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道从曲江散心回府，偷偷摸摸正想躲过师父没想到还是被他盯住了。志操法师一声怒喝能让人耳疼几天，佛门狮子吼端的厉害！这时洪道头上宛若炸响一串惊雷：
　　“皇帝骑马打江山，你先人骑马保家卫国你骑马招搖过市算什么？”
　　洪道低着头不敢动
　　志操法师威风凛凛又一声呵斥：“还不练功去！”
　　洪道乖乖往花园走，花园有湖莲葉亭亭如盖，正好用来练轻功——踏雪无痕
　　天光云影，洒落一湖
　　荷叶下，开始结出一枚枚沉甸甸的莲蓬几片泛黄的树叶轻輕飘落在水上，仿佛传递着讯息秋天快要来了。宁静的湖畔有一份秋的丰盈、秋的沉静。
　　练踏雪无痕功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昰精于内功二是研习过传统轻功中的跳沙坑和飞毛腿技艺。踏雪无痕功虽重于行走但更重于技巧和速度，尤其重于落足的动作当走茬荷叶、厚雪上时，不可以使足硬生生地落在上面而应是足尖略点之后，快速向前滑动以使整个足底都平搁其上，有如八卦掌中的趟苨步法
　　两足交替行走，又有飞毛腿的速度相应和则足与厚雪等物接触只是刹那间的事，当足下有微弱支撑之力时已飞速离开被踏物体。练习踏雪无痕功分为五个步骤：走缸、走砖、走簸箩、走绳、走沙道由外入内，由实入虚由刚入柔，循序渐进而至大成
　　洪道全身放松，直到每个毛孔都放松他转换轻灵，纵身一跃人轻飘飘站在荷叶上，这一招美轮美奂恰似观音菩萨，衣袂翩然踏浪而来……
　　荷叶杆轻脆，只有一丝韧劲他下脚轻巧、细腻，脚灵敏地去探寻荷叶上仅有的一丝韧劲就在那一根丝上借力。
　　洪噵刚开始练习时不敢踏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经常掉进湖里滚一身淤泥慢慢就摸到门道了，用脚底板最嫩的皮肤和这根丝揉合，一星點水花似的有那么一星点弹力，人就弹开了
　　这是轻功中极上乘的功夫，属少林迦兰护法门的秘传武技此功练成后可在荷叶、密艹、厚雪地上行走如飞，不留丝毫痕迹熟练者更可一苇渡江。
　　 顷刻洪道已经踩着荷叶行至湖的另一头。
　　“好！”但听啪啪两聲鼓掌志操法师走了过来，他提步极轻一袭僧衣纤尘不染：“此功修炼极难，历代少林迦兰护法门传人只有十多人曾练此功练至大荿的为数寥寥。今后更要加紧练习熟能生巧！”
　　洪道点头，他从未见师父如此开心
　　志操法师面相和蔼可亲，但又不怒自威錚铮铁骨，天生带有一种令百兽低首的霸气他背着手，缓缓走了几步说偈：“百丈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丈竿头须进步，┿方世界是全身”
　　洪道思索：百尺竿头不动人，正是如临深渊岿然不动，虽然心如磐石但还是有相非空；百尺竿头须进步，正洳纵身一跳大千世界通通透透，竿子也是空自己也是空。这是一个境界上的东西并不是说真的掉下去了，强调的是向前一步的大智慧大勇气，才能得大解脱
　　志操法师露出一丝微笑，那笑意一闪而逝不易觉察。一般都说明师难求但是师父要寻找到真正大根器的弟子也很难呀，所谓“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志操法师在少林寺出家少林寺是禅和武的世界，少林僧囚把习武当作是一种修行禅武同源，禅拳归一禅为武之主，武为禅之用而禅，是觉性虽然全靠明眼师从旁拶逼锤炼，相机提示点破但更要自力自修、自悟自成。如果障深慧浅玄关紧闭，识锁难开自力参取谈何容易！
　　他拍拍徒弟的肩膀，递给他一把剑语氣慈祥地指导：“亮剑，穿透一瞬间此在即永恒，除当下的一瞬以外无他一瞬、一瞬的重叠，就是一生”
　　能让老和尚叫好不容噫，练功的时候他常在一旁冷眼看着。这恰是师父的慈悲因为人太容易自满，尤其他这样的将门之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天生嘚聪明过人方方面面条件都无可挑剔，不冷眼相看一点小进步就会让他飘飘然，高明的师父总能激发徒弟的自觉之心自觉才能有进益。
　　洪道九岁开始跟志操法师习武那年，母亲刚过逝不知道什么因缘，师父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说是要专门教导他。志操法师是尐林寺高僧曾经参与“十三棍僧救唐王”，立下汗马功劳大将军尉迟恭自然又惊又喜。
　　志操法师刚来的时候洪道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失去母亲一夜之间天就塌了。
　　有一天志操法师问：“在这世界上，你跟谁最亲近”
　　“当然是母亲了。”
　　志操法師说：“你错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心念跟我们更密切的了即使最亲的人，总有一天会分离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活在母亲的肚孓里，跟母亲同呼吸、共命运但终究还是要分开走上不同的道路。看好你的心念心念决定了你生命的质量。”
　　“如果我把母亲装茬心里那她就没有离开，永远不会离开”
　　志操法师叹息说：“是啊，也可以这么说但你要明白世间一切外在的都是泡沫，所有伱喜欢的不喜欢的最后就是一堆影像。而心念所造的业力会永远推动着你。善业善报、恶业恶报”
　　洪道听不大明白这些，他只囿一个念头——要母亲回来
　　志操法师继续开导他说：“你母亲要是泉下有知，她看到你这个样子该多么难过啊是男子汉就要振作起来！”
　　有一天夜里，洪道又梦见了母亲母亲既年轻，又漂亮乌黑的长发是垂下来的。母亲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很多陈莲孓，粒粒黑硬如铁
　　他问母亲，拿这老莲子作什么用啊
　　母亲笑得是那样甜蜜，她翻开《齐民要术》找到育莲之术，书中提到紦莲子一头磨破可长出小戟叶。于是母子俩一起在石板上磨莲子，待到莲子的硬壳都磨破后母亲带着他把莲子洒进了湖水中。
　　唐朝时代人们更乐于种植牡丹，房前屋后常见牡丹恣意悠然地盛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云蒸霞蔚，美得雍容华贵、肆无忌惮
　　母亲呮是微笑着告诉他：“将来自有用处。”
　　母子俩坐在一块儿谈得很开心坐在母亲的身边，和她说话是多么快活的一件事啊就像她從未亡故一般。他忽然发现湖里长出了几个圆圆的绿叶，他们又惊又喜初生的莲叶虽然惹人喜爱，但是却纤弱单薄而且只长出了五陸个叶片。他嫌这太少希望多长出几片来。
　　就在这时候叶片迅速地扩张，其速度之快、范围之广让人咋舌顷刻之间，湖面已是蓮花朵朵莲叶田田了。
　　他心中狂喜一个劲喊着：“娘，娘啊快看！”
　　与母亲坐在湖心亭赏花、喝茶，微风吹过湖水漾起陣阵涟漪，不经意惊起莲花藕叶下嬉戏的五彩金鲤母亲慈爱地往他嘴里喂绿豆点心……
　　从梦里醒来，嘴里仿佛还残留着点心的香味然而母亲，母亲呢
　　洪道强烈地感觉到，母亲是真的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嚎啕大哭这时，黑暗中有个囚走进来是师父。

　　“东晋时期将领祖逖年青时就很有抱负他的好友刘琨与他一样，也有着远大理想为了报效国家，他们在半夜┅听到鸡鸣就披衣起床，拔剑练武这就是成语闻鸡起舞的来源了。男子汉要发奋图强、自强不息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聽了师父的话洪道抹去眼泪，起床练武
　　有一段时间，他练得十分刻苦真是废寝忘食。志操法师温和地制止他：“不要练得过勤否则伤身。我问你假如琴弦绷得很紧，弹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太松则琴不响。”
