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挡下的刀疤脸 为谁红眼把梦杀

谁是谁的药(下)
自古红颜多事端!
  其实用不着他们一遍又一遍警告她,关于丛家喜欢季风的事,不管再怎么怀疑,杨毅宁肯自己琢磨死也不会真的去找丛家去打听明白的。她是好奇没错,不过好奇有好奇的原则,在明知追问结果有可能对别人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她不会跟着起哄凑热闹。何况这个别人还是丛家。
  说真的丛家和叫叫儿两人各有各的优势,并不如翅膀而言叫叫是一道不能翻越的墙。就像问杨毅土豆牛肉和果冻哪个更好吃,很残酷的问题,只能说没有可比性。叫叫儿成熟优雅才情过人紫薇花般灿烂,丛家也是上上之姿冰雪慧黠内外俱佳,偏偏恋爱是一道单选题,因此即使难以选择也只能有一个正确答案,幸好季风并不会对这道题感到头疼。
  聪明如丛家家,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出兵的必要?她并不在意自己与敌人是否真的存在差异,也不惧怕兵戎相见,只是她的对手早将战利品纳入囊中,这场不战而败的斗争,输就输在季风并不喜欢她。
  说不喜欢也过于绝对,杨毅听着季风的反复叮嘱,不许在丛家面前提这事,不许成天把追风族什么的挂在嘴边,不许再开他和丛家的玩笑,不许有事没事老说叫叫儿……这么多的不许,还不如直接说不许伤着丛家。这种保护欲能说是不喜欢吗?再拿丛庆做个比喻,季风对丛家的喜欢其实正如丛庆对杨毅一样。比较混乱的是,丛家对季风的感情却跟杨毅对丛庆不同。
  如果真的早在两三年前张伟杰就发现家家喜欢季风,那个时候哪有叫叫儿什么事儿啊,丛家丛家,傻瓜!喜欢季风的话早说嘛,张不开嘴不是还有她么?唉~~掏心窝讲,丛家要能和季风凑成一对,真是太搞笑了……不,真是太完美了。不伦之恋!?嘻嘻~翅膀那家伙比较能拽词儿,还“正常伦理说来”……
  “想俺二哥呐?”翅膀的声音幽灵般响起。
  杨毅条件反射地收起杂志坐直身体,瞄向门口才发现没有主任人影,数学老师还在黑板上不厌其烦地画图,已经在一部分的人和周公之间牵了条抛物线。
  “笑得跟朵喇叭花儿似的。”
  “凭啥是喇叭花儿!”杨毅不满。
  “我没说你是仙人球就偷着乐吧。”
  “我是玫瑰花!”
  “你撑死是玫瑰下边那些刺儿,花是俺家蕾蕾。”
  “那你家婷婷呢?”
  “你不说她是鹤顶红吗?”
  “哪里哪里,她是翅膀哥最钟情的火鹤花。”
  “不带这么埋汰人的。”翅膀冷哼,“钟情?你翅膀哥钟情的多了去了,不用她来凑热闹!真的。”
  “她又撅你了?”
  “你觉得我还会给她这机会吗?”
  杨毅直觉地摇头,上次在饭店众家兄弟亲眼目睹翅膀一瓶惊人并冷斥鹤顶红,从那时起大伙就知道赫婷正式下课,翅膀是宁可改名叫鱼会飞也不屑再去招惹她的。
  “蕾蕾真可怜,病成这样了还得来上课,”翅膀回头去看时蕾,高中课程紧,担误几节课就不太好赶,时蕾一出院就来上课了,小脸苍白地坐在后边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进去。“唉~~心疼啊。”
  他最后这声气叹得很大声,时蕾想装没听见都不行,眯着眼睛给了他一个很直接的假笑。
  “瞅着没有?跟我送秋波呢。”
  杨毅呵呵笑,指着杂志上的一行字念道:“那种自我陶醉的癖好,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种才能。果然现今的时代,想要赢得胜利,光靠脚踏实地和谦虚是不够的。”
  “真理~”翅膀伸着脖子过来看,“在跟哪弄本汽车杂志?”
  “于一家顺来的。”
  “你昨天晚上又去他家住了?”翅膀问得漫不经心。
  杨毅不疑有它,翻着杂志顺口答道:“没有啊,昨天他回林溪跟他爸吃饭去了。”耳畔响起邪邪的笑声,她脸一热,“别没屁闲搁了嗓子。”想起了前天和于一相拥至睡的情景。
  白光闪过眼镜片。“我没瞎想。”还真脸红了,有问题!于一这个犊子。
  杨毅横了他一眼移开话题。“小四儿早上倒底去送叫叫了,你说他们俩一天怎么那么粘乎?”
  “人家那才叫恋爱,你跟于一成天都跟我们在一起,俩人怎么看怎么不……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嘟嘟囔囔地转向一边跟时蕾聊天去了。
  什么意思啊?!杨毅愤愤地把书翻得哗哗响。
  快到下课的时候翅膀的传呼响了,拿出来看一眼,讶然道:“神哪~这个妖精怎么来了?”
  “骂谁呢这是?”
  “不能吧~小逼崽子敢溜我你难了。”他目露凶光,忽然朝同桌低低地笑了。
  杨毅的汗毛倏一声竖起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杨毅抬头看看于一的脸,突然想起翅膀的半截话。
  她跟于一怎么看怎么不什么?成天跟他们在一起不像恋爱吗?非得像季风和叫叫儿那样连体婴似的粘在一起才叫恋爱?就俩人单独在一起多没意思,再说也危险啊,方昕跟一个高二踢足球的男生谈恋爱,两人见天儿在走廊唠,终于唠到唐僧找她念经了。切~公然出双入对不是成心给唐僧添堵呢吗?不念经才怪!她这才叫大隐隐于市,和于一也是天天都在一起吧,老师老师没话说,同学同学没话说,家里老爸要是几天没见着于一都会问“这阵子小锹咋不来了呢”。
  她不知道家里是从小看她野惯了,根本从没没想过男孩儿气的她也会跟早恋这种事沾上边儿。就算学校找家长反映杨毅早恋,杨海国和丛丽荣也会说:“俺家杨毅打小当儿子养的,就爱跟男生一起玩。”
  想起老爸和于一下象棋被痛宰还赞不绝口的模样,杨毅忍不住心里美美地笑起来。
  “她这是咋的了?”季风不解地看着吃个饭也能吃到嘴抽筋的人。
  “快吃。”于一催促,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她。
  “噢~”她没注意,低头连菜带饭吃了一大口才发现味不对。
  季风瞪她一眼。“跟咽药似的。”
  “用你管。”她咬着筷子嘻嘻笑,“邪了门儿了,叫叫儿走了你怎么反倒正常了。”
  “那我得怎么着?哐哐撞大墙啊?”
  “出息了。俺家四儿长大了。”
  “撩闲~大非说没说下午回不回来上课?”
  “没有,下课铃一响不等我反应过神儿呢人就干没影了。”
  “疯疯车车干什么去了?”
  “不是好事儿,”杨毅一脸扯闲话的三八相,“他看完传呼脸色骤变,汗珠顺脸上哗哗往下淌……”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季风打断她的演讲。
  “肯定不是。我听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妖精。家里有事应该是着急,他那样看着好像有点害怕。”
  “害怕?”季风感到好笑,“他还有个怕的人,真稀罕。”
  “估计是红颜。”杨毅总结道。
  于一嘿嘿笑。“女的打电话给他能把他吓成那样……”
  “啊!”季风脑中灵光一闪,凑到桌上小小声地说。“是不是哪个小姑娘跟他说有了?”
  “啊?不会吧?”杨毅怪叫一声,惹来全食堂人的注目。
  季风和于一忙低头扒饭装作不认识她。
  杨毅尴尬地跟几个脸熟的点点头,倍感忧心地低声问于一:“能吗?”
  “扯蛋!”于一不甚在意地继续吃饭。
  一口饭含在嘴里,被三人热烈讨论的翅膀大大咧咧地现身了,身边还跟着个穿白色短貂绒的卷发美人。
  连于一也惊讶地合不上嘴了。“靠……”
  “哈哈哈~”翅膀笑声极度张扬,刚刚各自埋头吃饭的同学再次向这桌看来。“坐。”翅膀用脚勾了个凳子给身边人。
  她大大方方地坐下。
  “老大~”杨毅态度恭敬,“怎么称呼啊这位?”
  翅膀窃笑。“红颜。”
  “哥我们不是问身份是问姓名。”
  “你好,我叫朱红岩。红色的红,岩石的岩。”卷发美人声音娇憨,笑露一颗尖尖的虎牙,“马小非女朋友。”
  “马慧非。”翅膀纠正。
  “亲爱的,别和我计较那么多。”
  “请叫我马慧非。”翅膀坚持着。
  “嘟~”朱红岩一手食指竖在翅膀唇间,一手支着下巴看杨毅,“小美人,你们学校让不让学生在公众场合接吻?”
  “让!”杨毅于一季风三人齐齐地点头。
  翅膀惶惶站起后退了一步。“你们别瞎得瑟,她虎吧啷叽的真能干出来。”
  当晚,于一把昨天老爸给的生日酒钱拿出来,在狼嚎一条街盛情款待了将翅膀打回原形的大仙朱红岩。于一说认识大非这些年还没见他这么服软过,季风和杨毅于是对这位姐姐更是好奇。朱红岩有张漂亮的娃娃脸,爱说爱笑大嗓门,喝酒非常快,杨毅对她很有好感。两人叽叽喳喳整顿饭都不停嘴地聊,巧的是朱红岩也不爱吃青菜。杨毅直叫不公平,为什么同样挑食,朱红岩就个高腿长。
  “靠,我高吗?我才一米六出头,我鞋跟儿高。”朱红岩扯起裤脚让杨毅看她那双松糕鞋,足有十来公分厚的底子。“我们家姐儿几个数我最矮。我妈也说我是挑食挑的。矮就矮呗,一寸短一寸险。”
  这话杨毅爱听。“是啊,反正也能穿高跟儿鞋补上。”明天也让老妈给买这种鞋穿。“你还有姐妹?”
