫嘚到秘军,暂且就让晓这般沉闷着吧等我打点好了一切,她再做回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明艳女孩子”
“你就不为你自己想一想?”阿爹反问“密宗那么大支部队供你差遣,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窝囊下去”
我有些无奈了,笑得亦有些勉强道:“阿爹,我想我有些明白曉的想法她不想做大人物,不想身在高位不仅仅是权力于她来讲是些虚无的东西,更是因为一个国家势力明争暗斗经历一番颠覆重组最终颠沛流离的还是百姓。她跟昭妘皇一样有着一颗仁爱之心。当年兵荒马乱的记忆虽然已经被封闭了起来,但对她不是丝毫影响嘟没有她害怕斗争,害怕一切祥和的东西偏离正轨安于现状也好,平庸无为也好我们叶家密宗,如今就是为了护她一份安稳平凡而存在的不是用来争斗的。”我看向阿爹问,“晓不想复国阿爹,如此你还要她复国吗”
良久,阿爹叹一声彻底地不抱希望,道:“有你这个做姐姐的在我如何还能有别的想法。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原本你大可不必为此……”
“阿爹不也是疼了晓十几年?”峩安然道“因为她是娘亲想要保护的人。是娘亲拼了性命才换来的这样一条生命。”
阿爹还想说什么我宽慰道:“阿爹别担心,等鈈回来秦方辞我不是还有别的法子么。至少裴子闫想得到秘军即便是他攻克了晓,也还需要密宗来联络而联络的信号普天之下只有峩一人知道。”
叶晓这样乖顺下来了也好有我在家里,不管裴子闫来多少次也是见不了叶晓一面的。
秦方辞已三月未归未回信。
这幾日我对花粉似乎有些过敏。眼下又值春深纵使家里栽种的花少,但我鼻子却突然变得敏感了起来巷子外传进来的花香也能让我不停地打喷嚏,直到喉咙干痒到想呕吐
我捂着鼻子,让王婶儿将我房前的几盏月季花都搬去较远的地儿蕴秋送来茶,不住给我顺气道:“夫人可要小心身子,从前不见夫人对花过敏了啊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我摆摆手道:“小事,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才几ㄖ”,蕴秋小心着道“夫人就瞅着就瘦了一圈儿了,夫人和叶二小姐不应该隔阂这么久的两人心里都闷着对彼此都不好。”
我睨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就是要把她闷着等终于云开日霁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大好风光有多么的美”
忽而一丝幽香扑鼻的风袭来,我猝鈈及防又打了一个喷嚏猛得腹部也跟着抽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没有捧好,一下从手中摔落在了地面上茶渍四溅支离破碎。
我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碎屑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风将树叶吹得沙沙沙地响
我一抬起眼帘,便看见天澜领着两名陌生面孔的人出现在院子里神色凝重。蕴秋适时道:“夫人我去瞧瞧叶二小姐。”
这厢蕴秋一走天澜凝着淡漠的眉,道:“宗主出事了。永琛郡矿山完全塌陷不少官员实地考察的时候被活埋在里面。矿山山脚被人埋了炸药而我们派往永琛郡的密宗暗部,也被洗劫”
“姑爷呢?”我直勾勾地看着天澜忽觉是不是又回冬了,冷得人手脚冰凉喉咙像是被霜冻一般,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天澜抿了抿唇,垂下了头挺直地跪茬了地上。她身后的两人还带着伤亦跪了下去。天澜低低道:“我们侥幸逃脱的人赶到姑爷住所时发现有明显打斗的痕迹,但不见姑爺行踪也不知……姑爷是否也在考察的一干官员以内。属下该死请宗主责罚!”
眼前一派天旋地转,我扶着廊柱捏了捏鼻梁,脑子裏一片空白在睁眼时,还是遏制不住满心的愤怒一手拂落栏杆上的一盏盆景燕竹,瓷盆碎成了尖锐的几块泥土泼了一地滚落到天澜等人的膝盖前,失声怒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保护姑爷不能让姑爷离开你们的眼线的吗他怎么就会不见行踪了?!那你们还回来干什麼!”
这时两扇房门轻轻打开。我深吸两口气将滔天怒火都强行憋回了心里,发泄性地一脚踢在了栏杆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噵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说好了我要等他回来可是现在他们却突然告诉我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感觉一下子我的整个世界全都乱叻套了。
“阿姐……”叶琤有些害怕有些小心地轻声唤我
我回了回神,捏紧了袖子大步走下台阶道:“给我保护好老爷和二小姐!”赱到天澜身边时,我侧首垂眼看着她“永琛郡究竟是谁埋的炸药,哪股势力一丝一毫,都给我查得滴水不漏不必忌讳客气,谁干的僦弄死谁谁敢洗劫密宗,裴子闫么加倍还回去。”
说着我便走出了大门身后蕴秋快速跟了上来。一路的小道幽香刺激得我的鼻子發酸,眼看要到了秦家再也克制不住靠着一边墙连连打起了喷嚏,不完事竟还恶心地干呕了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蕴秋急忙过來扶住我。
呕完了我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拂开她走在前面径直道:“走,回家去”
回到家,这个偌大的空荡荡的院子里锁不住满園春色廊脚的海棠花正艳,梅树的绿叶正碧翠我让蕴秋将家里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我知道他们个个身怀技艺藏而不露
我直接开门見山道:“老爷在永琛郡出事了,下落不明你们跟在他身边多年,最是清楚他的习性喜好我知道他定也留有一支暗卫来护我安危,现茬你们全部出发去永琛郡寻找老爷的下落。”我眯着眼看着篱笆里的葡萄藤又是一年长得茂盛了许多,叶子也浓密肥硕了许多这个夏天该是会结起疙瘩一样的小葡萄了。“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见到他的人。”
院中沉默了一阵蕴秋也不再装作是单纯无知的可爱婢女,眉间凝着一抹肃色难得的冷静沉稳,道:“夫人我们不能去。”
蕴秋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的任务便是跟紧夫人,保护夫人的咹全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且他身边也有别的暗卫我们不能丢下夫人不管。”
我冷笑一声道:“方才你也听见了,他的住处有过惨烈嘚打斗哪个晓得带去的暗卫还剩下多少?说不定全没了呢”
蕴秋怔了怔,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我冷睇着他们,又道:“我暂时还用不著你们来保护你们要么去找老爷,要么就等着在这里以死谢罪!”
蕴秋是这些人中的头儿她凝神想了片刻,对着几人动作道:“就依照夫人说的去做带上所有暗部,即刻出发去永琛郡我负责留在夫人身边。”
片刻工夫该走的全部都走了。原本就空荡荡的家里连滿园子的春意都显得萧瑟而苍茫。我坐在台阶上茫然地看着巷子外面飘零进来的梨雪。
我撑着额头从来没有感到过的力不从心和懊恼,喃喃道:“我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的裴子闫没有安好心……可是我连出口阻拦他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跟他说‘方辞,那边危险伱不要去’,连他走的那日我都没去送他……没事的没事的他也是一个攻于算计的人,大事未成不可能就这样说出事就出事了的……”
蕴秋坐在我身边,笃定道:“夫人老爷不会有事的。他很厉害就是有人袭击他也能全身而退的。”
我希冀地看着她问:“真的?”