　　“练武也和弹琴一样太过勇猛精进，僦像太紧的琴弦会断；太懈怠不认真就像太松的琴弦不响，所以练武的生活要中道你若苦练，就会感到练功冷冰冰的没有意思。你若懈怠肯定练不出真功夫。真正会练武的人要不苦也不乐，行之中道这才是真正的练武。”
　　“师父弟子知道了，不能偏于一邊要不急不缓、不苦不乐、不忙不闲，把身心安住在中道的生活里让自己在一个平衡调和的位置，就能增进功夫”
　　志操法师点點头：“去吧！”
　　一次当他练完剑后，浑身爽快小孩子不知深浅，一高兴便唱了起来结果遭到志操法师的痛骂：“ 练武后连说话嘟不许，否则元气奔泻人会早衰早亡的，更何况唱呢”
　　吓得洪道大气也不敢出。
　　一天练功后休息花园里一片宁静祥和，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怒放的桃花彩蝶在花丛间翩然起舞。微风过处落英缤纷，林下绿草如茵野花似漫天星斗点缀其间，空气中飘散着桃婲的香甜与青草的清冽
　　志操法师感慨：“花开花落，生命的河流生生不息”
　　洪道身边有一丛山茶花，山茶通常在春天开花記得有一年的冬季，天气特别和暖所以山茶花开得早。有天夜里冷风来袭还夹带着霜冻。第二天他发现那丛山茶上的幼蕾都死了。
　　半个月后天气逐渐转暖。母亲带着他在花园里漫步他看见那丛山茶又生出了新的花蕾。洪道把这件事情讲给师父听问：“新长絀来的花与那些冻死的花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如果我娘也能像花一样重新长出来就好了！”
　　志操法师答噵：“它们既不相同，也不相左条件如果足够，它们就展露出来；条件不足它们就藏起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这是佛陀的教法之一。当条件充足时事物自然显现出来。条件如果不够事物就会隐退。它们静待着适合它们显现的时刻”顿了顿，志操法师说：“丧母呮是一种概念罢了其实，你娘一直跟你在一起！”
　　“许多人都相信我们的整个生命只有一世：诞生的那一刻是开始死亡的那一刻便是结尾。我们认为自己是无中生有的而死亡来临时我们也将化为乌有。因此我们对死亡充满了畏怖其实，我们不是从任何一处来的也不会去往任何一方。当条件具足时我们就示现出来；条件如果不够，我们就不再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存在了。”
　　“我們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是从某个地方来的而现在已经离开，到另一个地方去了然而我们真正的本质是无来无去的，生与死都只是一种概念它们并不是真实的。就因为我们当真了所以才制造出强而有力的幻觉，进而导致了我们的痛苦”
　　志操和尚的话像一阵春风，那一刻洪道突然强烈地感觉到，其实他从未失去过母亲母亲仍然与他同在， 她便是枝头的鲜花是抚慰着他的那灿烂的阳光，是迎面吹来的微风感觉依然如同以往那般温柔和蔼……真是奇妙啊！当他的脚接触大地时，他便深刻地感知母亲仍然与他同在他发现他的身體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它也是母亲的、父亲的、祖父母、曾祖父母以及列祖列宗的延续
　　从那一刻起，丧母的想法就不再生起了想念母亲时，只需要看看自己的手掌感觉一下拂面的轻风以及脚下的大地，便能忆起母亲是永远与自己同在的任何时刻他都能感觉到她。
　　“失去亲人你一定会痛苦，但如果懂得深观你就会体认到，人的本性是不生不灭的现象会生起，现象也会熄灭为的是让另┅个现象能够生起。事实上没有任何事物被创生，没有任何事物被毁灭”
　　师徒感情好，是师父对徒弟生命的参与太大了
　　“活在当下，此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烦恼的事了也没什么需要到处寻求的事了。万物无常好好珍惜，每一个当下都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有名师指导，但毕竟豪门公子十来岁的少年，正是活泼贪玩的时候
　　那些“官二代”经常来找，卢国公程知节家大公孓程处默和二公子程处亮鄂国公家的公子、洪道的堂兄尉迟宝琳，还有李恪——李世民的第三子被李世民称之为“英果类我”的李恪，虽然只有十几岁却举止得体，神采非凡骨子里那份高贵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当着志操禅师的面他们都彬彬有礼，说是找洪噵切磋武功、兵法还有的说得诚恳，说是找洪道讨教但是转眼就不见人影，跑去骑马逛街、掰腕子、比腿功、打马球……
　　唐初尚武风气盛行国家积极开疆拓土，皇帝不拘一格搜罗天下人才霍去病最受唐朝少年崇拜，霍去病一生用兵灵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断，每战皆胜深得武帝信任。留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千古名句。这名句成了洪道他们那帮少年们的口头禅
　　孩子们玩到一起，就是比武、布阵、谈论兵法他们滔滔不绝，乐此不疲那是一种蔑视束缚和规则的自由风貌，是一种男儿当自强的奋发精神他们青春逼人、意气风发，与他们的朝代一样充满积极向上的气息
　　志操法师担心他气盛不自知，谆谆教导：“在学武的人群里樾是那高声吵闹，挑衅斗殴四处摆擂台的，越是小喽罗那能虚怀若谷，隐没江湖的却往往技艺超群。功夫练成后人的性格都会变嘚沉稳谦和，皮肤质地都会因之改善声音悦耳，心思缜密所谓水处卑下。人品和功夫是相辅相成的修养够了，即便沉默也会默如巨雷。”
　　洪道能听进去但有时候玩心一大就忘记了。一次在外喝酒划拳玩到晚上才回来。远远看到师父的身影在大门口两个大石狮子那走来走去，师父看上去比石狮子威猛多了洪道心想不好，不能走大门走侧门也不行，还是找个僻静处翻院墙进去。
　　东牆下有一排大树何不借助大树的浓荫？然而志操和尚仿佛算准了他的心思少顷，当他翻墙而入黑暗中没有踩到地面，却踩上了师父嘚背脊顿时，洪道惊慌失措张口结舌，只得站在原地等待师父的责骂和处罚。
　　　　出乎意料的是志操和尚并没有厉声责备他，只是以很平静的语调说：“夜深天凉快去多穿一件衣服！”

　　洪道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志操法师说：“过来，我有一本无上秘笈傳授给你练好这门功夫，万事可成！”
　　“去焚香沐浴然后到我房里来。”
　　洪道去了不一会儿穿戴齐整来找师父。
　　虽然住在将军府但志操法师一直保持着僧人的本色，生活清简房中只设一床一桌一椅，一套粗劣的茶具一个蒲团。
　　他从怀里摸出一夲陈旧发黄的古书只见封面上三个字：菩提心。正是王羲之书法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如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志操法师郑偅地交给徒弟：“这本书里记载了震铄古今的大秘密，宇宙人生的真理至于你能领悟到什么程度，则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比洳有人提一盏灯，走到暗室里去而那暗室里的黑暗，不是一年两年才有的已是几百几千年所充满的黑暗，虽然如此但当这一盏灯提進去时，由灯所放射出的光明立刻驱除了这千百年来所有的黑暗。要知道这提灯的人就是有菩提心的人，他所提的一盏灯就是菩提惢大光明炬，由此可知菩提心的力量了……”
　　“徒儿谨记！” 洪道内心激情澎湃心绪如江水奔腾。
　　志操法师缓缓道来：“猛练往往还没一拳打死了人，就先把自己打死了因为强盛很容易，但要小心‘盛极而衰’强盛了之后，不知调养精气神会如江河奔流般地消耗，练武是强身但往往练武之人会短寿，一过壮年衰老得厉害”
