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糯米胶这个NPC正确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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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ID:梨娜女王大人丶
她还没有牵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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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要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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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等待天刀下测的日子里露珠定期会出一道与天涯&明月刀有关的问题,题型多样,任君选择&涉及范围包括风景,技能,门派……答案唯一不存在争议性哦。参加活动的童鞋都可以得到50钱的奖励哟&猜对的童鞋可以得到100钱噢&前十名答对的童鞋还可以再得到100钱呢→ 》》》答案编辑无效哦《《《←今天又来送钱钱啦,根据下面的问题,童鞋们赶快选择正确的回答吧!
蓝羽这个NPC正确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A.7月  B.8月 &  C.9月 D.没有这个npc
第二十五课答案C哦,不知道小伙伴们有没有猜对呢~(此活动同时也作为总活动1+X的问答选项)
本楼层是回帖只有我能看到,所以大家可以放心大胆的回复。&
具体答案会在下期百晓生中揭晓
& 本帖最后由 梨娜Ra1nbow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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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风梦绿萝   
 人间随处是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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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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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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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浸满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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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怎么了.有心机怎么了.你有本事来打我呀.呵呵呵っ ̄▽ ̄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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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图ID:kw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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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ea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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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 离 季 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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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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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刁民想害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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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悠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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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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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いたかっ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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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れるものなどない”あなたがいるか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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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禁水禁与游戏无关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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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怅晚词·玄溟教(上)
  如果说连心都疲惫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强颜欢笑……
  人生若是只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题记。
  当赶回巴蜀莫邪王子的驻扎地时,他的伤已经几乎痊愈,怅晚和梦幽,恰好赶上他恢复之后的第一战。
  “时间倒是正好看热闹。”梦幽调皮的一笑,拉怅晚躲到附近一颗大树之上,“我倒要看看,莫邪他到底有何等魅力,能让星铃如此情痴?”
  放眼望去,沙场中间那抹白衣男子,足尖似流星般回旋翻转,天诛地灭之侧骷髅惊魂,只见那北落师门长袖如行云流水般挥过,王朝的战将便跌倒在尘埃之中,殷红满地,“蝼蚁而已。”他的唇角挑起一丝轻蔑的笑容,依旧是负手而立,北落师门迎风,滴血不染。
  “月影情倾,中原辗转。惑了谁人,一生爱恋?”坐在高耸的树枝上,步怅晚闭目,低声长叹,“犹记否?当年陌上,素衣青颜——如此男子,我见犹怜,奈何他人!”
  楚梦幽呆呆的听着他的叹息。几乎要痴了进去,这句话要是出自那无情却又滥情的凤莫漓国师口中,那么任何人都不会感到奇怪,可是,现在,偏偏是一向淡漠的怅晚,低声而述,似咏似叹,却又毫无一丝幽怨不忿之意。
  树下的那人,北落师门,风云在握。
  树上的这人,诀雪艳骨,野鹤闲云。
  她不由感叹这红尘之中的两位奇男子,一个惊艳了星铃的时光,一个温柔了自己的岁月。
  而比起星铃的求之不得,她又是何等的幸运!
  还记得那个时候……
  楚梦幽本是玄溟教教主最为宠爱的小女儿,整个玄溟教的掌上明珠,在她二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出门试炼。
  不过这第一次试炼就弄出了极大的漏子,她潜入九黎,见到在天下苍生饥寒交加的时候,天机营步家一次婚礼居然有如此大的排场,不由怒从心起,唆使我父亲派来保护她的长弟子,联手莫邪殿下在冰心堂的暗柱紫静掌针,毁了步家大殿。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玄溟教主气的脸色发紫,却又不忍心处罚自己的女儿,“你……你,我实在是宠坏了你!”
  “父亲,人家知道错了嘛。”低着头,梦幽也知道自己的鲁莽,“只怪那个妃凤晓老奸巨猾,还有那个步怅晚,明明中了药,眼神怎么还能那么好!”
  “妃凤晓也就罢了,本来就是凤家的人,能隐忍这么久深藏妃家足可见其心计。”重重一挥袍袖,玄冥教主叹道,“不过……怅晚公子,步家的别人也就罢了,对于他,就是幽都王也不能不说一声佩服。”
  “开什么玩笑啊?”梦幽不服的挑起眉,“不过是一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病弱贵公子罢了,我可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的。”
  “你可以说几千几百年来进入八大门派的弟子都是去求权求势的,但是惟独他,是去修心的。”负起双手,教主慢慢踱步,“几千几百年来,也许他是唯一一个有希望飞升入仙的凡人吧?因为,他入世,所以他出世。”
  “我才不相信会有那么玄的人,既然入世了,又何来出世一说。”气呼呼的撅起嘴,梦幽软磨硬泡,“父亲,爹爹,就让我再出去一次嘛,人家保证不会再去招惹那个什么怅晚公子了还不成么?”
  “若是再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梦幽你就一辈子别出去了。”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玄溟教主还是忍不住心软下来,答应了她的要求。
  只不过,以梦幽那骄纵意气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哼,我就不相信了,这怅晚公子,有什么好!”这一次,由于父亲的禁令,梦幽没敢叫上玄溟教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独自偷偷溜进了步独山庄,“上一次他们怕我受伤,没让我进去,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看看他!”
  而当时的步独山庄,由于是倾城公主大婚的第二天而热闹非凡,哪里会有人在意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侍女?
  “凤晓。”夜宴之中,男子一边而坐,女眷一边而坐,目光环视一周之后,芷沁不由浅笑,“你看看那人,有什么不对?”
  “啊?”只顾着与步卓韧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妃凤晓哪里还记得这些东西,被芷沁这么一点才回过神来,目光大致在厅堂内扫视一圈心中就已经有了个了然,当下抿唇笑道,“有趣,怎么选上的倒是他?”
  “二哥最近红鸾星动了吧。”身为冰心堂的人,又多次出入魍魉门和天机营,芷沁一眼就能看出那个侍立的女子与其他人的区别——虽说像是荒火教的人,却又有一身不属于荒火教的寒气,看她的目光,丝丝不离怅晚,便可想而知她的目的。
  “若是别人,我还能有所想法,既然是他,我可就一点也不担心了。”倒不是妃凤晓有什么偏心,而是她和芷沁都坚信,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连怅晚公子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么别人更是无从解起了,“不过我还真的是很感兴趣啊。”
  “我也是。”笑着端起酒杯,目光正好瞥见凤莫漓在一边笑吟吟的过来,于是芷沁也报之一笑,酒杯向他微倾了倾,然后一口饮下。
  “还说我桃花运来,我看是你思春了才是真的。”倦倦的声音低低的响起,莫漓身边的那个男子,神情疲惫,眉眼清堪,一身诀雪却又是素雅至极,“连我弟妹都调戏,嗯?”
  “那怎么敢,步独公子会杀了我的。”呵呵一笑,莫漓摇手,声音却突然伤感了起来,“怅晚你还不知道我吗?纵使有多少倾国倾城多少骄纵伶俐,我的心里,也早就装不下别人了啊……”
  “师兄。”深深的一声叹息传来,怅晚苦笑,额心朱砂鲜艳的醉人,“所以,师兄,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啊,因为,奈何桥头,她在看着你。”
  “是啊。”看似疲倦的左手支额,莫漓低低叹息,“我会……”
  还未说完,他的左袖子已经被怅晚紧紧抓住,黑色细腻的三公袍袖口,竟早已湿了一大片,莫漓也不躲开,只是任他抓着,两个人一时间无语相对。
  “人皆说你这无情国师在极美的容颜之下,遮挡着一颗肆意生杀夺予而不眨一根睫毛的心。”手,终究是缓缓放开了那沉重的三公袍袖,怅晚低低的开口,“可又有几人知道,在那无情之下,其实是至情。”
  “噢,怅晚,我亲爱的师弟,你这样说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只是一瞬间,凤莫漓就展开了笑靥,接着手就极不安分的爬上了怅晚疲惫的面孔,“其实师兄,也是慕你良久……”
  “不好意思,蒙师兄错爱了。”习以为常的推开自己的浪荡师兄,怅晚站起身来,“目前我现在想做的事情是会一会我的那朵桃花。”说完,他向主位一礼,“大哥,怅晚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离席,还请大哥见谅。”
  “恩,怅晚你要以身体为重。”点点头,步飞尘允诺。
  “多谢大哥,怅晚就此告辞了。”再一拱手,怅晚转身而去,却一不小心踉跄到旁边侍立的楚梦幽怀里,剧烈咳嗽起来。
  “怅晚!”惊叫一声,飞尘站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晕罢了。”伸手扶着梦幽的肩膀站稳了身子,怅晚低眉一笑,那眼角的疲色,在灯光之下却是愈发清秀。
  “没事就好。”看怅晚面色并无太多的病态,步飞尘才放心下来,继而转向梦幽,“扶二弟回房去,小心伺候。”
  “是。”微微点头,梦幽眼中浮现一丝得意,却不知,这丝得意,完全被怅晚看在眼中。
  飞檐画栋,雕栏轩窗,走在花园的水榭上,怅晚突然停住了脚步。
  “怅晚公子?”扶着怅晚,梦幽微愣。
  “无事。”缓缓的抽出自己的手,怅晚席地而坐,将一边石桌上的古琴抱起,指尖微微几点,琴音宛如碎玉裂帛,“只是……疲惫的紧了。”
  眨了眨眼睛,梦幽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这名男子,是如此的渺若云烟,仿佛下一刻便能乘风而去一般:“公子你……”
  “梦幽。”看着梦幽惊惶的神色,怅晚只是微微一笑,“我果然没有猜错——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找我的呢?”
  “我,我,你,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梦幽惊叫。
  “一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是苗人后裔,身上却又有水系独有的寒冷味道,自然就只能想到玄溟教了。”淡淡一笑,怅晚漫不经心的调着琴,“再一想到最近莫漓师兄那里的报告,再加上澈儿暗递的信息,不难想到你是谁。”
  “凤莫漓果然不简单。”冷冷一哼,梦幽却是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撅起嘴来,“朝廷上有整个凤家在背后支持,暗地里有魍魉门为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后宫中是妃风怀夫人在枕边吹风,兵权上有你们步家率天机营全力支持,又有你为他运筹帏幄,掌管操纵太虚观……想必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今天来的目的明明是我步怅晚,又何必牵扯到莫漓师兄身上。”摇摇头,怅晚一语中地,“不过你大体的评价也没错——除了,我并不是为他服务的,而他,纵使在万人之上,也是在苍生之下的。”
  “苍生之下?”听了这句话,梦幽不由冷笑出声,“你看这大荒饿殍遍野,你看这饥民流离失所,你们这些朝野之人,哪里懂一点黎民的艰辛!”
