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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强匪》
乱世强匪 第一章 为拒匪,公氏族长建山寨
早先,公玉东觉得最能给他长脸并以为自豪的,同时又是最让他时刻操心挂心的,是他主持修建的沂蒙山如潮匪患中毅力不动护下几千族人和乡邻性命的铁寨钢垒大寨。
这座被人称为铁寨钢垒的瞭阳崮大寨从没被土匪攻到近前,靠的是地势之利。
蒙阴东北部与沂水接壤连境的地方,山峦密集,山貌奇特。山顶多呈浑圆柱形,如同一只反扣下的博山产的大黑泥碗,山坡斜缓可植树种田,破尽近顶,就如碗底沿一样四周陡起如削,满是悬崖峭壁,猴羊难攀。而到了顶部又如碗底一样平坦,有的是石顶,但大多是石顶上存着一层厚厚的土壤,多树丛灌木植被,极少数有水源。地貌学称这种山叫“方山”,当地人称这种山为“崮”。沂蒙山,七十二崮,蒙阴沂水各半。
铁寨钢垒位于县城东北部百里之远的五区与七区、六区的交汇结合部上,海拔483.8米,山顶略平,东西呈鞋底状,长约二里,南北宽约一里,中部有山顶隆起,北、南、面是近二十米高的悬崖,只有西南面一角是七八十度的斜坡,可以登攀至顶。崮西十里是陈云崮,崮南二十里是云头崮。铁寨钢垒突兀于山峦之中,最近的山头是西侧三里外的大崮台,与本崮连接的惟有西侧崮下的一个小山包叫做小顶子,贴伏在崮涯之下。铁寨钢垒下属山中谷地小平原,地势开阔。崮外山峦重叠,沟壑万千。东侧山地平缓无遮挡,崮顶雄峙于群山之上,见太阳早,故名瞭阳崮。
首先购置枪支,雇用家丁,上崮筑寨,保护自家及本族人等生命财产安全的就是崮下上东门村的拥有四百亩河滩好滴和近万亩山场的财主公玉东。后来,周围几十个村庄的农户页陆续逃到崮上躲避土匪不长的时间,聚到山顶避难的民众有两千多人。山下匪患有增无减,时间又长,避难之人即在崮顶起屋盖房安家落户,并众推公玉东为山长主事。
公玉东读过书,出过外,见过世面,为人公正端肃,又是族氏长,威望颇著,也有常年管理族人的经验,此山大部又属他的产业,山上公姓人数最多,就任山长顺理成章。
公玉东读过祖先传下的兵书,便照古兵书上的办法营造山寨。崮上人家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工,几年时间,山上防卫已具规模。北、东、南三面倚悬崖垒起六尺高石寨墙,寨墙上各突出一座瞭望堡,日夜派人监视三方来犯。这三面悬崖高耸,直上直下,不借助大绳,人根本就无法攀登。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入。崮西斜坡是上下崮顶的主要通道,也是防守的重点,便利用斜坡的地势随弯垒起了一道高二丈宽四尺的石寨墙,在它与南北悬崖上的石寨墙接茬处,又修起两座上下两层的石碉楼。这段随地势而修的寨墙恰似一个倒写的凹字,凹底留寨门,两头是碉楼,上环石蝶,布礌石滚木,人一旦到了近前,上面不用动枪,仅抛石滚木,便会在这死角里将人化为齑粉。公玉东在这费尽了心思。碉楼上除安置十支打野鸭的大抬枪外,又各置三门松木土炮,战时,仅这些火器便可拒敌、歼敌于斜坡上。寨门更是考究,为留存六寸厚的松木闸门,外饰铁钉,门上有活动炮口,有乱落闸下门,架上公玉东祖上遗下的两门明朝的红衣铜炮轰敌。凹字外,山道拐弯处设岗亭,盘查出入,监视来敌。寨门内北侧修起五间房屋,供日夜轮班执勤守更的山丁歇宿。从西门往东大约有半里路长短,地势逐渐隆起,是一片略斜的石板平场,这里不再修房盖屋,空荡荡一片开阔。崮顶中间有一小块突然隆起,利用这个地势,在平顶与隆起部接碴儿处,横垒起一道六尺高的南北墙垣,将大寨分为两段,是为内寨、外寨。内寨长,外寨短。寨墙西南角开门供人出入乱时垒石封闭,石墙上遍布枪眼,即使敌人攻下西门,进入外寨,也难过这道关。墙外开阔,无遮无挡,南北是悬崖石墙,进来寨子也只有当活靶而没有还手的份儿。越过这道内寨门,绕过中心隆起部便进了内寨。这里安置四百多家,近千房屋环寨墙而建,一旦有事,抽出后墙预设的石块就是枪眼,坐在床上就能拒敌。崮这边有厚厚的土壤,几百株碗口粗的柏树给山上人家遮挡着烈日的烘烤,寨中心空旷处,支十几盘碾台、石磨供住家加工粗食。隆起部东北侧,低洼处有几个取石盖屋遗下的石坑,公玉东利用地势,涂泥成池,蓄接天水,以备急用。
这块隆起部分越有两亩地大小,突兀于崮顶,公玉东在这里修了一座四合院,自家居住兼大寨议事。二十多间房屋环接而建,用一色暗红花岗岩垒垛,房高墙厚,封上门就是独立的小寨子。墙四周密布枪眼,居高临下,可以火力支援内寨的各个角落。众人上山之后,公玉东又将院西侧三间房子扒了顶,铺上木板,修成了一座两层的石碉楼,安上两门松木炮、八支大抬枪,冲西而设,就高打下,可以有效地控制着内寨墙和外寨的开阔地。这些布置虽说是个土办法,但火力交叉、层层支援,十分的实用。东寨墙也费了一番心思,几经加固,用巨石封死了原仅能容一人攀登的石隙,在寨墙上悬一辘轳绞车,供人缒绳上下,是为东门。
公玉东从山民中选出常备山丁四百,其中三百六十人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天干顺序排列编队,每队三十六人,按守二休八的原则,每日抽出两个小队日夜轮值巡守山寨,把守山门碉楼望亭。另四十人由公玉东的族下弟子组成,算做亲兵,集中值宿于高地四合院内的碉楼里,作为全寨的机动。一听寨上守望鸣锣报警,四百山丁群起,立赴原指定的位置拒敌。一单有土匪攻山,仗着山势,山上老幼妇孺摇旗呐喊齐上阵,施放礌石滚木,火炮抬枪齐轰,几百乃至几千的土匪也休想靠近。瞭阳崮大寨端的是众志成城,固若金汤。有了这座大寨做庇护,山上人家比在山下有了安全生活的保障。白天,放出警戒,结群下山侍弄稼穑;夜间回寨歇宿,有了收货就携上山来,山上人家的日子就相对丰饶。这样,就引来了不少土匪对瞭阳崮大寨的垂涎。但斟酌一下实力,却极少有人敢打它的主意。十几年来,瞭阳崮仅遭到一次险情。
民国十四年至十六年,是土匪的最盛期。十六年夏,大土匪李长刚、李殿全冒充国民军突入城厢小东关得手,十分得意,一路向北烧杀抢掳,路上听人说瞭阳崮大寨从没遭到任何一股土匪抢掠,山上财宝粮食如山,依仗着zi ji 兵马强盛,带着两千土匪硬攻山寨半个月,结果伤亡了三百多,也没靠近寨门。他不服气,亲自带兵攻山,却被松木炮崩起的石头砸伤了脚,刚要再组织攻山,张宗昌的白俄兵马队杀过来了,这才恨恨撤走。最后还因这次伤脚染病送了命。
而今,公玉东感到最能给他长脸并引以为自豪的,同时又是最让他时刻操心挂心的,应该就是他的小女儿梦莲了。
不觉间,一个抱在怀中不舍得放下的小女孩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是年梦莲十七。打她十四那年,提亲的人就挤破了门槛,公玉东一概婉拒不允。即便众人觉得与梦莲的岁数、家境、长相都甚般配的板崮崖村杂货铺掌柜包布新,也被他断然拒绝了。族人不解,族长到底要给小闺女找个什么人家当夫婿呢?
民国二十一年,农历壬申年十月二十六日下午,公玉东突然对族中长幼宣布他已给梦莲定下了亲事,贵客是七区区长吕悦松在济南省立一中读书的大少爷吕庆阳。他将于二十九日亲带梦莲去崮北三十里的沂河发源地张庄镇吕亲家的府上相亲。
族中老小不得不佩服公玉东的眼力:这才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好日子不用查:待要走,三六九。”沂蒙人出行,喜欢选择逢三逢六逢九的日子。
公玉东向副山长族弟公路东细细交待了山寨的防务诸事,又对两个儿子方明、方伦叮嘱一番,傍晚唤来了山寨常备队壬字队的队长伊方臣,让他带四山丁随他下山,到上东门老宅住上几天,二十九日一块去张庄。北部山里尚有费县土匪李殿全这股残匪盘踞,多带点人,有个防备。公玉东的族侄公方忠及其他三名公氏茂字辈的子弟茂田、茂国、茂伸早已随成奶娘下山去老宅中收拾准备上路的驮轿、骡马了。
上东门村是蒙沂县北部的一个优美秀气的山村。梓河西流从北部山里流出,绕着瞭阳崮从村东向南流去,村前一道山溪从瞭阳崮前西部的大山里七扭八折的钻出来,在此与梓河交汇。夹溪而立的两个小山包拔地兀起,赭石色的山崖上牵藤挂萝树木茂盛,两崖顶上树梢连接,远远望来,如门如坊,qi shi 非凡。村后便是陡峭如削环水抱村的瞭阳崮。民谚云:山断头,出将候;山水环,产官宦。上东门村坐落在二水交汇的河谷平地上,傍山环水,十分清幽。这里就是被明朝末代皇帝崇祯褒赞为“父子翰林、五世进士”公氏家族的发祥地。
上东门村处在瞭阳崮大寨的势力范围之内,一旦有警,出老宅后门紧走几十步就可钻进崮坡的山褶里,弯弯曲曲赶到崖下,坐进绞车吊篮,片刻就可飞上崖头回到寨里。何况吕亲家前几天已带着团丁运动到了十里之外的演马庄、野店一带,已在崮后设下了一道安全的屏障,因而回老宅住上几天还是相对安全的。但公玉东十分警惕,当晚还是让伊方臣几个山丁轮流值更,守候在老宅的四周。
伊方臣很小心:“表叔,在庄里老宅上住这么多天,是不是再多吆喝些人来?”
公玉东摆摆手,说道:“够了。”
伊方臣,大个子,三十岁,是瞭阳崮北二道河子人,头些年在沂水跟着“琅琊队”吃粮,后被北伐军打散回家种了地。一年前他带着十七岁名叫“学子”的儿子投了瞭阳崮大寨。山长公玉东见他会使枪弄棒,人还勤谨,又沾点儿亲,便提拔他当了大寨守备队的一名小头目。
蒙阴人认亲戚哪怕稍沾一丁点儿亲故,就以亲戚称呼,叫起来极亲切。其实,公玉东和伊方臣的亲戚是八杆子拨拉不着、不知拐了多少弯的老亲戚了。怎么被叫做“表叔”的来厉缘由,连公玉东也弄不清楚,但只要是这么叫,还是有些渊源的。
第二清晨,当伊方臣顶着一头露水返回老宅时,公玉东、程奶娘及公方忠几个公氏子弟己收拾停当、牵着骡子,护着驮轿,准备出门了。
伊方臣一愣,问道;“咦?今每儿不才二十七吗?”
公玉东沉着嗓子说道:“跟上走就是。”
伊方臣连声哦哦,心中却恼:“这么远的路,就是走,你们骑牲口,让俺几个步撵啊?”
十月天气,乍塞还暖,但清晨时分,仍然使人感到几丝寒意。河滩两岸黄红色的衰草挂上了一层白霜。河水的温度相对高些,在黎明的曙光里,水面腾起缥缈不定十分奇幻的水汽?
人马正要过河,公方忠抬头一望,忙缩住脚歩,勒住骡子,吃惊地小声说道:“快看!过狼了!”