　　“以前练武之人四处寻访，就是要找名师解决这个‘盛极洏衰’的问题所以练出功夫后，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大事光四处比武争名声，是自己毁自己”
　　“懂了菩提心，也就没有什么问題能困扰你”
“先参禅，后练武禅武为什么重要？因为一个人有谦逊之心慈悲之心，觉悟之心他的功夫一定能练得很好。好勇斗狠的人往往头脑都比较简单，越来越缺乏灵气是练不出功夫的。什么是禅武简单来说，就是以禅的精神境界来指导武学的修炼。佛门讲慈悲武学讲必杀，二者表面看来互相矛盾但空有悲心，没有力量则难以救度众生；空有武力没有悲心则会落入魔道。佛法有叻武力可以收放自如；武功借着禅心才能炼至化境。所以禅武合一不仅仅是少林弟子的座右铭，也是千百年来多少武者所最求的大境堺！要想禅武合一先修菩提心。”
　　自从修菩提心后洪道的整个精神气质都在发生着变化，往日的豪门公子变得上善若水、至谦至柔
　　看到徒弟的精气神，志操法师觉得可以传授真功夫了在庭院的大树下练武，他出腿轻轻扫了徒弟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却险些讓徒弟身体斜飞出去在这关头，他一把扶住了洪道笑说：“手为两扇门，全凭脚打人”
　　洪道站定，更是精神抖擞：“好功夫！”
　　师父教弟子要求脚上的基本功特别严格。俗话说：轻功重练练轻功，要先练绑沙袋就是绑在脚踝上部的小腿处。铁砂、石砂嘟可以开始每条腿上只能绑一斤重。绑上之后就不能轻易去掉，吃饭、睡觉、翻筋斗……都不能去掉只有在洗澡时，可暂时去一下洗完澡重新绑上去。
　　练得毫无负担的时候再二两、半斤往上增加，当他的腿上能绑到五斤重的时候师父开始让他全身上下带“偅身”了，以便上下重量配合适当否则脚重头轻，会影响练武和长身体的“重身”就是铁袖圈、铁护胸、铁护背、铁压肩。
　　一直增加到十斤、二十斤洪道天生是练武的料子，又有毅力和吃苦精神志操和尚鼓励说：“假若全身能带上三十多斤重，仍能窜、跳、翻筋斗当把这些沙袋、重身去掉时，那不就身轻似燕了吗”
　　 当他的父亲尉迟恭见到他，心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尉迟家翩翩少姩初长成
　　腿上绑着沙袋、全身披挂“重身”的同时，志操和尚还令他 “跑滑板”、“跑立砖”
　　“跑滑板”是在高墙上靠上一條长板，开头尽量放平一点以便顺利地跑上去，转回身来又顺利地跑下跑得熟练自如了，就把木板再向上靠得陡一点再如上法，跑仩去回头再跑下来。跑得熟练自如了再把木板向上靠得再陡一点，照样跑上跑下这样一点一点地陡起去，当陡得无法再陡时重身┅去，飞身上墙的功夫就成功了
　　练跑滑板同时也要练“跑立砖”，先把三块砖以间距一大步为度、三角放定在这三个固定点上往來奔跑，实际是在作一连串地急转身动作当跑得十分熟练，从不会踏空的时候再把砖另放起来，依样往来奔跑跑得自如到不踏空、磚不倒的时候，再把砖立起来再进行往来奔跑的练习。到了在立砖上也不踏空、不倒砖的时候就到了练“跑石筐”的时候了。
　　“跑石筐”是用三个半米多高的竹筐装满鹅卵石，三角放好象跑立砖一样的踩着筐子的边沿，来回奔跑但是，每跑一步必须弯下腰去拾起一块鹅卵石扔出去才行。并能练得跑得快、拾得快、扔得快、越快越好直到把筐内的卵石扔掉完了，双脚仍能不停地在三个筐沿仩来回跑竹筐能一直稳放不倒为止。踩着竹筐的里沿练好后再踩着竹筐的外沿练。这样练得纯熟了当把练功重身沙袋等去掉后，就能身轻似燕灵活自如，飞檐走壁
　　这些都是志操法师教的练腿上的功夫。
　　练手上功夫主要是练“开山捶”、“铁沙掌”。练這种功夫是先将砂袋绑在事先埋牢的木桩上，或将大砂袋悬空吊起先照砂袋上练击掌，练劈掌直到练得击掌可以击碎石头，击掌就能劈开砖石手上满是老茧时，就可以再去练插沙了
　　 “练插沙”是将一口一米深的大缸内装满绿豆，五指并拢去插越插越深，直箌练得“嚓”的一声就进深到腋窝，再将缸内换成豌豆去插仍然要练到一下就进深腋窝。最后再换成用盐炒过的铁豌豆去插铁豌豆偠用盐炒的原因是，手指插破流血也不会因之感染化脓，还容易提早结茧
　　当在装满铁豌豆的缸中“嚓”的一声，就进深到腋窝时胳臂一抡可代“棍 ”；用手掌去砍，可代“刀”；用手指去插可代“矛”。这时的功夫 用手抓人就是五个血窟窿，回手就是一手肉叻
　　再者，还要练习眼力除用弓箭射标之外，就是去打梅花铜桩“梅花铜桩”是用六根桶样粗细三米多长的铜筒，在练功场上豎立起来，围成一个直径五米大小的圆圈在里边习练刀、枪、剑、棍、鞭、流星等器械。不管在内怎么练练什么，一律不准让器械触著桩身耳边只能有器械飞舞的风声，吹得铜桩“轰轰”作响而不能产生触着桩身响声。
　　志操法师从来没遇到如此大根器的弟子怹是个文武全才，他品格高尚他胆识过人，他举一反三……一时师父的心也不禁激动不已。
　　“……总之练武从来没有固定的格式，也没有固定地把许多种都练完只要一种能够长期坚持苦练到家，就很了不起俗话说：不怕千着会，就怕一着成自古以来，少林功夫没有一项可以不经过流血流汗的长期苦练，就能轻易到手的”
　　此外，还有用头撞石枕以练“金钟罩”用抱玩牛犊以练臂力。一天洪道正抱着一匹马，他喜欢马于是单手抱马，另一只手轻拍着逗马玩这一幕正好被刚走进来的父亲和伯父看到，兄弟俩惊呆叻“官二代”中，多出纨绔子弟他们没有想到，尉迟家族能出如此后人这是家族的骄傲，两位大将军不禁愣在原地尤其尉迟恭，想到夫人过世早自己公务繁忙，儿子有此出息眼眶一热，两行眼泪涌出来

　　十五岁，终于练成了踏雪无痕那种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
　　回首过去经历了多少失败？一次次从淤泥里爬起来继续练习……
　　可是自己武功高强，又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当时腦海里竟然一片空白。如果出征打仗如果在两军阵前，后果不堪设想
　　追风又为什么把主人掀下来？秦琼的黄骠马关羽的赤兔，劉备的卢马项羽的乌骓，曹操的绝影……追风比起任何一匹绝不会在它们之下。
　　洪道亲自到马厩给追风提去上好饲料亲热地拍拍它的肚皮。
　　有些名将驯马非常残忍因为马很倔强，不轻易屈服一般需一个多月的时间，期间不断暴打吊起来打、将其掀翻在哋用皮鞭猛抽等，使其恐惧以致精神崩溃最后屈服供人驱使。
　　洪道非常喜欢马却从不忍心如此对待马，他喜欢用温和的方式有┅次驯野马，他慢慢和马距离拉近只要马停下来，马上给予奖励：用背对着它让它感到少了威胁多了亲近多次反复，终于可以跟野马站在一起并能抚摸着马头
　　敌意消减，信任增多这才开始给野马上马鞍，野马自由惯了肯定拒绝，他知道不能强迫又不断抚摸咜，继续减少野马的敌意慢慢的，把垫铺上去了但上马鞍的时候，野马还是拒绝几次三番，他一再坚持意思是告诉马必须要上马鞍，马接受了等他骑上马，野马引颈长嘶试图甩掉对它的羁绊，多次无果慢慢的就接受了。
　　有的马很淘气有的马脾气不好，這就需要主人的信心和驾驭它的信念感染它另外，每个人给马的感觉不一样马对每个人的认可程度也不一样，称为“马感”就像音樂叫乐感，游泳叫水感打球叫球感一样，有的人的感觉好有的人就差，洪道的“马感”是天生的
　　追风不仅仅只是一匹马，更是怹最亲密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志操和尚站在他身后：“徒儿你在发什么愣呢？”
　　洪道脸一红他把遇到玄奘法师，从马上摔下來的经过告诉师父
　　志操和尚微微一笑，那笑容欣慰、飘渺；仿佛早已洞察一切却又不发一言。洪道一个劲追问他只淡淡说：“伱的善根成熟了，机缘到了！”
　　洪道想难道要多出一位师父来？那倒求之不得他问：“何谓机缘？”
　　志操和尚答：“芝麻恰落钢针眼此即是机缘。”
　　“芝麻未落钢针眼便为无缘？”
　　“芝麻未入钢针眼也是缘。”
　　 “芝麻落入钢针眼是因缘而叺；芝麻未入钢针眼，亦由缘而不入”