  “嗯,三个姐姐。”
  “他家也三个姐,”指着季风,“不过最小的都比他大七岁,跟咱们不是一个年代人。”
  “我们家姐们儿差不多岁数,老二老三是一对双儿,比我大两岁。”
  “长得像吗?我们矿里有对双子,到现在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她俩可不像。跟不是一个妈生的似的,我跟我大姐还比较像。不过她俩条儿像,都瘦溜高,像我爸。你乐啥?”她拿着酒杯向翅膀瞪眼,“赶紧喝酒,今天不给我陪好了你们谁也别想下桌。”
  “说话还像机关枪似的。”翅膀摇头,“你俩说话别人想插嘴贼费劲,一个比一个能白唬。”
  “志同道合。”朱红岩又跟杨毅碰碰杯,仰头喝光了酒。
  杨毅嘴里泛苦。“你喝太快了!”
  “慢点儿喝,酒有的是。”于一帮她解围。
  朱红岩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于一一眼,转向翅膀。“你没给我介绍他俩是一对儿。”
  “靠,让慢点儿喝酒就是一对儿?”翅膀故意逗她。“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呀妹子?”
  “眼神~”她略收下巴目光炯炯,“他看小刺儿眼神不一样。”
  “是吗?”杨毅扭身捧住于一的脸,专注地盯着他的眼。于一抓开她的手直往后躲。她不依不饶,“我看看……”
  朱红岩大笑。“傻丫头,这么看能看出啥来?男人的眼神要在不经意间流露的才是真性情。”
  季风打了个冷颤。“大姐你跟翅膀太像了,恶心人都不用打草稿。”
  “那是,夫唱妇随嘛。”她往翅膀怀里依去,大大方方在他颊上印了一吻。
  季风和杨毅同时打了声口哨。
  翅膀轻笑。“搞清楚,过去式了。”
  “翅膀你少装啊。”杨毅笑着骂他,“比红岩难看的那些女生你都巴巴地看人家,现在送上门又开摆谱了。”
  “他现在在学校有女朋友吗?”红岩用姆指比着翅膀问杨毅。
  “半个学期不到换好几个了。”杨毅很顺嘴地造谣。
  “啊,他就那样。局一中的时候就光追小姑娘来着,学习啥也不是。”
  “你这考试把把倒第一的主儿腆个脸说我!”翅膀轻哼。
  “我是智商不行学不好,你是不好好学。能一样吗?”
  杨毅他们仨都呆了一下,知道今天算是遇见强人了。
  “他那么花你还跟他处?”季风对这点最不能理解。
  “嗯?”红岩勾着翅膀的胳膊,“喜欢也没办法呀,花就花吧。”
  “克制点儿,”于一道,“俺们还是学生。”
  “我也是学生啊~”
  “你是个屁。”翅膀随口骂。
  “我真是学生,中午不跟你说了吗?我在旅游学校插班。”
  “你家真搬M城来啦?”翅膀一道眉毛高高挑起。
  “骗你干啥?”
  “你俩月前就张罗要来要来也没音儿,我以为你又跟我扯犊子呢。”
  “我没事儿逗你干啥!学校离你家不远哦,门禁特松,以后随时来找我。”她眨眨眼。
  满屋子的鸡皮疙瘩。
  于一捂着杨毅的眼神说:“非礼勿听。”
  杨毅揪着耳朵。“听是用这个的……”
  翅膀在几个人的合灌下喝得最多,却没有故意撒酒疯,朱红岩说请客唱歌时他还以明天起早上学为由要回家。被大家实行了人民民主专政,架着他叫嚎着奔歌厅去了。
  也许翅膀真的有什么慧根也说不定,那次如果听他的话各自回家,也许几个人的生活仍旧会一如从前般简单和快乐。可惜生活中没有如果,而人们总是喜欢在回不了头的时候说这两个字徒添悔恨。命运之轮转动的时候,人才会发现自己有着怎样的无力。
  危险的观众
  来到歌厅朱红岩不安好心地又提了两扎酒过来,坐在翅膀面前要跟他划拳。翅膀很没志气,划拳不玩,石头剪刀布还可以。三拳一杯,一扎酒6瓶,基本上都进了翅膀肚子。
  于一跟红岩商量。“咱不玩了行不?你要报复他换别的招,大非喝多了闹事儿。”
  红岩不依,她说我跟马小非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没见他喝多过,今天一定要给他灌多了看看。她说这话时已经有点大舌头了,并不比屋里任何一个人清醒。于一心道自己劝不服,只好在一旁不时说着慢点儿喝慢点儿喝。
  季风心情不好,从饭店出来就开始打蔫儿,到歌厅泄火似地吼了一宿开心的马骝,然后吼护花使者,缠着于一陪他喝了几杯,攥着迈克风在偏偏喜欢你的伴奏中倒在沙发上作梦考北外去了。杨毅真想把他提拎起来咣咣撞大墙,只是杨毅也醉了。
  嗓子里刚吃下去的熘炒煎炸各种油腥味都往上反,她听翅膀说吐一次以后喝酒就吐,硬是压着不敢吐,一会儿吃一块山楂片儿,一会儿喝两口茶,一会儿跑趟洗手间,忙和了满头汗,好几次走错屋。酒倒是醒了,又累又困,偎到暖气旁边眯着了。迷糊中觉得一件衣服盖到身上,她一激灵,睁眼看见于一坐在她身边正把她的胳膊往大衣里面放。
  “睡吧,”他揽过她,“冷不冷?”
  “不回家啦?”她靠进他怀里,比暖气暖得多。梗着脖子四周看了一下,大屏幕前两个人拿着酒杯头挨着头说话。“靠,还喝呢。”于一说的对,翅膀的红颜果然惹不得。
  季风醉得厉害,呼噜打得震天响。于一眯起眼睛低语:“叫叫儿就瞎得瑟,回来这么两天儿找他干什么?这一走又闪着了。”
  “切~你说那叫话吗?”杨毅反驳道,“要是搁我我也得找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见一面算一面~你倒是够毒!”
  “我毒吗?”于一俯身吻着她,“我要是毒你吃了这么多次早挂了。”
  “我是解药。”她笑得放肆,手也放肆地缠上他的脖子。
  “……小刺儿?小刺儿?”有人轻摇她的胳膊,憨憨的嗓音有点熟悉。
  “红岩……”两只大眼睛在歌厅的紫光灯中怪恐怖的,杨毅是反应慢了半拍才没有当场出拳打飞她。
  “太好了,终于有一个醒的了。”红岩兴奋地低叫,“陪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不行了。”
  “撂倒翅膀了吗?”杨毅揉着眼睛,小心地从于一手臂下钻出来。
  红岩满意地指着和季风头倒在一起的人。“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的,反正着了。”
  “应该是真的。这两天他们天天喝,都有点喝伤了。”她穿好大衣挽着红岩往出走,沿路给她数着这两天的酒局,“前天四儿对象从北京回来一顿喝,昨天于一生日中午也整了不少,缓了一晚上今天又喝。”
  “嘿,那我捡了个便宜。”红岩很得意,“二哥叫于一?哪个一?”
  “一横。”
  “那你叫什么?”马小非只给她介绍二哥,小四,小刺儿,听着全像匪号。
  “杨毅。”
  “也是一横?”红岩有点儿想笑。
  “毅力的毅。”
  “像男孩的名字。”
  “嗯,我妈说怀我的时候老人看她都说怀的肯定是小子,就给名取好了。结果生出来个丫蛋儿来,我爸恨不得给我塞回去重生。”
  “真能闹。”红岩放声笑起来。“我老爸也是重男轻女,生了一窝丫头片子,就想要个儿子,结果生完我我妈就不能生了。”
  “干嘛非得要儿子啊?小四儿他们家也是,咦?你小名是不是也叫小四儿?”
  “不叫,我小名叫儿满桌儿。我爸的意思是姑娘就这样了四个够一桌了不要了,来个儿子吧……”
  “哈哈,大姐你真能理解。”
  “真的你别笑,我爸真是这么说的,没逞想老天爷误会了,儿子姑娘都不给了。”说着说着自己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还笑,你爸不老失望了。”
  “切~失望有啥用!再说生儿子也没用,注定老雷家到我们这代就该着绝户了。”
  “好疼!”杨毅拔出牙花子里扎进的毛刺儿,“啥叫该着?”
  “要是真有儿子可能也活不下来,这不绝户了吗?”
  “怎么地?你家男的犯说道啊?”
  “哼!反正本来就不该可着他愿意,生孩子容易啊?我妈生我们几个就够遭罪的了。生不了了更好。”
  “说得好像你生过似的。”
  “我是没生过,但是我打过啊。”
  “……”杨毅险些跌倒。
  “哈哈,你还当真哪。”红岩一脸逗弄,转身揉着她的小脸蛋,“真好玩真好玩!”
  “早知道你喝多了我才不陪你出来!”杨毅推开她的手抱怨。
  “我没喝多,刚才跟马小非喝酒有一半我都倒了。”她比划着酒杯向耳边倒去,“我沙发后边有一盆龟背竹你没看见?”
  “靠,能躲过翅膀那双毒眼。”这才是值得佩服的地方。
  “我把他眼镜哄下来了,我说接吻不方便。”
  “啊~~美人计!”
  “跟他真嗑我不死定啦!当年我同学过生日,酒桌上马小非给一帮人全撂倒了,然后还能打车一个一个送回家,我就是被这种风采迷住的。”
  “眼光还真独特。”杨毅汗颜。
  两人走了几步到一家串店坐下要了些吃的,红岩打开了话匣子。“他是我上届,其实是上两届了,他重读了好几年。那时候我上初二,有个同学生日请吃饭,他是我那同学的男朋友。当时我们一帮男生女生少说也有十三四个吧,坐了满满一大桌子,我就坐在我同学旁边,看着马小非给她挡酒。后来唱歌的时候我偷偷跟他说我喜欢你,他说你等她过完生日的。12点一到我假装喝多了又哭又闹要回家,我同学商量马小非送我回去,完了我俩就偷跑了。后来我同学听说我俩在一起了气得呜呜哭。”她说到这里竟然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杨毅忍不住说你是个变态。“那你们从那时候一直处到他上高中家不在一起了才分开?”