对岸沙滩上,十几只蒙山青狼正慢吞吞地溯河而上。这是奔袭上百里到平川上打食的狼群,天黑下山,天明返巢,现在正向山中巢穴返回。
公玉东忙按住伊方臣,说道:“别惊动了山神爷的看山狗!人不伤狼,狼不害人。人畜要合谐相处。”
人狼隔岸相望,也就几十步的距离。突然一只大青狼低吼一声,停了下来,又独自走到水边,用后肢支地,半蹲着与河对岸的人马对峙。两只狼眼绿荧荧的。河这边骡马顿时惊恐起来,伊方臣、公方忠几个忙勒住了缰绳。过了会儿,大队群狼走远了,这只大青狼才慢慢支起身来,伸伸腰、抖去毛上的水珠,嘴巴嗅地,耷拉着尾巴,旁若无人地顺着河岸向北山跑去。
稍顷,在公玉东的示意下:伊方臣执枪前导,公方忠牵着驮骄前的牲口,公玉东、程奶娘及其他家人护在驮骄两侧,小心地趟过梓河来到东岸南北向的大道上。
驮骄是明清大户人家延传下的一种交通工具。轿身窄些,前后轿杆长些。两根轿杆上前后有环,用时,备好两匹牲口,或驴或马或骡(大多用骡),备上专用鞍鞯,一前一后,再将两条轿杆吊挂拴牢于鞍鞯之上,行路时,牲口驮着轿子,或用人牵行,或乘轿之人zi ji 牵缰操纵,采取哪种方式,要看牲口的训练程度,驮轿的长处是特别适宜走长路,短处是要走大路好路。坐轿的人多是妇孺儿童,可免受风霜雪雨沙土之苦。为了减轻驮轿本身的重量,驮轿只用木料做成底盘和支架,四周蒙以布围、毡围或各种布料做成的轿围。
河东岸这条大道是贯穿蒙阴北部山区南北的主要通道,向北通野店镇,再向北,可以上溯到张庄、鲁村、博山、青州,向南二十里到坦埠,便插上了西到蒙阴城东至沂水城的官道。
伊方臣穿好鞋袜,正要带队北行,公玉东勒住了马,裹裹身上的薄棉袍。放下风帽垂沿,说道:“方臣,你带这几个山丁去野店,赶到演马庄,见到吕区长,打听一下他们围困张家寨土匪李殿全的情形,然后回头上山shui jue。方忠咱爷几个去坦埠。”
伊方臣心中十分惊疑。公方忠插言问道:“不是去张庄吗?怎么去坦埠?”片刻间又自作聪明地连声吆喝:“是了是了。今每个才二十七嘛,日子不对,是先到坦埠魏东大爷家耍哩!”
公玉东瞪他一眼:“方忠!不吱声没哪个当你是哑巴!就这样了,方臣,你们几个先动。”
伊方臣暗自警惕:“一拃没有四指近。老东西还是信他公家的人啊!”
带到伊方臣犹犹疑疑带着几个山丁消失在向北路上的拐弯处,公玉东从腰间抽出匣子枪,顶上了火,命令几个子弟道:“大枪上膛。方忠带茂国头前半里守候。我和奶娘护轿。茂田,你带茂伸殿后,到坦埠围子西门处,三拨汇齐。”
“兆、毓、东、方、茂、丕、维、彦”是公氏家族目前排行的辈分。
突然,远处黑白色的云气中响起几声散碎的冷枪和几声隐隐的狗吠。
公玉东冷冷一笑,夹紧马腹,向前奔去。
三拔人马在坦埠汇齐后,并没有进围子去见公玉东的族兄公巍东,而是继续沿官道向西,又是一气急赶,头半晌时分,便越过北楼顺梓河出山折向南方平川,赶到汶河岸边官庄西南古渡茶店落轿下马打尖时,恰是正午时分。
公玉东的心情渐渐放松。原来路断人稀的官道渐有人气。路西侧早几年被土匪烧掠。或被山民弃置的荒村里,已有人倚着黑乎乎的残墙断壁搭起了简陋的团瓢。冬日里,几缕懒洋洋的炊烟正从团瓢顶上向外飘散。偶尔有几声鸡鸣从野树棵中响起。公玉东暗叹:“人是真恋故土老宅啊!万一土匪再起,可怎么办呢?”放眼望去,这片河谷地上,只有傍河当路的几座青石围墙高耸的大围子还保持几分齐整。
在围子外路口上设卡放哨的团丁对路人盘查甚严,幸亏公玉东带有吕亲家给开的盖有七区政府大印的路引。遇镇过围,乡丁、团丁略看一眼,便盖上当地政权的验行扁章放行,一路顺当无碍。
公玉东大为折服:“怪不得吕亲家讲这回来的张县长是个厉害人物。看他兴的路引这个方方,散匪独盗可往哪里逃呢?管!管!”
方忠一路心中嘀咕,一直想问清此行的去向,又怕再遭族叔的训斥,这会儿是在憋不住了,试试探探的问道:
“叔,咱爷们到底去哪?”
十月小阳春,中午时分阳光灿灿,气温已经很高,公玉东扒下青石棉袍,围在腰间,摘下黑绒风帽,扇着汗,望着汶河两岸一马平川地上的稠密村庄和官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由地扬声大乐:“去哪?进城!”
此处距蒙阴县城已不足四十里。
公玉东的心已完全松弛下来。其实,一过坦埠,听着官道上雾气中响起的此起彼伏的独轮车的吱嘎声,他就放心了,看来土匪们shi zai是气数将尽,shi dao 将享太平了,去日照、诸城、胶州、石臼换盐贩鱼的商贩又重操起了旧业。他们的消息最灵,路上不太平,他们是绝对不会冒险上路的。玉东暗自嘲笑zi ji 真给土匪吓破胆了,这次相亲竟连用了“错倒日期、金蝉脱壳、声东击西、南辕北辙”四条古计。早知瞭阳崮南地面如此太平,就不必弄此玄虚了。
公玉东不敢不百倍小心谨慎啊!
沂蒙山多匪。
位于山东省东南部的八百里沂蒙山,蜿蜒盘旋于蒙阴、沂水、费县三县(抗战间及建国初期,方从蒙阴沂氺境域中划出沂源、沂南两县;从费县划出平邑、苍山两县)。蒙阴为蒙山腹地,群山环外,山内套山,地势复杂险要,自古为军事战略要地,兵燹、匪患历代间有发生。为祸尤烈者,是民国。自民国元年费县土匪李长刚、李殿全等人从九女关越蒙山窜入蒙阴县境,匪患开始蔓延。主要匪首有于三黑、刘桂堂、刘天增、苗红、杨光胜、李长刚、李殿全、石增福、郭马峰、景德全、尹士贵、尹士喜、张黑脸、郑牛子、白天卒、黄毛狗等几十人。蒙阴人称土匪为光棍。自民间元年匪起到民国二十二年匪灭这段时间,蒙阴人称之为“光棍时”或“闹光棍时”,亦叫做“光棍世”或“闹光棍世”。黎民百姓深受其害其苦,却不懂得清末民初土匪一哄而起的历史、政治、经济、地域、文化诸多原因,只把它归罪于火器的产生,便编出响遍整个沂蒙山的一首歌谣来:“江山待要倒,人人看着快枪好。那晌的土匪成了窝。”一派无奈。蒙阴方言没有儿化韵,该用儿化的地方,或用“子”代替;或干脆不用儿化,如“四儿”,读作szi;或没有儿化,强作儿化,韵母有变,如“今每儿”读成jinmen。声调与普通话相比。去声基本相同,其他三声差异较大,普通话中的上声在蒙阴方言中读成了普通话的阴平,如上面这个“没一点”的“点”字则读成“掂”了。
怎么能不闹土匪呢?一个闹字活脱出当年景象。
清祚板荡,枪刀四起,军阀混战,天下大乱。中国的政治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枪便是王。为首者,今日胜,为帅为司令为督军;明日败,下野上海天津租界去为寓公为居士为富翁。撇下不成器者,败兵溃勇,便循迹深山密林为匪为盗,以此作为一种谋生养家的营生。一时间,一种省力有食的职业产生了,自然群起而效仿。往往一人为匪,全家为盗,甚至整村整庄整族的人都干起了这桩买卖。吃大户历来是填下最省力省事儿的取食手段,有饭大家吃,兄弟爷们,表兄表弟们,一块干吧!当土匪好啊,当土匪比一般人的生活好,当土匪不受穷,受穷的滋味不好受。这总比要饭讨口子来得容易吧?祸害?咳,愚!祸害他人总比挨别害好吧?管他祸害不祸害,有饭吃就是好的,就是实的!干!干哪!所以土匪时上,上山当土匪的极多。沂蒙得地势之利,为土匪们的主要盘踞、循迹的好地方。民国十四年,孙中山逝世,直奉大战,是土匪们的鼎盛期;沂蒙二十二万人口,盘踞此地的土匪就有两万多,堪称土匪世界。
沂蒙土匪是十足的土而又土的土匪,大股小股,一副过了今天不管明日的做派,全无什么志向和原则,既杀富,更祸贫。见庄就攻,见东西就抢,口号是“沉的不要碾和磨,轻的不沾绣花针”,除此,见啥抢啥。土匪活动,一般不离本土,当地打扮当地口音,让你分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土匪,却又无时不在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你去赶集了,遇上外庄的谁了,是老亲戚,两人拉着说着走着怪亲热,走到偏静处,那人说“表叔”,我解个手“,到路边草丛里一下腰,抽出枪来了,转身冲你嘿嘿乐着,你这就被绑了票了。拿钱来赎吧!拿不出钱货拿的钱不够或过了期限,就撕了票了。有时,家里连尸首都找不着。这是散匪。大股的匪又不同了,执抢聚众围住围子,传信来让交多上多少大洋,多少多少煎饼。拿不出,攻围子。略有反抗,土匪叫一声:“杀他个孩丫不留!”攻下围子,见屋就烧,见人就杀。凡遇男子,先杀死再截成几段,仍在村头路边上,致使血肉狼籍,腥闻数里;凡遇幼童,或投之井中或拉入火内,孩丫不留;凡遇女子,先**,再以大刀劈成两半……土匪们不彻底祸害够本乡本土的父老乡亲决不罢手,浑同一群疯子或蝗虫肆虐于沂蒙大地上。一年三百六十日,焚架抢琼无日不有。在整个鲁南地区,在整个沂蒙山,蒙阴受害最苦,到民国十六年,人口就从十四年的二十二万八千人税减至十万多点儿了。
土匪兴起,不但好胳膊好腿的强梁干起了这桩买卖,就连一些不安分的瘸子瘫子也狗胆包天,玩起了当会土匪做会大王的营生。垛庄东南有个姓刘的瘫子,平日靠以手接地爬行,人残心黑、也想干这个谋财糊口,使用木头刻一手枪,裹上一块红布,请人把他背到村外大侧路边上,再zi ji 挣死累活爬到路边高粱地头草丛里,等着劫人。等了三天,等绿了珠,才等来了一个卖杂货的货郎。待货郎走近,这瘫子从草丛中支起上身,举起“手枪”,大喝:“不要动!放下挑子交出钱来,饶你不死!”那货郎被突如其来的惊吓搞蒙了,靠庄边了还藏着土匪啊?惊得呆呆,说不出话来。瘫子大急,举枪连点,叫道:“还不快放下?还要我起来?我要起来可费了事!”货郎这才清醒过来,保命要紧!忙扔下挑子,窜进了另侧的高粱地。跑出老远,货郎又心痛难舍zi ji 养家餬口的本钱,想拿回挑子来,便悄悄顺着地垅爬回来,一看,哈,路上正有一个瘫子用手点地一争一挣地向路边拖他的挑子。货郎大怒,一跃而起,一脚踢飞那瘫子的“手枪”,忙抓在手中,一掂一看,不由大奇!!货郎见瘫子仰面地上,极难翻过身来,不觉失笑连声:“奶奶的!怪不得说‘起来费了事’呢!”