  “早就听说梦幽小姐无意权位,一心想做仗剑江湖的侠义之士。”听着梦幽尖锐的批评,怅晚却仅仅是微微一笑,眉眼中却是多了几丝倦意,“仗剑而歌固然是好,只不过梦幽你可知,游走江湖,只能救片刻,几人,而权倾朝野,研求新政,恩泽大荒,又能救多少的人?”
  “哼,说的倒是好听,只是在你们权倾朝野之后,估计就会顾虑自己家族的需求,自己的高官厚禄,而无心天下苍生吧!”梦幽不屑,“据我所知,权势熏天之后,依旧心存百姓的,玉玑子一人而已!”
  “是的,纵使师叔背弃了西陵皇室,我亦不以为他有错,成王败寇,历史评价只不过是人写的而已。”放下琴站起身来,怅晚幽幽而叹,“只不过……你错想了莫漓,对于他来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所在意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忘川彼岸,是否有那个女子在等他。”
  “谁?不是说你们的王快要把长公主下嫁给他了吗?”果然还是女孩子,一听到这种有关于感情的事情,梦幽立刻好奇起来。
  “如果说,三丫头没有为了他而魂飞魄散,那么,我就不敢说,莫漓师兄不会娶长公主,变成你所说的那种大荒权贵,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本就生活在那样的家庭中,变成那样的男人也不足为奇。”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步怅晚终是摇头,“毕竟,对于凤家权倾天下的野心来说,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一个为救他而死的女子,一份只能追忆而得不到的旧情,就不一样了……”
  “我有那么不堪吗?”良久的沉默后,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来。
  “你自己说呢?”遥望着水面的波纹,怅晚的声音浅浅淡淡。
  呆呆的望着怅晚,莫漓张了张嘴,毕竟还是闭上了眼睛,梦幽惊讶的看着这位大殿上飞扬跋扈,玩世不恭的国师,此刻居然微微的发抖,整个黑色的三公袍,对于如此纤细单薄的身影来说,竟是如此的厚重与不堪负担。
  其实,这权势熏天叱咤风云的国师大人,也不过是一个年仅二十八岁的少男而已。
  “梦幽……”沉默良久,怅晚终于开口,“这大荒,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走吧,让我送你回家。”
  抬头看着那宛若空谷幽竹一般的男子,刹那之间,梦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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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怅晚词·玄溟教(下)
  玄蜂妖艳,雷兽风行。
  梦幽微红着脸坐在蜂背上看着一身诀雪的怅晚。
  那晚怅晚不过随口一说,却被细心的她抓住空隙,认定了非要怅晚陪自己一起游历大荒,直到她“回到家”为止,于是,一个白水台又休息又游玩,足足花了十天时间。
  怅晚也不闹,只是席地而坐,淡淡的看着她光着脚丫在浅浅的流水中蹦来蹦去,嬉笑玩耍,偶尔咳上几声,眉心倦意微微。
  “有什么好皱眉的。”梦幽撅着嘴跑过去,用食指轻轻揉开他额心的倦怠,“给人家笑一个啦!”
  怅晚依旧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拉住了梦幽的手,握着,修长纤细的五指中传出丝丝温暖。
  “怅晚公子……”就这么呆呆的被他拉了好一阵,梦幽才愣愣开口,“我们,走吧?”
  “好啊。”淡淡的声音轻轻浅浅,不过两人都没动地方,依旧保持那个姿势,望着白水台的潺潺流水。
  “怅晚公子……”想了想,梦幽又说,“不介意的话,陪我把巴蜀、中原、江南、燕丘、幽州的美景都游遍,再送我回家好吗?”
  “好啊。”依旧是,浅浅淡淡的声音。
  “怅晚公子……”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什么都是好啊!梦幽大惑,忍不住开口,“陪我游完天下美景之后,送我回家,向我父亲提亲如何?”
  “好啊。”怅晚公子依旧是波澜不惊。
  “公子,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比起欢喜,梦幽更多的是感到震惊,“你……真的知道我刚才问的是什么吗?”
  “你要我娶你。”疲惫的眸子半睁半合,怅晚淡淡回答,“我同意。”
  “为,为什么?”不解的看着怅晚,梦幽问,“你爱我吗?”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暗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怅晚笑笑,将梦幽拉入自己的怀中,“走吧,我们去,周游大荒。”
  九黎的建木,巴蜀的紫荆谷,中原的应龙湖,江南的桃李花林,无一不是风景如画的好去处。
  当两人来到燕丘时,遇见了一只深爱着幽州王子莫邪的鲛人公主星铃,在两人的相助之下,星铃成功治愈了莫邪的眼伤,容貌尽失之后归隐从及渊。
  “我真的不明白,是什么能让星铃如此情痴。”回来的路上,由于好奇,梦幽强烈要求怅晚与莫邪王子一起再度前往幽州,“她只是一只小人鱼而已。”
  “是的,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只小人鱼而已。”感叹着抚摸着雷兽,怅晚闭上眼睛,“她不是人类,又是人鱼族长的幼女,心地仿若一张白纸,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爱恨与计较,她只知道,自己爱的,就一定要付出……至于那倾尽天下的容颜,对于她来说,不过一张表皮而已……若是人类,即使是我,恐怕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吧。”
  “她真的那么爱莫邪?”梦幽不解。
  “不……她只是深爱那个孤独的自己而已。”
  “我不明白。”
  “星铃所爱的莫邪,只是莫邪性格的冰山一角罢了。”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天逸云舒,怅晚叹息,“其实她爱上的,是活在她心里的莫邪,是那个孤独临风的男子,也是她自己心里最孤寂的一面。”
  “可是……”长久的迟疑之后,梦幽抬眼看着走在最前面的莫邪殿下,“莫邪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又是一声叹息微不可闻,“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从未问过,是谁治好了他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梦幽大骇,“那位什么,他不——”
  “他又能做什么呢……”怅晚的笑容,疲倦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殿下。”回到月影湾之后的某一日晚上,梦幽在高台上看见了那个负手而立的北落师门男子。
  “恩?”淡淡的蹙起眉,莫邪显然有点不愉快。
  “我想知道,星铃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呢?”望着他那孤寂的身影,梦幽忍不住开口。
  转过身去,莫邪脸色不变,依旧是遥望着满天的水色。
  “是月影湾一段可笑告白?是碧波中一只人鱼?还是……”还未说完话,梦幽的衣襟,就被仙鹤浅浅衔住。
  “怅晚公子。”不知何时,莫邪已经回过头来,淡淡开口。
  “莫邪殿下。”微微一笑,怅晚眉含倦怠,却是眸光流转,雪白的长发纷飞而起,“我们该回去了,梦幽。”
  “可是……”梦幽欲言又止。
  “走吧。”他只是淡淡的说。
  提亲,聘礼,出嫁……之后的日子里,梦幽忙的要命,只是感觉迷迷糊糊的,就成了怅晚的妻子。
  芷沁和凤晓两位弟妹,无一不是聪慧至极的女子,在听了星铃的故事之后无一不摇头叹息,对她们来说,这样的爱情固然美好,但是,并不是她们会选择的。
  “如果是我,我愿意做他的侍女,在他身边跟随仰望……但是我不一定会用自己的青春去换。”芷沁摇头,“他爱的毕竟不是我……我怕的并不是失去容颜,我怕的只是不能留在他身边。”
  “我同意芷沁的观点,不过我要做他的左右手,做他的眼睛。”凤晓也是淡然,她不比芷沁,生来就是妃家的大小姐,举足轻重,做侍女对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只有一个人,只有那天随着凤帆澈一起来步家探望芷沁的魍魉门夜莲门主,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微微而叹。
  “万水千山只为君,红尘彼岸,浅唱低吟。犹记月湾幽影里,谁人负手独立。师门北落颜如许,倾此佳人,更辞佳期。三尺冰坚如铁砌,残云梦中,从极望断谁人泣,更别他乡里。”叹息声中,一首丽词缓缓而出。
  听了这首词之后,梦幽不由一愣,她没想到这相传中软弱无能的夜莲门主,居然能为这么一件情事而叹,长久以来在鸢尾凤看守下的她,怎么也曾尝过情滋味?
  对了,据说,步戬寒公子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只是,后来应形势需要,改娶了凤帆澈的姊姊芷沁……
  看见梦幽的眼神来回在自己和夜莲中不安游走,聪慧如芷沁,不由一笑。待夜莲离去后,她娥眉婉转,若吟若唱:“是谁满腔伤悲付之一笑把酒临清风;是谁遥望月影长夜不眠盈泪在怀中;是谁千里等待侯你归来难忘一相拥;是谁耗尽青春倾了天下只为你浅笑容……是爱是障是痴终究你不懂!”
  “芷沁,连你也不明白吗?”凤晓不由诧异,想要说明却被怅晚接了下去,“不是莫邪他不懂,只是不能懂;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不想说出来;不是他不明白,只是明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就像澈儿跟莲儿一样?”芷沁的一句话让梦幽不由大惊,正欲问时凤晓却又开了口,“澈儿跟莲儿她俩琴瑟好合,怎么能扯到这上面来?”
  “凤晓,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澈儿她只能给莲儿最好的照顾最深的关怀……”长长的经娥袍袖舒展,芷沁缓缓挽起耳边一丝乱发,“其实她不知道,莲儿想要做的,不是地狱里那一朵纯洁无邪的白莲,莲儿怕的不是堕落,而是堕落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相陪。”
  “从这一点来说……就像莫漓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前承认自己和三丫头的关系一样……澈儿也不会。”沉默了良久,凤晓终于叹息,“如果我要嫁的是别人,想必我也不会承认我爱着卓韧吧,因为,这不合我们的身份……”
  “你应该说,因为,一份爱情比起权倾天下的野心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吧……”摇了摇头,芷沁转向一边神情疲惫的怅晚,“怅晚公子你呢?对于你来说,天下权势自然算不了什么,可是爱情,又算什么?”