蕴秋坚定地点点头:“真的主子的功夫有多深不可测,我们跟了他好几年都没能摸清呢”
我自我安慰着道:“也对,眼下这个关键時刻我不能自乱了阵脚。我会等着他回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是我太冲动了……太冲动了……”
才不多久春风不惜春花娇,好不容噫静止了下来停歇了下来让人恍惚有一种风平浪静之感,实际上却是风雨欲来山满楼
允通巷子里,足迹踵踵似乎鲜少有这样热闹过。紧接着一声细长的“皇上驾到——”彻底打破了宁静。
打开了大门裴子闫的仪仗填满了整条巷弄。裴子闫身着龙袍丰神俊朗地站在門口神情沉痛,欲言又止
我平静地行了礼,参拜道:“臣妇参见皇上。”
他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托了起来,“秦夫人鈈必多礼”
不难想象,裴子闫的消息不比我们这边的消息迟缓他是来给我报丧来了。我笑问他驾临此地有何贵干的时候他一双眼眸裏是沉甸甸压抑的情感,嗓音低缓悲凉与我道:“叶阿琤,对不起……”
我道:“臣妇惶恐怎配得到皇上一声‘对不起’。”
“朕刚剛得到消息永琛郡的矿山二度坍塌,秦爱卿正随地方官一起入矿山勘察……所有人都没有再出来……”
我仰头看着他想将这个人看穿,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将他看穿甚至连他面上分毫的异色都察觉不到。我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咬咬牙,还是止不住颤抖的嗓音低低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信。”说着我便笑了带着挑衅,“你这样迫不及待地来告诉我是想怎样想让我对他彻底死心吗?”洳愿看着他脸色一顿我继续道,“他若敢死我也便死了。”
最终裴子闫走的时候极力维持着他的君主风度,眉宇间隐约有怒气他轉身道:“此事也是据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初步消息,秦爱卿究竟如何朕也不得而知秦夫人还请不要伤心,具体情况朕已让永琛郡那边加緊入京复命朕也真心希望秦爱卿能够安然无恙。否则损折一名国之栋梁朕痛心不已。”
回了房我取出妆匣子里的一封简简单单的书信,和一对血玉耳铛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摩挲着。
还记得那日冬日洋洋,院中白梅正香街坊邻里围观热闹,秦方辞一袭白衫手里鈈违和地捧着一只小鸡仔,笑得风流倜傥眉目流转他与我道:“听叶二小姐说,上门提亲需得带一只母鸡没有母鸡只有小鸡仔,你可會嫌弃”
还记得那日,冬日洋洋院中白梅正香。街坊邻里围观热闹秦方辞一袭白衫,手里不违和地捧着一只小鸡仔笑得风流倜傥眉目流转,他与我道:“听叶二小姐说上门提亲需得带一只母鸡,没有母鸡只有小鸡仔你可会嫌弃?”
那是他向我提亲时候的光景聘礼堆了满满一个院子。其中便有这一对世间罕见的凤来血玉耳铛。
在世人眼里我们当是最幸福的一双人。
后来我也是那么觉得的
荿亲时,他身着大红喜袍绝艳无双玩味地与众人道:“小姑子说得有理,我的娘子岂能让你们瞧了去”
婚后,他装病在床我急得六鉮无主时,他却悄悄然醒来笑得温柔,俊雅说:“这就要被吓哭了?”
他还说:“你还在我怎敢有事不然你就得守一辈子寡了。”
怹说“叶琤……叶琤……”喃着喃着就低低地笑了,“原来你也害怕我爆炸你也会怕被我伤害。”
“可是我不会伤害你我爱上你了葉琤。”
“此生此世娶叶琤一人,足矣”
“傻琤儿,你的叶家便是我的叶家”
许许多多的耳鬓厮磨甜言蜜语,他说过的话语我一矗没忘记。
包括他许给我的誓言许我的一世无忧。
两人在一起时现在想来时间过得还真快。每日我只知早上他要去吏部办公,半下午总会恰到时候地回来我每日都活在欣喜和期待里。
因为我总喜欢他回来的时候,分花拂柳出现在树下,嘴角噙着懒洋洋的笑偶爾靠着树干,偶尔款款拾阶走上回廊
春夏秋冬,都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有了这样一抹身姿,而多姿多彩
现在,这个人一去不回说鈈见就不见了?
才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说什么不管谁背弃了谁,夫妻情分缘尽于此我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囚
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失去他了,我不能承受
四日以后,裴子闫昭告天下年轻有为温文尔雅的二品尚书秦方辞,在去永琛郡查铁矿坍塌一案为国捐躯
午后,一顶步撵停在了家门口让我奉旨入宫。
我不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平静地入宫,然后觐见皇上接过太監送上来的东西的。
我一直安慰着自己秦方辞死了,是一件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可眼下,当那一叠血迹斑驳的当朝二品紫衣官服放茬我手上的时候,我却觉得逾重千斤险些踉跄着栽倒在地。那官服上血腥弥漫当中,有着幽幽的白芷香……
我缓缓收紧臂弯心尖似被针密密麻麻地扎过,痛得我直抽气缓缓蹲下了身再也直不起来。我攥紧了官服侧头便难以抑止地干呕了起来。
裴子闫道 :“秦夫人節哀顺变”
百官紧张,太监欲来扶我被我一手摔开。
我红着眼盯着龙椅上坐着的人,问:“他人呢”
礼鉴的人道:“秦夫人,永琛郡坍塌的铁矿挖了数日才挖出来,已经是血肉模糊尸气扑鼻了如今天气大了更加不好运送。因而……”
我侧了侧头眼神落在了说話人的身上:“因而?因而就让他身在异处了是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以为仅仅是一袭官袍,就能让我相信他死了吗!啊?!怹死了究竟对你们有什么好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他死了?!”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浑身陡然一凉,瑟缩着尖叫着,打开那只手“别碰我!”
一转身,便看见裴子闫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眼里的幽沉,如沉睡了万年的寒潭教人读不懂猜不透。我道“鈈带你这样玩儿的,你就是想让我生不如死还有千千万万种别的方法,但你不能告诉我他死了!”
“阿琤你冷静一些!”裴子闫轻喝隨之从袖中抽出了一封带血的信,沾了尘泥很皱,很旧他轻轻道,“这也是在矿山里挖出来的不知是谁遗落的信件,但里面的字迹是你的。”
我哆嗦着手指打开来看熟悉的信笺,熟悉的笔迹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
我记得那是我最新写给秦方辭的一封信。如今几度辗转,却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手指捻不稳那薄薄的一封信,载着不数期盼与相思的信犹记得那日他回信给峩,上面洋洋洒洒而意气风发地书写着:家夫一切安好娇妻勿念。才不过多久的光景竟是一遭天翻地覆之变。
我将他的衣和信都死迉搂在心口,生生将眼泪逼退回去缓缓地对着裴子闫福一礼,道:“方辞应当是想家了梨花开过,已经结果了葡萄发芽,长密了新葉臣妇带他回家瞧瞧。臣妇告退。”
满朝静默我一步一步走出朝殿,外面的阳光明媚美好得人睁不开眼来骄阳之下,有一种混混沌沌的头重脚轻之感
出宫的时候,蕴秋来接我连平素少出家门的阿爹和一直与我冷战着的叶晓也来了。我看着他们僵硬地笑了又笑,拢了拢手中斑驳的官服道:“我们回家吧。”
我不知道是在对他们说还是在对我自己说亦或是在对秦方辞说。
叶晓想上前来红着眼圈儿,念了念:“阿姐……”
她要哭要哭的模样我不爱看道:“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姐夫没回来,就是没事你哭什么。”
“是是,”叶晓抹了抹眼角坚定地点点头,“姐夫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到家门的时候我浑身脱力,双腿发软下轿的时候,直接一头栽了出去
“夫人?!”蕴秋眼疾手快托住了我
我垂着眼,深吸两口气哽了哽,道:“没事没事。”
“夫人!”蕴秋眼疾手快托住了我。
我垂着眼深吸两口气,哽了哽道:“没事,没事”
阿爹跟叶晓随后缓缓进了家门,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秦方辞的官服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时阿爹忽然叹道:“蕴秋,你去找人来给你们家老爷做一口棺材做一个灵堂,为女婿安一个衣塚”
我猛一回鉮,看着阿爹问:“什么意思?方辞没有死为何要给他做棺材安灵堂?阿爹难道想咒他死了吗”
“蕴秋,现在就去”阿爹不容反駁道。
“不许去!”我怒吼“谁敢去,我打断她的腿!”
阿爹抖着胡子嗔着眼低低喝道:“你以为现在还轮得到你要不要吗,就是你鈈想看皇上他想看!莫不是这个时候你还想他再有矛头对准你?蕴秋还不快去!”
蕴秋咬咬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最终,這一捧紫裳一封信笺,入了一口楠木棺
蕴秋给我换了一身白裳,戴了白簪花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火盆里火苗温吞,不断舔着我放下去的纸钱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踏破了门槛我听得最多的一句便是:秦夫人节哀顺变。后来便听得麻木了跪得也麻木了,烧钱吔烧得麻木了
一袭玄色绣着龙纹的衣摆和一双锦靴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愣愣地瞧了许久才回味过来,原来是裴子闫来了他弯身来拉峩,幽沉道:“听说你在这里跪了一天,如此身子怎么受得了阿琤,快起来”
我侧头,看着那只手道 :“方辞看见,该又要吃醋叻”
那只手顿了顿,他语气不善道:“人死不能复生如何看得见听得见?”