货郎见当土匪这么容易,且来钱快,一狠心,扔了挑子,拉了几个兄弟爷儿们,也当了土匪。日后便成了沂蒙山的一个著名匪首:李货郎。
国凯在这种环境中熬了二十多年,让土匪惊碎了心。近年虽说匪焰渐消,可带着心爱的小女儿走这么远的山道进城,他怎敢不小心怎敢不谨慎?小心无大错。闺女孩子,闪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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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强匪 第二章 梦莲相亲
溜河风旋上堤来,落在堤坡上的青黄色的柳叶被鼓了起来,有几片随风飘到人的发上肩上。
梦莲赶紧正身给父亲挡住溜溜的河风,风过,忙将公玉东缠在腰间的薄棉袍解下,双手抓起,背风抖去上面的尘土,披到老父亲的身上,慎到:“爷呀,比不得年轻。看闪着了。”又从大襟上抽下汗巾,擦去老父亲头上和脖梗上的汗水,伸出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顺理着父亲的头发,半响,心疼地说:“爷呀,你的白头发又多了……”
公玉东幸福地接受着小女儿的关心,又一阵心酸:这闺女太像她娘了。细致,体贴,温柔,善解人意……
河面上传来一阵号喝声,古渡上正有渡船摆过河来。一根引绳拴在南北岸上两株几人合抱的巨柳树干上,两个壮硕的汉子上身只穿一件汗褡,薄棉袄双袖一搭系在腰间,站在船舷边,打着号子,双手倒着引绳,把一只站满人的乌黝黝的平底渡船从对岸牵了过来。
渡口那边转过三山店,接上官道,就是界牌、剁庄、青驼寺、临沂了。
号喝声惊起河堤下两只灰色的野兔,箭也似的弹到堤上,一蹦一跃飞窜。将要靠岸渡船上的几个十七八岁的官庄高小学堂的学生一齐哄喊:“兔子——兔子!”渡船便一阵摆动,就有上年纪的人呵斥:“不要命啦?站好了!”片刻不响,再定晴望去,那对野兔已滚下内堤消失在青郁郁的麦田里了。
汶河水流到这里,已经很深了,河水在阳关下闪现出蓝黑色。汶河至河阳汇入沂河,顺势直下骆马湖,便入了古运河的航道。那年,公玉东去南京,走的就是这条水路。一晃快二十年了,秦淮河水还是那样幽幽吗?
“叔,天色不早,咱该上路了吧?”
公方忠上前问道。
公玉东拍拍梦莲的手,掩饰地用风帽揉揉眼角,kan kan天,深思一下说道:“方忠,你头前先行一步,先到城西关通告一下你章家表大爷,就说未时及申时之间准到城里。”
蒙阴城首富西关章信斋老人是公玉东姑奶奶的孙子,同公玉东打小就是交好的表兄弟。
公玉东从腰间褡包中摸出四块银元,分给四个随行的族侄族孙,让他们到城里后买些可心的东西捎给家人,也算是随爷进城一趟的奖赏。四个族人十分高兴。眼下时价,一块银元买一袋白面或两丈白洋布,不小的数目了。
公方忠美滋滋地迎风吹吹银元,小心地放入腰间,欢叫一声,雀跃般地跃上马去。公玉东眉头一皱,威严地叫了一声方忠,公方忠忙又跳下马来,一脸茫然。
公玉东缓下脸色,说道:“方忠,来来,我嘱咐你几句。”
公玉东把公方忠带到路边,说道:“方忠啊,莫忘了你是老公家的子孙,行事说话不能丢祖宗的脸!这次进城,有三件事你千万不可再办了:一、不准赌;二、说话不可大呼小叫胡乱插言招惹事端;三、最要切记,万万不可再眼浅手爪贼,拿些不值钱又丢人现眼的瓜果梨糖带给媳妇!”
风传过公玉东的只言片语,三个茂字辈的小辈就朝公方忠这个与zi ji 年龄相仿的族叔挤眉弄眼地嘲嘻。族里人都清楚他的这点儿小毛病。
公方忠今年二十六岁,父母早丧,家贫人贱,偏又好赌爱妄言,却有件hao chu 同时也是使族人及乡亲所厌恶不齿的短处:他不拈花惹草,他也没这个本钱,只爱zi ji 多病的老婆,凡遇族中大祭或喜宴聚会,总要悄悄摸些摆放的供果或席上待客的干果瓜糖,拿回家去给媳妇细细享用。为此,他特意缝制了一条缠腰褡包随身携带,内藏数不清的小小口袋,趁人不注意,便迅速伸手悄悄拈来些瓜果梨糖,分类藏入袋中,动作老道,分类zhun que ,从不会搞混搞乱的,堪称绝技。
按说。公方忠也是老公家大门大户的子弟。他父亲和公玉东是三服头上的族兄弟。一个老爷爷。家境也很不错,在上东门村是仅次于公玉东的人家,有上百亩的土地,单子一人,应该说是不错的家门了。可惜,这是他小时候的光景了。他爷和他,均好一样;赌。到公方忠娶上媳妇后,家里已没多少地产了。他爹不舍气,想翻本,在一次坦埠的豪赌中,输掉了全部家当,想想回家愧对家人,半辈子赌钱,没输过这么惨,今天底都掉了,还指望什么翻本?想不开了,一裤腰带束死在公家林内的柏树上了。他娘想不开,一头撞死在丈夫坟前的石碑上,公方忠应该说还是个孝子,拆了大屋卖了,打发两个老人入土后,家中只剩下一件团瓢房子和五亩山地了。五亩山地,年景好了,一年也就是收个七八百斤粗粮食,连两口子的嚼裹儿都难满足,更别提置衣置产了。偏他又不舍气,想老爹在哪跌倒,他就在哪爬起来。爹能输光家产,他为什么不能赢回家产来呢?输赢里面两种可能是并存的。于是就精研赌术,有点钱就去耍上几把。但本弱注小,有时赢有时输,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少赚头,白耗了功夫,无奈,还得多趁空帮人打打短工挣点粮食补贴家用。又人品不佳。手上有个贱毛病,好悄悄拿些住家瓜果梨糖小吃头孝敬妻子,虽说不能算偷,但挺惹人生厌,长了,没人再愿雇他。而他偏又公子哥儿的脾性难改,死要面子又要不上去,越撑面,就越让人看不起。人越看不起,心里就越想争上面去。老婆是西山小门小户穷人家的闺女,盼过好日子才嫁到这家来的,婚后,看到这样,不比当闺女时强到哪里,窝憋得难受,就得了个心口痛的病。这病也怪,有点瓜果梨糖,尤其是干果瓜子一类的炒货入口,心口就痛得轻些。公方忠觉得对不起老婆,由愧生怜,他又没有闲钱买来,有点钱他总想着去翻翻本,赢个大的,结果十次九空,没法就止不住趁给人帮工弄些小物来哄哄老婆。结果赌来赌去,越弄越穷,到这了,老婆连条棉裤都没有,大寒的天还穿着春天上旺庙会表弟包布新送给他的那块花布做成的单裤,整天窝在破棉絮里打得得,害心口痛。人有病,身体弱,**就低,公方忠上来弄戏弄,老婆就哼唷哼哊地不肯,反趁机数落他:“我这个样子,你还折腾啥?唉。什么时候,你能混出个人样来呢?也给我争争脸。你看,庄里一家一户的,婶子大娘、妯娌们哪个看得起我?大冷的天,我都出不去门到人场上!”接着就嘤嘤的哭起来,推开公方忠,骂道:“我瞎了眼呀,跟你!早知这样,我跟了土匪,也不上你这个门啊!娘哎,怎么让我跟了这么个人呢?”公方忠一下就没了情绪。他也想好好干,把家业再复过来,想想没什么好法子,惟有赌这一道,还有点希望,于是就再去赌。他总认为zi ji 不是受穷的命,只是时运不到,时运一到,立马就可再锦衣玉食起来。一个大男人,让老婆都看不上了,还行?一定干出个人样来!然而,他的好运气却一直没有来到。公玉东管了他几次,见他答应改,又料他不改也没的再输,才没和他过多计较。
对于下辈人的嘲嘻,当着公玉东的面,公方忠敢怒而不敢言,脸憋得通红,暗下决心:小辈们,日头不能常晌午!哪天忠爷走运发迹了,非镇镇你们这些小子不可!
公方忠小个子,小环眼,小方脸,下吧较短,右鼻翼上有一道竖疤,是小时候上树摸枣,摔下让枣枝豁裂留下的伤疤。一激动,这道伤疤就紫红如一条吸足血的山蚂蝗,十分怪异。
公方忠面红耳赤,公玉东会错了意,以为是知耻而愧,不由心中感慨:施教无类,孺子可教也。便蔼然说道:“这次进城只要你做到了这三不,往后,叔自会看顾提携你的。”
这次公玉东带公方忠进城,原本就有提携这个不成器族侄之意。
公方忠又高兴起来,打马去了。片刻,风中又传来他的一声呼哨。
族侄们哄笑起来。公玉东不由摇头。
这时,过渡之人己被那停在路边的驮轿吸引,停步拢身来看这多年不见的稀罕物件。
公玉东家的这副驮轿有三副轿围,老年人坐用青呢围,新嫁的闺女及新娶的媳妇用猩红毡围,眼下均已用不着了。当年为了迎接梦莲的生母红莲回蒙阴居住,公玉东又请名工绣了一幅粉缎的围罩,前后左右各饰一朵艳红的莲花,罩在蓝呢的轿围上。可惜红莲短命,没有用上。今天拿出,还很新。
围观的人啧啧连声,齐赞轿围上的莲花太漂亮了,简直像刚从池中摘下的一般鲜艳!大堤下柳行深处,三个身着紫花布棉袍,斜挎着蓝色印花包袱,似是出远门的当地青年农民装束的汉子,正靠着树干小憩,突然被嘈杂的人声惊动,忽地侧身掩到了树后,神色紧张地朝堤上望来。
转眼间,有几个村妇发现了靠在程奶娘身侧憩息的梦莲,立即惊叹开来:“啧啧!怕是天上玉皇的闺女九姑下凡了吧!竟有这般的俊人哩!”“天哪!这闺女比洋画上的美女们还要靓丽!”这是哪乡哪村谁家的闺女……“
梦莲这天打扮得十分俏丽。上衣是一件高领窄腰宽袖的粉缎薄丝棉袄,下身是一条黑呢的百褶长裙,头戴猩红毡的垂肩风帽,身披一件墨绿色的丝质长斗篷。在红帽和墨绿斗篷的映衬下,梦莲的鹅蛋脸儿更是白里透红,眉眼更似柳叶儿般的媚河水般的亮,小小的嘴唇儿不涂自艳。身挺腰细,微风拂来,裙裾摆动,好似一株风摆柳。
程奶娘自得地抚摸着梦莲的肩膀。
梦莲被人赞的红了脸,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耸动,直往程奶娘身后藏。
公玉东哈哈大笑,抱拳散开人群,过来将梦莲托上轿去,不经意间,梦莲裙裾下露出一只乌亮的小皮靴,众人又喝一声彩。梦莲慌慌垂下轿帘,急急言道:“爷呀,走啊!“
当公玉东一行走出甚远,那几个从渡船上下来的官庄高小的学生,还呆呆地伫立在古渡堤岸上向远去的驮轿张望。有个少年痴痴地连声赞美,同伴打他一掌,问道:“美在哪?”“这闺女的美不在她的mo yang ,更不在她的衣裳,而在于她的神气!”同伴不解:“美,美在衣裳,美在眉眼身条,还有美在神气上的?”
这少年连连跺脚,痛苦万状地说道:“就是就是!她的神气是那么典雅那么善良那么高贵那么完美无暇那么……我说不上来了!fan zheng ,她美得让你不敢妄生非分之想不敢背后偷偷说句占便宜的话!”少年接着双手捂脸,叫道:“天哪,我不想活了……
那侧在堤下柳树后向堤上窥望的三个汉子,蹲在树下小声地争论者什么。片刻,一个中等个头、眉毛又黑又浓的青年把手向下yi qie ,斩钉截铁地命令:“改道。进城。“三人转上堤来,散开,尾随着远去的驮轿走去。
蹄声得得,公玉东心中十分得意。他感到最幸福的就是细细体味当人们见到他的小女儿梦莲时的那种目瞪口呆的神情。莲儿长得是真喜人啊!