  “沁儿……你怎么了?”看着这平时和凤晓一样温柔婉转聪慧的女子突然变得如此尖锐多刺,我不由差异,“你……”
  “我的出身比较低微,所以我的顾忌会少上许多。”怅然的笑了笑,芷沁低眸,“只不过,身世所迫……今天看见了夜莲,就仿佛看见了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依稀从容、依稀纯洁、依稀可以像星铃一样,为爱付出一切。”
  “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不是不明白,而是明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凤晓淡淡的将话接了下去,“我只是很庆幸,比起哥哥的生死两隔,比起澈儿的无法给予,比起星铃的肝肠寸断……我与卓韧,门当户对。”
  一时间,竟无人说得出话来,悄悄偷眼看着怅晚,幽梦突然感到很迷茫,那样一个去留无意,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娶了自己呢……
  不会是爱情,纵使自己千回肠的爱着他,可是,那样淡然的他……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可是呵,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怅晚的离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日早上醒来,紫檀木的书桌上,一方素笺,纤细的笔锋,秀丽的文字,墨痕尤新。
  “你留不住他,你为什么没有留住他!”闻讯赶来的人中,反应最激烈的,居然是一向玩世不恭著称的国师莫漓,修长的五指几乎将素笺抓破,“可笑我名唤莫漓,却留得住谁人!”
  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哥哥,妃凤晓白露婉转:“不要……他一定不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
  “难道我就愿意看见他的飞仙而去!他说他在尘世之间已经了无牵挂,那么我呢?我算是什么!”眼睛,终是无力的紧闭,“公子怅晚……你走的好潇洒。可是我的心已经疲惫,你叫我怎能强颜欢笑……”
  据说,那是莫漓自担任国师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也是最后一次。
  “你真绝情。”从及渊上,星铃双手环膝,看着怅晚。
  “谢谢你能来送我最后一程。”仰卧在雪山之巅,怅晚苦笑,“我不是绝情,只是不想看到离人泪罢了。”
  “所以就选择了我?”星铃不由失笑,“是啊,我的心就那么小,全都给了莫邪,我怎么可能还会为别人落泪。”
  “你倒是长情。”长长的白发铺散在雪地之中,怅晚望着满天星空,“可是纵使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殆尽;纵使是云烟万里,也会黯然消散,不是吗?”
  “是啊,但是既然我爱他,我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思绪从遥远的南方收回,星铃只是微微轻叹,“难道你以为,莫漓会忘记?梦幽会忘记?”
  “师兄……有三丫头在等他的,轮回路上他不该寂寞。”沉默良久,怅晚才缓缓开口,“至于梦幽,我的确,对不起她。”
  “她是玄冥教主的爱女,嫁了你,玄冥与九黎的敌对,自然会少上几分。”微微一笑,星铃开口,“现在大荒疲惫,战事自然是越少越好,所以九黎得有人娶她;公子怅晚不比别人,虽然是九黎中人,却连幽都王提及,也会敬上三分,这样的联姻幽州不会拒绝……所以,只能你娶她。”
  从及渊上愈发安静,怅晚的呼吸声在星空下浅浅淡淡,依稀可闻:“天……快亮了。”
  “我除了爱上他之外……并不傻的。”像是告诉怅晚,又像是自嘲一般,星铃轻轻一叹,“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当梦幽匆匆赶至从及渊顶峰时,正好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艳丽的红色披洒在山顶那个雪白的身影上,她看见那永远是略带疲倦的熟悉面孔,脱俗的容颜胜却世间一切色相,眉心一点朱砂如血,眼角一滴泪珠缓缓落下。
  霞光之中,亦有一个火红的彼岸花白发倩影对她回眸一笑,那容貌,依稀年轻,依稀娇艳,依稀熟悉。
  然而,刹间之后,峰顶只剩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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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尚影记·太虚观(上)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题记
  又是一年,桃花红了春风。
  陆陆续续的,今年太虚观新招的弟子已经纳齐,这次新收的弟子,除了有凤千寻的长子凤墨残之外,还有芷沁的嫡孙步羽轩。
  “去吧。”缓缓的合上眼睛,我拍拍自己长孙宋歆的手臂,向他示意那那栏下携手谈笑的两名少年,一个深黑容纳万物,一个素衣凡尘不染,“他们,将是你永远的朋友……也是对手。”
  就像,七十年前的我们。
  七十年前,我十岁,凤莫漓八岁,那一年身为太虚观掌门的师父——也是我的叔叔拉住我的手,指着栏下那个一身黑衣的金发男孩子告诉我,那个人,将是我未来最大的朋友,也是对手。
  我至今还记得当我走过去时他的笑容,美的倾国倾城恍若花蕊,然后他对我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什么?”我不解。
  “我会是大荒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国师。”淡淡的敛起宽大的黑色袍袖,他说,以一个八岁孩子不应有的姿态,“记住,我的名字是凤莫漓。”
  也是在同一年,一个两岁的孩子被送入太虚观,据说,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安稳度过一生。
  七十年前,卓英武和紫荆还是江湖上人见人慕的鸳鸯眷侣,玉机子师叔还把持大权,权倾朝野,凤家的小姐刚刚嫁入冰心堂的紫家联姻,整个大荒一片安居乐业,草木欣荣,没有人预料到,暴风雨即将到来。
  七十年前,也没有人预料到,将来名满天下的乱世十绝,就有三位,在这太虚观内初见。
  鸢尾凤凤帆澈、荒火虎贲辉夜、第一美女隐妃媚、幽都王子莫邪、倾城公主妃凤晓、独步公子步戬寒、穷蝉门主凤君逸、无情国师凤莫漓、公子怅晚,加上我,太虚观掌门宋尚影,被后人称为乱世十绝……其实我尚影何德何能,只不过,身处这个国教掌门的地位罢了。
  而那娇美宛若女子的凤莫漓,和那病弱纤细的步怅晚,才是真正的,乱世才俊。
  年幼的怅晚本是托给国师代为抚养的,但是在怅晚六岁的时候,我师父和玉玑子师叔的叛离给整个太虚观以至大荒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所幸步家名声显赫,怅晚也不用像那些其他国师弟子一样被关押与审问。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和莫漓一起前去接怅晚的那一日,空旷的庭院里满是主人离去的萧瑟,见我与莫漓一起进来,院里的太虚观弟子皆是惊恐万分,可怜这些素日内趾高气扬的“国师弟子”,今日竟落得阶下囚的身份。
  唯独竹林之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倚石而坐,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里安娴的夺目,却并不突兀。
  白发诀雪,可以不穿太虚弟子统一服饰的,在素来公正的几乎有点苛刻的玉玑子师叔管教下,想来也只有怅晚一人。
  “你就是步怅晚?”快步走上前去,莫漓开口,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凤家少主,他自然不用对怅晚身后的步家低声下气。
  缓缓的抬起头来,那一刻,我几乎呆住,宋氏虽然不入四大家族之列,但是多年掌管国教,出入王宫,什么样的美色没有见过,纵使娇媚如莫漓,也没引起我太大的感情波动,可是,竹下石边坐着的这个男子……
  一头白发随意披落,斜斜的遮去了半个眼睛,清素的脸孔铅华无染,额心一抹疲倦,映着那点朱砂艳丽无双。
  也许他的面容并不精致细腻,却是飘逸出尘胜却世间一切色相,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们,然后淡淡一笑:“步怅晚见过二位师兄。”
  “你……就是怅晚?”显然也是愣住,莫漓模模糊糊的问道,在这充满了权势与利益气息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通灵剔透恍若仙子!
  “师弟正是怅晚。”略略皱了皱眉,怅晚还是好脾气的开口回答。
  “在下凤莫漓,这位则是宋尚影。”呆了一呆,莫漓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他客气但是生硬的说,“我俩奉师尊之命,有请怅晚公子搬离此地。”
  “那就有劳师兄了。”站起身来,怅晚躬身一礼。
  我想,一开始,大家都是讨厌怅晚的吧,毕竟这个被背叛者所抚养的少年居然要动用新一代太虚观弟子心目中的首领人物凤莫漓屈尊去迎接。然而当怅晚从国师的幽居搬回太虚观时,几乎是太虚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仅六岁的少年身上,体弱如他,能够深入修习的只有通灵一术,卓尔不群的气质却抢去了莫漓所有的风头。
  再加上,他温柔体贴,生于权贵之家却完全没有莫漓的凌人气势,自然又取得了众人的欢心,几乎从来没有人,拿玉玑子的事情为难过他。
  除了,凤莫漓。
  他不仅在训练的时候次次嘲笑怅晚的文弱,更是对他的平和以及特立独行的衣着不屑一顾,还屡次笑话怅晚的无所作为不知进取,而怅晚每一次都是对他浅浅一笑,并不多发一言。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莫漓终于爆发了,在那一个明月皓然的夜晚,我正陪着怅晚在池边散步,顺便讨论一些关于通灵术心得的时候,莫漓和从前一样出现,然后冷嘲热讽。
  “莫漓。”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是发誓要做最出色的国师吗?可是你看你这个样子,跟那些愚蠢的野夫有什么区别?你的理智呢?”
  “我只是搞不明白如此一个假清高的病夫,何德何能,抢去了我的地位和拥护者!”指着怅晚,凤莫漓已经是口不择言。
  “莫漓师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怅晚终于开口,“令你失去人心的,并不是怅晚呵……是你的失态和骄傲。”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是男儿就拔出你的剑来!”手中的天逸笔直指向怅晚的咽喉,莫漓高声喝问,“来与我堂堂正正的比上一场!”
  “莫漓……别忘了他只有七岁啊!”抽出流转架住天逸,我连忙将怅晚拉到身后,“你都已经十三岁……”
  “无妨。”没想到,开口打断我的是步怅晚,望着莫漓,他神色平静,轻声细语仿佛聊天一般,“莫漓师兄,难道你以为,我步怅晚一身诀雪真的是为了在众多太虚观弟子中,标记我的不同么?”