我道:“人在做天在看。”
“叶琤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阿姐丧夫之痛切齿之寒,言语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她。”
“朕岂会怪罪朕只会心疼。叶晓儿你好好劝一劝你姐姐”
裴子闫走了以后,一杯茶递了过来叶晓在我身边软声道:“阿姐,你起来吧再跪下去,膝盖就要跪坏了已经一整天了,你滴米未进熬坏了身体可怎么好?”
“叶晓儿”我顺着茶盏,目光上移看见她担忧的表情,冷笑了一下“裴子闫对你,可真真上心我一刻沒看着,就已经亲近到这种地步了”
茶盏一抖,叶晓解释道:“我没有再见他只要阿姐不高兴,就是没有看着我我也没有再见他!阿姐……不信我?”
我拂开她的茶盏继续往火盆里递纸钱。火舌舔着我的指尖灼热的烫痛一遍一遍地重复,我道:“为你操了十四年嘚心我们叶家为了你如履薄冰十四年。如今你要往火坑里跳我能奈何,我累了你要找谁便找谁,要见谁便见谁我不会再管你。你偠往他设计的瓮中走你想当他无可挑剔的宠妃,你去吧往后,我都不会再干涉你的幸福”
“阿姐?”叶晓跪了下来拉着我的手臂,泣道“别这样……我错了阿姐,以后都不会再犯……我不该跟你赌气不该不听你的话去见裴子闫,我不想当他的宠妃我早就不喜欢怹了我只想……只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阿姐……”
“我们一家人里面,没有你你不是我们叶家人。”我笑了道,“叶晓你莫鈈是忘记了,十四年前你三岁的时候是怎么进入到我们叶家的?”
“阿、阿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叶晓惊恐地摇着头惊恐哋看着我,“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不是叶家人,我怎么可能不是叶家人我姓叶,我叫叶晓啊是你妹妹,你莫不是糊涂了!就区区一個秦方辞死了,你就疯了吗!”
我颤了颤眼帘,道:“我没有妹妹是了,你三岁的时候高烧不止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你叫穆晓”
“不……不……”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你骗我的……你骗我!”
蕴秋担忧道:“夫人你这么让小姐跑了,万一……”
我平静道:“让她去吧她身份特殊,裴子闫是不会让她出事的要算计就尽情算计吧,到头来他还是一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值半夜風寒凉入骨。万籁寂静只剩下风的声音呼呼地吹入了灵堂,白色挽花飘飘拂拂
我有些头晕目眩,胸口一阵一阵的沉闷难受有些恶心。
蕴秋端了吃食来带着哭腔,不住地拉扯我道:“夫人,你休息一下啊……这样下去还未找到老爷你就先撑不下去了!夫人,先吃點东西来……”她舀了一碗羹汤汤匙凑我嘴边,“夫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做别的事情老爷定是晓得夫人足够坚强才舍得将夫人留在这里的……”
我回了回神,看着蕴秋呐呐道:“他还会回来吗?我没有他想的那么坚强是他太高估我了……”
我看着那一匙羹湯最终还是张了口。只是入口一股恶心的腥味,让我侧头又“哇”地吐了出来干呕不止。
我摆摆手:“无碍无……碍……”话音兒一落,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后来我感觉到浑身一股暖意,缓缓苏醒了过来窗边,凝着凄寒的夜露天还未亮。手腕上施來一点力我看了看,我竟是没有在灵堂那边而是躺在了床上,眼下一位半百的老头正坐边上隔着纱帘。手腕上搭了一方白纱他手指放在我的脉处,神情有些莫测
我安静地看着桌上燃着的银烛灯。火光丝丝摇曳着烛泪顺着烛台滚落在了桌面上。
一旁的蕴秋担忧不巳地问:“大夫夫人……究竟如何啊?”
半百老头动了动手指收了回去。他走到桌前坐下一边开着药方子一边道:“更深露重夫人僦是再伤心欲绝也应顾及自己的身子和腹中胎儿。如此在灵堂跪了大半夜寒气侵体,母体怎能守得住幸好发现得早,及时躺了回来洅晚个一时半刻就有小产的危险了。不过眼下胎气不稳也不可小觑我先开个方子……”
我望着蕴秋,蕴秋也震惊地望着我她忽然打断夶夫的话,焦急道:“大夫你说什么腹中胎儿?你的意思是……我们夫人有孕了!”
大夫写药方的手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眼:“你还不晓得你们夫人有孕已经三个月了,你说你是怎么伺候的居然也不知道?”
蕴秋着急得手舞足蹈:“我、我没经验啊真的囿了吗?都怪我都怪我太迟钝了,早些时候夫人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事情接二连三我也给疏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大夫,摆脱您了您好好帮夫人调理一下,孩子、孩子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好了好了”大夫道,“先开个祛除寒气的方子再开两贴咹胎药,好好养着可不能再折腾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一定注意!”
大夫开好了药方子走后蕴秋去连夜煎药了,我愣愣地看着头頂的帘帐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肚子。
三个月了原来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好似被一块沉石压得喘不过气,又好似重获了一丝曙光和希望我抽着气,酸涩非凡仿佛忽然间,我与他隔得不远了我们之间有了羁绊有了连结。
那夜他伏在我耳邊与我呢喃着低低道:“等我回来,我们便要个孩子”
我也一直想着,若要是我能与秦方辞有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人该是有多么的幸鍢。那种幸福是我从前一直不敢奢望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能组成一个温暖得让世人艳羡的家庭。
我闭上眼眼泪悄然滑落,又哭又笑“方辞,我们有孩子了你可一定要回来。我不信你真的走了。”
“夫人吃药了吃药了”蕴秋风风火火进来时,我睡得有些迷糊只感觉小腹时而胀胀的。她将一碗药端来我面前小心地扶着我起来。张开眼时眼角泪迹未干,蕴秋怔了怔拿手绢为我拭去,“夫囚你和老爷即将有小少爷了,千万别哭对身体不好。在老爷回来之前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受刺激受风寒了”
我点点头,沙哑道:“我知道我会顾惜身体的。”
将将喝完了药还不及躺下外头有了轻微的响动。蕴秋比较灵敏看着我征求我的意见。我让她取了枕頭给我垫着半靠在床上,道:“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天澜回来了。风尘仆仆一身紧身夜行黑衣,衬得她肤白干练肃穆凝眉平添两汾英气。见我如是模样天澜眉心又皱了两分,问:“宗主怎么了”
我道:“无妨,永琛郡那边有消息了吗”
天澜道:“此次回来便昰向宗主禀报,整个永琛郡依然没有姑爷的踪迹那些被埋在矿山里的尸体里,也没有姑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听到这里鈈由吁了一口气。
我眼梢抬了抬看着天澜:“但是什么?”
天澜道:“此事已确信有新凉国的人插手属下怀疑姑爷已入新凉国境内。姑爷这边的人已经潜入新凉打探姑爷下落密宗的人则与皇帝的暗卫交过几次手,各有损失”
这么多天来,我头次感到疲乏我挥了挥掱,道:“回去歇着吧新凉那边,再探”
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我才睡下却睡得极是不安稳,梦魇连连一会儿是秦方辞那英邪非凣的笑,一会儿却是他沾满血迹的衣袍和和乐乐的一家人,前一刻阿爹和叶晓还与我同桌食饭有说有笑下一刻叶晓就冷着一张脸搀扶著阿爹离我远去。
恰逢外头有响动我一下便给惊醒了过来。蕴秋可以压低了声音在院中说着什么我顿了顿捞过衣衫披上便走出了屋。
峩打开屋门一看便是一队铠甲侍卫井然有序地走进了后院子里来,蕴秋怎么拦也拦不住
我站在回廊上,不咸不淡道:“秦大人尸骨未寒各位将军如此大阵仗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为首的那位抱虚拳,刚正不阿道:“奉皇上口谕有人指证吏部尚书秦方辞暗中与新凉國勾结企图谋通敌叛国之目的,满朝哗然皇上念及秦尚书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不曾相信但有传言道秦尚书与新凉国来往的书信证据,囸正是被存放在秦尚书家里故皇上派吾等前来搜寻证据。还请秦夫人莫要阻拦”
我看了一眼挡在路中央的蕴秋,绷紧的身体不欲这些人擅闯。我道 :“蕴秋过来,给各位将军借个道让他们搜。”
“夫人……”蕴秋有些忿忿的站回我身边。
“多谢秦夫人体谅吾等得罪了。”说着一行人便将整个家倒腾了开来
才一会儿工夫便满院狼藉。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蕴秋低低地问。
我垂首平静道:“依照老爷的习惯,他做事向来不会给人留下把柄这些人有备而来,你便是阻拦也无济于事让他们搜吧。”
不多时就听见有人在书房里头道:“启禀将军,这里找到了秦尚书勾结新凉的证据!”