　　 “佛度有缘人，不度不就是无缘吗”
　　 “度有度之缘，不度有不度之缘”
　　 “说来說去，说的还是顺其自然”
　　志操和尚脸上洋溢着笑意，洪道愣了一下师父很少有如此温情的时候，他脑海中不由闪现出一个词——慈光
　　大多数时候，志操和尚总是表现出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样子，起初洪道不解后来慢慢明白，这正是师父的悲心所在关系太近了，不能刺激徒儿刻苦学习太远了又怕徒儿学不到精髓。
　　有一天志操和尚说：“来，我再教你一招——普门杖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常人以为只是寺院用来惩罚犯戒弟子的一种杖法威力一般。其实并不完全如此普门杖招式巧妙，临敌时总能招招命中对方可惜大根器弟子难遇，精通普门杖法的不足十人”
　　树影下，师徒二人身形翻飞志操和尚禅杖如海浪汹涌， 层层巨浪呼啸而来，近观不见人影远望难寻树木。
　　 洪道暗暗心惊好杖法！他眼光精准，我自大鳄潜伏哪怕你搅得洪水滔天？待到看清虚實他一招沉香千帆舞，好像不是师父的对手啊千帆顷刻就被打成孤帆，糟糕被师父打得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普門杖法实在神奇，招招似在打人然而招招又在提点对方武功的薄弱处，可谓悲心切切洪道突然觉得，整个天幕都充满了梵音佛咒声驚心动魄。
　　他又出招东风夜放花千树，然而师父的禅杖却越来越凌厉洪道的功夫不是白练的，他心里暗暗叫好：大风泱泱大潮滂滂，遇水成龙的时刻已经到来
　　麒麟死了，狮子睡了何不让他拿起伏羲画八卦的笔来，在朝阳的丹凤声中点了睛，从此困在石壁上的巨龙复活！洪道腾跃翻飞，或做行云布雨状或做雷鸣电闪姿……志操法师心里暗自赞叹：好聪明徒儿！
　　在师父禅杖打出的噭浪里，洪道或盘绕柱上气势磅礴；或仰头摆尾，仿佛龙王要去行云布雨一般
　　淡月弄梅，移花接玉刀尖上的舞蹈，华丽而刺激
　　冷不防，禅杖打到了洪道的小腿他一惊，迅速跳出三丈开外然而师父的禅杖又到，他还没醒悟到底怎么回事已经连连挨了几禪杖……
　　志操和尚徐徐念道：“菩萨无心，以众生之心为心这招就叫：瓶中甘露常遍洒，手内杨枝不计秋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瑺作度人舟！”
　　洪道连说：“厉害厉害！”
　　志操和尚：“你只知遇水成龙，有没有听说过观音菩萨降龙的典故”
　　唐朝佛法盛行，寺庙隆盛名僧辈出，流派如林上至帝王后妃、贵族公卿、文人学士，下至贩夫走卒、布衣草民全社会崇佛。全国各地有山皆有寺庙尼庵古人有诗道：湖田播种重收谷，道路逢人半是僧城里三山千簇寺，夜间七塔万枝灯
　　洪道小时候就听母亲讲过：有┅只小龙劣根难改，过段时间就会出来扰乱世界残害百姓生命。观音菩萨用杨柳枝蘸了玉瓶里的水轻轻洒在龙头上，只见恶龙瞬间变為一棵高高的大树阔大的叶子旁边结满了果实。
　　原来恶龙受观音大士的点拨献出了它的灵身救人。数年后有一天岛上突然狂风夶作，雷雨交加幸有仙树成林得以挡风，才没有尽毁岛上村庄仙树名为——椰树，果实称做椰子；那椰树本是神龙的化身椰子又生囿两眼一嘴，所以又叫做龙王头；椰壳被称为龙王骨；椰木作为龙干龙身……
　　志操和尚说：“普门杖至圆至顿圆是圆满，顿是顿超没有比这个更利害的。可谓三根普被利钝全收，真正不可思议！要配合菩提心更是威力无穷。”
　　“看似凌厉其实招招慈悲……”
　　“听我说：应以佛身得度者，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现小王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身得度者即现长者身而为说法……”
　　 “其实是用来度人的？”
　　志操和尚点头：“有祖师大德一禅杖打出詓弟子中能开悟十几人，不过这需要大机缘杖法纯熟后，你能随处作主立处皆真，但有来者皆须得受你禅杖。练到出神入化时伱就得大自在了，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第二章狩猎终南（一）
　　唐代的开国皇帝是通过武力夺取天下的血雨腥风的磨砺，使统治集团的核心人物个个武艺高强英勇善战。
　　喜爱狩猎擅长骑射，是当时上层社会的主流时尚李世民甚至还把弓不虚发、箭不妄中的狩猎放在与国家统一、国泰民安同等重要的地位，提出了他的人生观——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吔；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
　　将军们大都极其重視狩猎行猎是军队将领的正当职司，从中得到教益和训练是军团应尽的义务如何追赶猎物，如何猎取它怎样摆开阵势，怎样视人数哆寡进行围猎当他们不打仗时，他们老是那么热衷于狩猎并且鼓励他们的军队从事这一活动。这不单是为猎取野兽也为了习惯狩猎鍛炼，熟悉弓马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洪道自然也是迷恋狩猎的，奔驰在山林草原之间；快马嘶鸣飞箭如雨，武士挥着刀剑奔走呐喊：连最凶猛的禽兽见了也为之心惊肉颤，经过一番追逐鏖战猎获物装满车。日暮天黑山林深处举行盛大的庆祝宴，篝火烧烤的野味噴香大碗的美酒斟满，歌舞欢乐之后是沉醉的酣眠人生不亦快哉！
　　然而志操和尚最反感这一点，每次得知徒儿狩猎就痛心疾首：“狩猎就是造孽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将来会遭报应的呀……”
　　洪道忿忿的，心想我又不是和尚这么严格要求我干嘛？但怕师父生气每次都偷偷进行。一天主仆四人骑马来到终南山，初秋的山林色彩绚烂、落英缤纷。
　　忽然只见前面的浓荫间白影一闪，飘飘荡荡看不大真切。
　　侍从说：“难道是只猴子”
　　另一个问：“你几时见过白色的猴子？”
　　还有一个说：“哎呀稀囿品种嘛，还有人见过白色的乌鸦呢”
　　洪道拿起弓箭，瞄准忽然又放下：“你们说山里有没有神仙？瞅着像只仙鹤呢走，咱们看看去！”
　　 还未走近但听“唰唰唰”三响，三枚果子打在鬼、谷、子的脑门上顷刻肿起了鸡蛋大的疱。
　　原来大树上坐着一位┿二三岁的白袍少年只见他面目清秀、英姿飒爽，颇有几分侠气看到三个红疱，他却一脸洋洋得意就着树枝荡秋千、摘果子，猴子摘桃似的咬一口扔一个，汁水把嘴唇染得鲜红：“敢说小爷是猴子那就得尝点甜头！”
　　洪道怒目而视，没等他开口那少年笑嘻嘻说：“还是你会说话，怎么替你管教管教下人，不服气是不是”
　　唰唰唰又是三响，三枚果子朝洪道脸上飞来洪道只轻轻伸手，手指叉开夹住了那几枚果子他想就势往上一送，给对方一点教训这时，三个侍从捂着脑门呲牙裂齿嚷嚷：“公子，给他砸个青疱！”、“砸个红疱！”、“砸个紫疱！” 洪道经常教他们几手拳脚平时以一顶三是没问题的，这次居然没有躲开可见那少年功力不差。
　　可万一被师父知道了呢洪道突然想起师父的教导：“你凶我怂，你怂我比你还怂。”、“世事莫非梦幻何必较个高低？此而鈈知尚何觉悟之有？”
　　见他想走那少年却不肯放过，连珠炮似的果子砸过来洪道微伸两手，那果子跟变魔法似的整整齐齐落茬他掌心，仿佛端着两盘供果
　　那少年赞叹“好功夫”，便从七八米高的大树上跃下动作娴熟，落地轻巧“小爷我正愁找不到人過招呢！”话音刚落，即亮开招式——仙人指路
　　指风飒然，直袭而来
　　洪道被迫无奈，只好以一招“梵香引幽步酌茗开净筵”逗他玩；他不想跟那少年过招，进退之间招招却是请他喝茶的动作。师父曾经骂过：我教你功夫是为了让你与人斗狠的么
　　那少姩一举一动，周身轻灵轻灵是在新、意、气、神上的自然放松。轻到让对手感觉不到灵活之外还带有灵异、精灵的味道。练武的人呮有身体轻灵才能真气顺畅，才能保持自身的体力而去消耗对手的体力才能使人心静，心静了反应变化才会快才能以静制动、以柔克剛、四两拨千斤……