梦莲在轿中拉开一扇窗帘,从座下拿出一个红花包袱,解开,从里面摸出一面式样古朴、兽首螭钮的铜镜来。梦莲取出把玩着,又举起照照zi ji 的脸庞,细细看,自语道:“我真的好看吗?呀,大半是这身衣裳的缘故。“
这身衣裳是这次进城前公玉东才让奶娘拿出来交给梦莲的。公玉东又从怀中摸出一面镜,感情复杂而又郑重地告诉梦莲,这些都是她那在南京逝去的生母生前留给她的。这面铜镜是生母唯一家传的古物,万万不可丢弃损坏,带上它,可以避邪,可以遇难呈祥,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带来平安,可以想想娘。程奶娘告诉梦莲这身衣裳是她娘生前在病中亲手一针一线给想象中长大了的女儿做成的。虽然式样老了些,但在山区还是极新鲜的。
这身衣裳梦莲穿着十分可身。梦莲心想,娘长得什么样呢?爹和奶娘都说zi ji 长的像娘……难道,zi ji 真的像娘?zi ji 真的按娘的想象长成?要不,这衣裳开的腰身肥瘦长短,怎么这么合身呢?就和现量的一般。那么,娘一定是个灵慧细腻的女子。娘,一定比zi ji 还要美丽……
众人对zi ji 的赞美,梦莲已听了许多了。小的时候,不懂事,别人赞美,她还气恼不止,找奶娘哭鼻子撒娇。人渐渐大了,气恼中又有些高兴。貌似羞怯气恼,心里还是喜欢听的,而这次喜欢后却又添几分怨嗔,不由得在心中和老父亲给zi ji 定下的夫婿吕庆阳斗气口来。
梦莲模仿者剧本里的词儿自编自道:
奴家天生就是这样的可人儿这样的貌,吕家小子你还要相上一相才谐齐眉造?你有什么大你有什么高?不就上了几天洋学堂?论学问,小奴家也不见得比你孬。见到我,你也会跪在奴家石榴裙下多求饶!没过门儿就要把媳妇瞧,看来冤家你怕也是拈花的手贪嘴的猫儿……“
编者,不由得一阵脸红耳热,编不下去了。
吕庆阳原本不同意家庭包办的这桩婚事,来信大讲婚姻自由反对封建,让老爹跑到济南大骂了一通,老实了。当听说梦莲是百里难逃的美人儿,且是天足,通些文墨,又在南方出生见过些世面,与城里女学生比只能在上不能在下之后,又按捺不住想验证一下老人们的说法,便向老爹提出安排个日程让他婚前和梦莲见上一面。
婚事本是媒妁之音,父母之命,吕庆阳的这个要求不会得到满足的,想婚前见媳妇,只能谋划再三寻机偷看,但进入民国以来,山里一些见过世面的人家对此也有些改变松动,公玉东在吕悦松的恳求下,妥协了,允两个孩子婚前见见面。
公玉东心中冷笑:我的闺女,还怕你相?
梦莲心底里还是愿意与未婚夫婿见见面的。
梦莲想象中的吕庆阳正满面惶恐地向她打烘赔罪……顿时间,手心潮热,满心紧张。忽起念头:这冤家长得什么样?朦胧中吕庆阳的mo yang 突然幻成了今年春天到暸阳崮上开了杂货铺的板崮崖村的小掌柜包布新那张皱媚讨好的小白脸。他对zi ji 可是一直穷最不舍的……但是他做的是伤天害理还是救人急难的“说票”生意委实让人厌恶呀!梦莲心中惊诧:怎么忽然间冒出他来了呢!忙摘下汗巾在面前挥挥,似要挥去不该有的想象
官道贴汶河上行。沂蒙山的道路大多顺河道的盘曲而折行。这段官道既是路又是堤,还是康熙爷第一次南巡时在明朝古驿道的基础上重新修整开通的。起自京师,终于福州,俗称“御大道”或“皇大路”。玄烨、弘历祖孙四次南巡均经此道,自北京至扬州为下江南旱路南巡东路路线的北段,过江后余路称南段。自京至扬州,依次排来;北京至杨柳青,杨柳青至沧州,沧州至德州,德州至济南,济南至新泰,新泰至临沂,临沂至沭阳,沭阳至宝应,宝应至扬州,之间距离大约为二百四十华里。大致是一匹马一天的脚程。官府在这些城镇设立驿站,配置马匹、夫役。为防马力不堪,又从这二百四十里路中间再断一驿站,次递为黄口、唐官屯、东光、禹城、泰安、垛庄、红花埠、淮安、高邮,大致为步行人一天的路程。后来,河堰海平,交通日益繁重,东路各驿间又添几驿接力。仅山东段就置、并、添、增下十二驿。在北向南排为:德州安德马驿、平原桃源驿,禹城刘普驿、齐河晏城驿、长青崮山长城二驿、新泰杨柳店驿、蒙阴蒙阴城驿、沂水垛庄驿、沂州徐公店李庄二驿、郯城红花埠驿。蒙阴驿设驿马六十匹,马夫三十名,青夫二十名,白夫四十名,并设接力站两处,城西为常路,接递至新泰城交替,城东为桃墟,接递至垛庄驿交替。清东路驿道上至今尚存的古驿站高邮孟城驿已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
二十世纪五十年**辟205国道,在这一段路上还是基本按旧制拓展的。
康熙南巡曾两次驻跸蒙阴。
五十年代中期,蒙阴城古驿站的站基尚存于城东的古道旁,后改建公路时废弃。再后来,石头被人起去修盖猪圈,古遗迹已彻底的荡然无存了。
官道两侧遍植柳树。这些树已有了年头,大都为二人合抱枝桠怪异的巨树。
越接近城区,公玉东心里越加踏实,想到小女儿今生有了依靠着落,不由得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落在柳稍上,两只正要入巢的黑翅白腹的花喜鹊,它们冲天而起,旋了一圈又折回到树梢上,一颤一颤地随着树枝摆动,颤动甫停,扬首喳喳鸣叫起来。
“好兆头!”骑在青骡驮篓中间的成奶娘喝一声彩。两侧驮篓里装着公玉东带给大表哥章信斋的一些土产,有北部山区特有的松莪、蚕蛹、五谷杂粮和精选的坦埠产的土烟“坦埠绺子”。今次进城,他们将寄宿于章家。
公玉东赞许地忘了这扬州籍的大脚奶娘一眼,捋捋长须,说道:“这是桃花沟的地界了吧?再有三里,就到蒙阴城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定睛望去,那尾随而来的三个农民装束的青年急步赶来,又迅速地越过公玉东一行。
公玉东立即警惕起来,手伸到了腋下,握住了枪把,三个公氏子弟也列开了架势。
那三个身穿紫花棉袍、头戴四块瓦毡帽的青年并没有理会公玉东一行,放着帽耳,面无表情,垂着头急急穿过,在前面一个路口折回小路,直往城北方向走去。那边,有一片荒草隐掩的古坟场。
公玉东有些怀疑,片刻间又释然了。朗朗乾坤,县城近处,已享太平,这几个人,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
夕阳吊在臾崮峰上,汶河水泛起鳞波金光,蒙阴城漏痕斑驳的青灰色城墙已经在望。
乱世强匪 第三章 蒙阴县是公氏家族的天下
蒙阴,汉置县,因处蒙山之后,故名。在先为颛顼王传下的颛臾古国,专祭蒙山,春秋时为鲁国附庸,后被季康子灭国吞并。孔子阻季氏之为而不能,fen nu 中感慨曰:“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无罪而季子伐之,不仁。”
蒙阴南列蒙山,北源沂水,尽管处于沂蒙山腹地,千峦环其外,白流出其中,山高路险,车马难行,算是上级闭塞的地域了,古时倒颇出过几位响当当的人物,如梦蝶的庄子,修建长城的蒙恬,珠算鼻祖刘洪,还有《问次斋集》传世的公鼐。
县城原在十二连城的城子村,西晋时迁往公家城子,现两处遗址尚存。元皇庆二年方在现址建城。县城之小,怕是中国之最,县城周长仅一里又二百步。
县城迁建后,多年不出人才,仅为一个“下邑”的规格,直到县令武秀肇请出辞官来蒙阴隐居的中奉大夫太子詹事济南张养浩给予指点,找出堪舆上的毛病后,这才堵南门以阻蒙山之阴的阴气,开引城北冷泉环灌护城月河以补小城的底气,百年后便出了李奈祖孙一门三进士,以及“父子翰林、五世进士”的赫赫公氏家族与兵部尚书的秦士文家族。后又因公鼐一人的异才,而使全县升为“中邑”,一县之中又多给了六七名秀才的名额。
有明一代,地处北方穷山僻壤的小小蒙阴县竞出了五十多名进士。也许明朝这代人发得太猛,发得过于集中,一时把地气出尽了,自明代之后至今再也没出过与古人齐名的才人、能人。
蒙阴县在明代属靑州府,清雍正十二年属沂州府。民国二年改府为道,蒙阴先属济宁道后属琅琊道,民国十七年废道,蒙阴直属山东省政府。穷县小城,县城充其量是个放大了衙门,除官衙、奎星阁、城隍庙及一座牌坊外,城内不置一户居民住家,这在全国县城规划上也怕是之最了。县城居民便在小城的东门、西门和北门外侧结村聚居,是为东关、西关、北关。冷泉东侧至城东小河夹出一片狭长居民区,叫做北道沟村。闹土匪时,三关一村居民又在村边修起了一道石围子自为,也修了东门、北门、西门三座门楼,称为东围门、西围门、北围门,俗称为“外城”,以便与小城区别。后又有居民在县城小河东岸结村,因靠近城厢,为与东关区别,村名上加定语,是为小东关。东关也被称为大东关了。
有人烟才有re nao,才有了“吃在大东关,住在小东关,找匠人下北关,要玩,北道沟后下西关”的说法。大东关开饭店的多,小东关开客栈的多,北关匠人多,北道沟有戏院,“西门口一盘碾,蛇鼠溜子白连线、豆腐妮子真解馋”“蛇鼠溜子”即晰蜴、四脚蛇,“白连线”是一种非常细的小白蛇的土名,凶猛、残忍、飞身起跳,有两米来高,以此暗喻几位从使特种行业女子如蛇般的**和柔媚,“豆腐”则暗喻女人肤色的白嫩和细腻。城区商号五十余家,分列在大东关街的两侧,但太大的富户不多,要数首富,当数人称“章半城”的西关章信斋老人。公玉东一行刚到东关桥头,章信斋带着家人已和公方忠在桥头这侧相遇了。
章信斋翘动着山羊胡,扬起拐杖,嘿嘿乐着;“表弟,老当益壮哬,尚能骑马!看我都拄棍啦!”
公玉东忙滚鞍下马,冲上前,打个半千,嗓音哽塞:“表哥,五年不见了……您身子骨可还壮实?”章信斋眼圈红红,忙躬腰还了半千,扶住公玉东,掩饰地逗乐道:“表弟啊,已是民国二十一年啦,早不兴咱小时的老礼啦!”看来章信斋己与内城门岗交涉明白,岗兵没加盘查。章信斋牵着公玉东的手,一行人就近从内城穿过,来到了位于西关的章家老宅。
若大的宅院仆人十几,而主人只有章信斋和他的大儿子怕他寂寞派来陪他的读高小学堂的大孙女芝兰二人。章老人有三男二女,两个女儿早己出嫁,二儿子在济南经营着章家在省城的几家生意铺号,大儿子已搬往北关另辟新居,就近经营着章家的油坊、酒坊、钱庄和戏院,小儿子章显刚还在济南省立一中读书。
章家并不是蒙阴的土著,是从新泰楼德迁来的外来户。这类外来户短期居住称之为“客寓”,长期居住并在此落户则称之为“寄籍”或“附籍”。章家即是寄籍蒙阴。他家祖上来蒙阴做生意后定居于此,至章信斋己经四代。他家的土地并不很多,不过二三百亩的样子,但都是近城的上等好地。章是生意世家,主要财富是商业和各类作坊。至章信斋这代。在城区各类生意买卖已占了很大的份额。便任县商会会长,去年才因年老让贤于他人,但在全县士绅中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大户人家诸事方便,尽管公玉东进城与公方忠提前报信相差不过半个时辰,至公玉东进门前,客房早已安排妥帖。一进门,驮轿、牲口自由章府家人前去料理。梳洗换衣,便入席。给公玉东一行接风的这顿饭菜,是从东关类家鸿升饭庄叫来的,酒是章家烧锅新酿的二锅头。席毕,一顿饭便交得极亲的章家大小姐芝兰便匆匆向爷爷告假,她要带小表姑梦莲去自家在北道沟的戏院子看戏。章老人骄纵孙女,公玉东领闺女进城,除了相亲,也想让闺女散散心,孩子们不在眼前,老兄弟俩聊天更方便,便准了两个女孩的请求。成奶娘已过五十的人了,一天劳顿,早已哈欠连天,章信斋便安排她早去歇下,唤过zi ji 的两个家人作伴,将两个小姐送去戏院。
章信斋kan kan公玉东的脸色,笑了。说道:
“让她们去吧。酸石榴和一串红这两个柳琴戏的名角前天刚刚从兰山请来。不是急着和老弟拉呱,我也陪你去听上一听。哎,这俩角儿这十几年来,技艺更加纯正好看了。戏目也端正,已不再演粉戏——起码在咱县里不演。不会带坏人心的!”