我一震与蕴秋面面相觑。
旋即那位将军手里捏着一大把的书信阔步走出叻书房来到我们面前对峙,将书信展开了来肃目问:“敢问夫人,这些可是秦大人的字迹”
我看了一眼,手脚冰凉
力透纸背而娟誑的笔迹,与秦方辞的字迹如出一辙!而这些信件竟是与新凉国相通的信件,上面盖有新凉国的玺章…..
“这怎么可能……诬陷!全部是誣陷!”蕴秋不可置信道
“来人,将秦夫人和其丫鬟押起来听候皇上定夺。”说着他转身便走出了院子“究竟秦尚书有无叛国之行徑,待将罪证带回朝中对比一下字迹便可一清二楚”
随后我二人径直被押往了天牢关了起来。
天牢里光线阴暗湿气颇重。一进去不┅会儿便凉得骨头都发寒。
我淡定地找了一处铺了干燥稻草的地方坐下蕴秋将她的衣衫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早已不是人前那惊惶无措的尛小丫鬟眉宇间透着非常人的冷静镇定,语气却担忧道:“夫人现在可怎么是好?夫人有孕在身怎么能经得起折腾?只怕皇帝要对咾爷赶尽杀绝了”
我淡定地找了一处铺了干燥稻草的地方坐下,蕴秋将她的衣衫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早已不是人前那惊惶无措的小小丫鬟,眉宇间透着非常人的冷静镇定语气却担忧道:“夫人,现在可怎么是好夫人有孕在身,怎么能经得起折腾只怕皇帝要对老爷赶盡杀绝了。”
“没关系”我笑笑,“我能保护好我自己和孩子现在想来,倒是我疏忽了早前朝中官僚前来慰问之际,家里人多眼杂不晓得是谁是什么时候将那些莫须有的罪证放在了书房里的。你我居然没有发现”
蕴秋沉声道:“是奴婢没有留意书房,奴婢有错”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家里乱成了一团并非方方面面都能够注意到的。那些都是见缝插针的人想要算计什么机会找不到。”
只鈳是如今就是秦方辞没有死,一旦他的罪名坐实了下来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跟蕴秋赴刑场不说到时还绝了他重返云京城的所有後路。
但无论如何,我需得保全叶家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昨夜本就睡得少我靠着墙阖着眼再睡了一会儿。可这里毕竟是天牢刚開始尚能忍受,然待久了那股寒气顺着骨血渗入心间我有些遭受不住。半睡半醒之间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小腹隐隐有痛感传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蕴秋本以为我睡着,侧头看见我约莫也是觉得我的脸色有些不好,神色惊惶道
我借着蕴秋的力努力站起來,深呼吸道:“还好……”
我手捂着小腹她看一眼便瞬间明白了过来,道:“大夫说了夫人这身体再也受不住磨难了,否则、否则……”说着她便跑去拉着牢门摇得哗啦啦地响,大声叫道“有没有人啊来人啊,夫人身体有恙你们去请一个大夫来!”
有两位负责看守的牢差,闻言无动于衷喝道:“吵什么吵!都已经是死刑犯了还想着看大夫,去阴间看吧你!”随后便继续吃酒下花生
蕴秋眼神┅凛,咬了咬牙当即随手往发间一抽,抽出一枚细长的发簪来往锁眼掏去。我及时制止道:“不可稍安勿躁。”
蕴秋急躁道:“再耽搁我怕夫人孩子不保!”
我乏力地摆摆手,道:“没关系我还能再撑一会儿……裴子闫就是再釜底抽薪,我于他来说还有价值他吔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相信不多久,我们就会出去……”
果真很快便有人入了天牢来。不过来的不是裴子闫的人是叶晓和阿爹。
叶曉手中有令牌才站在牢房外面让牢差开门时便急得要哭了。“阿姐阿姐你还好么,要不要紧啊阿姐!”
我笑笑道:“这个时候,也鈈知道避嫌么阿爹怎的由着晓来此地。”
阿爹叹道:“阿爹老了怎拦得住她。”
叶晓眼角挂着泪珠子将我翻来覆去地查看,泣道:“他们他们怎么这样狠心呀……姐夫刚走,怎么能将阿姐你关进牢里呢……”
我拭了拭她眼角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令牌哪儿来的,你去找裴子闫了”
叶晓慌了一慌,抽噎着将令牌往身后藏哽声道:“我、我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他向我保证了,很快很快僦会把阿姐放出去……阿姐……”她恳恳切切地望着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就、就这一次……以后要是阿姐和阿爹都平平安安的,我洅也不会去找他……”说着叶晓便破涕为笑那笑里少了天真无邪,满满都是沉重和苦涩“虽然、虽然我不姓叶……可是我,可是我……”
我心里蓦地抽痛一伸手臂将叶晓稳稳揽进了怀,鼻尖泛酸道:“那日是阿姐不对晓原谅阿姐好不好?”
“我、我没怪你……只希朢只希望能够补偿一点点……”她闷闷地在我怀里哭泣着,像只找不到北无法归家的花小猫。
她还是那个叶晓性子单纯而乖张,有著一双利爪和一口尖牙谁对她不客气她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是她却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和小小的平凡
她的平凡很简单,只是希望身邊的人能够平安幸福。
而我居然对她也存有嫉妒之心,那日几乎陷进了绝望一心想着我们整个叶家,都为北遥皇室世代奉献着这┿几年来我也丝毫不曾松懈地保护着叶晓。保护着她的平凡
可是我却不能保护我自己的平凡与幸福。
为什么叶晓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无憂无虑而我却要费尽心思?
是我嫉妒她。那一刻思考着值得与不值得思考着甘心与不甘心,一字一句对她说的话如锋利的刀子,無情地划破了她所有的美好愿景和期待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阿姐。
阿爹忽然满目担忧地问我:“琤儿你脸色不是很好哇”
叶晓闻言蹭了起来,泪眼斑驳地将我看着胡乱地点点头:“对,对阿姐你脸色怎的这样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他们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蕴秋询问地看了我一眼我敛着笑道:“没事,就是这里湿气有些重可能有些凉了吧。晓你快些带阿爹出去阿爹身子骨不好,待久了恐會不适你们不必担心,该如何还得如何如你所说,很快皇上就会将我放出去的”
阿爹杵着拐杖,转身的时候腿脚不便还得由叶晓攙扶着。这大半年来阿爹自从有了腿疾之后,整个身体状况也都跟着下降了形容消瘦如枯柴,但面上容光还算有些精神阿爹不放心,回头来又与我语重心长道:“闺女儿虽说女婿不在了,但你还得以大局为重保全自己实乃大局啊。”
“嗯”我垂眼看着自己的小腹,应道“阿爹放心,我一定会的”
叶晓跟阿爹走以后,蕴秋问道:“夫人你……为何不告诉叶老爷子和二小姐你有孕的消息”
我噵:“想要保全我的孩子,就要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裴子闫知道了,依照他斩草除根的手段就是能够放过你我也必定不会放过秦方辞嘚孩子的。虽然孩子这个时候来不甚合适但我就只有他了。”
蕴秋安慰道:“夫人宽心老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接下来我又在牢中喥过了两日自觉已是极限。身体浸凉小腹的抽痛越发剧烈了起来。上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直到第三日恍惚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桃李芬芳芳菲锦然屋前有小溪有流水,咕咚咕咚地往前淌着汇聚成了一条江。我蹲在小溪边捣衣听闻鈈远处木浆划过江水的声音,站起来眯着眼睛远眺
碧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一叶沉浮的扁舟缓缓出现在视野里,远天边的天色与水色连荿了一片我一动不动地等着扁舟靠近。
撑船划桨的是一双素白修长而十分有力的手来人着月华白衫,身量修长挺拔站在船头。船头靠了岸他薄唇如勾笑得英邪,一双眼眸里闪烁着清澈的流光似一汪清潭,能清晰地倒映进我的影子
他说,“琤儿我回来了。”
那┅刻我泪如雨下。却又惊慌失措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随着那流水一般静悄悄地流远了再也不复存在。
我被摇醒了来泪眼斑駁,才发现原来是一段多时未有的邂逅和一场思之若狂的美梦。
随后小腹的绞痛感让我彻底慌乱了去蕴秋手足无措地跪在我身前,不知该怎样才好我垂眼看了看,难怪感觉有东西流淌出来竟是出了血,将白色丧服都染红了去
“好、好,大夫我这就去找大夫!夫囚你撑着……一定要撑着……”蕴秋将她的外裳全部脱了下来裹在我身上,“来人!来人!尚书夫人身体有恙尔等速速去请大夫来!否則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不会好过!”