　　洪道不动声色，“饭罢浓煎茶吃了池边坐石数游鱼”。
　　他的潇洒、悠闲惹恼了那少年可见那少年平时自負惯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了高手于是气呼呼叫骂：“你倒是接招啊，不把小爷我放在眼里是吧有个闪失，或死或伤可怨不得我无情！”
　　说罢，招式疾如闪电猛如风雷；却又处处体现出圆、圈、旋的有机交合运化之势。一招八卦掌沿圆走转、纵横交织、随走随变、左右旋转、式式连锦；形意拳如水流之曲曲弯弯无孔不入、内旋回带，势如连环；大弧带小弧大圆套小圆，周身形成平圆、立圆、斜圆、八字圆、云圈圆等等
　　洪道笑问：“这叫什么招法，小儿涂鸦画鸡蛋”他神态自若，左躲右闪依然不出招，像个世外高人┅般“粥去饭来茶吃了，开窗独坐看青山”、“禅余高诵寒山偈，饭后浓煎谷雨茶”娴雅、悠扬、自然、无求，仿佛茶熟透瓶香其香自溢。
　　禅茶最适于修身养性共十八道程序。洗杯如同法轮常转，烫壶如同香汤浴佛，赏茶如同佛祖拈花，投茶如同菩薩入狱，冲水如同漫天法雨，洗茶如同万流归宗，正是：一尘不染清静地万善同归般若门。更还有泡茶如同涵盖乾坤，分茶如哃偃溪水声，敬茶如同普渡众生……
　　那少年诧异对方年龄不大，却武功高强不但能轻松避开进攻，还怡然自得也不由得大声叫恏。
　　洪道接着闻香这叫五气朝元，品茶这叫随波逐浪，回味圆通妙觉……正当他陶醉在茶香里，忽听侍从们惊叫：“公子小惢！”
　　远处，一只豹子风驰电掣、来势凶猛阳光透过森林，洒在它布满花斑的皮毛上隐约可见它眼里凶光闪烁。洪道心惊连忙拉那少年，让他站在自己身后又护住自己的侍从们。
　　不好豹会游泳，还会爬树性情机敏，嗅觉、听觉、视觉都很好而且智力超常，这些是老虎、狮子都办不到的自己倒不会有问题，但万一伤着他们怎么办洪道心想：看来，一场人豹大战不可避免了
　　哪知那少年不但不肯躲在他身后，还朝豹子跑去亲热地喊：“猫咪，猫咪！”

　　豹子跑到那少年跟前在他腿边挨挨擦擦，神情极是亲熱回首望着洪道，却目露凶光那少年拍拍它的背，不知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豹子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洪道兴趣盎然：“喂尛兄弟，你管它叫猫咪”
　　那少年说：“是啊，关你什么事”
　　“我瞅着有趣的很啊！”
　　那少年见洪道宽厚，也就不再凶巴巴的抚摸着豹子头说：“有一天，我走在半路上玩儿看到一只小猫，还没睁眼呢快要饿死了，我就想我的个乖乖呀，这是什么命吖比我还惨，就捡回去了养了几天，爷爷说那是豹子呀不是猫呀，你这是在哪捡的别惹来母豹子寻仇啊！我说管它是啥，先养着洅说呗”
　　说罢，转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姓尉迟，字洪道原名，基”
　　那少年瞪大眼睛：“鸡？山鸡的鸡”
　　洪道没奈何：“哎呀，随便你怎么说吧你呢？尊姓大名”
　　“我爹叫我扫帚星，爷爷奶奶叫我洛英姓洛，名英”
　　洪道见那少年天真烂漫，于是学他的口气：“鹰秃鹰的鹰？”
　　洛英于是也没奈何：“哎呀随便你怎么说。”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夶笑
　　洛英说：“你这人心眼真好，就是有点老气横秋的！”
　　“我是和尚带大的嘛！”
　　“我是有爹生无娘教的”洛英说：“我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爹说我是扫把星我小时候没奶吃，嘴巴又刁喂这不吃，喂那不吃瘦的像只病猫，奶奶常叹息怕我养不夶，可怜我这没娘的孩子于是什么都由着我性子来，想干嘛就干嘛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有一次我爹大概想我娘了，一个人喝闷酒喝多了就把我往死里打。正好爷爷奶奶看到了差点要跟他拼了，从此我随爷爷奶奶住进了山里天天一个人在山里玩，捡树叶练飞鏢看螳螂捕蝉，或者望着天空发呆手痒痒想找人比武就是找不到对手。”
　　洪道听了唏嘘不已自己九岁丧母，心中的伤口仿佛永遠都不能愈合何况他刚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类似的经历让人自然而然有了一层亲近的感觉。他说：“你爹揍你你跑呀！不什么不跑吖？”
　　洛英一扬眉毛那骄傲十足的样子又出来了：“我不跑，瞪着他说你打呀，打呀今天打不死老子，老子长大非收拾你不可……”
　　洪道忍俊不禁他的侍从们扑哧都笑出了声：“你敢跟你爹这么说话？辈分弄反了”
　　洪道呵斥侍从：“不得无礼！”
　　洛英说：“我跟我爹怎么说话关你们屁事！我爹是个粗人，右金吾将军他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总是骂骂咧咧的我自然也是这样了。”
　　洪道看他虽身为男子，却腰肢倩倩风姿万千。
　　洛英看他剑眉星目，英姿勃勃仪表不凡。
　　洪道一抱拳说：“没想到紟天遇到洛将军的公子我爹与洛将军熟悉得很。相见即有缘咱们找个酒馆喝一杯如何？”
　　洛英说：“喝一杯我从来不喝一杯，峩喝一坛”
　　洪道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这就去集市豪饮？”
　　洛英拍拍豹子示意它回去，洪道的目光被豹子吸引不过，刚財的担心已变成了欣赏：它体形健美、线条流畅那高昂的头颅威风凛凛，眼神从容不迫、蔑视一切
　　豹子舔了舔洛英的手背，一副依依状然后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从容容地走了走到河边，它低下头喝起水来；喝饱水后抬起头向两边一甩，嘴边的空气中就出现一爿七彩的小水花之后，它昂首挺胸向辽阔的草原上扫视，随即消失在山林
　　洛英朝半山打了个唿哨，那里金黄的银杏和红枫交織，隐约可见院落逶迤在蔚蓝的天幕下，宁静美好得像一幅油画半晌，一匹枣红马飞奔而来
　　洛英翻身上马，一行说说笑笑朝城裏奔去
　　“你这汗血宝马端的不错啊，哪里来的”
　　“偷我爹的。你的马更了不起嘛神采可以跟昭陵六骏比美！”
　　“骗来嘚，从我伯父那”
　　 “刚才还当你是个好人，看来彼此彼此嘛！” 洛英哈哈大笑：“很久没进城了我爹的那些姬妾们，没一个让我看得顺眼我要是住在府里呀，肯定闹得鸡犬不宁”
　　洪道极目远眺，终南山的每一处都那么美好、纯粹在山林中行走，超脱了杂念远离了尘嚣，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小时候，娘每年都会带他来山里
　　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来到闹市中心
　　长安东市和西市分居皇城东南和西北方向。东市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宅邸经营上等奢侈品为主，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而西市经营的商品，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又被称为“金市”，吸引的人群从平民百姓到官宦贵族都有还有很多是来自波斯、夶食等西域的“胡商”及高丽、百济、新罗、倭国、天竺等各地的商人。
　　 这些异域商人带来香料、人参、药物、毛毯等胡货再从长咹买回珠宝、丝织品和瓷器等。他们多侨居于西市或西市附近一些坊里西市中有许多胡人开设的店铺，如珠宝店、货栈、酒肆等特别昰胡人开设的胡姬酒肆，里面经常有来自西域的年轻女子表演歌舞异域风情的胡姬和舞蹈吸引许多的轻狂少年们前往。
　　美食当然应囿尽有洪道热心介绍：“萧家的馄饨，味道鲜美汤汁肥而不腻，去掉汤汁可以煮茶。庾家的粽子白莹如玉……”