公方忠领着三个公氏子弟踅过来,讪讪向公玉东请求,他们几个也想到外面逛逛。
公玉东面色一沉:“走了一天了,也不嫌累?”
张老人一挥手说:“年轻人嘛,一袋烟就歇过来了。轻易不进城,放他们玩儿去吧。”
公玉东说道:“慢着!——走那么急干什么?没个形象!方忠,你是他们几个的长辈,带个好样,别忘了我交待你的话!早点转来。”
公方忠几个唯唯应着退出门去。片刻二门外就传来四个小伙子欢天喜地的“嗷嗷”声。
公玉东大摇其头,又尴尬有惭愧。
章信斋笑道:“表弟,你这个族长还是这般严厉?shi dao 已变,对年幼的该松一松喽。”
公玉东做事古板、认真,一直按祖训治理着zi ji 的这支族人。这样,本族人极少有犯科奸盗之徒,但同时也很招一些下辈人的怨恨。
章信斋同公玉东在客厅暖炕上倚着坐垫,半躺半坐,章家一个少年小厮炕下伺候二位老人。
公玉东呷口茶,感慨地说:“表哥,吃您这顿酒饭后,我才信了人们的传讲:咱县这次新来的县长,行!”
提到新来的县长,章信斋来了兴致,坐起来,说道:“敢情!甭看这位张县长年轻,确实干才!一到任,就来看我,听他几句话,我就明白了,这是民国以来几十位县长中最强的一个!这不,他上任半月不到,城区方圆几十里已是盗绝匪藏,市面又重新繁盛起来。类家馆子开张了,张家‘太源永’、赵家‘庆昌’几家烧锅也生火了,乔家铺孙家店王家药铺也重新操起了祖业。山西和章丘的几家钱庄也回来收拾铺面。我的油坊、酒坊、钱庄、布庄几行买卖也都扩大了规模,我家大小子忙不过来天天向我叫苦。这会子,怕还在油坊里,要不,早就过来向你请安了。”
章信斋讲的这位新任县长叫张尊孟,年仅二十五岁,乃自民国以来的蒙阴县第三十三任县长。
公玉东说道:“逝者如斯夫。一转眼,大表侄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呀。”
章信斋说道:“是啊。我接着梦莲侄女是你在民国九年秋天从南京接回山里来的,算来,今年该有十七了吧?十年前我去上东门请你举家迁来城里已避匪患,你却忙着加固瞭阳崮大寨。那时,她才是个小妮妮儿,如今已出落得这般端正!唉,看到这孩子的俊横样,我这才明白老弟自壮年南游后不再近女色的苦处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唉唉,情为何物?竟使人如此断肠!世上男女,咋就看不开呢?”
也许是酒酣耳热后的冲口而出,也许是老表哥怜悯老表弟多年的孤寂冷清,也许是触景生情,章信斋不经意间说到了老表弟心中的隐痛。
公玉东手一抖,险些失手掉了杯子。章信斋这才醒悟zi ji 失言了,默默挥手让小厮退下,半晌,才又转换话题。
民国四年春季,公玉东应族弟公旭东之邀去了南京,并在公徐东的引领下,结识了梦莲的生母红莲。
公玉东到南京是为了“收宗入谱”的家族大事。
公氏家族在蒙阴县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公氏家族虽在明初就逐渐登上仕途,从公勉仁始五世连中进士,又皆长于文学,多有专集行世,成为江北屈指可数的文学世家,但其先祖,却是元朝的军人世家。其先祖随大汗窝阔台出兵南下,灭金攻宋,积军功被封为“万户长”,其后代是世袭的万户。元世祖忽必烈推行屯田制时,公氏被安置在益州路沂源之南、蒙山之后屯田,在上旺村设立“民兵万户府”,寓兵于农,并取汉姓为“公”。自此,此“公”独立于这片地域之中。在蒙阴如找老户或说谁是本地人,公氏家族可以当之无愧。其它老户族姓,大多出自明洪武年间及清康熙年间从山西、江苏迁来的移民,他们较公氏来到这片地域的时间是晚得多了。公氏族規,严禁本姓通婚,故而,蒙阴其他族姓大都与公氏有秦晋之交。而且是世世姻亲,源远流长。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公氏家族当然要在镇压管制之列,上旺万户府被改作城隍庙,公氏被迁到上东门村落户,末一代万户公海被遣送到辽东金州卫戍边。明“取兵有从征,有归附、有謪发。从征者,诸将所兵部,既定其地,因以留戌。归附,则胜国及僭伪诸将卒,謪发,以罪迁隶为兵者。其军皆世籍”。(引自明史)国亡家破,公氏家族从元朝的世袭万户沦落为明代的“归附”戍边的世袭军士。明军籍制度,戍边者年过四十,允许亲子代还,公海有四子;守道、守信、守权、守敬。至期公海谪出的三个儿子都不愿去,惟有庶出的刚刚失去妻子的守敬独自抱着刚刚十个月的儿子公兟前往,在走到登州卫时被海险阻挡,同行替父代戍的同乡都因害怕海浪而中途折回,公守敬将儿子脖后刺出伤疤留记后,托付给沂水同乡葛姓者将其带回,寄养在大哥家,便一人越海而去,竟代父还。公兟十四岁时,听说父亲在辽东守边,终日啼哭不止,终于逃家渡海寻亲。抵辽东后,父子不相识,后来公守敬验看了儿子脖后的伤疤,才抱头大哭。公守敬伶儿子幼小,不让儿代;公兟慕恋父亲,不愿离开。父子一份军粮,同守辽东。这件事使金州卫的官员大受感动,逐级呈请上报于成祖朱棣,成祖标榜孝道,示恩兵部将公氏父子注销了军籍,发回原籍。盖终明世,于军籍最严,“户有军籍,必仕至兵部尚书始得除,”如公兟父子者绝少。后公兟以“孝行”收到举荐,担任了广宗县县丞。从此,公氏即脱“军籍”等上了仕途,但军人世家的遗传基因代有表现。公兟的曾孙公勉仁是公氏的第一世进士,有《东山集》行世,却以战功升任都御史巡抚大同,“选将练兵,勤修烽垒,在边十年无警”。其侄二世进士公跻奎更是以湖广副使的身份,亲自带兵征讨广西大藤峡峒峦作乱,累立站功。其手撰的平蛮记功碑至今作为文物留存于广西柳州境内。其三世进士公一扬,当过知州,仕至工部郎中,著有《闲音集》。四世进士公家臣及五世进士公鼐父子则是词苑翰林,文职官员了,却通军事,时不时向朝廷上疏zi ji 对抗倭防贼的军事条陈。尤其是公鼐之弟公鼐,兄弟同科举人,天生英物,读书务求经世之学,懂文学,有《小东园集》三十卷行世,《帝京景物略》载其诗文多首,并有剧本《千金裘》传世,长书法,通军事,名重京师。可惜,久困公车,屡试不第,其《抗倭陈事》也随其忧愤失意已凐灭尘埃。
公氏自公兟的儿子公评这辈起,开始发家,公评“富而好施,睦族劝善”,为公氏家族的振兴奠定了基础。公评之子公忠“孝友承先,诗书启后,公氏之兴,始于忠”。他的儿子便是被公氏后人称为勉仁祖景仁祖的公勉仁、公景仁老兄弟俩。家道兴旺后,兄弟析产分居,长子公勉仁,留居祖居上东门村,为长支;公景仁南下响水庄定居,为二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兄弟俩做过商量,长支的后裔由上东门村溯梓河向北发展,铺展于野店、坡里、贾庄、高都、土门、龙廷、大小张庄以及大汶河、沂河源头一带的北部地域。守道、守信、守权三支的后裔人丁不旺,散落在梓河东岸的一些山地里。老二支的后裔顺梓河向南发展。公景仁本人没取过功名,但他的子孙囊括了公氏后四世进士,其后裔较长支还要枝叶繁茂,铺展于坦埠、诸夏、旧寨、官庄、刘官庄、公家城子、闫庄、桃曲、界牌、垛庄、城关、常路、汶南以至新泰东部、沂水西部的广大地域中。梓河、东汶河、沂河两岸以及顺这些水系的支流辐射而出的公姓人均是老二支的传人。后来,家族繁大,两大支中又gen ju 血缘亲疏分列成若干小支,如蒙阴西部、汶南以及新泰一带的公氏,以公鼐为始祖立支,公家城子以及南山一带公式,则以公鼒为始祖立支。但不管如何分支,上溯先祖,还是以老一支老二支公勉仁公景仁以及他们的上四世祖公海以传为基准的。尽管枝叶繁复庞大,而家谱分缕得极为明白。
响水庄以及周围坦埠、故县、水明崖、东崖子、潘万、来石万、来石庄沿坛埠河及中山山脉展开的公氏,则是公景仁发自响水庄老二支的直系传人。传至清末民初,这老二支首发地域的公氏族长就是人称“东天霸”的坦埠区区长公巍东了。而公玉东则是中国传统中最被人看重的长支的承香族长。
如在全国范围来讲,号称“蒙阴县,公一半”的公氏家族,又应说是最小的族姓之一。按地域分为三大支,即蒙阴、广西、南京三支。蒙阴为大宗。明朝嘉靖年间,随二世进士公跻奎从湖北南下平定广西柳州峒蛮作乱时留下了一支随征的族人。后来随后几世进士及其子侄辈在南京做官为商时又留下了一支族人。这两支族人中有正宗子弟也有家人以及外姓人的冒宗。在明朝,外姓人为了攀附名门望族的荫庇,改姓入宗成风。大户人家的家奴及家生奴,一般随主子姓,久而久之,也成了这家的子弟了。但是,在这些名门望族的族谱中,对此是有着严格的区分和记载的。除非这类人的子弟成了名成了器,方才隐晦不再记录出身而成为正宗子弟。广西一支是随征留戍的一些兵丁,长年驻守蛮荒地域,与当地壮、苗、侗等少数民族女人通婚而成为一支。南京的一支有公甸,也有公光国在南京娶的小妾留下的后代,更多是家人的冒宗。随着年代的久远,路途的艰难,广西一支已与蒙阴老家断了音讯,为了躲避被其镇压过的当地土人的仇视、bao fu ,以减少些麻烦,这支族人已经改了姓氏,惟南京公旭东一支始终与蒙阴大宗保持着联系。
公旭东一支的祖先应追溯至公氏第一世进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公勉仁一系上,那应还是公勉仁任江西道按察御史时遗下的一支后人,也算得上老一支的正宗嫡系。谱上有记。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至公旭东这代,已有三世没有与大宗接续了。公旭东中过秀才,很早就投军随北洋大臣袁世凯参谋军事,袁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后,公被任为南京镇守副使又兼南京巡按副使驻守南京。职权有了之后,南京其他一些公氏族人便找上门来,鼓动他出面,将南京一支族人名册登记,请老家大宗认同、承认并能携回“入谱”于祖籍祠堂,以满足确是正宗子弟的心理要求。公旭东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理应操办,便派人携资赴山东蒙阴老家请当世族长来宁“纳谱”。此类大事当然不能儿戏,一般要在祖籍办理,但也可以请老家族长去分支居住地办理,这要看分支一支族人的造就与势力了。公旭东请老家大宗族长去南京,除军务繁巨,难赴祖籍的理由外,另有结纳大宗、炫耀zi ji 之意,不过,也应算得上是番美意。
族中有光宗耀祖者,公氏历代族人均有“有荣大焉”的欢欣,公玉东不敢怠慢,也想到江南游览一番,便安排好家事,带了一名家人随来人去了南京。民初,汶河沂河水运尚存,便从官庄古渡买舟南下。其时,沂蒙山已有土匪出没,但公旭东派来的两名部下携有军书公文,蒙山东都督、邹县靳云鹏的照应,一路安排兵丁分段护送,由鲁入苏,一路平安。公旭东先随袁世凯,后从吴佩孚,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沾了祖籍山东的光。
乱世强匪 第四章 娼妓洒泪别同乡
公玉东与族弟公旭东见面之后,互相间大为惊奇:四百年前一家的族兄弟竟为同年同月同日生人,而且两人长相竟十分的相似,均是长身伟岸、浓眉淡目、气宇轩昂的人物。异哉!顿时,两兄弟间互起倾慕之心,感到十分亲切。叙过生辰八字,方知公玉东大公旭东一个时辰。
公玉东感叹也有几分恭维,说道:“大宗一支,已三百年未出过人才了。今日,老弟算是给咱们老公家增光添彩了!”