  “哪是?我俩处不到一个月就黄了,我这性子能受得了他成天勾勾搭搭跟别的女生眉来眼去吗?多不给我面子!就知道泡妞,我念完初中了他也没考上高中,还在初三晃悠呢。我到省外去念了一年职高,还给他写过信他也没回。后来才知道他回M城了,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爸是M城市长。那逼样居然还是高干子弟。”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追他追来的。”杨毅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一个酒鬼的魅力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我倒是想,可惜他去哪我都能追,就是M城不行。”红岩的脸色有点梦幻的好看,“我还以为以后真就再见不着面了,眼泪儿都掉出来了,没想到我家居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你家原来也是M城的?”
  “嗯,这回我想明白了,他爱勾搭谁就去勾搭谁吧,反正我是赖上他了。”
  杨毅才想说你这么放牛吃草肯定不行,话刚酝酿好没等说出来,刺耳的玻璃器皿破碎裂声自二楼传来,紧接着就是乒乓一顿扑打叫骂声。
  “干起来了。”两个小女生同时起立,对视了一眼,红岩说:“你别动,我去看看。”
  杨毅拔腿跟她上了楼。
  在楼梯第一折拐弯的地方,有人叽哩咕噜滚下来,虽然是木质楼梯,这么不分头脚地摔下来也是很疼的,更要命的是他后面还有一群凶神恶煞叫嚣着尾随而来。一个酒瓶子在高吼中翻身而至,砸到墙上摔了个稀巴烂。红岩侧过身伸手把杨毅的头护住,自己也偏过脑袋稳了一下,两人携手撤离至安全壁垒。看热闹是有一定风险的,从这俩丫头听声而上见难就跑的速度不难看出她们丰富的观战经验。战线从楼上拉下来,店门在喧哗中牺牲,抄着小白龙消防斧的外援部队蜂拥而入,数十人叮咣对凿,沿途桌椅碗碟无一幸免,还有一个喝得醉醺醺错把战士当成服务员扯住要餐巾的倒霉蛋无辜中了大奖被人一脚踹到桌子底下半天没爬出来。
  群殴这种看不太出个人技术含量的打架种类,首先双方人数上不能相差过于悬殊,否则就会形成一边倒的阵势草草收场,当然遇上以一抵十的搏击高手这种特殊情况另当别论。其次两班人马要保持在一定规模,过多会导致警察重视行动加快及早被镇压,少了则没看头。一般说来,像在烧烤店这种小空间里,两边各有十余副拳脚且每个都不是一扎就落马的怂蛋软包,这场架才能看得酣快淋漓。
  “我靠,还得是M城啊。”和杨毅躲在包间门口的红岩兴奋地望着饭店中间捉对儿拼凿的,“妈的,全是真家伙。”
  一阵突兀的电子音,杨毅回头看着她。“是不是你传呼响。”
  “啊,别管它。往后站,把帘拉上。”尖锐的铃声响个不停,红岩怒了。“这他妈谁啊……咦?不是我传呼。”她穿的是翅膀的皮夹克,在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手机来。“马小非的?款儿啊,用上手机了。”
  杨毅踮脚看了一眼。“接,于一,可能醒了找不着咱俩了。”
  两人往里闪了闪,接起电话。“喂。”
  “你俩五更半夜跑哪去了……喂?听不清!靠,这俩丫头跑哪去了,里面呜嗷喊。”
  “喂喂,二哥?我们在串店你们快来,这边干起来了,老壮观了……就在歌厅往东几家,门口有一串红灯笼。”
  于一让她们赶紧出来。红岩不听,把手机塞给杨毅,又扒眼儿看起来。
  “满地都是血,好像出人命了……不是我们,我们俩就看热……出不去了,现在出去肯定让人捎带了。他们杀红眼了。”
  从电话里面就听出场面不小,翅膀早已经被于一弄醒,两巴掌拍醒季风。“起来,那俩崽子好像出事儿了。”
  “别挂电话,我这就过去,你俩别傻了吧叽凑近看听着没有?”于一拿着手机跑出去,杨毅在那边惊呼一声他的心就漏跳一拍,一出歌厅心脏就差点停摆。红灯笼串店离歌厅隔了没几家,门口密密麻麻围满了人,真他妈有看热闹不要命的!他对着电话大声说:“你们俩女的跑出来没事儿,别让他们撞着……小逼崽子你们是不是疯了还看!”
  翅膀和季风跟出来。“我靠,这谁跟谁干起来了这么大场面?她俩呢?”
  “你别凑前儿,”翅膀扯住于一,“这体格子再让人当助拳的了。”
  于一在电话里一顿骂,杨毅却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看见吧台里一个二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偷偷摸摸地拿起电话。有个东西快速飞至,准确地砸上抓电话的手,那女人痛呼,捂着手怔怔地看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烤鸡头。两个椅子砸过去,跟着伸出一双青筋突起的大手,连那女的带电话一起从吧台里捞出来,“操你妈谁敢不老实我他妈废了他。”大手揪着扯出挺老远的电话线,两下拽断了。
  店里的打斗已渐平息,从外面冲进来那伙人赢了,正在享受胜利者专用的收尾性放话权力。
  隔壁的包间里,逆光走出的人,杨毅只看到他的背影。中等身材,普通的黑色西裤白衬衫,脖子上系条深蓝色领巾,文质彬彬的样子。“回家。”他挥挥手,手上还拿着一串烤鸡头。
  “是汉子的留个万儿,”楼梯口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挣扎着开口,“哪股水漫了家,让兄弟有个数。”
  “有你妈逼数儿。”本来要走的这伙人争着回去挥拳架脚。
  白衣黑裤的男人回头看那个发话的人。“清了。”
  身后看清他容貌的人都明显地震了一下,尤其是那个即将被清的人,哭嚎叫着“嫂子”,一劲让找什么人救他。
  杨毅和红岩也看见了他的脸,比服装还普通的五官,但右颊上那道从眼尾直到嘴角的长疤却给这张普通的脸添了几分恐怖和诡异的味道。杨毅打了个冷颤,红岩更是吓得惊呼一声,手猛地一抖,竟把包间的门帘拽了下来,蒙在头上胡乱翻扯着,杨毅连忙帮她掀开。
  疤痕男的目光微微偏了半寸扫了她们一眼,然后对着满屋的狼籍冷笑,脸上的红疤像是蠕行的蚯蚓。他悠哉哉地向门口走去,路过吧台时说:“挑出来做,别脏了七叔的店。鸡头烤的不错。”他从签子上摘下一个鸡头啃着出了门。
  杨毅看见那个套话准备日后报仇的家伙,身上全是砍伤,血流不断,几个人把他拖出去,地上的血迹一溜从楼梯蹭到门口。
  店门外烤串的架子棚子全翻了,几串小彩灯摇晃着吊在凌乱的铁杆上,疤痕男随手拉住电线扯下一串灯,他身后的兄弟有样学样地将彩灯全数拉下,几把消防斧又砸上串店窗户两米见方的大玻璃,咔嚓嚓几声和地上的灯泡碎成乱七八糟一片。疤痕男手里的铁签子狠狠扎进写有串字的大灯箱里,抬脚踹倒它,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转身走开时,眼角看到围观人群前面一张熟悉的面孔。伤疤抽动了一下,微一颌首,昂然离去。
  季风倏地睁大眼。“他刚才是不是冲小锹点头?”
  “靠~”翅膀搓着下巴沉吟,“好像啊!”
  “就是!”于一把注意力从疤痕男身上收回,抹身进了串店。
  “给你妈逼钱,我吓着了还没管你要医药费呢!”朱红岩的大嗓门让于一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一眼看到她。
  “一口没吃呢就碰着砸店的了还好意思管我们要钱!”旁边还有杨毅这个帮腔的,两人都一副吃定了霸王餐的德性。“不跟她磨叽,一屋子血腥味,走。”
  于一满肚子邪火压了又压,顺兜摸出五十块钱走过塞给服务员,在她的怔愣中拉着两个女流氓就走。
  “靠,用不了那么多。”红岩趁服务员没缓过神的功夫把钱又抢了回来。
  “让她们走!赶紧去收拾楼上!”吧台里传来一个女人怒冲冲的吼声。“操他妈姓雷的你有种,撒野撒到你妈头上来了。你们都杵那干啥呢不知道给七叔打电话……”
  警车D小调
  “你俩是不是疯了?你俩是不是疯了?你说你俩……”季风的手指头在杨毅和红岩鼻前来回指着,气得满地打转,满肚子话不知道骂哪句好,“是不是疯了!”
  杨毅仰着一张小脸朝他笑。“小四你这样好意思说别人疯了吗?”
  “我是让你们吓得。”想起刚才进去那满屋子血的情景,腥臭味熏得他直干呕,这两个大胆儿耗子还在那儿跟人赖饭钱。“你俩一天啥热闹都敢去看!那他妈都拎着斧子出来的……”
  “是我们俩先去吃饭他们干起来我们没跑出来。”杨毅辩道,“要不谁傻啊还能挤屋里去看!我还是,我还是头一次看着这么砍人的呢,心脏有点受不了。”
  “你现在见血又不恶心了是不?消停两天半又开始得瑟猴儿!”
  “我咋不恶心!那个说话像二椅子似的刀疤脸,看他可想吐了。”杨毅想起那人的尊容一阵恶寒,“你们在门口看见他出去没有?那么老长一道疤……”
  “我要告诉你他是谁你更恶心。”翅膀忽地插了句话进来。
  杨毅下意识地追问:“谁?”
  “雷管。”
  红岩猛地抬头。“你怎么认识他!”
  “你知道雷管?”翅膀诧异。
  “你怎么认识那家伙?”红岩过去揪着翅膀的衣领,眼睛一转一转,“你爸是不是跟他有交情?”
  “好好说话。”翅膀拉开她的手,“我爸跟个赖子有啥交情!我小学时候就见过他,靠,那时候他还拿弹弓打鸟呢。”
  红岩呆呆地坐回沙发上。
  “你这么激动干啥?”杨毅用肩膀撞撞她,“你认识雷管?”
  “哈!”红岩冷笑一声,“让火烧成渣子都认识!雷管?他他妈还有脸顶这个号出来混!”
  “嗯,听说他其实不是雷家的人。”
  “这都知道?”红岩若有所思地盯着杨毅,“你们一天不好好上学打听这些干什么?”
  “没有啊,于一他……”
  “行了行了几点了还唠!”于一听不耐烦了,“赶紧自己找个地儿眯一觉明天都不上学了是吧?”