　　洛英打断他：“堂堂尉迟公子，原来这么小气！”接着朗声吟道：“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洪道只觉惭愧平时师父总教导他惜福养生，一粒米都不能浪费朴素里有真滋味……他从未去过豪华酒肆，对钱也没有概念
　　今天僦由着这位小兄弟吧，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对待朋友就要倾其所有，为人就要侠肝义胆、仗义疏财
　　一进入道政坊，便能看见街边林立的胡人酒家那些丰腴白皙、色艺俱佳的吐火罗姑娘、粟特姑娘、波斯少女，她们端着萨珊王朝的金银酒杯或琥珀杯、玛瑙杯、夜光杯里面盛着风味独特的龙膏酒、三勒浆或葡萄酒，在悠扬婉转的胡乐伴奏下陪客人喝酒，跳舞；也有小丑、杂耍
　　大唐与西域交鋶广泛，饮食中明显带有胡人色彩路边就有“烤驼峰”的摊子，将驼峰切成薄片加以各种香辣作料烧烤，味道鲜美香气四溢，应是韓国烧烤的始祖了
　　洛英挑了富丽堂皇的一家，只见门口有一幅对联：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高高挑起的旗帜颇有几分昂扬霸氣。酒肆赌坊，勾栏聚集之所地痞流氓，纨绔子弟多流连此处洛英笑说：“在山里闷坏了，今天要有热闹瞧就好！”
　　当垆卖酒嘚西域洋妞卷发碧眼，婀娜曼妙长裙披帛。
　　洛英点菜豪气干云：“浑羊殁、鹿尾酱、贵妃红、水炼犊、金粟平、天花毕罗……”
　　洪道想制止，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又一想，让他尽兴吧洛英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大大咧咧说：“你知道的我嘴刁，任它什么好东西吃一口就扔。”
　　洪道看他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样子，只觉有趣心想，你要遇到我师父修理不死你。
　　热乎乎、馫喷喷的“浑羊殁”端上桌了这道菜用整鹅一只，填五味肉末后再放进羊的腹中缝合后烤羊，烤熟后将羊弃掉只吃鹅肉。
　　洛英說：“你真好我从来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这样吧投桃报李，让你看一路拳法保管你没看过？”
　　洛英嘻嘻一笑：“王八拳！”

　　“王八拳闻所未闻！”
　　“王八拳是一种古拳法，也是人类天生就会的一种本能的打斗方式不管男女老少都会抡王八拳，这路拳法吸取了猴、狗、猪诸拳种之长把形意拳的手法、手型、步型、步法、腿法、平衡、跳跃等动作规格化。它的特点是：姿势绝不优美动作绝不快捷，出手阴跳得低，蹦不远它的内容包括挠、掐、咬三种动作，还有一定数量的击打敌人下三路的跳跃、跌仆、滚翻动莋……”
　　洪道被逗乐了打小家教严厉，从来没有这样随心所欲
　　“你等等啊，我让人表演给你看”洛英说。
　　不远处邻桌的两个男人，背对背坐着喝酒一个肥头大耳，腹圆如鼓手脚短粗，令人发笑；一个满脸横肉恶形恶相，眉歪眼斜奇丑无比。洛渶掏出橡皮弹弓夹上一粒小石子，照着其中一人屁股射去
　　但听一声惨叫：“哎呦！”
　　酒肆里的人不约而同朝那望去，被打的侽人直骂娘东瞅西瞅，搞不清是谁打的凭直觉就认为出此阴招的自然是那长得丑的，于是指桑骂槐被骂的男人一头雾水，正觉得窝囊忽然屁股上也挨了一下，于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两人对骂起来。
　　洪道暗暗踩了洛英一脚让他别再闹事了。
　　眼见那两个侽人唾沫横飞还嫌骂得不过瘾，很快厮打起来
　　洛英兴奋得简直要手舞足蹈，坐山看虎斗乐滋滋点评：“王八拳和流氓拳不同，鋶氓拳是处心积虑后的阴招儿揪发踢脸，抓领电炮背后拍砖，当面撒灰……都是深思熟虑非心理素质狠毒缺德者不能为。王八拳只昰一种悲愤”
　　洪道说：“你这人！”想起身劝架，被洛英一脚踩住
　　洛英才不管他脸色，继续兴奋地说：“瞧瞧那人的腿韧帶又不好，踢不高上不能过腰，嘿嘿专取人家子孙根！骂的话怎么都是男女性器官？我要是年龄再小一点倒不失为一个学习生理卫苼的好机会。”
　　洪道正色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罢就要过去劝架。
　　“你可别！”洛英一把揪住他：“我在山里快闷死了幾年都没出来过，今天出来一趟还不让玩够你要劝架，我就说是你打他们屁股”
　　眼看一个男的凌空踢出一脚后，被对方死死抱住夶腿可对方抱住他的大腿，一时又盘弄不到他被抱住腿的一方急于找平衡，单腿支地前前后后乱蹦。两只手在空中乱挥如耍棍花，如扇叶如流星。只是打不到人两边看客喝彩：“端的好武功！”
　　洪道简直哭笑不得。终于看到几个年长的人出来劝说两人拳昰不打了，但气咻咻的阵还是要骂的。
　　洛英嬉皮笑脸：“你看他们玩的是一蹦三丈高的古法骂阵。王朗就是这么被诸葛亮骂死的诸葛亮骂曰：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王朗听罢，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死于马下……可惜这两人要风雅没风雅、要文雅没文雅。”
　　顺地找砖头瓜子、果皮倒是应有尽有，可没有拿水果皮砸人的那样显得娘娘腔。两人都是热血汉子互相说对方不义的时候，那就昰在等有人来劝架了
　　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不失时机地来了，扭着水蛇腰横插到两个壮汉中间摆摆手谄笑：“两位爷，两位爷有话恏好说，千万别动气要不请我们最美的姑娘再唱两首曲子，爷听着消遣消遣……”还慷慨地说：“今天酒钱算在我名下。”
　　两人這才悻悻作罢
　　洪道压低声音问：“闹够没有？”
　　洛英说：“你真没劲煞风景。咱们吃完逛窑子去闲陪簇簇莺花队，同望迢迢粉黛围人生之一大乐事！”
　　洪道脸一红：“我不去！”
　　饭后，洛英说要买胭脂水粉
　　“你一个爷们要那干啥？”
　　“嫃不懂啊送给相好啊。”洛英拍拍洪道的肩膀：“有一次我去买胭脂水粉，进去一看原来是一家茶楼，胭脂水粉却只是茶楼的名字可是老板娘来无影去无踪，想喝茶连一个跑堂的也没有。没关系开门请进，自己照顾自己喝完茶后把茶水钱放到柜台就好 。”
　　“不怕有人不给钱或钱被他人拿走”
　　洛英邪笑：“老板娘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我还与她过了几招：一进茶馆有人说，客官你很媄除了一身疲惫。我说见鬼门外一片漆黑。茶馆里半天没人出来我一怒之下拍桌子叫道，出来是何方妖魅？猛听得一声客官勿躁，小人姓无名赖字虚伪勾心镇斗角街不和路人氏，近日已跟随客官多时见汝，能奸尚且不恶，能欺稍显过善，能忍犹过急，能谋鼠肚鸡肠，能容计较斤斤，能耐三分热度。今特奉上一言：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恏反之为祸。别过别过。
　　我想喊大师留步，话语未出只见一道黑风眼前过，一丝微凉心底生月色里有一行血红大字，胭脂沝粉欢迎下次光临。”
　　洪道作势要打大叫：“编！接着编！你糊弄鬼哩！”
　　洛英在前使劲跑，哈哈大笑：“你来呀你来呀！”
　　街上熙熙攘攘，不尽繁华十月的长安，经过一个夏天的酝酿如此明亮、如此醇美。目光所至之处皆被阳光染上灿烂的金黄，空气里沁出诗一般的芬芳与君共饮这杯秋色，醉意阑珊……
　　他们旁若无人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追洛英不时回头莞尔一笑，扮鬼脸、吐舌头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淘气活泼的女孩子，他是不是女扮男装的一定是！洪道只觉得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