公旭东谦虚中又有几分自得,说道:“惭愧!充其量赶得上光国祖了吧!光国祖也是中秀才后久试不举,投军自效,因战功升至副总兵,防守徐州,兼理漕运的。我今日也在苏省,掌兵又兼民政副使。莫非冥冥中祖上早有安排?”
公玉东叹道:“光国祖乃文介祖鼐之长子,虽是武将,但极善诗,《帝京景物略》中载其诗多首。可惜其诗集《自适记》《寄乐园》后人没能保存下来。今弟身为大将,又因善文为大总统赏识,可谓先祖重生矣!”
弟兄俩就极投契。
南京公氏族人非多,且早已整理成册,一方愿意入谱,一方欢迎纳谱,一二日间公玉东便登记入谱毕,留一份家谱予公旭东,以便南京族人在南京立支,那份登记南京族人的家谱让随来家人搭北行军车带回老家存入祠堂。欢喜轻松间已办完族中一桩大事,众人俱欢,便放松饮宴、游览、消遣了。
公玉东本拟也随车返乡,公旭东不让他走,让他在南京好好玩玩再回故乡,有意留在南京干事,更是求之不得。盛情难却,公玉东想想家中也没什么大事,两个儿子均已长成,zi ji 也乐得消遣一番了。
南京,六朝故地,自有许多盛景可赏可玩,公旭东或亲自陪同或派人跟随公玉东,游罢石城虎踞、玄武烟柳、鼓楼揽胜、灯火秦淮,又去灵谷寺赏那灵谷深松中的烟雨楼台和那明末画家龚贤隐居的清幽典雅的清凉山色。游览中,公旭东偶见族兄时有忧郁之意,便轻语询问,方知族兄丧偶多年尚未续弦。公旭东哦一声,以为已理解族兄心中所憾,傍晚换上便衣,拉上族兄,悄悄出门,先到鼓楼近处找家北方馆子小饮几杯,随后坐车到了夫子庙雇只一前一后吊着风灯、撑起凉棚的小舫,泡上两杯雨前毛尖,让船家在秦淮河灯火阑珊中顺水慢荡。荡出不久,公旭东轻拽族兄衣袖,指点沿河人家当户依门而立的诸多穿红披绿的年轻女人,笑语道:“可有当吾兄之意者?”
公玉东早已明白族弟的安排。公旭东一番装扮,他早已肚中暗笑。他不以为杵,反十分感激族弟的一片好意深情。秦淮风月,自古有之,沿秦淮河岸开私门子的鳞次栉比,他也早已知晓。此举乃**雅事,逢场作戏,偶一为之,委实也算不了什么于德行有碍的事体。公玉东少年时去过北京、济南等大埠,开过眼界了。
十几日的交往,族兄弟俩亲密得已近狎昵,借几分酒意,也是身边没有杂人,公玉东放松了,笑道:“江南美景,金陵尤甚。女人更是秀色可餐,自有另番风韵,不同于他处:体态娇小轻盈,肤若脂滑,盘盘的脸却又眉目如画,胸鼓臀丰,恰到hao chu 。尤夺人魂魄者,消语轻软温存,却又能让人听懂,不似其他南音那般难辨。自非北地色暗肤粗、粗嗓嘎声者可比。愚兄也不是老学究、鲁男子,又怎能不心旌神摇呢?可惜,我向来不喜这类朝三暮四送东迎西的脂粉女子。奈何?辜负吾弟美意了。也好,浮生偷得半日闲,说句老家俗语吧,今日,‘权当给眼珠子过过生日’!哈哈……”
“妙!妙!没想到家乡话,还是很有味道的!吾兄达人,精于鉴赏,妙啊!”公旭东连连击掌大乐。片刻,眼珠一转,说道:“既然如此,明天我带兄去一个脱尽人间烟火的好去处!”
公玉东心中暗笑,fan zheng mei shi ,且听他的安排。看这行当还能有什么佛门圣地,清静道场。
公玉东不是个荒唐的人,他去北京、济南,随人喝过花酒,叫过条子,无非是应景应酬而且。充其量是赏心悦目,从未越过界的,自我很把持得住。这应归德于多年掌管族中事务养成的矜持和平日注重操守德行的养性功夫。另外,他从心理上也嫌这类女子俗而腌臜,没趣。
公玉东已打定主意,不愿拂旭东弟的美意,就耍这次,回来就辞行北返。
第二天早餐后,公旭东带四名马弁同公玉东来到下关码头,舍车登舟,坐小火轮顺江而下。公玉东问公旭东要到哪里,公旭东但笑不答,一脸神秘。四月天气,长江两岸的景色渐渐好了,绿色中不时闪过一片桃红。江风猎猎,公玉东暗忖,顺江而下,莫非要到镇江去焦山一游吗?
正在嘀咕,小火轮几声鸣笛,已向江边一个古镇靠去。
小镇十分古朴,青灰色的小瓦屋面,白垩涂墙,显出一种深幽的基调。临江堤上一列挑出廊檐的木板铺面向两侧延伸。一行人没有停留,沿一石板路向镇后小山走去。夜间一场微雨,石板路上湿漉漉的,石缝间青苔细草隐隐,十分可爱。路两侧大树渐密。
公玉东被这种深幽秀丽之景所迷,不觉问道:“老弟,这是什么地方?竟这般深邃寂静?”
公旭东似乎也不愿打破山林的气氛,悄悄说道:“这就是栖霞山了。小镇就是栖霞镇。”
公玉东心头一震,他读过先祖们的诗集,知道这里便是被称为中华“四大丛林”之一的栖霞古寺的所在了。山又名撮山,自古有“金陵第一明秀山”之誉。盛景在秋,那时,满山枫叶红了,秋愈深便红得愈加透彻,一幅山林俱醉的酡红景色……不想,zi ji 有幸践此妙地。这地方,好啊!果然,转过一个青翠欲滴的小山脚,一片平地显出,偌大一片灰顶白墙的古刹突地映入眼帘。一种莫明的qi shi 一下压来,好庄严!好秀气!游人不多,梵钟隐隐,近处反光刺耳的轰鸣,只觉得悠悠深远。
公玉东暗忖:跑这么远来,礼佛吗?
但公旭东没带他进寺,而是越寺而上,拐进林子间的一条细细的石板路上。景象更幽,青苔愈重,脆脆的鸟声似在耳侧。公玉东不觉轻叹:“果然是个脱净人间烟火的好所在!”
公旭东十分得意:“好所在?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突然间,路似乎断了,公旭东一笑,让马弁驻足,自带公玉东绕过一丛茂竹,啊,面前豁然开朗,一个小山凹中,现出一片精精致致的院落来。估量一下距离,这里似离栖霞寺并不远,真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一条山溪时隐时现于绿色草丛中,绕着小小院落流过,又从门前向山下流去。顺溪上下望去,绿树丛中,不时现出建筑物的屋角、院墙,看样子,大多是古寺庵堂。真可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了。
这又是什么所在?
公玉东心中疑惑,踱过架在山溪上的木板桥,见到白墙之上有行“南无阿弥陀佛”的大字横排于门侧,方才明白,这又是一座佛地了。又自忖,到此来做什么?
公旭东近门轻叩,转身对公玉东说道:“这个所在叫做‘玉莲庵’,内有几位脱尽人间俗气的师太在内清修,领我兄来——怎么说来?对,‘给眼珠子过过生日’。哈哈!”
公玉东慌了,连声说道:“咱走咱走!莫亵渎了佛地!”
公旭东拉住族兄,笑道:“开开眼界有何妨?没听说过么,‘玩好妓,进庵堂’!而且,这几位眼界颇高,不接俗客,我们吃不吃闭门羹还难说哩!看缘分了。”
公玉东心中恍然大悟。这便是世人传讲烟花行中的高妙者了。
所谓高妙者,多为天生丽质,通琴棋书画诸多玩意儿自命不凡却坠入风尘的女子,或zi ji 有些积蓄,或有孤老撑持,一人或几人选山水形胜又距大埠不太远的地方,建筑庵堂,购置庙产,或亲衣乌发,或削掉青丝身披缁衣,托迹佛地,来满足一些男性的特殊需要。但又与一般烟花生意不同,不出条子,不陪花酒,不出庵就人,而且非熟客及看得上的客人不接,更不招揽生意,来客大多是经辗转介绍而来的,或陪坐或谈禅,更有素筵待客,但价昂得非一般人可以消受。但有中意者或可借力者,又不收受银钱,但缘薄随喜是随客人的意的。庵中师太第一茬人大多为自由身,做上几年,年长而色未衰透时大都随中意者悄悄从良去了,也有于青灯古佛旁了其终生的。那时再有从事此业者,则大都是庵中“老尼”收买而又培养出的后人了。
这种生涯自南朝时即有之,明清尤胜,江南苏、沪、宁尤盛。
公玉东正要托故离去,门开了,是一垂发女孩,看来,公旭东与她很熟,女孩立在门侧笑笑,让进二位客人,又将门关上。公旭东说道:“小莲,通报玉莲师太一声,说我来了。”
二人穿过一条花径,越过一道内门,到了一处禅房。弹房内正面供奉一尊人高木塑观音,两侧摆放桌凳,看样子是待客之处。从观音身后木屏转出禅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角有几树花木,院中间有一水池,有流水穿墙而入,入池后,又顺墙而出。入口出口均有竹制栏栅。池中有数蓬莲叶,小荷初绽,叶下有红鱼数尾,闻见人声,齐聚过来,伸唇露首,喋唼有声,看样是人喂熟了的。
院左、院右墙上各开一角门,各有回廊相接,公玉东随着公旭东进人右侧的一座院落。院内两株玉兰开得正盛,三楹精舍,檀香花香,扑面而来,公玉东不由得失声赞道:“好个雅致的地方!”
小莲刚要启门,一声软语早已飘出:“公大人,什么风吹得来随喜?”但见一玄缎女尼早已迎出门来。
这女尼长发披肩,皮肤雪白,长相端正,体态轻盈,算不上绝色,却也非一般人可比了,尤其一双眼睛亮亮的如一泓清水般柔情撩人。看年纪已有三十出头。本拟扑向公旭东的,见有生人,又顿住脚步。
公玉东心想:这就是“高妙者”?
公旭东迎上前去,揽住女尼,笑吟吟说道:“玉莲,我带了个兄弟来,一块随喜。不知红莲居士可愿垂怜接纳?告诉她,是我族兄,真正的山东老乡哩!”
玉莲向公玉东打个问讯,又含笑细细打量公玉东。公玉东不觉脸红了起来。玉莲将二人引进屋内,但见屋内陈设十分齐整,屋中上首供着一尊佛山白瓷观音,一侧是一排玄色几椅,一侧是一张极大的木榻,上铺着锦缎棉垫,一张琵琶挂在墙上,瓶花吐艳,炉香袅袅,布置得十分精致。
公旭东很放松,挽着玉莲的腰,贴脸与玉莲窃语几句,玉莲望着公玉东一笑,推开他,让小莲奉上两杯清茶,zi ji 出院而去。
不知为何,公玉东一颗心无缘无故地急跳个不停,有一种说不出的既惶恐又急切的感觉。
公旭东看一眼公玉东,笑了:“看来,哥还真是个鲁男子,从未踏过风月门槛哩!放松放松。这位玉莲师太,是我十多年的老相好了。这座庵就是我出钱修的。我给你介绍的是她的师妹:红莲。嗬,这女子可是不凡,轻易没中意的人入眼。今天看老兄的缘分了。你绝对中意。我?可不在她眼里!她,也不中我意。你见到就明白了。哦,她祖籍是咱山东的,好像是沂水籍吧?“
公玉东有些不安:“不合适吧?”