  “你……什么意思?”纵使满腔嫉恨,凤莫漓依旧是凤莫漓,面对怅晚的平静若水,他终于感到不安。
  “不是我选择了太虚观,而是太虚观选择了我。”垂下长长的白色睫毛,怅晚低语,“其实于我而言,在这太虚观内,和在这漫漫红尘中,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我不懂。”凤莫漓聪颖的脸上,第一次显现出十三岁男孩子应有的迷茫来,“……可是,我依旧要与你比一场!”
  深深的叹了口气,怅晚一笑,那笑容温柔疲倦却又风情万种,轻轻的挥开诀雪的保护,夜风之下,森罗猎猎,天逸云舒。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全身那几乎是所有太虚观弟子梦寐以求的装备——至尊的太虚弟子战袍、至极的太虚弟子用剑,就连凤莫漓,手中的长剑不过天逸而已,他步怅晚,又如何有那本事!
  目光转到莫漓身上,我又是一阵惊恐,巨大型邪影的术法凝聚,指尖正对莫漓心口,只要一个念头,凤莫漓是必死无疑!
  步怅晚,他什么时候,他是如何,变得如此强大!
  “其实我小的时候,并没有患病,只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邪影罢了。”细细的,耳边传来怅晚的声音,“邪影的力量过于强大,在我体内四处流窜,让我落下了难以习武的病根……我想,比赛结束了吧。”
  “你……”直到此时,凤莫漓才说得出话来,“你居然修炼了邪影!你知不知道那是太虚观禁术?你……你万一伤到自己……”
  “如果控制不住胸中邪念的话,那么,即使是没有邪影,也依旧会做坏事的,邪影并无罪。”看着邪影在风中慢慢消失,怅晚转过身去,森罗袍角飞扬,“而怅晚胸中并无欲念,又怎会被欲念反噬?”
  “怅晚……”我低低的叫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兄们其实大可不必在意怅晚,你们来太虚观是为了官运,而怅晚,只为修行。”远远的风送来几句话,算是对我们的回答,“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血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呆呆的望着那愈行愈远的森罗背影,莫漓一跺脚,终于追了上去。
  我没有去阻止他,我想他需要怅晚的感染。
  也正是那一夜,为两人结下了一生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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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尚影记·太虚观(下)
  凤莫漓十五岁那一年,在我父亲的建议下,他独自一人游历大荒,而那一年的我开始逐渐上手太虚观内事务,怅晚则是一个人留在书房阅遍天下经史,我们三人的距离,开始渐渐拉远。
  外面的世界深刻的改变了莫漓,一年后,他回到太虚观,本就被怅晚软化下不少的性格简直就可以用温柔随和来形容了,于此同时,他也更为勤学奋进,一方面紧紧把握住凤家家务,一方面与我决策着太虚观的未来与发展。
  在他十七岁的那一年,他终于入主凤家,并且如愿被帝王许下了国师的宝座,却也在同年因为强行召唤邪影而大病一场,病好之后的他,相貌更为出众,性格更为温柔娇媚,可心也更为冷酷无情。
  三年之后,年仅二十岁的凤莫漓正式离开太虚观笑傲朝野,二十二岁的我正式从代掌门宋屿寒手中接管太虚观,十四岁的步怅晚在当年的国宴上崭露头角,当政帝王亲手搀扶,称之公子怅晚。
  国士无双,不过尔尔。
  可是这一切的繁华都挡不住战争的到来,在我二十四岁时,幽州魔军的侵入,终于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燕丘沦陷、雷泽沦陷,江南沦陷、中原——沦陷!
  西陵皇室狼狈逃窜,身为太虚观掌门,我带领众多精英弟子负责殿后,随便接应由雷泽撤退而来的魍魉门。
  “夜萝。”为首的矮个少女,目光犀利,一头白色短发俏丽。
  “好名字,幽夜如水,美人似萝。”我笑笑,眼前面对的乃是前任门主之长女,魍魉门血组组长,魍魉门排名前三的杀手,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君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夜萝突然笑了起来,她不是那种美丽至极的女子——既纵是是,在见过莫漓与怅晚之后我想我也不会为哪些美人所迷惑了,可是她的话,深深的刺着我的心。
  “夜小姐何出此言?”微微而笑,我向她伸出手去。
  “世人皆道莫漓国师权倾朝野,公子怅晚国士无双。”她一笑,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处于两位师弟的光芒之下,宋掌门在朝廷上韬光养晦,可是在太虚观内却是一呼百应,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嘛?”
  “尚影无才,只能深居简出,安享天命罢了。”我点头,她也不语,眼中那道光芒却是一目了然。
  “莫漓于我,是对手也是盟友。”行至巴蜀界,我们扎营安歇。落笔熄灯,我静静的看着帐外的一片漆黑,“我们,并不像你……”
  “你也好,国师大人也好,你们在意的是一个能否支持你们的魍魉门,而不是其它。”一阵冷风之后,我的床上多了一位微微冷笑的少女,“如果凤帆澈没有那绝世的睿智,那么莫漓国师是否还会把她当做妹妹?”
  “夜萝,你错了,凤莫漓他纵使心狠手辣冷面铁血,但是对于他的亲人,他还是极为护短的。”面对着那位短发俏丽的女子,我微微叹息,莫漓跟我在一起十数年,我又怎能不知道他那嬉笑背后的铁血,冷漠背后的至情!“他只是戴了太久的面具罢了……凤帆澈也好,妃倾城也好,凤家、妃家甚至顾家所有的人,他都会默默照拂的。”
  “好好好,不谈这个。”笑着摇摇手,夜萝闭目,“可是你不能否认,莫漓国师需要魍魉门,而魍魉门的管理者自然是越能配合他越好。”
  “功高盖主。”挑挑眉,我回答她。
  “所以你才会无为而无不为……也是,纵使你才智可敌莫漓,宋家终是不比凤氏,更何况四大家族八大门派利益交结,实在没有必要引起争执。”沉吟良久,夜萝最终叹息,“可是我这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我妹妹夜莲单纯多情,实在不适合做门主,若是最后赢家是她,自然是凤帆澈理政,凤家难免不落下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名声。凤家身为四大家族之首,却是最为低调的一个,想必宋掌门也明白其中原因,而如今……”
  “我接受。”凝视眼前少女良久,我终于深深叹息,“但是我只能向你保证,太虚观不参与。”
  “这就够了。”点点头,夜萝站起身来,向我妩媚一笑之后举步就要离开。
  “等等!”当她的白发擦过我的脸颊之时,我的心,不由一动,伸出手去,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诧异的回身,娇小的身躯正好倚入我的怀中,“怎么?”
  “夜萝……”凝视着那双灵动的眼睛,我的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就算太虚观不参与,可是你觉得以莫漓的心性,真的能袖手旁观?夜莲也许单纯无知,可是她的身后,有凤帆澈,有步独公子,你……”
  “其实夜莲与我无仇,我也不贪求什么权力与地位……只是,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的母亲会如此偏向她。”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夜萝不会开口的时候,她终于轻轻苦笑,“不,我不恨莲儿,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夺去了我母亲对我所有的爱……她身后良将如云,我是白手起家,我又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劣势?是,我的确可以像你一样潜心修行,用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说法来安慰自己——可是,年少轻狂的我,又怎么能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绝对的宿命!”
  “萝……”一时之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风动,帐起,我的怀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摊开的手心上,一滴泪水如珠。
  时光漏转,又是两年过去,那一年的我,已经二十六岁。
  “师兄。”长期在九黎皇城安居的步怅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怅晚?”惊异之余,我起身相迎,“怎么突然过来?莫非莫漓哪里出了什么事情?”
  “莫漓他好的很。”微微蹙眉,怅晚回答,“只是,尚影师兄,你还记得魍魉门的夜萝么……”
  “她?”心下一惊,我站起身来,不知不觉中紧紧抓住了怅晚的手腕,“她……”
  “今天,是最后决战的日子。”略带安慰性的回握住我的手,怅晚他总是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能力,“师兄……”
  我们去了试炼之地,那一夜,满天的血腥气息弥漫在这杀手的最后根据地之上,深渊之下,冰寒彻骨。
  不出任何意料的,夜萝,输了……但是她输给的,不是夜莲不是凤帆澈不是步戬寒,而是四大家族。
  这样的输,虽败犹荣。
  我看见她离开试炼之地,纤瘦的背影骄傲,却是如此萧瑟。
  “师兄。”我听见身后,怅晚低低的声音,“去吧……”
  “怅晚……”我的苦笑中,更多的是无奈,“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不在你和莫漓的掌握之中么?”
  深深的凝视着我,怅晚自嘲一样的轻笑:“也许……总是会有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能不明白怅晚的心思?帆澈夜萝,皆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华夏王朝所用,未免太可惜。
  凤帆澈是莫漓的妹妹,把她送入魍魉门,既是一种操控,又是对她的考验,然而,如果她不能拿下魍魉门,凤家未免贻笑众人,这一战,即使帆澈在与夜萝的对抗中失败,四大家族也会出手夺权,所以,被牺牲的只可能是夜萝。
  于是,在察觉到我对夜萝的心意后,他们安排了这样一步棋。在夜萝山穷水尽的时候,由我来带走她,太虚观掌门夫人的位置,想来也不辱没了她。
  只是可笑,凤莫漓,步怅晚,你们两个把人心当做了什么!
  “对不起……”通透如步怅晚,怎么可能看不出我的想法?微微叹息,他额心一点朱砂似血鲜艳,更点缀得那一脸倦色如云,“为了华夏……我知道这个借口可耻的几近可笑,然而……”
  “若是可以保持不染尘世……”伸出手去,我想拉住他,却终是黯然垂下,“如果这是治世,闲云野鹤,该有多好,可终归……”
  “去吧。”转过身去,一抹诀雪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可是那声音,带了太多的倦意太多的黯然。
  在夜萝二十四岁的那一年,我拿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这不是我的意愿,也不是夜萝的,只不过是太虚观国教衰落,需要有人来将其振兴罢了。
  既然莫漓把玩朝政,我就必须一统江湖,而夜萝在江湖中的人脉成了我最大的助力之一,我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怅晚与莫漓的心机。
  那一日,倾城公主下嫁步独山庄卓韧公子,我携夜萝前去贺喜。
  “纷纷乱世,还有人的心思,能比得上凤莫漓、步怅晚、凤帆澈以及今天这位妃凤晓的吗?”想起凤晓公主二十二年来的韬光养晦,我不由感慨道。
  “我想,应该是有的。”一只手抚弄着仙鹤的羽毛,夜萝突然一笑,“你应该听说过凤帆澈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吧?”