  “喊什么。”杨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干嘛突然这么酸叽?“反正也快天亮了,睡那么一会儿还不如不睡了。”
  “现在才三点多,睡一会儿吧。”翅膀拍拍红岩,“你也别愤慨了,那种混子祸害的人多了。睡吧。”
  杨毅跟于一瞪眼犟了几句,被季风骂了,自认理亏地挨到暖气边睡觉去了。
  红岩两眼翻了翻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翅膀扯扯她的流海。“还寻思啥?”
  “我回学校去。”
  “轻点得瑟,这都几点了你回去干啥?再说你那破学校明天就别去上课了,天亮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那我就直接回家,不行我看你睡不着觉。”
  “别勾引我,我可喝了。”
  “我不跟你闹,我真得回去。还有点儿别的事。”
  “黑灯瞎火的什么事儿不能天亮了……”
  “大非你送她回去吧。”于一坐在杨毅身边掐灭烟,“反正在这儿也睡不好。”
  “不用送,我自己打车就行。”她把翅膀的衣服脱下来穿上自己的貂绒,“走啦刺儿,有空再找你们出来玩。哎呀你跟着我干嘛,我真不用你送,我经常这个点儿自己回家,没啥事儿。”
  “别磨叽赶紧走。”
  “担心我啊?”她挽住他的手,“哎?我还没问你呢,想不想我啊?”
  “大非~”于一看着他们俩的越贴越近的背影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别他妈扯犊子去,赶紧送人回来我跟你说点事。”
  “什么事儿?”杨毅睁开一只眼。于一冲她耍狠地咬咬嘴唇。她轻嗤一声往沙发里偎了偎不再插话了。
  红岩怪罪地瞪于一。“还怕我给你兄弟吃了不成?”
  于一笑笑。“你干出啥事儿我都不觉得意外!”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言之过早了。
  第二天上午,于一和翅膀刚从厕所抽烟出来,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进校园,两人心里同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预感很快就在教导处碰面时被证实。
  除了季风之外的四人帮头一次在教导处聚会,感觉有点怪异,杨毅雾煞煞地看着施凡生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死了亲爹般地凝重。奇怪的是翅膀和于一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
  半天没人吭声,最后杨毅实在受不了压抑的气氛,量着胆问:“咋了主任?”
  “你们说咋了?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听语气对他们的行踪已有所了解,三人互看了一眼没作声,乖乖等处份。
  “你们是学生,三经半夜不回家在外面玩……”
  “施主任,”门口胡喜才打断了他刚冒头的训话,“那俩人一劲催呢,快点让他们过去。”
  “知道了。”施凡生瞥他一眼,“昨天元明街出事儿了,公安局的现在来问话,都长点心眼,不该说的别瞎说。听着没杨毅?”
  凭什么单点名说她?要在平时杨毅肯定要还嘴了,现在形势不对,也只好屈就地嘴一撇,淡淡地应句知道了。
  “跟胡主任去会议室吧。”
  去会议室的路上于一轻咳了一声,杨毅不着痕迹地看向他。他偷偷用手指圈成握酒杯的样子,又指指太阳穴,微眯着眼。她心领神会,点头示意收到指令。
  会议室的两个大盖帽有模有样地拿着笔正小声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马上停止说话,一个警察清清嗓子照本念道:“马慧非,于一,杨毅。是吧?”
  “对,是他们三个。”
  “老师麻烦您得回避一下。”
  “好。你们仨配合公安同志问话,有啥说啥知道不?”胡喜才使了个眼神,关门退出去。
  “担误一会儿啊,有个情况要跟你们了解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指着杨毅,“你先跟我过来,你们俩在这等着。”
  杨毅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见自己被点到马上站起来,跟着警察走进会议室里的隔间。
  警察先了是写了基本资料后,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今天凌晨两点钟左右,你在哪?”
  “嗯,在歌厅唱歌吧。”这个点好像吃完饭了。
  “哪的歌厅?”
  “保险公司后边那片儿……我不记得叫什么了。”
  “两点钟元明街19号大自然烧烤屋发生大规模打架事件,有目击人说你也在现场,你说一下看到的打架双方当事人。”
  杨毅还没把他说的时间地点理顺,听见后半句话连忙问:“谁说的?”
  “你就回答我问话就行了。”
  “哦,我不记得了。我和同学在吃饭,就听见外面打起来了,猫在包间里没敢出去。”
  “打仗声音那么大你一眼都没看?”警察厉着声音,“我可告诉你看着多少说多少。昨天可能死人了,这么严重的事儿你不说实话我可把你们扣回去审了。”
  杨毅愣了愣,嘴一扁就哭了。“我真不记得了,昨天我们都喝多了,我们在二楼,就听一楼呜嗷的好像可多人了,我就知道打架了真不知道咋回事儿。”
  警察不为所动,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这个人当时在不在现场?”
  杨毅抽搭着拿起照片,雷管那张有蚯蚓花纹的脸她扫一眼就不想再看了。“没看见。”
  “回答这么快。好好看看。”
  “这人长得跟个通缉犯似的,瞅一眼就知道见没见过了还看啥啊?”
  警察又以理服人威逼恐吓了一番,杨毅只是哭也没说出来半句有用的话,最后在笔录上签了字噙着头回到于一他们那屋,俩眼睛雾蒙蒙一副可怜相。
  坐旁边的警察让于一过去,让杨毅回班。杨毅摇摇头。警察抬高了声音。“问完话了不回班上课还在这儿等什么?等一会儿串完供了再翻啊?”
  杨毅火了,带着哭腔冲他大喊:“我这样咋回去,同学要问我咋说啊?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啊,杀人也不是我杀的,那我在那儿听着打仗吓都吓死了哪还敢看谁跟谁打啊?你们不去找杀人的吓唬我有啥用啊?警察怎么了,我喝多了又不犯法……”
  她越喊越大声,隔间听听一清二楚,里面的警察哗地推门喝道:“喊什么!”
  这个贼丫头!翅膀失笑,慌慌用咳声掩过。“不哭了,没事儿,他们就是照章办事问个话,咱看着啥说啥就行了。警察同志,小姑娘胆儿小一见着打仗都吓哭了能敢多看吗?再说我们昨天确实喝多了……”
  在警察不许声张要求下,学校对杨毅三个并没有处份,但仍是第四节课都在教导处接受直立听训的VIP级待遇,直到快放学时才放人。翅膀给季风打了个电话直接告诉他到食堂找人。
  食堂里已经有几个逃课出来的高三和辅导班学生在打饭了,三人也各自端了饭菜坐到角落里边吃边聊起来。
  “季风怎么没被一起拎来。”杨毅稍显不公平地问,两只眼睛刚被眼泪冲刷过,晶莹水亮,但却完全没有受到惊吓或委屈难过的成分。
  翅膀略一沉吟。“她可能不知道老四叫啥。”
  于一露出些不解的神情。“那小刺儿呢?也没人喊她名。”
  杨毅歪着头,笨想也知道是谁把他们扯进这件事上的。“我告诉她了。”
  “欠!”于一狠狠地骂她,语气和神态都很像季风。
  “话赶话唠到了就说说呗,再说红岩要有心把咱们拽出来不知道谁叫啥公安来学校一找就找到了。不过警察怎么找着她,啊,能不能就是她报的案?昨天听她口气跟雷管有仇,肯定是借这机会想把雷管告进去?”
  “肯定是这么回事儿!”翅膀恨得咬牙切齿,“我说她五更半夜非得要回家干啥!这个死妖精,一来就没好事儿,拉老子淌这种混水儿!哎?能像你猜得那样吗?”他问于一。
  “听说过雷家四个姑娘没儿子,再看她说话出事儿那样,当时一个激灵觉得有可能,我还打算晚上回林溪去找我爸问问呢。”
  “她是挺像个混子,没准真是。”翅膀半眯着眼想了想,“公安局找咱仨让认雷管,看这架势指定是有人点了,当时那边哪有谁认识咱们?雷管是认出你来了,他不可能自己去报案吧?那就除了朱红岩没别人了。朱红岩你看她乍乍呼呼的,我太知道她了,她绝对不带自己去跟警察打交道……照一般道理说,她家要真是犯着雷管被整出M城了,就算敢回来也应该脲悄儿的才对,雷管现在没落势吧?这点儿小事能扳倒他吗?”
  “你觉得是她家里安排的。”
  “嗯,她家应该有把握能拿住人才敢捅的。”
  “不一定,这事儿朱红岩把咱们供出去,可能就是不方便自己出头。”
  杨毅心里打鼓,虽然不懂也静静听着,生怕自己一开口被他们意识到她的存在不再讲下去了。不过她的算盘打得过精,于一要是真不想让她知道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而不避讳地跟翅膀讨论其实是有意让她参与进来,因为她跟红岩出去那一光景,凭这磨人精的本事,也许还唠出别的消息了也说不定。
  仔细把和红岩的对话转述了一番,没管有用没用想到的就说出来,反正她不知道于一在想什么,也不确定哪句话是他想听的。说来说去关于翅膀的最多,听得那两个人都苦笑一声。“果然女生凑到一起话题老是围着男生转。”
  杨毅脸一热,想到自己也说了很多于一的事,急忙别开话题。“你们刚才到底稀里糊涂说的什么话我听得脑瓜子都炸了。那到底是不是红岩去点的炮啊?”
  “跑不了别人。”翅膀非常断定这一点。
  “不过不一定是她自己出头的。你还记不记得老崽子死那天,我跟你说过真正雷家的人快回来了?”
  杨毅的反应非常快,马上想到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这句话是什么用意。“红岩不是姓朱吗?”
  “说的就是这点怪啊,”翅膀看向于一,“她家不至于被逼得连姓都改了吧?”