“kan kan,说你没胆吧?你光棍一条,怕什么?合适了,两人对眼了,你纳了她就是!不比我,妻妾拖累,我也只可找玉莲这种不计名分,不愿嫁人的人啊!”又说道:“找女人嘛,别光看岁数,小,有小的妙趣;但女人,只有到了她这个年纪,才有味道。你不懂的……”
未见面,就谈论嫁娶,笑话,你知道人家愿意还是我乐意?看这格局,我这点家底也玩不起啊。公玉东摸摸腰间,心想豁出去了,这次来宁,带了一百两银子,可换二百元大洋,应付一下,足矣。讨杯茶,合适不合适的叙上几句,走也。
正打着腹稿盘算,院内响起一阵轻俏的脚步声响,有人声传来:“山东蒙阴?那可真是很近的老乡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清亮婉约,宛如小溪般的活泼、流畅。咦?是山东人,怎么会是京腔呢?京腔京韵,字正腔圆,尾音处又略带几分江南水色。观人先闻声,此人,美哉!
门帘挑起,玉莲领着一个女子进来了。
公玉东眼前一亮,这就是红莲吗?来人穿一件蓝底白花似是家织土布的窄腰宽袖、高领琵琶大襻的褂子,下穿一条撒脚的白丝裙,长发松松地盘成一个大髻,吊在脸庞一侧,身上不带任何饰物,十分的雅致、清纯。个子比玉莲高一些,身段苗条,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腰肢摆弄。细眉秀目,嘴如樱桃,看年纪,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清丽中又多几分成**人的魅力。她见公玉东有些羞怯地望着zi ji ,不觉惊奇,仔细端详一下公玉东,暗暗点头,便径直走来,嫣然一笑,两只眼睛水波闪闪,似乎含着千种柔情,万般蜜意。朱唇轻启问道:“公大人,这就是您说的老乡?”
公旭东笑道:“如假包换,真正的蒙山汉子!”
公玉东第一次见到如此佳丽,不觉痴了。心中暗想:沂水人,竟也能有这般出色?不知不觉中对红莲既有好感又有几分惋惜。
也是缘分,红莲一见公玉东,也有一种亲近感,她觉得这位乡亲十分忠厚,不像往常那些来客苍蝇般让人生厌。公玉东的目光、神态中对zi ji 流露的是惊奇、倾慕、尊重和关切。来这种地方的人,哪个不是另有所求的?这人年近四旬,却像个初出茅庐的正经少年,阵阵脸红,频频抹汗,很有些忸怩不安。这就奇了,这就很使人欣慰了。
公旭东早已将两人神色瞧到眼里,嘴上却说道:“红莲妹子,你能不能将你这位老乡带到你那院去说说家乡话?也好给我和玉莲留出空来?”
玉莲伸拂尘扫了公旭东脚面一下。公旭东哈哈大笑起来。
公玉东红头涨脸,红莲嫣然一笑,招呼公玉东出来。走到回廊上,红莲十分自然地牵住公玉东的手,领进了左侧角门。公玉东忸怩了一下,随之也就自然了。来的就是这么个所在,人家干的就是这个行当,应该这样的。
红莲这院又与玉莲那院布置不同。院中两道两侧遍植绿草,甬道尽头有一缸睡莲,枝叶繁茂,叶片探出缸沿,一支莲花已绽开花瓣。室内也简朴,几榻之上均是蓝底白花的布饰。公玉东用手捻了一下,果然是土布制成,但不如沂蒙山织的那种土布那么坚实那么粗硬,而是轻柔软薄的一种,染制的花纹却大致相同,无非是些梅花一类的简单图案。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同类而别,风土使然吧?
经过叙谈,公玉东方知红莲老家就是沂水王庄的,距蒙阴上东门尚不足三十里路。这就使两人更加觉得亲近了。红莲小时在家乡待过,却在北京长到十五岁,后来到了南京,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至于原因,红莲没有细说,公玉东也没有细问,这是他的忠厚处,凡沉身于此道的女子,哪个又没有一番挫折呢?
傍午,小莲端过一份可口素餐,说公大人安排,各自用餐,下午再返城。
红莲对家乡事很感兴趣,静静地听公玉东叙讲家乡的山水、风土人情,时不时插上几句,依稀记起故园的情形。在如剪水双瞳的鼓励下,公玉东变得健谈起来,妙语如珠,风趣横生。奇怪,二人如多年不见的知己一样,心中没一丝狎亵之意,也没有拘谨,只觉得自自然然,如同家人,应该把几年未见的别情、见闻倾诉一番的。不知不觉天已不早,公旭东来叫,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出了庵堂。公旭东的四名马并已轮流在栖霞寺边小吃摊上打过尖,静静地护卫着这边的庵院。
出门过桥,公旭东问:“怎么?干坐了这半天?”
公玉东脸一红:“怪事!不干坐还湿坐啊?”
公旭东哈哈大笑,用手点着公玉东,说道:“老兄,你真是个君子!咱才多老?不到四十的人嘛!你咋就这么迂腐?该出手就出手啊。遇个好女人就那么容易?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同床眠。过了这个村可没了这个店。这女子可从来没把人看在眼里的。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哎,你莫看她大大方方,随随便便的,聊天可以,留宿却不那么随和了。她挑剔甚严。上次我带浙江巡按使来,谈了两天,都没得手。反弄得那位老兄神魂颠倒了好久。”
公玉东突想起一事,停步说道:“哎呀,忘了!应该留下些茶钱的!”
公旭东笑道:“不用操心了。跟着我,还用你破费?走吧走吧!”
公玉东一脸认真:“不对。得分什么钱。这钱,我该留下的。”
公旭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连拍着公玉东,说道:“对!对!偿赌偿债,不风欠流债!下次,再说吧。再说,她们也有的是钱,要不,也不会如此眼高择客而不由客择的。”
下次再说?还有下次吗?
公玉东心中十分惆怅、依恋。
第二天,公玉东找到公旭东,没提辞行,反问道:“兄弟,你说给我找个事做,可否当真?”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但公旭东聪明过人,知道族兄一定还有其他追求,心中暗笑,便“嗯”一声静听下文。
果然,公玉东面一红,又鼓起勇气,说道:“我若是娶得红莲,可得多少资财?”
公旭东怪叫起来:“哈哈!怪不得听老人们讲,老家有句俗话叫做‘老不下关东,少不下江南’!吾兄动情哉!有此心,好!我来操办。”又说道:“跟你开个玩笑,莫恼!这可真是天作之合!这女子早有从良之意,兄可纳之为妾。”
公玉东认真地说道:“如她愿意,我就正儿八经地娶她!”
“那……对她,可是求之不得了!她不会要你钱的。你也别提钱,我知道老兄有些家资,提钱,这事反而成不了了。”
在公旭东的撮合下,公玉东和红莲在庵堂小院拜了天地。随后,公旭东又给公玉东找了份闲差,在贡院街附近找了一处房子安顿了下来。
公旭东以为族兄是逢场作戏,以聊旅中寂寞罢了。公氏家族有身份的子弟真娶这类女人为妻,就不妥了。想一想,人在江南,老家中不会有人知晓,而且,老蚌还能结珠不成?这样做,不会对家族名声有什么拖累的,而且也称得上是件雅事。但公玉东却是认真的。红莲见公玉东真心实意待她若妻,欣感终生有靠,对公玉东也是百般温柔体贴。她没有看错,公玉东还真是个生平无二色的忠厚男人。红莲心情松弛愉快,姿容变得更加鲜艳。
公玉东十分欣慰,活到近四十了,方才知道男女之情是个什么样子。至此才知道红莲身世很苦:父亲原是同光年间的一名小京官,红莲五岁随母到了京城,她九岁那年,父母得一场病逝去,便依母舅抚养。穷京官,穷京官,父母逝去,留下要算值钱之物,惟一面古铜镜面已,这还是母亲从沂水老家带往京城的家传之物,并不是多珍贵的,只是年代久一些的古物而已。可叹六年后舅舅又得病故去,舅母嫁人之前,便将她卖给了一名去南京任职的守备做了小妾,那守备家有大妇,守备任职期满回京,怕大妇悍悖便将她撇到了南京。异乡只影,红莲怀念父母、家乡的惟一念想,只有这面铜镜。照着它,不知流过多少眼泪。
幸好平日礼佛,得遇玉莲,无奈中随玉莲到了玉莲庵。进庵,方知是此类行当,想想,一个孤苦的女人要想活下去,不靠自身又靠什么呢?……知此,公玉东就更加怜惜关怀红莲。两人均有恨不相识未嫁时的感觉,一旦结合,竟觉得非常自然,老天就应如此安排才对。红莲是公玉东一生中的第二个女人,也是惟一倾心喜爱的女人,年近四旬的人了,竟像个新婚的少年一般慌乱紧张。在红莲的指导下,才渐入佳境。红莲的莺声燕语及配合技巧,使得公玉东像个少年郎一样,一次一次的乐此不疲,又yi yang坚强。这才是女人!这才叫女人!
二人洽情浓浓。不晓日月,不知不觉,珠胎暗结,欢欢喜喜中,已近岁末。公玉东准备待红莲产下孩子后,或携其母子返乡,或安排好家事,与红莲终老南京的,那时再购房置产以做长久计。可惜,好事易遭物忌,突一天,公旭东派人来找,老家来人了!家乡的一场变故打破了这宁馨的夫妻生活。
原来蒙阴老家,土匪哄起,已蔓延至梓河两岸,土匪头子于三黑已杀到了上东门几里之外的响水庄、西西崖一带村庄,并占据了小金山,公氏族人已被掠去几个,家中正筹款赎人,估计还不至丧命。但是,一日数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族中耆老见族长数月不归,又无音讯,便派人来南京寻找,问问族长今后族人要怎样活下去?
这话就不大好听了。公玉东突地记起了zi ji 的职责,不觉有种羞惭愧疚的感觉。
公旭东也严肃起来,kan kan公玉东,想说什么,又没出口。安顿下来人,挥挥手让公玉东出去。
公玉东明白族弟的意思,是啊,公氏族人向来以家族为重,一族之长,责任更巨。族人陷入困难,而族长却远离苦难泡在温柔乡中,于情于理,太说不过去了。老家族人将怎么看zi ji ?南京族人尤其是公旭东会怎么看zi ji ?zi ji 又怎么看zi ji ?