  “芷沁?”愣了一下,我不由皱起眉,“你说……你指的是嫁给独步公子的那只桃花精?那个畏畏缩缩躲在鸢尾凤与步戬寒羽翼之下的半妖?”
  “你就是那么想她的?”十指交叉,夜萝的唇角突然挑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她是紫墨长老最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却能让鸢尾凤如此袒护;她是紫家一族的污点,却能在失去父亲保护后安然活过两年;她是半人半妖之身份,却习得冰心堂全部医术并且负责教养惜影公主妃倾城;她手中无权无势,却能嫁入步家成为凤晓公主的嫂子!她……”
  “她……”脑海中又浮现那个躲在步戬寒身后,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眼神平静的女子,怪不得她当时一言不发,而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是如此的平淡,如此的不加张扬,就是连与独步公子的婚姻都是低调进行,她的身份尴尬,却能在这个及其注重家室与血统的华夏王朝里走到这样的地位,应有多大的城府与心机!
  “如果说韬光养晦,比起她来,你我或者妃凤晓又算得了什么?”向后一甩俏丽的短发,夜萝一针见血,“尽管未曾闻名天下,然而鸢尾凤还要叫她一声姐姐,倾城公主也得尊她一声嫂子!”
  “你让我觉得这江湖险恶。”淡淡笑了笑,我的心却是渐渐静了下来。
  “是,我的武林盟主,莫漓国师与怅晚公子的大师兄。”特意将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夜萝挑眉看我。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当上他们两个的大师嫂?”微微一笑,我抓住她的手,“嗯?”
  她的脸淡淡的泛上一丝红晕,她一语不发,只是缓缓的靠过身来,月光下,她的白发,我的青丝,悄然缠绕。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们结婚。
  次年初春,她产下一子,取名宋镜夜,三年之后,怅晚公子抛下他结婚不到两年的妻子飞仙而去,年仅二十五岁。
  那一日,我们积聚在独步山庄,凤莫漓失态的几乎疯狂,那是我第二次看见他失态,两次,皆是为了怅晚。
  怅晚师弟,对于他,始终是心里最为不同的存在罢……
  只是我很惊异,怅晚的妻子,纤细的莫梦幽,反倒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似的。
  第二天早上,人们就发现了她的消失,芷沁立即决定前往幽州追赶她。当芷沁回来之后,告诉我们在幽州的从及渊冰山之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仿佛仅仅是睡去一般。
  就连幽州第十三王子莫邪都被此事惊动,前往从及渊。只是,据说他只是看了一眼冰山,去了天池前,那里,满地的彼岸花绚烂。
  当我们回到白云观时,在白云观前,夜萝捡到了一个小小的弃婴,他的年龄与镜夜差不多大,白发胜雪,额心一点朱砂艳丽。
  他让我想到怅晚,于是我们把这个孩子收为养子,取名莫言。
  三十余年转瞬即逝,在这三十余年中,幽州的势力与华夏的势力一直对峙在中原,任凭谁都无法向前一步。
  这三十年里,凤莫漓以惯有的铁血政策傲立大荒,风云在握,将整个九黎巴蜀整治的政通人和。
  这三十年里,我统领江湖,扬善惩恶,名声在外。
  六十岁的凤莫漓,终于是累了,那个时候他的养子凤千寻才二十岁出头,纵使是凤晓的儿子,光辉却也不比当年的莫漓,于是,他与我,一同推了他的徒弟,我的养子莫言赴任新一代的国师,我还记得当时的莫言,有着莫漓的气度,却堆满怅晚的倦怠。
  他做了三年的国师,最终挂印而去,我还记得镜夜问过他原因,他当时只是淡淡一笑,眼神寂寞:“那一身的三公袍服,实在是,太过冗杂沉重了啊……”
  我不知道他想说的,仅仅是那袍子,还是那个位置。
  凤莫漓又连着做了十年的国师,直到凤千寻三十五岁时才把位置交给他,那时我也把太虚观掌门的位置交给了镜夜,我们两个隐居在白云观之中,弹琴吟诗,偶尔访访旧友,偶尔插手朝政。
  我也渐渐知道了他七十余年一直不曾结婚的秘密,他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夸父野南的那个少女,一半给了前国师幽居竹林下的那个少年。
  那个时候,握着夜萝的手,我感到如此的幸运。
  最终,在看着千寻的儿子凤墨残披上那件三公袍之后,莫漓的唇角,浅浅的漾开一丝笑容。
  他伸出手去,温柔的抚摸着自己邪影的脸庞:“三丫头,墨残是个好孩子……千寻虽然也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是贵族出身,那个时候我又专注国事,没能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祖父……”墨残欲言又止。
  “墨残,你和羽轩、歆儿一起生活在太虚观中,以最为平凡的新手弟子身份长大,又是莫言的嫡传徒弟。这个天下交给你,我放心。”沧桑的面孔中,露出一丝骄傲的微笑,依稀能窥见他当年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
  “哥……你一定要走么?”回过头来,如今步家的两位至权主母,芷沁与凤晓并肩而立。
  “凤晓,我的妹妹。”淡淡一笑,凤莫漓站起身来,一身绿倚的邪影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你不该留我的。”
  “如果不是莫言离任,你三十年前就应该去了吧。”凝视莫漓良久,芷沁,这位在公子怅晚离去后半年就接任了莫漓身边,怅晚位置的半妖,这位在无情国师时代的后期被莫漓称为他的至交和他一生最为尊敬的女子缓缓开口,不是疑问也不是感叹,仅仅是陈述。
  “奈何桥畔,她已经等了我七十年……太久了。”莫漓深深的叹息,眼角,却露出一丝安心与解脱,“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再等下去?”
  闭上眼睛,我完全打消了劝阻莫漓的想法,只是紧紧的,握住了身边夜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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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沁寒雅·冰心堂(上)
  甘于沉下去,才能浮上来。
  ——题记
  在那幽州大军于华夏王朝对峙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不,说她是人其实也并不恰当,她的父亲虽然是冰心堂一代长老,她的母亲却是桃溪一只花妖。
  可是就是在那样一个动乱年代出生,身份又是如此尴尬的她,却嫁入了华夏王朝四大家族之一的步家,后期与妃凤晓公主平起平坐执掌步家事务,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可是也没有人不觉得她的地位理所当然。她不张扬,不浮华,完完全全安闲在她身边人的光芒之下,可是,在当年的“乱世十绝”中,至少有七位都与她交情匪浅,甚至可以说是两肋插刀。
  鸢尾凤凤帆澈的姐姐、幽州王子莫邪之义妹、倾城公主妃凤晓的嫂子、独步公子步戬寒之爱妻、公子怅晚的弟妹、穷蝉门主凤君逸是她的表妹夫、无情国师凤莫漓称她为至交和最为尊重的女子……放眼望去,天下之大,像她这般交情之广,名声却毫不显赫的,又有几人!
  我站在白云观之外,望着满山的茂林修竹。
  “请问这位姑娘……”观内一位新手弟子见我在门外伫立甚久,不由有些迟疑的上前来问,“你是……”
  “啊……”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我不由微微一笑,“我是来找人的,莫漓前国师他可在观内?”
  “前国师大人他的确在观内不假……”听到莫漓的名字,少年的脸马上严肃起来,“只是……”
  “芷夫人!”一个温和的男声打断了少年的话,我一愣,不由转头望去,现任国师莫言正披着宽大的三公袍向我们走来。
  “原来是小言啊……”调皮的伸出手去轻点他额心的朱砂痣,我眨眼,完全不理会一边惊呆的新手弟子,“今个怎么有时间来白云观?”
  “有一些事情,莫言不好抉择,只能麻烦师父与夫人了。”微微的低下头,细腻的白发遮挡不住那明亮的双眸,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情,这个莫言,虽然是心思剔透,却就是做不出毒辣的事情来。
  “我曾经说过比起莫漓来你更像怅晚……其实我错了,莫漓绝情、怅晚无情……否则也不可能登上乱世十绝的位置。”叹息一声,我终是摇头,“莫言,这身三公袍服,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厚重了啊。”
  “莫言惭愧未能躬奉其盛。”淡淡一笑,唇边一抹自嘲化为虚无,“夫人这边请。”
  “芷沁你终于来了。”刚走入前任国师的幽居,就听见凤莫漓夸张的声音,“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莫漓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我们前天刚在试炼之地见过一面。”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拥抱,因为我知道,对于他来说,寂寞的,实在是太久了……
  如果说我的拥抱能给他一丝温暖的话,我完全不介意。
  “你们两个。”身为一派掌门的宋尚影第一个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才说,“我真好奇,独步公子就从未有过异议?”
  “宋掌门可曾戴过手套?”松开莫漓,我在一边的石凳上安然就座,仰起头来,让那斑斓的阳光通过茂密的竹影落入我的眼中。
  “呃?”略一皱眉,宋尚影并不能明白我的意思,“尚影愿闻其详。”
  “戬寒于我,我于戬寒,都好比左手握住右手,没有手套的舒适,没有手套的温暖。”双手交握,我深深的看着他,缓缓的补充下去,“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左手,对于我的右手要承担怎样的义务,履行怎样的责任,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个整体,为了彼此的快乐而快乐,因着彼此的痛苦而痛苦。”
  一时间,整个幽园陷入一片沉默,玩世不恭如莫漓,都只是颓然一笑:“纵使那江山如画,怎敌你额心一点朱砂?”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那绿倚朴素的幽影,那不染凡尘的诀雪,额心皆有一点朱砂胜血。是谁眉心殷红的朱砂成全了他的繁华一世,他金戈铁马的江山赠与谁一场石破惊天的空回忆——我只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得到了,就没了那遥不可及的美感。热恋就像火焰,炽热而疯狂,却是最容易燃尽,而我跟戬寒之间,不灼热也不炽烈,却是源远流长。
  也许,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求之不得,得之不惜,惜之已晚。
  三丫头的事情我只是听说,而公子怅晚的离去,我亲眼目睹。
  还记得几十年以前,在楚梦幽刚刚嫁入步家的时候,在我还没有遇见过莫邪的时候,凤晓曾经问过我,乱世十绝中的男子,如果可以让我随意选择的话,我会嫁给哪个。
  我告诉她,乱世十绝里,在我认识的人中,最让我动心的是莫漓和怅晚公子,但是最终,我还是会选择步戬寒,因为婚姻的基础,不止是动心。
  步戬寒守诺执着,待我又温柔体贴,步家的身世和魍魉门的地位让他跟我一样亦正亦邪,是我最好的选择。
  如果为了发展,莫漓的确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是纵使不论莫漓的心里是否有别人,光是凤家的超然和国师的地位,也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就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莫漓其人,若是做朋友,绝对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可若是做夫妻,在那千万宠爱的幸福之下,深深的埋着一层虚假的孤独。
  “那么怅晚呢?”好奇的支起手指,凤晓调皮的问到。
  “像那样一个飘逸出尘胜却世间一切色相的男子,谁不会被他吸引啊。”听着外面声声入耳的喜乐,我苦笑,“只是,他爱谁?他又可能爱上谁?他的心里只有疲倦和叹息,他只不过是按着道理对待所有人罢了!”