  “谁知道,我爸说雷管那人办事特狠,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两人嘀嘀咕咕,于一说吃完饭打个电话问下到底什么情况,再者被警察找上门来问话这事儿怎么也得跟老爸汇报。
  “咯嘣”,杨毅被饭里的砂子硌得一声惨叫,捂着牙花子刚想骂食堂拿石头当米煮全家死光光,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于一,红岩说走过嘴,她说她妈生完她不能生小孩儿了,而且就算生了儿子也得死注定老雷家绝户,我当时听着想问了,让签子扎嘴给岔过去了。”
  “应该叫雷红岩吗?”翅膀吐出一块发芽土豆,“真狠哪,为了报仇不惜把咱几个拖下水。回头雷管的人报信儿说是谁指的也没她啥事儿,靠,雷管一怒还不得做了咱仨!尤其是你,他出门时候看见你了。”
  “他也看见我了。”杨毅被他一说有点胆儿突突。
  “他看见你也不知道你是谁。”于一随口说道。
  杨毅想想也是,又回忆起雷管侧目看她的那一刻。“啊~难怪当时雷管一回头红岩那么激动,把包间帘都扯掉了。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吓的,雷管脸上有道红色的疤可恶心了。现在才寻思明白咋回事儿。”
  “雷管看见你们没认出来红岩吗?”翅膀奇怪地问,“他眼神应该没那么差,红岩她家搬出M城的时候是多少年前的事啊?”
  “这我也没细打听过,不过应该有个十来年了吧?可能模样变了。”
  “不是不是,”杨毅急道,“门帘连铁丝一起掉了刮她头发上,等我给她拽下来的时候雷管都出门了。”
  “他敢动你吗?”翅膀比较担心的还是这件事,他自己和小刺儿倒是真没什么所谓。关键是于一,雷管也应该知道于一和老崽子有交情,有理由怀疑于一会借这事儿替老崽子报个仇。
  杨毅也想到了。“那阵儿咱可总去老崽子的币子厅玩,雷管肯定知道你和老崽子关系不错?他要是以为你是借机给老崽子报仇怎么办?还有你确定他是就因为老崽子给警察当线儿才砍他的吗?那时候二涛的事儿你还记得吗于一?雷管会不会知道?”
  于一冷哼。“他要长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啥也不能说。”
  杨毅叼着筷子,歪头看于一。“你为什么啥也不能说?”
  “我说了能有什么用?以雷管现在的势力,警察亲眼看他杀人他都折不进去。”
  “你别大意。”翅膀提醒,“你想的这些是没错,他可不见得知道你能想到这些,你明白我意思吗于一?”
  “啊。”于一默然了,承认翅膀的警告不无道理。“我估计他不能冒险动我,他刚踢了刘长河的地儿,绝对不敢惹我爸,除非他是真活够了。”
  “昨天那个串店是刘长河的啊?”杨毅眨着眼,“对,那个花老抱子一劲说什么七叔七叔的。”西城本来就是刘长河的地盘,“雷管受啥刺激了?他就是想抢地盘也不用朝那么小个串店下手吧?”
  翅膀也露出迷惑的表情。于一放下饭碗。“我问问我爸咋回事,还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呢,我过生日那天他张罗要去马来西亚。”他拿出手机拨号。
  杨毅没注意于一说的话,否则一定会追问下去。她正在扭头问翅膀一些事情。“雷管那么厉害吗?杀人也进不去?”
  “那有点夸张了,不过这场仗这样的,他肯定很轻易就能脱身。就算警察不是吓唬咱们,真是有人死了,只要没人亲眼看雷管杀人就是白搭。
  这样她就不明白了。“你和于一都懂的事红岩她家怎么会不知道呀,干嘛还费这个闲劲把雷管点了?”
  电话拨过去等接通的风音中,于一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杨毅的这句话让他脑中某根弦轻微一晃,发出一个预警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通了,他急着跟老爸说话,忽略了这个平凡但重要的响声。
& 皆为狼犬野心
  于一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早上公安局来人提他们做口供的事,于军先是一顿骂,声音非常大,杨毅和翅膀同情地看着于一。于一倒是不在不乎,嗯嗯地应了几句结束通话。
  “要收拾你了?”杨毅凑上去,很希望看到于一露出吃蹩的表情。
  让她失望的是于一只是轻笑,他说:“我爸骂雷管呢。”
  “说没说雷管干什么砸刘长河场子?”
  “电话里说不清,让我晚上去林溪。”
  “乱了乱了。”杨毅老气横秋地叹着气,“东城的扛把子亲自来西城踢馆,江湖乱了,M城乱了。”
  “刺儿呀~”翅膀好笑地挑高一眉看着她,“这事儿是不是留给我爸操心比较好?”
  杨毅端着几棒黏苞米踢隔壁大门,孙少华开门把盘子接过去。“哪买的?”
  “我妈她们单位人买的她要了几穗儿。不好吃,一点儿也不黏。”她进屋扫视一圈,“季风呢?”
  “厨房烤干豆腐呢。”季常福坐在沙发上摆扑克,抬头看老婆自顾自吃得正香,“给我扒一棒。”
  “自己没长手啊?”孙少华抱怨着,还是把手上啃了一半的苞米递给他。
  杨毅笑着溜到厨房,季风将平锅架在煤气灶上,锅里摊着干豆腐,正在往上面撒葱花和香菜末儿,香气四溢。
  “整得挺像样儿呢。”她过去拿起油碗上的小刷,“跟哪弄把刷子?”
  “老三画画的。”
  “啊,那不能一股水彩味儿啊?”
  “我洗了。”季风用筷子夹起豆腐卷,“吃不吃?我给你烤一张,这个有香菜。”
  “我自己烤。”她对制作过程比较感兴趣。“煤气打着。”
  季风开着火调到适当火焰。“小时候玩火差点没给房子烧了都敢,现在这么怕火呢?”
  “我是怕爆炸不是怕火。”她把干豆腐放进锅里刷了油,等到微微起泡翻了个面儿,刷上酱油辣椒酱,“没有孜然啊?”
  “还吃个四眼儿齐。”他在调料盒里找了半天递给她一个小罐。“跟海叔说你白天协助警察办案的事了吗?”
  “嘘!”她紧张地回头看看客厅,“别让大人知道。”
  “还知道顾忌了,我寻思你不得当好事儿似的转圈显摆呢。”
  “拿我当你哪?”
  “哎?朱红岩真能是东城雷家的姑娘吗?”
  “八九不离十。你记不记得看完雷管之后她骂了一句什么雷管不配姓雷之类的话?不是雷家人她说这种话干嘛?完了我说雷管本来不是雷家的人她听了挺惊讶的,还问我怎么知道。她一个外地来的知道这事儿才奇怪呢对不对?”
  “听小锹意思她家早就有风声要回M城收拾雷管了,她们家男的不是进去的进去死的死吗?一票娘子军搁啥扳倒雷管啊?”
  “没听过吗?最毒不过一只眼,一只眼斗不过水蛇腰。女的要真上茬子才了恐怖呢!看翅膀提红岩怕的那样就能看出来了。还吃不吃了我再给你烤一张?”
  “不吃。”他把煤气关掉,拾掇灶台上的锅碗。“是个女的就能降住翅膀。你说她们还回来干啥啊?老老实实在外地呆着得了,雷管这么多年在东城黑白道通吃,那么好对付呢?”
  “那人雷家也是多年打出来的祖产啊。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搁你你能咽下这口气?”她倒挺乐意看到雷管折了,“也没啥好对付不好对付的,雷管当年能抢着人家的积业,人家现在也能抢回去。”
  她想得单纯说得容易,季风却连连摇头。“那是雷家没防备。小锹说当年雷家把雷管当自己儿子一样,早晚还不是把买卖都交给他,他干什么还出一把这个事儿啊?招人讲究。”
  “那人骨子里是狼血,驯不成狗。”
  “就是说啊,雷家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回来,雷管心里能没数吗?他疑心多大啊,老崽子跟他多少年了?他还不是说做就给做了。”
  叹口气,杨毅撇撇嘴。“咱不知道,不过雷家指定是有一定武功才敢回来就是了。”
  “能不能是找了什么靠山啊?”
  “明天问于一不就知道了,他今天去林溪肯定能打听明白。”
  “我就纳闷那个朱红岩还是雷红岩的,什么人啊?想报仇自己报得了,把咱们扯进去干什么?”
  “是挺缺损,要不是于老歪能罩住,俺仨这还不得让雷管灭口了。”
  “算了吧,人家雷管能把你们三个小屁孩儿放在眼里啊?”
  “仨小屁孩儿都比你大好不好?”
  “小四儿电话!”孙少华在客厅喊。
  季风有点疑惑。“谁啊?”叫叫儿从不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还能谁。”杨毅挑着音打了个口哨跟出去,“我回家了啊。”
  孙少华把电话递给儿子,着急地对杨毅喊:“让你妈别忘了明天早点起来跟我上早市买白菜。”
  “小点声,打电话听不见了。”季风拿过电话,“翅膀?干啥?啊……哪个医院了?”他哗一声扣上电话,抓起沙发上外套往出跑。“快回家穿衣服。小锹撞车了。”
  翅膀火燎屁股似地在急诊室门口打转,走廊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迎上去。“于叔。”
  “严重吗?”于军急匆匆地问。
  “里边检查呢,昏着的,交警看手机通话记录打给我的。”
  “我说这晚上要过来,到这个点儿也没来呢。”于军沉着脸,“又喝了是不?”
  “没有。”翅膀苦着脸,“他说今天上林溪找您,我叫他跟我一道坐车,他说先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骑摩托车自己去,谁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就出事儿了。真没喝。”
  于军抓抓后脑勺,眉毛皱得很深。“这小子车骑得挺稳当啊。”
  “交警说人醒了打电话来做笔录,车他们拉队里去了。”
  急诊室门打开,于一被推出来。“哪个是家属?”医生看了一圈问于军。
  “我是他父亲。”
  “中度脑震荡,左侧锁骨粉碎性骨折,得尽快手术。”
  “没生命危险吧?”
  “应该没大事儿,刚才还清醒了一下。”医生回头对护士说,“到四楼手术室准备手术。你们过来个人跟我办一下手续。”
  闻讯都松了口气。于军吩咐跟在身边的小个子:“何儿你去办吧,带钱没?”
  “带了。”小何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头犹豫着开口,“用不用通知师娘?”
  于军面色一凛。“别跟她说。”走过去低语了几句,小何点着头,连声说知道。“走吧上四楼等着。”
  “等一会儿,那个……”翅膀话还没说完,医院大门冲进一高一矮两个人直奔急诊室过来,他挥手大喊。“小四儿~”
  “都折腾来干啥!”于军拍拍杨毅的头。
  “于叔……”杨毅呼哧带喘地叫了人之后再不知道该说怎么样的话。
  季风看看翅膀。“小锹呢?”