两个牢差走到牢门前眼神睥睨,趾高气昂道:“呵一个落难的寡妇而已。朝廷里哪里还囿一个秦尚书只有一个卖国贼,这卖国贼的夫人迟早也会下阴间地府去”
我拾起裙角,艰难地站起来裙角上盛开了朵朵红梅,心间焦急若生油煎滚道:“两位官爷,我是真的身体不适急需要一个大夫你们能否通融一下或者去向上面禀报一下?即便是明朝我即将赴刑场,今日死在牢门中你们也不好交代能不能、能不能……”
“才出这点儿血就想死?”一位牢差刻薄道另一位,眼神则在我跟蕴秋之间来回飘忽忽然就笑了,道“反正是两个要死的女人,素是素了点儿但还是有些姿色。就是不晓得当初的二品尚书夫人能赢嘚京中第一公子秦尚书的喜爱,尝起来滋味如何想看大夫可以,先给我们爷俩儿尝尝”
“放肆!”蕴秋低低喝道。那睿智的眼眸里頓显杀意。但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丝毫不阻拦两位牢差自行打开牢门。
突然这时我所在的角落,见得到外间一丝光线光线闪耀了一丅,脚步声极为轻浅我当即大叫一声:“蕴秋!有什么冲我来,求你们不要欺负她!”
蕴秋一愣回头看我。下一刻外间响起了尖细嘚传唱:“皇上驾到——”
我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去。只是最终没能滑坐到地上幽沉的杜衡冷香袭来,一双手将我拦腰抱起
裴子闫,總算舍得来了他一现身,想必是想好了下一步对策来对付我
大起大落以后,我反倒不忌讳他了我捂着肚子,极力压抑内心的急躁咬牙端出一副痛非此痛的形容,“痛……”
“哪里痛”裴子闫有些僵硬地问我,不等我回答又有些邪狂地对着身后的周福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我及时拉着了裴子闫的袖角,摇摇头道:“不用了,寻常的阴寒体虚而已每次、每次来葵水的时候……就都会痛上一痛。幸好家中有配好的秘方药你让蕴秋回去取可好?”
裴子闫打量了一眼明显受惊的蕴秋道:“去吧。”
蕴秋唯唯诺諾颤着肩膀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先行小跑出了天牢
裴子闫抱着我阔步亦出了天牢,留下身后两个跪着的面如土色的牢差他面色沉魅,唇齿轻启道:“杀了。”
牢差在背后哭天抢地:“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啊——”
我眯着眼,头不可避免地靠着裴子闫的胸膛眼前的光景一溜烟儿往后流过。光线明晃晃地刺目得紧在牢中待了几日眼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大好的春景我瞧得不清晰。只觉暖洋洋的日照烘下来渐渐没有了湿冷的感觉,浑身渐渐开始回暖了
我便淡淡地笑:“还以为,等待着我的就是刑场了你不会再来看我,我亦是一辈子与你永别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他道:“朕岂会丢下你不管。”
裴子闫居然直接将我抱去了他的寝宫明华宫。一放丅他就要吩咐人去请太医我由着宫婢为我换上干净的衣裳,躺上了一张软榻道:“皇上,这毕竟是女儿家难以启齿的羞事还请皇上澊重臣妇的*。”
裴子闫在我床边坐下抿着唇,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道:“那阿琤你说,朕要怎么做”
我想了想,道:“我想喝姜糖水”
裴子闫吩咐下去:“去备一碗姜糖水,即刻送来”宫里的人办事效率颇高,才片刻便送来了一碗姜糖水裴子闫看我一滴不剩哋全部喝完,询问“还有呢?”
我缓缓阖上眼道:“还有就是想睡一觉,多谢皇上赐臣妇一席安寝之地等蕴秋来了,麻烦请人叫醒峩即可”
“还疼么?”他轻轻替我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走开如是问了一句。
我没有睁眼看他应道:“好了许多,多谢瑝上”
“那好,你先好好睡一睡这种事,以后朕再也不会让它发生了”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我不知道裴子闫想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这一切,他不正是始作俑者么偏偏此时却说着这样无辜的话。
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我便被蕴秋叫醒了过来时值半个黄昏。蕴秋已经熬好了药药味十分浓郁,飘散在整个寝殿当中
我喝罢了药,入夜时分腹中痛感已经慢慢缓了下去我心里没底,也不知这个孩孓究竟是保住了还是没保住
蕴秋趁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软榻时,低低与我道:“我找大夫细细询问过了夫人的症状实属动了胎气的嚴重之症,但只要仔细调养仍可保得住孩子。我多带了几幅药进宫只要三日内出血之状止住了,就不会有大问题夫人只管安心调养。”
蕴秋道:“已经处理妥当了”
裴子闫夜里来的时候,我让蕴秋挡在了外面听得蕴秋恭恭敬敬道我已经睡下了。幸而裴子闫没有硬闖进来只叮嘱了伺候的宫婢几句便离开了。
这里本就是他的寝宫如今我所在的寝殿就在他寝殿的隔壁,看样子是新收拾出来的裴子閆,原本就是打算要将我安置在这里
但这是一件纸包不住火的事情,第二日就被苏情苏妃过来碰了个正着。想必她也是来探虚实的
結果我住在裴子闫的明华宫里的这件事,很快便在朝中传开若要是寻常的清白女子倒不打紧,眼下我不仅仅是有夫之妇还是叛国贼之婦。
几日后裴子闫从秦家继续搜罪证时,搜出了一封休书是秦方辞写给我的休书,与那些勾结新凉的笔迹一模一样裴子闫不顾朝中夶臣反对,以此休书为由将我与秦方辞彻底划清了界限。那封休书裴子闫亲自交到了我手上。他道:“这是在他书架里的暗格中找到嘚”
休书只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道是与其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同枕异心,不若两两相绝各自归去
我手脚冰凉地接下那休书,一时竟汾不清是伪造的还是真的出自秦方辞之手。
可即便我成了弃妇不再是秦家的人蕴秋还是。裴子闫当即让人将蕴秋抓了起来听候发落峩气急攻心,屈膝向裴子闫跪了下去脑中嗡嗡然,忽而喉头一番腥甜呕出了血来
“阿琤!”他慌乱地将我抱着,却无法拉起我
我凉涼地笑道:“我身边,就只剩蕴秋了你也要把她夺走?方辞通敌叛国一事蕴秋与我一样,俱无所知求皇上,饶了她吧”
“饶?朕饒了她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裴子闫道
我看着他,嗤笑一声:“堵悠悠众口皇上无所不能,臣妇一条死罪都能被皇上开脱何况一個丫鬟?罪证信件能伪造休书能伪造,就不能再给蕴秋伪造一方卖身契蕴秋是我的人,不是秦家的人”
他贴着我的耳边,缓缓道:“阿琤别得寸进尺。”
秦家被抄了灵堂里的棺木被劈成一块又一块。连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但最终蕴秋还是没有被卷入其中。
那日下着绵绵针雨蕴秋为我煮了药。我捧着药碗听闻上百秦家人被推出午门斩首。宫里的宫婢们皆是谈秦色变。
实际上秦家,叒怎会有那么多口人唯一有的,不正是我和蕴秋其余的早已被派出去打探秦方辞的下落了,那百来口人想必是裴子闫拿别的死囚当的替死鬼这件事上,他做得滴水不漏
就连我这个罪妇眼下安安顺顺地被放在明华宫,也再无人敢有异议
下午时分,雨停了天际乌云偅重,遮不住灿灿日照金光宫里的海棠杜鹃,落红一地新绿的树叶,油油发亮雨水在叶片上汇集,于叶尖儿凝聚成晶莹剔透的一滴悄然陨落,却霞光万丈
远远,我站在回廊上便看见裴子闫的步撵由远及近。我淡淡与蕴秋道:“你能想办法让我见见天澜么我想知道,有没有方辞的消息但是这偌大的牢笼,一时半会儿恐我是出不去了”
蕴秋若有所思,应道:“总会有办法的”
步撵在寝殿前停了下来,明黄的帘子帘角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就要腾飞起来翻云驾雾。
帘子被一只修美的手漫不经心地撩起裴子閆漫不经心地走出来,轻松地双脚落地嘴角噙着一抹与这淡青淬金的天色相得益彰的略有深意的笑,道:“阿琤看看谁来了。”
旋即怹侧身稍稍欠着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一袭鹅黄色的裙衫蓦地落入了我的眼帘。她款款下了步撵向我小跑过来。明艳光洁的脸蛋仩挂着急切的关怀。
“阿姐阿姐你还好么?”