  所以,在结婚后三年的时候,他能极其平淡的抽身而去,就像只不过是普通的离别一样。
  那一日,从来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凤莫漓,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感情,而素来敢做敢说活泼骄纵的楚梦幽却是一言不发。
  纵使再在乎怅晚,莫漓依旧放不下身上的责任,而梦幽不同,她悄然的消失在那一片忙乱之中,去了幽州。
  我是所有人中最适合追她回来的人,燕丘幽州,妖魔丛生,我这半妖的身份不需要过多的掩饰就可以轻易混入,然而,当我赶到的那一刻,只看见从及渊的万丈寒冰之中,楚梦幽合眼而卧,好像,仅仅是睡着了一样。
  我忍不住悲从心起,轻轻伸手,隔着万年不化的寒冰抚摸着她唇角那静静微笑,我背后的风声似雪,缓缓的回过头去,我看见那样一位男子,北落师门飘飘扬扬。
  “莫邪?”我惊讶,但是也仅仅是那一刹那,我就想到了他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皱眉,雪白的短发有些蓬乱。
  “你不觉得梦幽她很可笑嘛?”转过头去看那寒冰之中的女子,我苦笑,“她也好,星铃也好,她们来到,她们深爱,她们努力,她们说:‘得之是幸,失之是命’——可是年少轻狂的她们,如何肯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绝对得不到的宿命!”
  “我跟她完全没有可能啊……”缓缓的,我听见身后的声音,很低沉,略带一点沙哑,“她幻想中的我和我这人完全两码事。”
  “你怎么知道她幻想中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的回答,让我惊讶,其实,我是完全没有指望过的。
  “我不知道……”迟疑良久,他才回答我,“我只知道那不是我。”
  我无话可说,是的,没错,星铃爱上的那个你,的确只是她幻梦中的你,可是她幻梦中的你,难道不是通过与你的接触所得来的嘛?那个你,依旧是你呵,莫邪!
  我不相信这份爱会禁不住现实的考验,既然星铃愿意为了你舍弃容貌常住从及渊终老一生,那她还有什么,承担不起呢?
  只不过,你们的确没有可能,不是因为她不适合你,而是因为你不爱她。
  这并不是你的错,不是。
  正如梦幽之于怅晚、正如妃媚之于辉夜、正如辉夜之于帆澈。
  四场错爱,四种不同的性格,四个不同的结局,我不敢说其中哪一种是最好,但我相信他们没人后悔过。
  天池池畔的彼岸花,鲜红一片。
  “莫邪。”不知怎地,我突然开口,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魔力,“你做我哥哥吧?”
  “嗯。”他点头。
  “你有几个妹妹?”说实话这实在不像我听闻中的莫邪,温顺的简直令人惊讶,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只有一个亲妹妹,墨姬。”他老实招认。
  “那你以后不许再认其她的妹妹了哦,我要做唯一的那一个。”我趁机得寸进尺,“你要宠我哦。”
  “嗯。”依旧是淡淡的回答,肯定的答案,却是很像敷衍,我皱起眉,想了又想,终是叹息。
  这个男人,毕竟不比戬寒,不比莫漓,实在是难以看透啊……
  算了,就把今日的话,权当做一场玩笑罢了。
  刚要离开从及渊,我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劫火身影,欢快的扑入他的怀里,我抬起头来微笑:“怎么想到来接我?”
  “这里是妖魔的根据地,我怎么能不担心。”有力的双臂搂紧我的肩膀,步戬寒低声,却是双眼警戒的望着对面的莫邪,怅晚公子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在外执行任务,估计是一听说我去了从及渊就马上赶来。
  “你丈夫?”微微一笑,莫邪并不在意戬寒的敌意。
  “嗯。”按住戬寒压在夜螟蛉上的手,我点头,“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他对你很好。”他有些感慨似的叹息道,却是淡然转身,“谁笑起来的样子都好看。”
  “你并不是他的对手。”望着他乘青鸟离去的背影,我苦笑着安抚住戬寒,“放心,他对我并无恶意。”
  “他是谁?”很明显的戬寒完全不喜欢莫邪。
  “幽州第十三王子。”沉吟了一会我又补上一句,“我的义兄……谁知道呢?”
  “啊?”戬寒不解。
  “也许只是认着玩罢了。”耸耸肩,我牵起戬寒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而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跟戬寒几乎未受到任何妖魔阻拦,按理说,就算是我一个半妖,过来的路上也并不容易,何况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魍魉门弟子!
  意料之外,却又理所当然。
  “芷沁。”莫漓的呼唤将我从深远的回忆中拉出身来,“今天邀请你来,其实是有事相烦。”
  “嗯?”我不由得惊讶,莫漓说话一向多情调笑,我很少见到他如此严肃的样子,“怎么?”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漫不经心的对着十指指尖,这是莫漓心烦意乱时的最大表现,“毕竟,你……唉……”
  “莫漓,你我好歹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皱皱眉,我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过了?但说无妨。”
  “相传在冰心堂的墨罂粟园中有一颗灵芝。”凤眼忽闪避开我的视线,莫漓静静的开口,“据说在那颗灵芝到达第一百年的时候,将有起死回生的效。”
  “当年离开江南,冰心堂没有将那灵芝带走?”当即就明白了凤莫漓语下的意思,我挑眉,“为什么?”
  “因为那灵芝只能活在墨罂粟之中,若是带走,必然死亡。”修长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敲着石桌,莫漓沉吟,“冰心堂药人倒是不怕那毒,只是,不止有一个人想要这灵芝,冰心堂深处妖气过重,药人难以坚持太久。”
  “还有谁想要这灵芝?”这才是整句话的重点。
  “莫邪。”情知瞒不住我,莫漓苦笑。
  “莫漓你也太看重我了,几十年前的随口调笑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灵芝一物又是贵重如此……”我微微一笑,原来如此,莫邪在幽州的地位不下于莫漓在华夏王朝的位置,江南现在又处于妖魔的势力范围,若是他想要的灵芝,别说几个药人,恐怕就是倾尽冰心堂,都很难到手罢!“何况冰心堂百炼坊掌针紫静跟莫邪什么关系,你别说你不知道。”
  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除去紫静不说,冰心堂其他那些至忠死愚的掌针们,估计就是倾尽冰心堂,也会为紫荆门主一拼……身为前任国师,凤莫漓毕竟无法让整个华夏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修医门派面临这种事情,所以,只能是我,必须是我。
  “芷沁,你也知道,现在的紫静只是莫邪的弃子,虽然莫邪突然放弃对冰心堂掌控这一点来说很奇怪,但是情报却是真的……我们倒不是不能拘留紫静,只是那样无论对紫家,冰心堂还是华夏的打击都太大,还是先监控着比较好。”莫漓又岂不知道我的心思,“我知道,紫静从小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你的恶意,现在自己又被莫邪抛弃,自然选了你来发泄……而且你恨冰心堂,你若是拒绝,也是理所当然。”
  “算了,至少我去,就算拿不到灵芝,凭着那么一点点的交情,莫邪他想必也不能对我怎么样。”这句话是实话,莫邪既然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就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和气度,“何况,我的父亲好歹也姓紫……冰心堂虽然对我不仁,但是以德报怨的名声我可不介意拥有一次——何况,如果我平安回来,于紫静岂不是火上浇油?”
  “我跟你一起去?”深深的叹息,莫漓突然问。
  “你是为了帮我,还是嫌这个尘世过于寂寞了呢?”深深的看入他的眼睛,我轻笑,“不,不仅你,任何人都不能陪我去,包括戬寒。于情理上说,墨罂粟园中毒气深重,不是你们可以接触的。于私心上说,莫漓啊,你一心求死倒是无所谓,可若是我回来了你却没有回来,我岂不是要落人口实?”