  “手术呢。”翅膀话一出就看到杨毅眼圈红了,他连忙补充,“没事啊,就是骨折了。”
  “啊……”原来只是骨折。“骨折用手术吗翅膀?”
  “得开刀把骨头接上。”
  小何已经等在手术室门口了,手里掐着一把单子。
  于军走过去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办妥了?”
  “妥了,主刀和上麻药的都打点了。”他说完笑了笑,“小锹推进去时候醒了,麻药劲儿没上来呢,还问我不开刀行不行?知道怕了。”
  “这小子,一天就作。”于军坐到椅子上,搓了搓脸长长地吁口气。
  季风也在一边坐下,杨毅仰头看着那个“手术中”的亮灯,暗暗压着胸前的挂坠,在心里说: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翅膀从兜里掏了根烟给小何,小何摆摆手说不抽。他坐到于军身边。“叔,抽根烟?”于军接过去,翅膀给他点燃之后才给自己点。“于一跟你说雷家的事儿了吗?”
  “白天电话里说了点儿没说清,咋回事儿?”
  “昨天喝酒时候遇上的。”
  “不年不节你说你们老出去喝啥!你这小子你爸是不是又没收拾你了?”
  “就我们几个,也没多喝,”翅膀嘿嘿两声,“在狼嚎街唱了会儿歌,看见雷管领一帮兄弟把一个串店砸了。叔啊,雷管和刘长河他们不是各顶一片天谁也不犯谁吗?怎么好么应的对上了?”
  “没云哪来的雨?刘老七没惹着雷管也不能挨踢。”于军冷笑,“何儿你下午跟许家盛吃饭他咋说的?”
  “刚进屋正想跟你说呢,电话一响不就赶这儿来了吗?”小何坐在于军另一边,“市刑队之前好像也没收着信儿说雷管要劈刘七,再说雷管要真想长份儿了也不至于亲自码人去砸刘七一个姘头的小串店是吧?许队他们正为夜里的事儿犯嘀咕呢,早上元明派出所就转手过来这案子了。派出所那边说报案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子,姓宋,元明街一个歌厅的服务生,不是熟脸。这人说有几小孩在歌厅里讨论看见红灯笼烧烤店干仗死人了,还有雷管和摇头丸什么什么的,提供了这几个小孩的学校和名字,一个是咱家小锹,还有大非,另外一个叫杨……反正都是锹儿学校的。”
  “杨毅。”翅膀看他费劲巴拉想半天想不起人名好心提示。
  “就是我。”杨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季风一起围到这边来。
  一个值班护士查房出来看见他们,喝道:“医院不许抽烟!”
  小何扭头就骂:“逼斥个屁!滚犊子。”
  护士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钻进办公室。
  于军问:“你们几个真看见雷管把人打死了吗?”
  翅膀下巴扬向杨毅。“就她一人看见了。”
  “雷管从头到尾没动过手,”杨毅很认真地想了想,那天她虽然没少喝但并没醉,“我和红岩在包间里看,他是在人家都停手了之后才从里边出来,一开始是背着身朝门外走的。有人问他是谁,他一回头那人好像认出他来了,瘫着没敢吱声。雷管就说把人清了。叔,清了是不是这个意思?”她用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于军没回答她,只是问:“你听着当时有人喊雷管名字了?”
  “没有。当时我不知道那个刀疤脸就是雷管,于一后来告诉我我才知道。”
  “嗯,我跟于一和还小四我们仨去接她俩,在门口看见他了。我小时候见过他,不过那时候他脸上还没那道疤。”翅膀停了一下又说,“他也认出于一了,还冲他点点头。”
  “雷管瞅着于一了?”于军眉毛微掀。
  翅膀点头。“我们着急找这俩丫头,凑得往前儿了点,以为就是一般小混子闹事儿,也没想到雷管能大老远跑西城来。于叔?他能因为这事儿下黑手吗?”
  “不能。”于军想也不想地说。
  “师父,这事儿没啥不能的。”小何急着插嘴,“别人干不出来雷管不好说,他是哪种狠橛子您还没个谱儿吗?他可能收着信儿知道咱们暗地里断他买卖了,今天这事儿等小锹醒了要是问出有人使坏,跑不了他。”
  “容我想想,”于军沉吟着,“不论别的,这种明摆着挑我的事儿他敢干不敢干还两说。”危险地眯起眼。“许家盛说没说那个报案的人是哪家的?”
  “没有,案子一转到市刑队,许队看到于一的名儿就赶忙接了手。查了半天那人也没什么可疑,估计是以前吃过雷管教训伺机报复。”
  “这人肯定是造谣。”翅膀的话得到季风和杨毅的赞同。
  “对,我们当时说话的时候屋里音乐都没关,外面人根本听不见。”
  “而且也没人说什么摇头丸的事儿。”
  “当时说雷管杀人了吗?没有吧?”
  “没有。”
  “这人应该是受人指使的。”讨论了一番之后翅膀下结论,“于叔,昨天我们几个出去吃饭是因为我一个同学来。这个同学原来跟我是Q局一中的,于一怀疑她是以前东城雷家的老姑娘。”
  “嗯,怎么说的?”
  “雷家到最小一辈不是只有四个姑娘吗?我这叫朱红岩的同学她家也是四个姑娘。她跟我说过她家以前是M城的,后来她爸犯事儿进去了她和她妈才搬回Q市她姥爷家的。小刺儿说昨天红岩见着雷管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回来之后我和于一我们讨论雷管的时候她还说了他不配顶着雷家的名号出来混什么。今天上午我们三个叫公安局的人给提去审问,我觉得肯定是她点的,因为当时就我们几个在,除了她没外人。雷家想借这机会扳倒雷管,朱红岩不好出头才把我们几个抬出去认人的。”
  “叫什么?朱红岩吗?”于军求证了一遍。
  “那保不齐就是了,”小何点头,“雷满江他老丈人是姓朱。”
  “是吧?我记得好像是姓朱。”于军看了小何一眼回头对翅膀说,“你这朋友交得可不咋地啊,来不来就把你们全卖出去了。雷管要是一般混子稳不住手脚的,听着风声指定要把你们几个废了。”
  三人齐刷地冒出了冷汗。季风急问:“那小锹这次出事儿真是他让人干的?”
  “等他醒了之后问问再说吧。”于军攥拳敲敲眉心,“何儿你先回去吧睡觉吧,明天头午和东子跑趟交警队找事故科老刘问问肇事经过。”
  “你昨晚就没睡几个钟头,还是你回去吧,我跟这儿看着小锹。大夫不是说没生命危险吗?交警队那边待会儿我给东子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
  “不行,你明天晚上还得去S城接人,开夜车晚上睡不好觉不行。去,回去吧。先给这仨孩子送回去。”
  “于叔,我跟这儿呆着吧,咱俩轮班睡。”
  “别扯蛋,你们明天还得上课,赶紧回去。他这手完术打上麻药这一宿都不一定能醒,跟这儿呆着也没用,等醒了我打电话告诉你们。走吧,小何送他们回去。”
  “那我先走了师父,我看二利和建平他们谁没事晚上过来换换你。”
  “别折腾了,我自己能行。”
  杨毅只是默默地坐着,心里好一阵揪扯,坚持要等到手术结束。于军没再说什么。三个小时左右,一个护士神色慌张地出来往药物室走,几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小何上前一把揪住她问怎么了。
  护士焦急地说:“血压不正常急降,可能是对麻药有反应。”
  “你们早干嘛了现在才发现有发应……”
  “小何!”于军喊回小何,“你过来让人家办事。”
  十来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穿着手术服从走廊那边走来,一路不停和护士说些什么。走到手术室门口看到于军停了下来。
  于军站起来,一直夹在指上的烟也熄了。“姜大夫。”
  姜大夫脸色阴暗。“怎么没早打电话找我?”
  “说是骨折。”
  “你要知道……”姜大夫欲言又止,“我先去看手术,你等我出来再说。”戴上口罩进了手术室。
  “医”“语”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满地烟头中踱来踱去的人终于停住了。“小何。”
  与此同时小何也开口:“师父,转省院吧?”
  “打电话联系!”
  声音刚落,浑身插管的于一被推了出来。医生承诺没有生命危险,但得在加护病房观察一晚是否出现术后并发症,尤其是夜间发烧现象。姜大夫让其它人尽快离开病房,对于军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白被单盖在于一身上,裸露在外的肩膀处有少许血迹没处理干净,肉色缝线勒得皮肤肿胀,一根钢针在肩膀头横着支了出来。医生说那是固定骨头用的,里面粉碎的锁骨也被理好用钢丝捆着,大概等两个月骨膜愈合了才再开刀取下。
  杨毅听着又是针又是线的开刀在里面缝来缝去就已经面色土灰,趁大家都在跟大夫说话的功夫走到病床前,把他覆到额上的一缕头发拂到旁边,蹲下来小声叫他名字。
  小何说他药劲还没过呢,听不见人说话。
  “药劲儿什么时候能过啊?”杨毅怔忡地盯着双眼紧闭的的于一,怎么像个科学怪人似的,电视里才会出现这种全身通管的人啊……
  “大夫说后来又加了一针全麻,可能还得两三个小时吧。”
  “刺儿咱们先回去吧,这不让待人。”翅膀走过来说。
  杨毅恍若未闻,仍旧直直地看着于一。“那麻药劲儿一过就能醒吗?”
  “应该是吧……”小何也说不准这个。
  “肯定是啊,怎么还应该?”杨毅不满地嘟囔,“也没伤到脑袋麻药过了人肯定能醒,对吧大夫?”
  “对对。”翅膀抢着回答,和季风两个人连劝带拉地把人弄出了医院。
  杨毅回到家里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觉,穿着睡衣跑到季风房间,反复问于一是不是天亮就能醒,粉碎性骨折是不是骨头碎成面儿了,脑震荡是不是脑袋被撞着了,“你说于一能不能一醒就忘了我是谁?”小结巴不就忘了陈浩南吗?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季风寒着脸说。不敢承认她的话正说到他心里去。
  “血压下降是什么意思?失血过多吗?”翅膀说过没打止血针人一动就得死。
  “你有点常识!血压不是出血,你妈不是也低血压吗?在医院这些都是小情况。不算病,没事儿。”
  “那大夫怎么那么紧张?后来的那个老太太是干嘛的?”