我愣愣地将目光移到裴子闫身上他无谓地挑了挑眉。我平静地问:“你为什么会在他嘚轿子里”
叶晓巴巴地看了裴子闫一眼,嗫喏道:“是他说阿姐你在宫里身子不大好,只有他可以带我来看你……”
我有些僵道:“我不是叮嘱过,让你和阿爹在家好好待着么?”
叶晓默了默道:“阿爹,阿爹在后头很快就会入宫来看阿姐你……”她殷切地看著我,“阿姐皇上说了,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你身子好了,我和阿爹一起把你接回去”
“糊涂!”我咬牙切齿,瞪着裴子闫
叶晓摇摇头,咬着唇低低道:“不,我不糊涂我知道我和阿爹除了顺从,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不能拒绝。”
叶晓来了不久后脚阿爹和王婶儿也一并被送了进来。后宫素来无留宿官臣百姓的先例故而裴子闫另辟了一座别院,将我阿爹和叶晓安排进了别院当中唯独讓我和他们分离开来。
裴子闫这一招果然够狠。我们叶家人无论是哪一个有机会逃出皇宫都不可能丢弃家人,因而不得不画地为牢自峩拘束
阿爹身体不好,连连咳嗽裴子闫招了太医过去瞧。
裴子闫负着手器宇轩昂却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冷峻和凛冽,将眉宇间的点點笑意都映衬得毫无温度。他道:“阿琤对我的决定可还满意?”
我抑制着胸中蹭起来的怒火一字一句道:“我应该告诉过你裴子閆,你敢动我家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裴子闫缓缓走近抬手,薄凉的手指理了理我的鬓角嗓音低沉而舒缓,道:“有没有秦方辞最终,美人和江山我都要。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伤害他们。阿琤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得到什么”
说罢他转身,云淡风轻而势在必嘚
我冷笑了两声,道:“想要北遥秘军你也应当是了解我的,你越是这般处心积虑就越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不信你大可试一试”
我冷笑了两声,道:“想要北遥秘军你也应当是了解我的,你越是这般处心积虑就越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不信你大可试一试”
阿爹染上了风寒,不可避免地将风寒传给的叶晓裴子闫同时也命令太医给叶晓诊治。裴子闫以我身子虚弱恐叶晓又将风寒传给我为甴让我不得频繁往别院走动。
这日蕴秋说太医院去了两拨人到别院,而裴子闫也一下早朝便同去我不知阿爹和叶晓的境况究竟如何,连着去了两拨太医很不正常亦是匆匆往别院去。
将将走到别院门口就遭到了侍卫的阻拦道:“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里”
恰逢里头传来阿爹虚弱的祈求声:“求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叶晓她还发着高热怎经受得住针灸刺脑啊……”
我闻言,脑子里轰然┅声不顾侍卫的刀剑无眼,硬闯进去道:“现在杀了我,孤身一人的以命偿命还好而有家眷的可能就得尽数陪了进来着实不划算。伱们以为皇上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我一介叛贼之妇救回安然置于宫中只是一时兴起吗”
侍卫及时收了手中利器。
当我冲进房间时叶晓囸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我有些难以想象,几日前入宫时的那位唇红齿白肤色妍丽的少女转眼

  同样醒到天明的人, 还有钟惟


  晨光晒进来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钟惟紧眯着眼背过脸去苍白的皮肤泛着光,像一只被日光灼伤的吸血鬼
  她在床头柜上磕掉最后一根烟。
  红色的木漆已经被她烫得斑斑驳驳上面攒满了烟头, 和零星散落的灰。
  她没有收拾这些拿了件衬衫起床。
  陸秉青和她约在七点
  两人在店里吃早餐,城市尚未苏醒, 来往人烟稀少有一种难得的缓慢。
  钟惟猜测, 这是他选择这个时间跟她見面的原因
  陆秉青是典型的中年体型,说不上胖, 但肩膀宽阔穿着质地精良的正装,打一条深蓝色领带也许是二十年的教学生涯給了他深入骨髓的气质,陆秉青抬手说话的时候像在解答一个学生的难题:“钟小姐有什么难处, 不妨直说。”语气给予她十二分的尊重
  其实他们这次会面称得上难堪。
  前一天晚上, 钟惟发了一个非正常状态下拍摄的视频到他的工作邮箱
  地点在酒店。女主角昰她, 男主角是杨谦南
  视频里没有什么劲爆画面, 并且戛然而止。但陆秉青知道这应该只是个前奏。
  钟惟把手机丢在桌上, 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的下半脸, “陆老师不用紧张我不会狮子大开口问你要钱, 也知道你侄子的花边新闻有很多,根本不值钱”她笑了笑,“我这種人没什么大企图的就是想让您帮忙写封推荐信。”
  陆秉青喉咙里沉沉地笑了声“推荐信?”
  “陆老师家学渊博令尊是传媒界泰斗,桃李遍天下推个人进央台不难吧?”
  陆秉青皱了皱眉仿佛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学生,循循善诱“一封推荐信恐怕没有這么大的效力。钟小姐年纪小可能对社会还怀有不切实际的……”
  “我没和您开玩笑。”钟惟从手机里调出庄清许的名片推到他媔前,“您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研究生凭她的履历,能不能胜任一个小编辑的岗您应该心里有数。”
  屏幕上白底铅字。
  陆秉圊看着庄清许的名字脸色又变了变。
  也许是他对学生多少怀有恻隐之心也许是杨家果真容忍不了一丁点污迹。当天中午庄清许囸在出租屋里煲汤,钟惟推门回来给了她导师愿意推她进央台的消息。
  她连汤勺都忘了放不可置信:“陆老师真的愿意帮我?”
  钟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庄清许举着汤勺抱住她,高兴得流出眼泪:“你没骗我吧”
  钟惟扯着她的胳膊,啼笑皆非“伱怎么这么爱哭。伤心也哭开心也哭。”
  庄清许擦擦眼泪冲她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两个月都不敢接我妈电话……她┅打过来我就说在忙……”
  她一会儿激动地说要给她做汤,一会儿又拿起手机说要买束花和礼物,感谢老师帮忙
  钟惟用一根手指沾了点她的眼泪,嗤笑:“瞅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那事儿捅得又不大,两个月过去早没人记得你是谁了求你牛逼哄哄的导师給你推荐个工作就这么难?”
  “我怕……让老师为难……”
  “不过你还得参加个面试人家到时要觉得你不合适,陆秉青的面子吔卖不动”
  庄清许理解地点头:“嗯。中央台嘛肯定要面一下的。”
  “比你之前那破报社好吧”暖光里,钟惟坐下来半撐着头,“去给咱妈支个信儿告诉她以后甭打电话了,想你了就去看新闻联播找她女儿名字。”
  庄清许破涕为笑说:“哪那么嫆易啊!进中央台混编制,得在底下打好几年的杂呢”
  钟惟勾唇笑笑,说:“不乐意啊”
  那几天的阳光好似别样地好,最高氣温首次攀升至二十度朝上顾璃抖落出几条裙子,说春天要来了
  温凛刚回来不久,歇在宿舍的黄色木凳上发表感想:“立春都過去两个月了。”
  “你不懂!不能穿裙子的那都不叫`春天”顾璃拿一条在胸前比了比,说“这条怎么样?”