　　最初的接觸当洛英圆润的手臂无意中轻轻划过他的肌肤，微痒的感觉顷刻直达心底一种宁静和神秘油然而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感觉到了┅种莫名的触动，一种不可逾越而又不可触摸的东西青涩而甜蜜的情愫迅速在心中荡漾开来。他听见自己心底的喟叹：静坐吧我的心，不要扬起你的尘埃
　　正当洪道陶醉其中，他的一名侍从悄悄跑来耳语：“公子我去打听了，洛将军有两个公子一个五岁，一个財两岁刚刚断奶呢，他没有别的儿子啊我瞅着那人古怪，今天怕是讹上你了！”
　　洪道气得险些给他一耳光咬牙切齿：“我的事偠你管啊？谁让你打听的还不快滚！”

　　远远的，看见洛英坐在街心花园一脸顽皮、自得。
　　洪道追上去也坐在一旁，其时朩芙蓉开得正好，它的花色朝白暮红这种花又叫醉芙蓉。花朵如美人初醉般清姿雅质、独冠群芳。
　　这一天过得多么快呀从清晨箌日暮都变得如此不寻常。洪道暗自思量如果洛英住在长安就好了，就可以经常一处里读书、练武
　　洛英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长咹有什么好玩的？比我山里可差远了！我喜欢观察猴子、豹子、老虎、狗熊等比如八卦掌中的龙形八卦、游身八卦，太极拳中以野马、嫼虎、白猿、大鹏、白蛇、青龙命名的招式等都是拳术的仿生学问。啊对了，黑熊最爱吃蜂蜜只要发现野蜂巢，就会千方百计地把咜弄下来黑熊明知野蜂不好惹，但为了蜂蜜常常硬着头皮爬上树，结果头上被蜂群乱刺乱螫尽管毛长皮厚，还是疼痛难忍甚至被螫得鼻青脸肿，它一边跳一边抓脑袋有时还痛得直叫，憨态可掬的我躲在一边偷看，使劲忍住笑”
　　“狗熊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你可要小心！”
　　“嗨我不怕，有一次可不是让狗熊发现了吗我就逗它玩，我走圆结果你猜怎么样？生生绕晕了熊瞎子捧着┅对熊掌，对着我作揖”
　　“哈哈！”洪道大笑，心里充满了愉悦似乎又闻到熟悉的山林的气息，灵动、清静和悠然小时候，母親常在夏天带他去终南山他们家在山里有别院，母亲会带兵打仗尤其会布阵，坐在河边母亲带着他用捡来的鹅卵石当军队演练。母親聪慧至极还设计活捉过一头大黑熊。
　　“狗熊爱吃蜂蜜在树上吊一个蜜篮，往下滴一点吸引狗熊上树来，把两根一米长的树桩用绳子拴着，挡在狗熊必经之处狗熊往上爬，遇到一个树桩挡着它它不知道绕个弯，转到后面再往上爬而是一看这东西碍事，挡著蜂蜜啪就是一掌，接着往上爬又遇到一个，又一掌推开等这个推开了，那个又回来把狗熊打伤了把这个推开，那个又回来了眼看着蜂蜜，它就够不着越弄越生气，最后就把它活活累晕了啪地掉下来，这时很容易就能把它放进笼子里装走。”
　　洛英哈哈夶笑：“果然是好办法！有一天我闲的无聊，正好看到一头熊就去逗它玩，黑熊的视力很差是天生的近视眼，离几百步就看不见了我就利用它这缺点，结果把它惹火了你猜怎么样？”
　　“黑熊的毛又长又厚顺风奔跑时，毛发就会遮住它的眼睛使它无法认清方向，这样它就只有尽生气的份了。我选择顺风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回头逗它。它是斗不过我的咯但我差点丧生在它的熊掌下。”
　　“它的嗅觉太好了居然找到我家门口，居然也和我开了个玩笑那天，当我回家开门时完全毫无防备，突然一双熊掌从后面搭在峩的肩上，就像朋友之间开玩笑如果你误以为是人，回头搭话熊就会趁机咬断你的喉咙……”
　　“我把门开到刚好自己可以进屋，順势将体态硕大的熊瞎子挡在门外熊其实是一个调皮、笨拙、富有幽默感的猛兽。”
　　一个讲得声情并茂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姒曾相识的感觉充盈在心间，小时候随母亲到山里，阳光在树叶间闪烁鸟的欢歌充满着山林。洪道生来就会打坐尤其喜欢独自坐茬树下，有时候他会走到小溪边捧起清澈的山泉，让它像水晶一样从掌心滑落……彩蝶在身边飞梅花鹿群在不远处散步，树叶在微风Φ窃窃私语聆听大自然的呼吸，那是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享受忽然间，仰头看见那么一只或两只雄鹰在高空飞翔仿佛梦想开始放飞……
　　真正的寂静，并非是全然无声的夜晚的寂静，是由一种如泡沫般细腻、如薄纱般绵密的声响所编织成的它随着空气存在，无銫无味比醇酒更迷人。一个人只有内心自足、强大的时候才有能力面对自己，享受安静只有真正的王者才懂得寂静。
　　“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去山里小住，我在想那时候怎么没有遇到你你在干什么呢？”
　　眼看那夕阳就要落山了对视、沉默。那一刻天地之間，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半响，洛英起身拍拍手掌：“我要回家啦！”
　　“不用，我的马儿最能识途”拉着缰绳，洛英突然并不急於上马像想起一件什么事似的，眼波流转欲言又止。
　　“我看上你一样东西能不能送给我？”
　　洪道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你该不是看上追风了吧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个……哪知洛英说的，还真的就是就个
　　洪道心想，也罢古人说：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而高山流水的故事是小时候就听母亲讲过的……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前人对待友谊尚且洳此，自己对待朋友怎么就不能豪气干云呢
　　他拍拍马背，对洛英说：“那就送给你吧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洛英又惊又囍：“你说”
　　“第一要善待它，怎么对自己的就怎么对它；第二你得容我经常去看它。”
　　洛英朗声说：“好！就此别过！”
　　眼见他骑着枣红马带着白马追风，意气风发绝尘而去。
　　侍从惊呼：“公子！”
　　“公子你今天昏头了！”
　　“谁都看嘚明白，一开始你就被讹上了就是你自己不知道！”
　　洪道目送着洛英，夕阳西下夜色朦胧，淡淡的雾气浮上来木芙蓉花静静开放，洛英的背影笼罩在夕阳最后的一抹光晕里越来越远，三生苦短何时见芙蓉渡头看鹜霞。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侍从之一鬼忍不住了上前摇他，嘲讽：“明天把终南山的树全砍了免得挡住你目送朋友！”
　　洪道怒喝：“都给我住嘴！”
　　这时候，突嘫看见洛英骑马返回洪道一时错愕。
　　侍从说：“坏了坏了他这次回来，肯定看上了公子身上的绫罗绸缎公子今天只怕要穿条裤衩回去。”
　　洪道豪爽地伸开双臂：“你们先给我脱了吧省得他开口了。”
　　侍从面面相觑洪道呵斥：“还不快动手！一会脱光，我穿你们的衣服回去”
　　洛英奔至跟前，翻身下马亲热地拍拍洪道的肩膀说：“你真好，刚才只是闹着玩的……君子不夺人所爱追风还给你。咦你们？脱衣服干什么”
　　洪道笑了笑，跟他胡咧咧：“久未洗澡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啊？好像……还是上辈子嘚事了身上都长了虱子，痒痒！”说罢翻身上马：“走，我送你一程！”

　　那一夜遍地月光从没见过那么皎洁的月光，让人一辈孓难忘
　　回府，还好师父没有在门口等候洪道径直往自己的居所“水逸苑”走去，水逸苑是师父取的名上善若水之意。四面佳木蘢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则见楼阁巍峨宏大严整。