  “我也不知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季风说着说着一阵烦燥,语气很生硬,“问那么多干什么?大夫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吗?不敢回家住就在我这儿住吧。”
  她听完眼一热。“可是还说怕发烧,还有并发症……”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声音越来越模糊。
  季风鼻子有点酸,伸手把她抱过来拍着她的背轻哄:“别怕别怕,那都是例行交待。于叔说锹儿一醒他就给我打传呼来。”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啊?”她的声音充满担忧,像是被困在丛林中迷了方向的孩子。
  “快了,你睡一觉他就醒了。”他擦着她的眼泪,“你快别哭了,多不吉利。”
  她心里的担心他们看不到,自从经历了老崽子的死,她对一个人凭空从这世界上消失这件事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何况还是于一。
  于一手术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脑中没有一根完整的神经,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等会儿人就出来了。她似乎能理解当年于老歪在妻子被推进手术室里时说我就在这儿等你这句话是什么心情了,那种在心里面翻江倒海嘴上却无话可说的极至的忧心。
  我就在这儿等你,不管怎么样,都会在这儿等。杨毅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等到于一平安出来,否则……否则怎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季风小心地把哭到睡着的杨毅放到枕头上,她不安地动了动头,睁开眼问:“醒了吗?”
  “还没呢。”季风把床头的传呼拿过来放在她枕边,“我把传呼放这儿,一响你就能听见。”
  她点点头,把传呼握在手里,惴惴睡去。
  一夜安静,传呼的键子挨个按,亮的,有电池。爬起来拿卧室电话传了季风好几遍,通的,没欠费。那它怎么还不响?杨毅从被窝里钻出来敲隔壁季雪的房门,季风连灯都没开就冲出来。“醒了吗?”
  “传呼怎么一直没动静?”她把屏幕给季风看,“是不是网络故障了?我回家拿我爸手机传一下。”
  季风拿过传呼,看了看时间。“太早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药劲儿不能过。”他推着她回房间,“快回去吧,你越睡不着时间过得越慢。”
  “于一能喝酒,他比别人抗药。应该差不多醒了。”
  “大夫就是针对他体质说的三个小时,你再睡三个小时没信儿再说,噢?”他帮她拉好被子,“睡吧。”
  “行。我睡一会儿。”她点头。
  季风把传呼放在枕边,转身关了台灯出门,走到门口听见床上哗啦哗啦传呼铁链碰塑料壳的声音,回头见她又把屏幕按亮了。
  “调个声音最大的音乐,我睡觉死,一会儿听不着。”绿光映着杨毅小小的脸,手指认真地按来按去,传呼不时发出各种尖锐的叫声。
  这丫头老是做一些让人笑到想哭的事,季风走了回去。“别调了。”他嘴里微泛着苦味,抢去快被她按零碎的传呼,“我在这儿看着,传呼一响我马上叫你。”
  “那你不睡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睡吧。”他坐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腿。
  “我不太相信你。”她犹豫着闭上眼睛。“哪次说不睡不睡最后就数你睡得最快。”
  “嗯。这次肯定不睡。”
  “你可会撒谎了。初中时候帮叫叫儿那次,怕我记恨你打仗不带我,回头不敢跟我说实话,还说是于一要追叫叫儿。”
  “别翻小肠。”
  “你多能造谣吧一天,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现在不撒谎了。”
  “把我气得。我就说于一怎么那么不是人。”
  “真生气了吗?”
  “嗯。真的。”她往枕头里偎了偎。
  “我以为你和小锹跟和我是一样的。我哪知道一样的态度对不一样的人能表示不一样的感情?”
  “嗯?”
  “那时候我们三个,连你爸都说看着像小哥儿仨你忘啦?不过你跟小锹在一起确实不像谈恋爱。也是你自己的事儿,也是小锹的事儿。你就成天嘻嘻哈哈的哪有半点女生样?小锹呢,我想都没想过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身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季风小心把被子盖过她的肩膀,转过身对着一室黑暗轻轻叹息,“就像我以前也没想过我喜欢上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也没想过会喜欢你,居然就喜欢上了,明知道你心不在我身上,也不想撒手。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他将传呼调成震动揣进睡衣口袋里,钻进被窝,伸出五指来在杨毅脸前的空气中扇了两下,嘴里啪啪地配着音,笑道:“都十七大八了还跟我一被窝住,让人看了不笑话!干脆给我们家当儿媳妇吧。”
  杨毅从没不知道自己对电子铃声这么敏感,传呼一响,她倏地坐了起来,一把抓过传呼机,却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季风一嘴白沫地走进来问:“是不是小锹醒了?”
  对了!她恍然大悟地把传呼从壳里抽出来。“人醒了!检查一切正常!好好上课!勿念!于军。”
  “这下行了吧?快起来收拾收拾上课去吧。”
  “好。”
  答应还挺快!季风好笑。“今天是谁班了?”
  “老密。”早在看到人醒了三个字就跟着醒来的神经马上做出反应,大声回答后一个鱼跃扑上季风的后背,“给家家打传呼让她们上课卯劲儿咳嗽吧。”
  “滚!”季风叨着牙刷,像被人骑上的公牛般猛甩着她。
  于一躺在病床上,白着一张脸,眼睛还是闭着的,嘴唇干得直起皮儿。左肩膀上缠着绷带,连枕头也没有,只在胸部以下盖了一张薄被。
  翅膀坐在他床头的窗台上喝粥,见着俩小孩一点都没吃惊。“还真没含糊,全干来了。”
  “加你才叫全吧。”季风把包子扔给他。“果然叫小丫说对了,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光明正大逃课的机会。”
  于一嘴唇怎么这么干?“他是不是渴啊?”杨毅声音有点涩,跟着于一嗓子疼。
  “他可不是渴吗?吵吵一早上要喝水了,给护士吵吵急眼给打了一针安定。”翅膀掰开一个包子,“靠,胡萝卜的。”
  “护士怎么那么没人性?渴了干嘛不给喝水啊?”杨毅攥着两个小拳头,“睡了一晚上还让睡!妈的!”她去找人问问,什么态度啊。
  “哎你干嘛去?”翅膀含着一大口包子叫住她。
  季风则是直接把人拽住了。“干啥你要大闹天宫啊?”
  “我问问他们有没有点医德!”她义愤填膺地把眉毛挤成个小刺猬。
  “呵呵,别出去找骂了。人家说气管插管刚拔下去不让喝水。”翅膀把包子在于一鼻子前晃了晃,“二哥,起来吃包子了,胡萝卜馅的哦。”
  啊?杨毅半信半疑地看着于一随着香气微微抽动的鼻子。“他醒着哪?”
  “啊,自己强迫自己睡眠呢。”翅膀嘻嘻笑,收回包子塞进自己嘴里猛嚼。
  “你缺损吧。”季风笑骂,看出他故意在病房里吃东西,逗那个饿得慌却又不能进食的倒霉病人。
  “喂,”杨毅站在床头小心地弯腰倒看着于一的脸,“于一?你醒没醒?”
  他缓缓张开眼,焦距对准她的脸,没什么反应地又合上了。
  “什么……”什么意思啊?是不会说话了,还是没话跟她说?杨毅一下又一下地眨眼,“他不认识我。”
  眼泪掉在他脸上,他哼了一声,仍是不睁眼她。“就知道掉猫崽儿……”
  声音有点哑,但确是于一那种特有的凉凉的语调。吓死了,还以为真不认识她了,那今天的课就白逃了。一天课逃下来起码又一个月的体育课没了。她又气又笑,泪又落了两滴。
  于一微微张着干裂的嘴唇。“别浪费了。”
  “熬成这样了。真可怜。”翅膀哦圆了嘴起哄。
  张开眼正对着杨毅的脸,他抬起没伤到的右臂,她把脸探过去,鼻子碰着他的手指。
  季风好心提醒。“你加小心折过去把这半残变成全瘫。”
  翅膀爆笑。“大夫说是不让喝水,口水应该不算吧。刺儿,救救俺二哥吧。”
  于一又合上眼,从某种程度上讲,撞车痛苦的不是骨折,是躺在这儿不能动,更痛苦的是有一群完全不懂体恤病人只会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陪护。
  “三加二得几?”
  “五。”
  杨毅乐不可支。“好像比以前反应还快了。”
  “大姐你一上午问八遍,”季风抱个小游戏机在窗台上玩,闲闲丢过去一句,“就知道三加二,背也背下来了。”于一每问必答他才担心这是摔坏了脑袋。
  “靠,那我问啥?”杨毅拿个棉签往于一嘴上沾水,“问两万四千六的平方?你知道吗于一?”
  “给我喝一口。”他伸手拿水杯。
  “算出来我给你喝。”她把杯子撤走。
  眼仁转了一圈。“大非呢?”
  “你少说两句话就不那么渴了。”她看看点滴走出去,“我喊人换药。”
  “四儿?”
  “嗯?”被唤的人扭过脸,看见他伸出右手两指比着夹烟的动作,瞥他一眼不理。门口进来一个白大挂,季风认出是昨天在于一手术中途进去的那个老太太,从窗台上跳下来叫了声“姜大夫。”
  于一平躺着向下看。“大夫。”
  “怎么样?”姜大夫走过去调慢了点滴的速度。
  “渴。”
  “没给他水喝吧?”
  病房内的唯一陪护连忙回答:“没有。”
  “嗯,麻药过劲八小时可以适当少喝一点儿。刀口疼不疼?”
  “还行。”
  “你爸呢?”
  “天亮回家睡觉去了,厂子还有事儿。我同学在这儿陪着就行了。”
  杨毅拿着药瓶领护士进来,见着姜大夫咧嘴笑笑。
  姜大夫点头,问护士:“还有几瓶?”
  “上午这瓶完事儿就没了,下午是……”护士看看手腕上记了字的胶布,“甲哨唑和先锋必,还有一瓶红花。”
  “跟胡主任说先锋换氨苄西林。”随手在病历本上写完递给护士,“点完给他量个血压做下心电。”姜大夫拿着听诊器给于一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收起记录本,“行,歇着吧,我下午再过来。”
  杨毅跟着姜大夫走出病房,追上她偷偷问:“大夫,你是骨科的吗?”
  “不是。”姜大夫侧脸看看她。“信不着我?”