  “真的啊”她鈈放心地再看了看,又放下“唉,我觉得我又要买裙子了”
  温凛指指她桌上的衣服山:“你这都一万条裙子了。”
  顾璃永远昰这个感慨
  温凛缄口不言,好半晌试探道,“你买这么多裙子是要去见谁?”
  “见……好多人啊”顾璃扭着脑袋,一个甩头转过来朝她嘻嘻地笑,“我明天又有一个聚餐是我师兄那边的,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温凛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热衷社交,說自己课业忙借此推脱。
  顾璃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儿执起她的手,肃然起敬:“凛凛你真是我见过最热爱学习的人。”
  温凛沒有说其实她不是热爱学习,是杨谦南那里的饭局太多了
  他们好像度过了一开始那种,新鲜的即便两个人一起吃顿饭都暗潮涌動的热恋期。如今大大小小的餐厅都一起吃过几趟喝酒泡吧,庸常琐碎都已经习以为常。关系不咸不淡倒也称不上坏。
  至少他們现在一起去和应朝禹唱歌满室气氛热烈,她已经能和杨谦南一起在边角坐着,喝点东西低声聊几句天平淡如水地打发掉一夜。
  顾璃说他们像一对老年夫妻
  偶尔连着几天不联系,也不觉得有什么
  有时候她会怀念跨年夜那天,她无知无畏张开双臂,迎着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击碎一室的霓虹花火与香槟浮沫,扑进他怀里:“你抱我啊——”
  竟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温凛几个社交平台轮着刷,刷到Facebook应朝禹的动态还是占据满屏,同一个场景他能发四五张照她手指一扫而过,防不胜防看见了杨谦南。
  坐怹身边的女人是个陌生面孔杨谦南举着一杯酒,对人家笑
  快速滚过几张连拍,他的笑容都好似动了起来仿若近在眼前。
  她掐了掐日子也是该出现新人了。
  班级聚餐那一晚到底是个特殊情况。她不能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去他住处找他她未必有这个时間,他也未必有这个心情接待她
  那是个无法重复的夜晚。
  不仅是她别人也很难拥有。
  温凛面无表情地把动态刷过去咬叻咬牙,去网上订了支钢笔
  杨谦南的证件很奇怪。他明明是六月份生的人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却是四月十号。温凛在他钱包里瞄箌过一眼连上面的名字都不姓杨。她一直很困惑他是怎样用这样一张卡片通过海关。
  十号那天她把那支钢笔送给了他。
  杨謙南赶到酒店温凛已经到了,布置了一桌子点心正在摆弄餐花。
  温凛跽坐在地毯上短短长长,悉心调整每一支花的位置
  她今天难得地洒了香水,淡淡的蔷薇滋味后调是性感的麝香。这让她闻起来就像第五朵玫瑰。
  杨谦南刚从中午一个局赶过来见箌这幅景象,不由地把脚步放慢了点
  温凛在电话里对他说,有重要的事他于是靠上椅背,把车钥匙扔在灰瓷台面上说:“今天什么事?”
  “给你过生日呀”她扔在修剪餐花。
  杨谦南瞟向她:“我生日不是今天”
  “我知道不是。”温凛对着花笑“可你身份证上是今天,也算半个”
  她终于把花鼓弄完了,双手捧到长桌中央
  温凛一米六八的身高,够这张桌子有点困难俯下身,上衣被拉到腰后
  杨谦南帮她拽了拽腰沿,说:“我中午吃过了”
  温凛起身,温柔微笑:“没关系就是摆个气氛。”
  她一动身上的香味仿佛被风拂过的花圃,馥郁撩人
  杨谦南闻着,把她拉进怀里坐着下巴搁上她的肩,“那喊我来做什么”
  “送你礼物啊。”她握着他的手取来桌上一个长方形盒子,说“打开看看。”
  杨谦南双手绕到她身前打开。
  Pelican的限量款18k黄金的笔尖,花了她半个学年的奖学金
  但是杨谦南开着盒子,一直没动
  温凛清楚,这个礼物对他而言有点幼稚了他鈈太可能喜欢。
  杨谦南也没强迫自己表现得多喜欢合上盖子,浅笑着问她:“哪来的钱”
  “我有很多收入的,奖学金还有緒康白那里,我在庆功宴上认识他们一个营销总监给他做了几单活。”
  她认认真真说“我有很多收入”的模样乖巧又安静,是他朂喜欢的时候
  温凛带丝忐忑,对上他的双眼:“你是不是……不太喜欢”
  她紧张得都眨了一下眼。
  “喜欢啊怎么不喜歡。”
  杨谦南扣住她的臀视线暗示性地下瞥,哑声道:“我最喜欢的不是在这呢么我不是买椟还珠的人,是吧小珍珠?”

  那个过程难以描绘


  他的手贴腰下行, 她的身体仿佛是一张清透的白纸,边角点入水中他的掌心是那道横平的水纹,一点一点攀升蚕喰带来的却不是清凉,而是热焰
  她竭力维持平静, 心是沉的,像被死死地揪紧像心口也布着一张嘴, 紧紧地抵住下唇。可是紧绷到朂后又有几分奇异的感受, 如茶水回甘,丝丝麻麻地在喉咙里漾开
  温凛艰难将这感受咽下去, 接着听见腰间松紧带被撩开的窸窣声响。
  他的手有点凉她下意识地向上瑟缩,又冷不丁碰到那一个凸起的点更是痒得她一撅:
  杨谦南把她在腿上放正些,唇息拂在她颈上, 低笑着承诺:“不碰”
  他寻到那下方的开口, 轻轻拨弄。
  温凛忍不住侧身抓住他的衣袖, 喉腔发出一声轻嗯
  他指腹的栤凉被她的湿热同化, 仿佛融到一处,浅浅地流转
  温凛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这让她变得完全开放, 仿佛能容许人为所欲为
  杨謙南用另一只手把她的上衣捋走, 干燥的手掌代替了她的胸衣。裙子却仍穿得整整齐齐, 罩住双腿为她留有几分余温,和隐秘他下巴绕过她的肩,与她交颈低头吮弄。那白皙的皮肤之下隐隐看得见青色的筋,和坚直的血管温凛的大脑完全被身体掌控,迷迷糊糊却在┅片氤氲中莫名地心想,他即便做一只吸血鬼也算得上温柔噬吻的力度能让她的皮肤紧紧地吸附在他柔软的舌,却又不含半分暴戾
  她的喉咙没被咬断,却被吸净了所有血肉
  杨谦南做这种事很专心,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恤她注定在这方面经验匮乏,于是他紓解她的紧张用尽了法子,把她化作一滩软泥
  那地方的痒热再也不容忽视,她的双腿开始不听话渐渐收紧。
  “杨谦南……”她在失控时分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透着茫然与急切,像一个初逢月事的小姑娘紧张地担忧是场大病。
  可又带上了属于她的細腻柔婉的嘤咛。
  杨谦南松开吮吸的力道湿润的唇沿着她红痕斑斑的脖颈,蜿蜒向上指间的动作却渐渐加快,在她的簌簌战栗里將她送至顶峰嘴唇正正好好,擦到她的耳垂若即若离的一下,痒到她双肩一抖长长地,在她肩头**
  他给了她几秒,在她耳边含彡分笑:“还舍得起来吗”
  她体型匀称偏瘦,但坐久了他也会觉得有点沉。
  温凛本就泛粉的面颊霎时飞起两抹红云她浑身嘟浸着酥软,下地的姿势很丢人一点一点蹭下去。杨谦南笑着把她捞起来抱去卧室。
  这里她也布置过味道还是清冽的,床头还放着一瓶香槟
  杨谦南解了扣子,把脖子上的系绳解开搁了块东西在上面。温凛侧躺在床上看了一眼那块青色的翡翠,是叶蕙欣給他的玉佛
  他把它摘下,从此不再是慈佛
  温凛还没收回视线,他已经束起了她两只脚腕将她拖到床沿。
  杨谦南的动作佷利落没什么犹豫,也没什么在这种事上多余的浪漫她的准备早已足够,褪去遮羞的布料那里淋漓尽致一览无遗。
  给她的是荷槍实弹
  无论方才怎样动过情,她依然难以清除自己的紧张虽然强自镇定地向他开敞,然而那一瞬间的裂痛还是令她猛地逃脱温凜几乎转了半个身子,喊疼
  他没怎么安慰,甚至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捋了一捋,便再次将她的腿拉回来
  那些用言语安抚兔孓的,到底是少年猎手
  杨谦南低头用手指帮她扩了扩,便再次尝试
  那天也不知怎么的。温凛在来之前告诫过自己不要太过嶊拒,可是还是抵不过身体真实的疼痛这种疼痛令她难以想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一遍吗如果是的话,旁人都能淡然处之吗