  “……你想的太多了,这不好。”敛起沉重的三公袍袖,莫漓只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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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晕& && &没人捧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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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沁寒雅·冰心堂(下)
  暗夜无声,冰心堂深处花园的墨罂粟,妖艳而肆意的盛开。
  还记得,从八岁到十岁的那些日子里,我天天劳碌在这片地里,竭尽全力,照顾这些至美而且至毒的花儿,以及那墨罂粟极深处的一颗灵芝。
  冰心堂的事情,其实是不想回忆的,从小受到的那些讥笑与嘲讽,使我早早的就明白了自己身份的与众不同。
  但是,最有权怨恨我的两个人,却都没有怨恨我,我的继母——凤家那位娇柔纤弱的女子怜悯我的无辜,将我视同己出,我的异母妹妹——我父亲名正言顺的女儿将我视为同胞手足,从未冷待过。
  世人皆说凤傲步独,却不知,凤的傲,傲在心怀天下,傲在大气恢弘,那绝非是其他世家可以比拟的一种胸怀与典雅。
  沐浴在这样一种光耀之下,我长到了八岁,之后的日子仿佛一场梦境,幽州入侵,我的父亲与继母战死沙场,冰心堂立即将失去了靠山的我软禁,在死亡和管理罂粟花园中我选择了后者,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冰心堂最后的那两年是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两年,但即使在那层层苛待与艰苦之中,我也从未放弃过希望,那两年我辛苦劳作,却也是抓紧一切机会学着那些医毒针系秘术,澈儿向我许诺过会有一天将我救出,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并不想做她的累赘。
  在我十岁那年,澈儿兑现了她的许诺,她用自己的智慧换来了我的自由,她奉命去辅佐夜莲小姐,而我被留在魍魉门,美名曰保护我的安全,其实也是一种监视和对澈儿的牵制。
  为了确保夜莲的继承权,澈儿很辛苦,同时我也在尽力做着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当七岁的妃倾城被送到魍魉门学习时,我毫不犹豫担起了教导她医毒的任务,与妃家的交情无论如何也会让魍魉门有所顾忌,我若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可以站在别人的光辉下,但是绝不能永远站在别人的土地上。
  时间就这样过去,平淡,却是安逸,然而我知道这种安逸的日子是过不了多久的,天下的沦陷,早晚要波及到雷泽。
  当那样一位劫火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
  “夜萝小姐将组织魍魉门撤离雷泽。”他望着我,俊美的脸孔严肃而执着,“但是,我希望你能跟着我走。”
  没有任何异议的,我站起身来,默默的开始收拾东西。
  “你不怀疑我?”打量我许久,他终是问。
  “若是夜萝想抓走我,大可不必费此周折。”并没有看向他,我平静的说,“何况,我相信澈儿的能力。”
  他的武艺很是高强,劫火傲然,一头白发高高束起,他将我带离雷泽,辗转江南。
  桃李花林外,一地的桃花绚烂。
  “真美呵。”我站在一片桃林之中,蓝色的经娥上铺满落花,向他微微一笑,“原来桃花是这样的美。”
  “你有一半的桃花精血统吧?”他用一种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我,“怎么可能没有见过桃花?”
  “……在我出生后,我就离开了桃溪。冰心堂中草药艳极,却是没有这桃花,我又被软禁。”默默的拈起一朵桃花来,我苦笑,“雷泽更是没有桃树……可笑我枉为十几年的半桃花精,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桃花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我,长长的睫毛忽闪,宛若挂雾。
  从那以后,他带我行走时,并不一味求速度,反倒像是游山玩水一样,专门挑好的风景走。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游山玩水倒不是错误,只是这个时候实在是不适合游山玩水,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击退夜萝派来的杀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戬寒……”
  “沁,你看这苍茫天下。”望着连绵不绝的天机营,他终于开口叹息,“幽州入侵,所到之处,血染山河……我又岂不爱这风景如画的大荒!只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长风招展,劫火猎猎。他站在天机营的至高之处,长长的白发随风飞扬,连动着我的心。
  不该动情的,他来自于步家,虽然不是长子,也未任职天机营,却是这一代的步独公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身份,相差太多。
  然而,他回身,却是握紧了我的手。
  我无力挣开。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和戬寒在一起,是我一生最为正确的选择。
  夜萝说我心机深沉,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只不过是每一次都幸运的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罢了。
  因为我是半人半妖,所以我的每一步都比其他任何人走的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也比其他任何人,都走的稳当的多。
  啊,当然,也不是没有毫无把握的时候,就像这次,虽然对莫漓说我能全身而退,我自己的把握却是不大,就算是莫邪能放我一马,却又怎么能肯定他一定就会知道来采灵芝的人,是我?
  说是要来,其实还不过是我赌一口气,想要冰心堂对我愧疚罢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灵芝面前,灵芝的香气扑鼻,可是就是再愚钝的人,都应该有所感觉了,我可不相信,我的武艺高强到了出入冰心堂宛若出入无人之境的地步。
  “哥哥?”迟疑了一下,我终是开口。
  “恩。”他的声音依旧跟数十年前一样,低沉而成熟,风动花落,不远处的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容颜如旧——纵使时光荏苒,我们妖类的容颜却是依然千年不变。
  “这位壮士,小女子有一事相烦。”既然他亲自来了,不敢说拿走灵芝,至少我全身而退的把握是有了,放下心来,我调皮一笑。
& & “我不是壮士。”微微一愣,他回答。
  “呃,那么这位公子,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躬身一礼,我做腔十足,“莫漓拜托我来这里采灵芝。”
  “嗯,你是想让我把灵芝让给你。”他颔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这位兄台果然冰雪聪明。”差点没笑出声来,我继续装腔。
  “知道这颗灵芝的珍贵性?”唇角高傲的上挑,他问我。
  “呃……”好歹也在冰心堂里呆了十二年,我又怎么能不知道这种灵芝的宝贵与稀有!虽然说目前它对莫邪并无用处,可身为驰骋沙场的人,又怎么不需要这样一颗灵药以防万一呢!
  “可是我不在乎。”长袖一挥,灵芝便已齐齐断裂,飞到了我手中,他依旧是漠然。
  “你这么说不够感人。”捧着灵芝,半响我才苦笑,“你应该说,这灵芝比起你来说,算不了什么。”
  “一枚灵芝比起任何朋友来说,都算不了什么。”他淡道。
  “你能不能不阐述事实?”挑起眉,我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是我不解风情,让你失望了。”微微侧过头来,清秀俊朗的面孔上,一抹微笑温煦若风。
  “你还说。”一提到他的不解风情,我突然就想起了让我来这里的罪魁祸首,“紫静那枚暗柱你安的好好的,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啊,你知道啊?”有些惊讶的挑眉,他回答我。
  “我们辛辛苦苦查了多年,就只查出几个而已,这个还是你抛弃她之后我们才发现她行为的反常的,不过紫家权势较大,一时难以下手,她已是弃子也不能有什么作为,才暂时没有深究下去而已,没想到她惹到了我头上。”撇撇嘴,我回答他,“她爱上了你,所以你抛弃了她?”
  “她一直都爱我。”莫邪回答的坦然,“然而她除了爱我之外,除了地位之外,还有什么?她的情报固然有用,可她的纠缠不休只能带给我困扰。”
  “……她爱你,只可惜她不会爱你。”我只能轻轻一叹。
  “是啊……”微微苦笑,他回答,“天,亮了呢。”
  “嗯,我也该回去了。”看那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我闭目,“哥哥。”
  “嗯?”
  “你也是一夜没睡,早点回去休息吧。”那一刻,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化成了这么一句,“早安,好好睡。”
  “早安,睡觉了。”薄云,花海,他沉声回答,风华绝代。
  看着他那俊逸无双的脸和那亦正亦邪的笑容,我的心不由有点乱,突然之间,我仿佛明白了星铃的感觉,却终归只是苦涩一笑,转身而去。
  灵芝是用上了,紫荆门主却还是未醒来,于是目前执掌冰心堂大事之一的紫静掌针又把矛头指向了我,冰心堂代掌门甘草纵使玲珑剔透,却毕竟心慈手软,压她不住,只好托了莫漓安排我们,于白云观内,进行对峙。
  莫漓也是欣然答应,我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思,通过一次一次慢慢打压紫静,让她完全失去紫家的声望与地位,最后再来算总账。
  “你当时又何苦揽下这件事情。”陪我一同入白云观,戬寒叹息道,“又不让我陪你去……”
  “冰心堂深处罂粟至毒,你若去了,现在也就坐不到这里了。”心满意足的窝在他的怀里,我只是冷笑,“我真不知道冰心堂这群人是怎么想的,当真以为我无权无势软弱好欺?她这一对峙,可是惹上了两大家族,三大门派。”
  “所谓冰心堂,施术以救人,施德以救魂当是门派主旨。”陪在我身边的凤帆澈听了我的话,不由冷哼一声,高声开口,刻意让身边的人都听清楚,“可笑现在,连自己的良心都不复存在,又何以救人!”
  “鸢尾凤你不要血口喷人!”脸色青白,紫静跳起身来,伸手指着帆澈,不断发抖,“你,你……”
  “紫静。”叹了口气,我缓缓开口,“按紫家的辈分来说我还得称你一声姐姐——你任百炼坊掌针这么多年,冰心堂始终没有什么起色,加上前不久又大病一场——我知道现在的你是急于想拿出一番作为来,所以你才会为紫荆门主求药,你这个念头是对的,即使是醒了,丈夫失踪的紫掌门想必也无心冰心堂事务,多半会把掌门的地位给娴静幽婉疏于理事的甘草,自己浪迹大荒去,退一步说,就算她不愿放手掌门地位,毕竟老一代冰心弟子已去,自也难以重新掌握门中大权。”
  四下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想到在公众之下一向少言寡语低调忍让的芷沁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笑,继续下去:“可是,紫静,你救不起她也就罢了,偏偏不应该把责任归结到我的身上来——你以为凤家跟步家当真不会为了我一个半妖而得罪冰心堂?或者说,你以为我当初会去为你取灵芝,真的是因为凤家与步家向我施压?”
  “你,你怎敢……”气的哆嗦着嘴唇,紫静此刻,也只有虚张声势的力气了。
  “我怎敢,你说我怎敢?我既然敢出入江南在莫邪眼下采取灵芝,怎能不敢面对你?”轻蔑挑眉,我刻意加重了莫邪二字的语气,以让她明白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再把目光投向莫漓,“莫漓国师何等身份,倾城公主何等地位,帆澈护法何等人物,皆对我礼让三分,你说,我怎敢?”
  “芷夫人。”一片沉寂之中,我听见莫言长长的叹息声,“您韬光养晦五十余年,今天又是为什么,肯站出来了呢?”
  “甘于沉下去,才能浮上来。”经娥的长袖缓缓拂过桌面,我浅笑,其实也不是说什么甘于不甘于,我不比帆澈凤晓,身后并没有一个安全稳固的后台,我是桃花精,能活的年份要远远超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一去,我该如何?
  不,我不能指望我在步家的子孙,由于继承了我的血统,他们未来的处境也不会太容易,我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这也是我之所以答应莫漓去江南的一个原因……江南处于妖魔的统治之下,如果我现在能够轻易出入,那么将来的某一天,也可以一样,安心的躲在莫邪的羽翼之下,远离世间一切纠纷。
  “你在想什么,沁儿?”注意到怀中我的心思完全不在此间,戬寒不由皱了皱眉,“沁儿?”