红莲知晓后,立即和前几日在夫子庙街头收留在身边的扬州大脚妇人程氏为公玉东收拾行装,将家传铜镜放至囊中催他快走快走,应该回去kan kan。南京这个小家有公旭东照应,有程氏照料,没有事儿的!如不是身子沉,怕拖累了公玉东的行程,就一块儿走,回家去。太平了,安稳了,再团聚不就是?何必又要顾这一时的朝朝暮暮?到时或在南京,或返回老家长相厮守才是目的。
这才是老公家的内子夫人!明事解理,大局为重,并能分担丈夫的负重。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公玉东下了决心,回家把族人安置好了,把家事安排好了,就辞去族长的责任,返回南京,在此与红莲做终老计。
公玉东对红莲说了一宿话,告诉她zi ji 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一定返回,那时再定回家还是留宁。
也许是经历过诸多变故,也许是一生中经过多次亲人的生死离别,也许是心智聪慧,红莲一直未露戚容,反劝公玉东尽管放心,总之,她一个人已独自生活过半生了,能承受得住。生活也没问题,一些积蓄三年两年没有事的。一派an ei 公玉东的话语。
公玉东匆匆给红莲腹中孩子起下名字:生男曰“方正”,生女叫“梦莲”,将南京族人所有的馈赠留给了红莲,又叮嘱红莲、程氏一番,依依惜别后,找到公旭东,告诉他,zi ji 马上返乡,红莲母子托他照应……
公旭东赞道:“公家子弟,行!哥,大丈夫!”并告诉他,他知道哥一定会做如此安排的,所以早已替哥安排好了北归的事宜。
有他在,红莲母子一事,自可放心,并准备了五条快枪,一千发子弹,算是南京族人给老家族人的一份心意。兵荒马乱的年月,可得用得着。今晚,南京镇守使征调的一列军车从浦口北上,支持袁项城早登大位,哥和老家来报信的人正好搭这趟车到泰安,那边他再烦靳大帅派兵护送,顺便将老家一带的土匪剿了。太平了,安顿好了,再盼老哥返宁。他也希望能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兄长相交往,比邻而居。并马上安排人带公玉东和报信的族人到后院靶场,演练一下枪支的使用方法和一些简单的维修技能。稍懂一点,回家再练。
公玉东深深佩服族弟的才干,一件小事就安排得如此周密,怪不得能升任如此高位。莫看平时大大咧咧,荒唐放纵,临大事却立改旧容,军人的果断、多谋、周密、实际的品质一时就显出了光彩。这才是真的公旭东!公氏有如此后人,公氏家族定会又一次辉煌了。
公玉东专下心来练习枪械,不觉天已大晚。坏了,过了时间,来不及再看红莲一眼了!又想:fan zheng 已经别过,再见不又是一番伤感?这样走了更好!
傍晚,公旭东派副官、马弁将公玉东二人送过江登上了北上的军列。同车厢中早已有南京镇守使安排的另外随车北行的一些客人了。看来,南京这支队伍中,山东人不少,靠公玉东座边,有两位汉子,年纪约近三旬,听口音,也是山东乡音,而且是蒙山山前一带的口音。其中一位精悍结实,面色青虚虚的客人笑道:“听口音,咱是老乡。您老是蒙阴的吧?俺俩是费县的!这可太巧了,在这碰上近乡亲了!”
公玉东也觉得是巧遇,一路有了拉呱的,可以分解对红莲的惦念和离别之苦了。临行匆匆,竟没能再回家一趟……旭东去了吗……公玉东的心shi zai难受,一时泛上阵阵空吊吊的七上八下的滋味,十分的不舒服。
车到兖州,一位军官过来叫那二位客人下车,公玉东与之别过,见那二人从座下抽出两个长条油布包裹,扛上,临行时面皮青青的客人冲着公玉东诡秘又似是心照不宣地一笑,道声别下车去了。公玉东从车窗望去,那军人一直将二位客人送出站台上了一辆带篷马车才返了回来。
公玉东暗恼zi ji 的迟钝。这二位客人一个一路不语,形同哑巴,而这位一路十分健谈,很会说话,但zi ji 竟到了也没弄明白他是干什么的,说是来南京看亲戚,瞧这光景,是来带枪的。怪不得他对zi ji 座下的长条包裹连瞅了几次,临别时又对zi ji 那样笑法。他把zi ji 当成同道了。看来天下是真要大乱了,人人看着快枪好了!旭东送大宗族人的礼太厚了,一支快枪二百元大洋、一排子弹二元大洋啊!太重了!该立碑的,该记谱志的!那么,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呢?他搞的枪看样子比zi ji 多一倍,这些枪是买的还是人送的?他是办民团看家护院还是……公玉东突然感到一阵紧张:zi ji 太分心了!幸亏是军车,要是平常车辆……公玉东摸摸揣在怀中的铜镜,突地打了一个冷战,哎呀,这样可不行,离家还早着呢,不能再沉溺于与红莲的别情中分心走神了,shi dao 不太平,万一有个闪失,不就惨了!不由用手摸摸腰间临行时公旭东又塞给他的一支匣子枪,胆气又壮了起来。不怕,塔军车,到泰安有兵护送,旭东安排得周密,mei shi 的。不过,还是要小心些!公玉东已百倍警惕起来。但一路平安,无惊无险。靳云鹏很给公旭东面子,到了泰安立即有一排兵士乘马车护送公玉东二人回到了上东门。土匪于三黑部早在几天前就远扬了。这支兵打过尖,又向沂水奔去。原来这支兵是去沂水驻防的,顺路带了公玉东一程。公玉东感慨:军队,只有军队,才有这样的方便啊。当官,只有当大官,才有这样的权势啊……
谁知,南京与红莲一别,竟成了永诀。
公玉东三月未能返南京,半年后也没能与红莲聚首,蒙阴的形势已容不得他脱身了。
自民国四年冬,蒙山沂水间土匪遍地蜂起,比遮天蔽日的蝗虫还要残虐。几十股土匪,这个去,那个来,一向平静富庶的蒙阴北乡成了土匪们抢掠的目标。人们无奈,开始筑寨子修围子以避匪害。上东门一带公氏族人过千,公玉东家又是首富,又添了几支枪,自然成了土匪们觊觎的对象,族人先还想在村中筑围,公玉东kan kan地势,不行,只要村后瞭阳崮上有杆枪对着,庄上老小就难得安宁了,反而不如舍家上崮。后来土匪日凶,行路断绝,已无人敢上路出行了。在家,也难得安宁。匪首于三黑,真名于荣先,乃辫帅张勋所属江防军官,张勋复辟失败后,自徐州率溃兵窜至邳县,顺沂河西岸进入沂蒙山,开始了土匪生涯。不久,率匪数千人,又窜了回来,抢劫了瞭阳崮北不远的大张庄、大黄庄一带,一次就掳去票民五百多。山下是不能待了,附近村庄的人家便齐聚到崮上求公玉东保护。这种情形下,公玉东怎能舍掉族人、乡亲去顾一己呢?除非铁下心肠不要脸面
去苟且偷生了。即使不要脸面偷生也难!舍弃了土地庄园,又靠什么去生存呢?他的根在这蒙山沂水之中。他不去南京,红莲母子一定会得到公旭东的照应,而他去了,则未必。他怎么去面对公旭东呢?他去南京奔的就是族弟公旭东,没有他,何谈zi ji !与其说公旭东看重他这个族兄,反不如说是看重他这个家乡大宗一支族长的身份。哪个子弟不希望zi ji 家族有人管理繁盛强大呢?否则,对个舍弃族人而为一己之利的逆子、小人,他还会看重吗?怕是在他的范围内,活也难。何况,公玉东一向以脸面名声为重。南京续弦无可厚非,但如让家族的人知道了红莲的出身,zi ji 可就万劫难复了!家乡亲人是不会像旭东那样开化的。想想,都有些后怕。因而在家,他只对族人说在南京经族弟撮合又续了一房妻子,而且只提红莲的出身、祖籍,而隐去了后来经历。对此,公氏族人反觉荣耀,族长找的是官宦后裔,又是乡亲,门当户对,何况是做大官的族人撮合,错不了的。况且公玉东尚在中年,家业庞大,中馈犹虚,也应续弦。所以,形势稍平,就有人提议公玉东去南京或派人将**奶接回家来。
但公玉东明白,眼下去不得也。
不说路断难行,红莲母子就是回来了,如此shi dao ,又如何安顿?于是,定下心来,从闲屋里找出勉仁祖留下的两门小铜炮运上了瞭阳崮,修寨子,置设施,购枪支,训山丁,把瞭阳崮大寨治理得铁桶一般坚固。待到张尔文来任县长,匪焰稍减,已是民国九年秋了,公玉东才抽身去了南京。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也许是上苍已暗示出机锋,公玉东匆匆间无意中给未来的女儿起下“梦莲”之名已伏下了后来的不幸。红莲产后不到半年便得病逝去。一个出污泥而心地纯清的以美以情慰贴着zi ji 生命的可爱的女子,只有去梦中追忆了。公玉东一直对这段情有着梦一般的感觉。
公玉东在南京其他族人的帮助下,几经周折,在水西门外找到了程氏,公玉东不禁涕泪沾襟又大喜望外,红莲生下的女儿已在程氏的呵护下长成了一个十分美丽的总角妮儿!原来,红莲逝后,公旭东将梦莲和程氏安置在水西门外一处小房里,靠着红莲的遗产及公旭东的资助,程氏已带着梦莲独自过活了五年。其时,梦莲已与程氏形影难离,程氏将对失子的一腔母爱全部倾注到了这美丽可怜的小女孩身上。程氏夫丧子失,独身一人,梦莲已是她惟一的寄托和依靠。在公玉东的请求下,便一块来到了沂蒙山。
公玉东热切切急盼盼夫妻团聚,永相厮守,竟一下落到了情伤断肠的悲切之中。一腔惋惜,一腔怀念,一腔情与爱,今后也只有寄身于小女儿梦莲了!而且,他来投靠的族弟公旭东也随吴佩军对皖系的混战中阵亡于杨村。公玉东热泪纵横,靠谁谁倒啊!旭东吾弟!我知情知义的好兄弟!你一去,老公家不啻倾了一根梁柱啊!啊啊……唉,红莲啊红莲,你的命也太硬了,一家人病死、病死,都病死了!你又早早地去了,你是怀着对丈夫的思念,怀着对短暂美好日月的怀念还是满足,竟无言地去了。你去了,我可怎么活呢?可叹我连你临别说过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别五年,太对不住你了呀!这真是结识红莲沾了族长的光,而失去红莲也沾了是一族之长的“光”啊!要不是身为族长,何苦匆匆离开,而造成今日的悲惨呢?这个shi dao ,太害人了啊!死土匪们,你们害死人了!望着滔滔长江水,公玉东真想一头扎下去化做那黄绿色的泡沫!“爷呀!”一声呼叫惊颤了公玉东,公玉东望着紧偎在怀中的这娇小怜人的红莲身上的一块肉,又不由地一跺脚:还得活,还得活下去啊!为小女儿,为红莲,也得活下去!
与红莲一别,竟成永诀,是公玉东心中一生的惋惜与隐痛。
为了这惋惜与隐痛,公玉东将红莲的骨殖迁到了沂蒙山公氏老林里,将红莲的牌位入祠安在了与zi ji 原配夫人平等的位置上。有事无事常上坟上转转,植树、剪草、培土。十几年过去,孤坟已巍然成垒。
公玉东把对红莲的一腔怀念,化成了对小女儿梦莲的十分呵护。
乱世强匪 第五章 巧遇前的征兆
在章府两名家人的陪同下,梦莲随芝兰出得门来,沿城西护城河边的石板路向北而去。
戏院设在外城东北角上的北道沟。远远,开戏的锣鼓家什已咚咚响起,十分热烈、急切、惹人。梦莲心中怦怦跳个不停,暗道:还是城里好啊!
县城城墙北面,是一约百亩之大的水塘,当年为蒙阴带来好风水的冷泉便奔涌于池塘之中。塘四周巨柳环立,叶片尚未完全脱落,水里大片的残荷已经垂首,晚风中飘来阵阵干荷叶特有的香气。蒙阴属淮河流域,气候较鲁地各处温暖,水中便有各式各样淡水生灵在此繁衍生息。众多水族中最奇的当是一种唤做“嘎嘎吔”的小鱼。这种鱼难得长大,一般都是几两重,再大也不过斤,却凶狠异常,常在水中攻击比它大上几倍的鲤鱼、草鱼,就是黑鱼、黄鲇这些水中凶猛鱼类,见了它也要退避三舍。此鱼长得奇特,像鲇鱼又不似,头特大,假如身长一拃,头却有半拃之阔。它的鳍间有三根毒刺,在水中心平气和自由自在游戈时,刺伏鱼身,一旦发怒,三刺竖立,便会舍生忘死地向攻击对象袭去,只要从大鱼腹下一扫而过,大鱼顷刻间便腹破肠出,翻肚而亡。肚肠便成了它的可口美餐。人若被这小东西的毒刺刺中,便会痛痒红肿半月难愈。一旦将它捉上岸来,它可半天不死,伏在地上,放出一身黏液,张开阔嘴,狰狞万状地发出“嘎嘎吔嘎嘎吔……”的叫声,十分可笑可怕。
水塘南侧和护城河间有青石所修的丈二宽的石头长堤,通向北道沟。这是章半城的善举。堤中有桥,护城河便能长得冷泉的活水而不腐。章半城的酒坊设在北道沟,取的是这里的好水。这里地下有冷泉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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