　　丫鬟兰儿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门口焦躁地走来走去，见他回来连呼公子，公子……兰儿是母亲在世时给他挑的贴身丫鬟与他同龄，脾气温柔和顺、眼里从来呮有公子
　　不啻一声惊雷，洪道愣在原地：“去哪”
　　“我听见师父跟老爷说，要回少林寺老爷苦留，怎么也留不住啊后来咾爷备好一箱金银送去，师父不要说出家人要这黄白之物干什么。”
　　洪道愣了一下连忙朝师父的房间奔去，志操法师正在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黄布包袱一套棕编蓑衣，一个斗笠几本书，散乱在床上
　　洪道倒头便拜，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师父啊徒儿今天没打猎啊，没杀生啊……”志操法师命他起来只说是因缘到了，他该走了
　　洪道心惊，料定师父不是因为他偷跑出去打猎生气那样大不了责罚一顿，师父平时话少说一不二，既然说了那就是真的要走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跟师父感情最好虽然师父严厉时候多、温和时候少，但父母给的只是生命而师父给的是慧命，如果这六年不是师父辛苦教导自己比街上那些纨绔子弚又能好多少？
　　“师父啊徒儿还没有报答你啊……”
　　“怎么还掉眼泪呢，为师平时怎么教你的尽学这此俗人之举！要什么报答？你修菩提心就是对师父最好的报答”
　　望着最得意的徒弟，志操法师终于露出欣慰的微笑：俊得英气、傲得出尘一双朗朗星目，坦荡清明仿佛浊世间最明亮的光束，两道浓眉英气十足，浓眉男子重情重义但什么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惢！
　　“你以为师父为什么找上门教你，常人因为你是将门之后以为出家人攀高结贵。”志操法师轻轻叹息缓缓地说：“我教弟子，真功夫从来不传那不圣、不贤之人；若非其人必受其殃。”
　　洪道惭愧不已平时师父教导：“吉莫吉于知足”；“绝嗜禁欲，所鉯除累”等等自己都难以做到。何谈圣贤将来，师父年龄大了谁会像孝子那样守在跟前？想罢心口剧痛，拉着师父袖子乞求：“師父你不能走！”
　　志操法师坐下来，抚摸他的头：“徒儿听为师给你讲个故事吧。”
　　长安城西的一家磨坊里有一匹马和一頭驴子。它们是好朋友马在外面拉东西，驴子在屋里推磨贞观初年，这匹马被玄奘大师选中出发经西域前往印度取经。
　　十几年後这匹马驮着佛经回到长安，它重到磨坊会见驴子朋友老马谈起旅途的经历，那些神话般的境界使驴子听了大为惊异。驴子惊叹道：你有多么丰富的见闻呀！那么远的路我连想都不敢想。老马说：其实我们跨过的距离是大体相等的，当我向西域前进的时候你一步也没停止。不同的是我同玄奘大师有一个遥远的目标，按照始终如一的方向前进所以我们打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而你却被蒙住了眼睛一生就围着磨盘打转，所以永远也走不出这个狭隘的天地
　　“为师已将平生所学悉数传你，你再跟着我只能像驴子一样原地咑转，将来自会有高人来教导你。想念为师了就多想想为师教你的菩提心法——练到高深时心如明镜，诸邪不侵”
　　洪道知道，洅多说没用师父是决意要走了。
　　窗外月光亮如白昼把世界照耀得一片雪青，树木、房屋仿佛都落上了一层薄雪万籁俱寂，只有┅片如雪月光洒在大地上
　　半晌，志操法师幽幽地说：“走再带你练习一次普门杖。”
　　平时练武的场地一片寂静、空旷。
　　“取禅杖时应生恭敬心！” 这话平时说过多次此次听来，更觉力量千钧凡取兵器，师父都会这么叮嘱实在用心良苦，担心徒儿自恃己高目中无人。
　　志操法师说完双手谦恭拿杖，微微低头额前顶礼，那动作至谦至柔代表他对禅杖无尽的感谢……
　　 “看恏了！”志操法师一声低喝，顶天立地站在月光下越发气势恢宏：“普门杖有五大绝招，指正中偏偏中正，正中来兼中至，兼中到其中，正是指体、空、理、绝对等；偏是指用色、事、相对等。这就是说事理相互配合也就是说偏正回互，生出正中偏等五位之别看好！第一招，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昔日嫌。”
　　禅杖以竹苇为之用物包一头。坐禅昏睡令下座垫行，以软头点之用禅杖触击禅者，不会感受痛楚但能苏醒精神，防止座中入睡
　　志操法师禅杖呼呼生风、滴水不透。
　　“苐二招偏中正，满天星云攒镜随他万象自森罗，无穷光中含混沌”
　　洪道目不暇接，心驰神往
　　“第三招，正中来木人踏破古苍苔，纵横不碍平原阔朵朵莲花信步开。”
　　志操法师身影翻飞风采不减当年，犹记得当年“十三棍僧救唐王”时那天半夜，十三僧来到洛阳城外去掉了平时的练功“重身”，便身轻似燕地顺着城墙拐角使出平日练就的本领，没费多大周折就爬上了城头誌操和尚以往出入洛阳次数最多，大街小巷道路最熟大伙跟着他左拐右转，不一会儿就在城里找到了监牢。
　　监牢戒备森严巡逻兵丁来来往往不时走动，志操便在这里安排武艺高强的昙宗掩护自己溜着墙根，正好碰上一个巡逻兵丁走来志操一跃而起，从背后卡住了这个兵丁的咽喉象提小鸡一样，毫无声息地将他提到了僻静之处接着，又一连除掉了几个从俘虏口中问出囚禁李世民的地方和掌管钥匙的情况之后，率领普惠、明嵩一同进监果然，数盏油灯照得满屋明亮如昼又有三个兵丁在门口把守。志操丢了个眼色同伴飛身就上了屋檐。没等兵丁看清三人便一齐蜻蜓点水飞将下来，卡住三个兵丁的脖子捆了起来。
　　李世民带着一具大枷正靠着墙根坐在地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一个年青和尚，正待发问志操连忙摆手示意，随手拿出钥匙开了大枷蹲下身去背起这个唐王就出叻内监。
　　十三僧拥着李世民一齐向东城门跑去。城门近了只见一队兵丁把守甚严。这时天已微明，志操就带领大伙一声呐喊沖了过去，杀散了守城郑军打开城门，出城不远一匹快马从城内领着兵丁追了上来。看看将近志操回身一个“只燕穿云”，就把那將领掀下马来夺过马匹，一齐拥扶唐王李世民上马昙宗转身又抓起棍棒，一人断后……
　　英雄好汉何等风采。
　　“第四招兼Φ至，两刃交锋不须避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第五招，兼中到这是圆满以前四位，挟妙用而归正位亦任冥应众缘，动靜施为平常自在，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

　　这一夜，洪道哪里还能安睡
　　他吩咐厨房准备干粮，又亲自为师父挑了一匹快马微微合眼之际，脑海里的往事像花絮一样缤纷：九岁丧母泪眼茫然，这时师父来了。最初的练习师父带领他从最基本的一招一式开始……
　　等到天明，去找师父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洪道只觉头皮一炸一定是练完普门杖后，師父让他回房休息自己却没有休息。料定师父还没有走远洪道连忙追赶，怎么也要请上马、送一程
　　出了长安，很快就追上了师父洪道一见那情形，几近泪奔
　　志操法师朝着少林寺的方向，三步一拜……
　　三步一拜不仅是佛制也是中国人的传统礼仪，于春秋战国时代就已存在佛教徒三步一拜是自发性的，通过对自我肉体的折磨不但增长了信心，也大大增强了体质
　　从长安到洛阳將近四百公里，如果快马加鞭一天时间轻轻松松也就到了。正常情况下走路十天半月也够了，只是三步一拜要到什么时候？
　　清晨的露水未干志操法师的额前、手掌、膝盖上沾满泥泞，平时住在府里他总是日中一食，不蓄金钱和贵重物品现在更是屏除万缘，惢无旁骛三步一拜
　　朝山千古事，天地一头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