  “我在想,月影湾的花……应该开遍了吧。”闭上眼睛,我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当我说这话时,莫言的神色。
  三年后的冬天,莫言辞去了国师的职务,他给莫漓的理由是:“那身三公服,实在是过于沉重了啊……”
  莫漓默默的接过了那一身厚重的衣服,我看见他的苦笑,站在那至高的台阶上,高不胜寒,我看见他那斑驳的金发,映着他那倾城的容颜,唯有眼中,万年的孤寂不变。
  “莫漓。”下了朝,我紧紧跟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冷而苍白,让人心疼,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浮生所欠只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
  怅晚是让我惊艳敬仰的男子,戬寒是让我付托婚姻的男子,而莫漓,是让我心痛如斯的男子。
  可惜,纵使是怎样的男子,都敌不过那似水流年。
  他们活着,好像他们永远都不会死亡,就像他们死亡,仿佛,他们从来未曾来过。
  宋尚影于他九十二岁那年溘然长逝,终结了华夏最后一个乱世十绝的故事。
  也就是那一天的晚上,我收拾行李,去了幽州,在那一片繁花似海,月影离散的地方,有一座行宫。
  我想我会在那里永远的住下去,伴着莫邪,看遍那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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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夕落赋·穷蝉(上)
  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爱上了和你在一起的我自己。
  ——题记
  很久很久以后,我与芷沁一起坐在月影湾的高台上,蓝色的帷幕招展,几条美丽的人鱼对月唱着幽婉的歌曲。
  “又跟君逸吵架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芷沁问我。
  “恩……有的时候我甚至想知道,当初他选择接受强大的力量而长生,是不是一种错误。”漫不经心的看着月影湾的波浪,我低下头。
  “这里是秋千姆姆第一次遇见七夜的地方……”芷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深蓝的地面,喃喃道,“也是星铃第一次遇见莫邪的地方。”
  “星铃成功让莫邪记住了她,以自己的生命。”目光向远远的从极渊望去,“是不是,最终会失去的,才会永远铭刻?星铃……是真的爱他啊。”
  “你以为……呵。”芷沁的声音突然多了一丝自嘲的意味,“莫邪那种男人,谁人能不爱呢……真的爱他的人,又何止星铃一个?”
  “姐姐……”低低的叫着,我又如何不明白芷沁对莫邪的感情,否则她怎会在乱世十绝的繁华散尽后,不顾及自己的子孙而来到月影湾,久久的陪伴在莫邪身边,就像当年陪伴着凤莫漓的公子怅晚一样,莫邪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她的位置却从未有人能取代过。
  “我并不羡慕星铃啊。”微微笑笑,芷沁依旧是那么平静,“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陪他走下去。离开这个尘世而被他记住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只是希望他能看着我,一直看下去……把我当做妹妹也好,当做红颜知己也好……”
  “他不知道你对他的心么?”我追问。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就像当年他怎么能不知道救治他的人就是星铃一样呢?只是他喜欢的,是男人呵……”七夕的广袖轻轻的拂过高台,芷沁站起来,纤细的背影萧瑟,“桃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你爱的人,恰好也爱你,而且两人相遇时,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两人的身份地位家境世俗又能相容,这种几率,是多么的难得!而且你们的寿命又相仿……只是可笑,你们已经不惧死别,为何非要生离!”
  “可是……可是。”我一时无语,良久才叹息道,“姐姐,难道你就没跟步独公子,或者莫邪殿下吵架过么?”
  “戬寒那家伙温柔体贴,跟我一样是外柔内刚之人,自然吵不起来。”想到自己已经离去数十年的丈夫,芷沁的眼中不由有点伤感,“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幸福……至于莫邪啊,他那么骄纵任性,喜怒无常的一个男人,要说没吵过架,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我们都是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的人了,纵使吵架,也会小心翼翼的珍惜呵护着两人之间得之不易的关系的。”
  “骄纵任性,喜怒无常?”听到芷沁对莫邪的评价,我不由失笑,“姐姐,在你心中,殿下就是这么一个人?”
  “也许比这还过份呢……”沉默了一下,芷沁突然笑出声来,“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
  一时间,我说不出话了,思绪飘飘落落,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天。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是江南桃溪一只桃花精。
  其实,江南还算是一个人妖共处比较安稳的地方,就像桃李花林的媚狐、凝香园的蝶精、桃溪的我们,基本上都能与人类和平相处,更有甚者与人类通婚,比如我的姨母桃歆,就爱上了昔日冰心堂一位眉眼深邃的男子。
  如果那位冰心堂的男子是冰心堂普通弟子,我姨母的生活想必幸福,然而,她爱上的,是紫荆最为疼爱的幺弟,百练坊首席,紫墨公子。
  紫家不能容忍紫墨娶回一个妖精为妻子,于是给他定下了凤家的婚事,凤家乃是泱泱华夏王朝第一世家,即使嫁过来的女子允许丈夫的背叛,即使凤家当家怜惜我姨母无辜,可是凤家地位与声望又怎能接受!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容忍,不过是在我姨母产下一女后,秘密处决了她而已,那个女婴被紫墨接走,与凤夫人所生之女紫凤澈一起抚养。
  那个女孩子,叫做芷沁。
  芷于紫家,彷如顾于妃家,是属于从属的家族,就像幽州莫忘亭下那位抚琴的冰心女弟子的魂魄,就叫做芷汀,在她的堂姐芷泠做了那一任芷家的当家后,芷沁带她去了莫忘亭,那一夜两个年龄相仿的芷家女子久久的坐在亭中,相对无言。
  后来我问她那一夜都发生了什么,芷沁只是笑笑:“天明的时候莫邪也过来了,我给他弹了一阵古琴,就像芷汀给羽恒一样。”
  “芷沁不能做芷家的当家,一则是因为她已经与凤晓殿下平分了步家的大权,二则毕竟身份特殊,然而整个芷家没有谁不把她当做当家的。”芷泠这样回答道,“没有芷沁,就没有芷家的今天。”
  三年之后,在芷沁六十岁那一年,芷泠出任中和堂掌针,芷家已经和紫家一样,掌握了冰心堂三分之一的力量,从此再无从属之说。
  其实,那一代的紫家,有三位女子皆是人中之凤,后来改名为凤帆澈的紫凤澈,被紫家所迫害改名的芷沁,以及那一代紫家的当家紫静。
  只可惜,紫凤澈被逼叛逃,芷沁受尽压迫,唯一那个当了紫家族长的紫静,却一心痴恋那幽州的十三殿下。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那个时候的芷沁,还是绝无反抗命运之力的弱小少女,在紫凤澈的羽翼下韬光养晦。
  紫墨长老的逝去让凤澈再也保护不住芷沁,于是她毅然改名入了凤家,最后成为凤家唯一能跟当年之族长,昔日之国师凤莫漓相提并论的女子,凤帆澈。
  很久很久之后,坐在月影湾的高台上,芷沁突然感慨,其实入主步家,掌握芷家,甚至最后和帆澈先后成为凤莫漓一暗一明的左右手,这些,并不是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只不过是好好活下去而已,然而,在冰心堂的那种压迫之下,不是出人头地,便是死亡。
  就像我当年的愿望,只不过是在桃溪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而已……
  在我十五岁那一年,幽州魔军的入侵打破了大荒的安宁,我看见雷泽的逃兵,跌跌撞撞,衣甲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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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对我们这些桃花精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我们也算是妖魔中的一种,只不过是长期生活在人类周围而已,与华夏与幽州,都是一种中立的局面。
  桃花精们笑闹着收容了他,我们对于这些人类,尤其是年轻的男子,总是慷慨而且宽容的,他微笑着跟我们一起站在桃树下,一个一个的交谈,最终走到我面前。
  “我叫做桃夭。”和所有桃花精一样,我伸出手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微微的勾起唇角,露出洁白而尖锐的牙齿,“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易君。”我默默喃着他的名字,也是一笑,“公子也是人如其名,柔而不媚,锋芒不露。”
  “何以见得?”他挑眉,俊美的脸上说不出是清秀更多一些还是刚毅更多一些。
  “如果我说凭感觉的话,你信么?”低下头,我吐了吐舌头,“不过是开玩笑的话而已,公子见笑了。”
  他看着我,最终叹息离开。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疏远我,桃溪的桃花姐妹们都说,君逸最常来找的人,就是我,每天我坐在树下淡淡的翻着厚厚的书籍,他总会跟过来,一起翻阅,每当这时我的姐妹们都会跑过来说我们是一对书呆子,然后掩着唇跑开。
  “公子可会下棋?”终于有一天我疲惫于他的纠缠,只好提议下棋来让他识趣离开。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他的棋术比我还要精堪,再来琴、诗、画相比,他亦是出类拔萃。
  我不由皱眉,更是拾起一颗心去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易君,易君,易生万象,君容四海。
  “你是八大门派弟子嘛?”在他到来的第十天,我终于忍不住问。
  “你猜呢?”他不正面回答,只是挑挑眉。
  “太极两仪生四象?”迟疑了一下,我轻轻的问他。
  “你这算是挑逗我么?”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突然靠近,长长的睫毛忽闪,修长的凤目之中流光泛彩,“太极两仪生四象,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我讶然,瞪着眼睛看他在我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之后坐回原位,“其实你也算猜对了一半,我绝非八大门派弟子,但是家父的确出自太虚观。”
  “呃……”现在的我,哪还有什么心情管他在什么门派!轻轻的咬着下唇他吻过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厌恶之情。
  是什么时候呢……慢慢的,开始习惯了他在身边,开始喜欢上了他,在他刚出现的时候,明明是如此讨厌这个,表面上温柔似水,眼中却全是平静与淡漠的男子啊……
  那个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能看出他的锋芒不露,一个从南海渔村逃亡过来的人,尽管风尘仆仆尽管满脸疲倦,但是那月白色的巨侠只是有些污痕而已,试问那娇嫩的绢料,怎么可能毫无损伤。
  他只可能是为了什么人而来的,而那个人,应该就是我。
  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一片桃溪之中,从未接触过外界,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接近我,更不知道是敌是友,我只能安静的坐着,等着未知的来临。
  然而,我不该跟他多接触呵……我已经,把我的心陷落了。
  “真希望妖魔永远都不会攻到这里……”那一天日落,他突然感叹着,“真希望这里的安宁永远都不会被打破,真希望可以跟你坐在这里,看一生的日升日落。”
  “那是不可能的……”合上书,我微微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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