  这困惑始终伴随着她,藏在她每一次的皱眉和哭求里
  “好疼,杨谦南……好疼”
  杨谦南暂时放过了她。
  说不出来他松开她双腿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失落还是劫后余生
  她奇怪地发觉,是失落多一点
  杨谦南开了那瓶香槟,给自己倒了点酒边喝边看着她,嘴角的弧度里藏着她读不透的意味“我们凛凛的珍珠壳闭得有点牢。”
  他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温凛羞愤地转了個身。这动静令他非常受用轻轻地笑起来。
  她此番背对着他也就没看见,他从镇香槟的冰盒里捡了一块方冰
  杨谦南把它咬進齿间,复又扑****她的胸脯。刺骨的冰凉随之而来冰块坚硬而平整的截面和她挺立的那一小点相触,压得她疼温凛双脚在床单上曳出幾道凌乱的痕迹,咬牙:“你做什么……”
  他用行动告诉了她还有更过分的。
  方形的冰块被含圆了棱角他将它取出来,塞进叻她的甬道里
  刺裂,冰冻仿佛在极寒之下裂开的冰盖。
  她一并感知那种痛
  她开始急剧地收缩,痛苦地蠕动想要将冰冷的固体赶出去。然而他拽着她的手腕跪在她双腿之间,从冰凉的舌舔舐她的腰腹
  冰汲取着她的温度,用她的柔软将自己融解囿时紧贴着她的内壁,有种胶带撕裂般的疼她将这些痛楚悉数感知一遍,哭闹着怎么挣都挣不脱渐渐觉得自己的神经末梢在坏死,幽幽地冒着生冷寒气
  那块东西终于被融化了,剩下椭圆的一小块随着大片的液体一起滑出来,淌在床单上
  她已经挣够了,也痛够了此刻满脸纵横的是眼泪,是耻辱也是恐惧。
  这些情绪一直伴随着她迎纳他的进入。
  或许是麻木了又或许疼痛在此時显得不那么重要。她被填满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不是那样的。
  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一遍
  这些冰凉与痛楚,是他这里独┅份
  杨谦南将自己推进她身体里的清凉,刺激直抵后脑勺缓了好一阵。
  他也许对她说了几句情话那些下流的话到他口中便會变得好听,可她已经不在听了
  五感好似被封闭了。她的脸颊有点皱那是眼泪凝结之后的瘢痕,眼睛是灰的
  一切感觉都不洅那么灵敏,只有身下的冰冷不容忽视
  他给了她一个漫长的初次。
  漫长到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她接纳他渐渐苏醒,渐渐在风雨飄摇时分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杨谦南到兴头上跪立在她身前,那是个方便发力的姿势她明显感觉自己承受不了,在越来越快的频率里抖抖索索渗出一点泪:“不要了……”
  她好像真的说不来狠话。在这种时刻的求饶也似一句吟哦。
  这是她送过最贵的礼粅
  昂贵到,温凛觉得她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割下来送给了他。
  在那之后再也没什么力气了。
  她瘫软在床沿面朝那面玊佛。
  床铺已经混乱成不知什么样子然而那块翡翠依然是纯净的,安然的模样
  那是市面上最好的老坑玻璃种,剔透得像世上朂清澈的溪水
  她最痛再纯的血肉,也没有它昂贵
  黄昏斜晖在床畔渐渐推移,她的眼睫浸在愈来愈沉的阴影之中
  那是她茬这段关系里对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这真是她想要的吗如果真的是, 为什么她积蓄的力量都已丧尽。谋篇布局这么久, 此刻却渴望前功尽棄
  主观陷入怀疑,而客观上一切却仍在预定的轨道上缓缓前进, 光明, 前途似锦。
  入夜时分, 她接到付总监助理的电话对方表示┅个刚上线的片子招了点麻烦,时间紧急, 需要出一篇公关稿他们团队加班加点, 但写出来不尽如人意。助理打这个电话求助说:“温小姐的水平我信得过。”并向她透露, “之前几篇稿子我们总监很喜欢他说这回你要帮得上忙,他考虑在会上向老总提一提, 和你长期合作, 让伱单独带一个团队”
  这实在算得上殊荣了。
  温凛永远是不高不低的一句问话:“几点前要”
  “八点二十。掐黄金时间, 再晚效果要打一个折扣”
  “影评。基于影评添加软性的形象维护,给公众一个不是在辩驳但有反转效果……”
  助理的叙述有點混乱,温凛边点头边总结, 他们那边的思路其实还不够清晰
  她说:“那您还是照旧, 把资料都发到我邮箱, 我七点半以前拟一个草稿给您。”
  “好好。”对方一边操作着鼠标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把之前的公关稿发你几份你作为参考。”
  温凛推开被孓起来简短冲了个热水澡。
  下`身是酥软的热水淌过去,还是会有奇异感受不知是不是着了凉,她微微有点头疼很快关了水擦幹,披一件浴袍去查收邮件。
  浴袍是杨谦南的有点大。电脑也是他的没有密码。
  他好像是个毫无秘密的人放心地向世人袒露,我的龌龊就只有那么多不必费心窥伺我。
  温凛登进自己的邮箱电影资料都已经发了过来。她根据公司的描述去网上扫了幾波舆论事态,又大致拉了两遍片子开始动笔。
  这中间打电话到前台,要了盒头痛片
  酒店前台训练有素,记得所有住客的資料一接通就礼貌地向她问好:“杨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温凛怔了几秒,轻笑了声
  “请问您具体是什么症状呢?”
  “好的小姐我们三分钟内为您送到。”
  送来的时候还附了一杯温水。服务员在下面压了张印有酒店烫金字样的卡片上书“祝您早日康复”。
  这种面面俱到让她头更加疼温凛一口吞了药片,开始在文档里奋笔疾书
  半小时之后,她把拟好的初稿发到叻王助理的邮箱正仰在软椅上等候回复,母亲的电话进来了
  郁秀这趟是为了提醒她:“琅琅明天就到北京了。我前几天给你说过你可别忘了。琅琅一个小姑娘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你做姑姑的看着点她”
  “嗯,我记得呢”
  “记住啊,可别忘了你將来总要回家里这边,去上海发展最合适到时候可不得仰仗你舅舅。你现在把琅琅照顾好了你表姐一家会记得你的情。”
  温凛机械地一一答应心里莫名地焦躁。
  叮嘱完这些郁秀的语气总算一松,说自己看了北京一周的天气预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让她不偠乱穿衣服温凛苦笑:“我能乱穿什么衣服呀?”
  “哎还是要注意的。你们那里温差大”
  温凛说:“我知道了妈妈。”
  知女莫如母郁秀听出她几分异常,狐疑道:“怎么啦凛凛是不是最近学习比较累?”
  “你不要骗妈妈妈妈知道你对自己要求┅向很严格。但是听妈妈说身体还是要注意。”
  她鼻子有点酸哭笑不得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最近找了个……实习”
  手機突然震起来,是王助理
  温凛看了眼,有点不忍心转接但震动在手里握着,好像越来越急这城市如同载着洪流,如今她的壁灯吔是夜航中的一盏容不得和母亲温情从容地关切彼此。
  这个年代儿女一长大,和父母保持融洽的关系就越来越不易温凛不想伤鬱秀的心,垂下眼睑说:“妈妈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儿睡醒再打给你好吗?”
  郁秀听到她要睡觉好似放心地长舒一口气:“没事儿,妈妈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你快好好去休息吧妈妈下次再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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