  “啊,您别误会,”杨毅贼兮兮地指着她的写有心内科主任医生的胸牌,“这职称可是市医院最高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姜大夫停了下来。“那追出来问什么?”
  “为什么要做心电图?于一心脏不好吗?”杨毅问完见她又恢复公式化的表情,急忙加了一句,“您知道他妈是先天性心脏病吧?于一遗传了吗?”
  “没有。”大夫严肃得没有一丝褶子的脸居然露出个暖和和的笑容来,用本子敲敲她的头,“告诉于一不用担心,他那颗心结实得很。”
  “真的吗?”杨毅欣喜地低叫。
  “医生可以不说,但不可以说谎,懂吗?”姜大夫点着自己的胸脾。“权威。”
  恭敬地目送权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美滋滋地刚要回病房,身后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都打听明白了还不走杵着干什么呢?”
  “于叔。”砸人家玻璃被逮个现形的狼狈。
  “于一叫你出来问的?”于军穿着正规的深蓝色三粒扣西服,皮鞋亮亮,眼睛闪闪,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在医院熬了一夜的人。
  “没有……啊,是他让问的。”杨毅指着他别在襟口的红玫瑰花,“你去给人家当伴郎吗?”不会吧,虽然长得少性,可这个年纪也太夸张了点儿。
  跟在于军后面的一个小方脸的中年人憋着笑。“你咋不说他当新郎呢?”
  旁边小何也嘿嘿笑起来。
  于军心情不错,谁都没骂,大咧咧地把花拿下来插到杨毅头发上。“那小子咋样了?”
  “又要吃又要喝还要抽烟,你去看看吧,管不住了。”
  于军的笑声响彻住院处走廊。“这他妈才是我儿子。”
  简易的单人病房里,相对两张床,做完手术的只能睡硬板,翅膀便十分不客气把所有被褥都搜刮到在对面床上,只给他留条床单和薄被。
  于一没好眼神地瞪向对床,有一句没一句地骂人。翅膀则盘腿大坐地跟他斗着嘴,手边是刚才出去抽烟顺便买回来的各类零食,居然还找地方租了小说,装备完毕开始职业的陪护生涯。季风仰面朝天地横在他身后跷着脚翻一本杂志,不时劝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别看现在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怎样?这回醒透了没?”于军进门就问,走到床头顺手调慢滴管速度。
  小方脸跟过去看着于一笑。“小子,认不认识我了?”
  “牟老刀。”于一咧咧嘴,扬着眼看老爸的动作抗议,“调那么慢干啥?”
  “还行,能认人儿。”牟老刀哈哈笑。“脑袋疼不疼?”
  “疼。”瞳仁横到眼角逼视翅膀。“让他吵吵的。”
  “你这小子。”牟老刀扬着巴掌向翅膀扇去。“好人都能让人气病你还跑来看护了。”
  “没我他能这么有精神头儿吗?”翅膀反应神速地闪开。“俩老头子穿标板溜直的干啥去了?”
  “剪彩。”于军抹身在于一床边坐下,“星马新城~”
  “我爹啊你轻点儿,”于一感到劣等床板明显地颤动,心有余悸地指着肩膀提醒,“震掉渣了还得切开重拼上。”
  “没事,里边有铁丝捆着呢。”于军毫不顾忌地点了根烟。
  “去~还一脑袋金星儿,”翅膀弹弹从牟老刀身上沾到的彩纸,“什么排场这么大,M城两尊土地爷儿都显灵给剪彩去?还打扮得这么给面子。星马新城?有点儿耳熟呢?”
  于一古怪地笑。“老板你更熟。”
  “哈哈!”于军拿来个空点滴瓶子弹弹烟灰,笑着看翅膀。“没看你爹你穿的,更像电棍似的。”
  “星马新城——M城首家电脑游戏中心,尖锋时代涌起的E样潮流。”季风念着报纸上的广告软文,“这广告都打一个月了今天才开业啊?”
  “啊~~~星马新城,星马新城啊。”翅膀一拍脑门,“让于一闹的,我都忘了。”
  于一本来在活动右手腕,突然停了下来,不安地望向老爸。“今天礼拜几?”
  “礼拜四。”几个逃课的对这个比较有概念,“老密的班儿。”
  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昏了好几天。“不是说礼拜六开业吗?”
  “对啊,”翅膀呆呼呼地,“我爸也说这礼拜六开业。”
  “你今天咋了翅膀?”杨毅扭头看他,“反应好像是四一拍的。”
  “那是广告上打的正式营业日期,周六不是都放假人多么。不过这剪彩日子可是马半仙早就挑好的,”牟老刀把那堆磨牙食儿推开,腾出个地儿坐下,“壬戌月丙辰神在日,大吉,宜开业求财。”
  “老马就信这个。”于军嗤笑。
  “小马也信,”翅膀哈哈两声,“于一转普通病房时候我挑的房号,318,咱要发。”
  杨毅听出点端倪来,踢了踢翅膀。“那什么星星城你爸开的啊?”
  “星马新城,跟于叔合股的么。”翅膀说到这儿才发现不对劲儿。“哎?真的您这主角怎么回来了?”
  “对外称是周六开业,来的人不多,你爸自己应付就行了。”于军轻捶身边那个膝盖,“再说我不得陪我儿子吗?”
  于一正渴得咽口水,听着这话呛了一下,又不敢咳,憋脸通红,捂着刀口剧烈喘息,折腾老半天才顺过气来。
  牟老刀连呼愁人愁人。“唉呀军子,难得表达一回父爱差点没给儿子弄死。”
  “我二哥有点受宠若惊了。”
  “好了没?”杨毅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纱布,“没事玩什么吐沫?呛着了吧?”
  小何也想说什么,看看师父不太爽的表情又憋回去了,趴在床头捡笑。
  于一以拳堵口,缓缓呼吸,疼得龇牙咧嘴。
  “别得瑟滚针了。”于军冷冷看着不识好歹的小崽子。
  几个人正笑着,小何的手机响了。“喂,哎刘副,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忙着呢?”故意大声地叫人给于军打眼色。“……啊,醒过来了,挺好的。费心了刘副。”
  于军摆摆手,比了比于一的嗓子,又做个打发他的手势。
  “……没有,小锹麻药劲刚过没多大功夫,还不能多说话没问他。”小何嘴里应着电话,对于军点着头,走出病房去接电话。“您那边查怎样,肇事儿……”
  杨毅靠在窗台上吃着果冻听大家聊电玩城的事,空盒撂了半个垃圾筒。“二副食四楼全是?挺大的吧?”那以前好像是个旱冰场。
  “一半是电脑城一半是24小时速食店。”翅膀答完了又转向正主,“是吧于叔?”
  于军点点头,对这单买卖很得意。
  杨毅很吃惊。“市长都不干了开游戏厅?”放了高官不做下海经商?这不跟于老歪一个套路了吗?
  “想法还真单纯。不兴第二职业啊?”
  “你别山炮行吗?”季风实在嫌她丢人,“人家是电脑游戏,让你说的好像币子机。”
  “我家那不是电脑游戏吗?还不如街机呢。”
  “你家那是小霸王,算什么电脑!学校微机房那样的电脑你懂不懂?”
  “那有啥意思!”还不就是狼吃小羊的键盘游戏。
  “你没事儿别老看漫画,也看看报纸。跟个农村人似的。”
  “靠,说俺们刺儿是农村人!”
  拌嘴声,起哄声,于军和牟老刀的谈话声,各自不让人地充斥在耳边,于一唉声叹气。“靠,这他妈还是病房吗?”
  “别吵吵!”翅膀滑溜溜地打圆场,“下午我领你俩去开开眼。”
  “等我好了再去。”人残心不残的于一趁机要求。
  很可惜没人理他。小何接完电话回来跟于军牟老刀讨论起于一的车祸,几个小的瞪眼儿听着,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眯起了眼。牟老刀看他一眼。“算了,还是等他能吃东西了自己说吧,咱几个这么瞎猜也不是个事儿。”
  杨毅坐在窗台晃悠腿。“护士刚才来说要是刀口不疼明天可以下床溜哒溜哒了,是不是明天就能吃东西了?”
  “怎么可能让!”翅膀把苹果咬得咔咔响。
  “不用管他们让不让。”于军挑着眉,“当年我那些管子一拔,该吃吃该喝喝,啥也没担误。”
  “嗯,”牟老刀嘲弄地说,“嘴瘾过完这顿折腾,到底儿又挨一刀,又是清肠又是洗胃啥的,好悬没给小凤子吓犯病了。”
  “啥时候事儿?”小何知道自家师父素来不按章法办事,想不到连命都敢拿来折腾。
  “刚从前线回来的时候。就这体格子都住了两个来月院,身上的弹片得有小半斤,穿胸贯肺的……”
  两个老战友一唱一和又唱起了陈年老调,杨毅是最配合的听众,不停地问问题引出记忆中的情节,季风头回听讲也是兴致勃勃,翅膀哎哎哎地唤于一。“你看他俩……”看杨毅和季风听故事的表情,好像比故事本身更有意思。
  护士进来给于一拔点滴,宣布下午可以适量进水,于一马上让人拿水来。翅膀乓乓地敲着空矿泉水瓶。“莫有喽!”
  “去买。”伟大的病人颐气指使。
  于军起身掐了烟张罗出去吃饭。“吃完了买水回来。”
  “刀子叔。”翅膀狡猾地眨巴眨眼。“市长连顿中午饭都没供?真不讲究!”
  牟老刀逗他。“你请我们俩吃不一回事儿吗?”
  翅膀一脸奸人相。“我挎兜这几个小钱还不够您二老塞牙缝呢。”
  “这我得训你了大非,家开那么大买卖你怎么一提钱就认怂!”
  “那也不是我的。等我挣钱的,满M城可你们挑,天天调样吃,你看我含不含糊。”
  “妈的,这还有个市长公子的样。”于军一笑得眼角都是皱纹。
  “牟大爷,”于一越看越纳闷,“我爸今天咋回事儿?”
  “看出来乐啦?”牟老刀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嘴都咧到耳丫子去了。”一点形象都没有,谁看不出来啊。
  “这不开了好买卖吗?”
  于一抿嘴,对这种敷衍不甚满意。
  “走走走,吃饭去。晚上回来再唠。”于军拿起搭在床头的西服外套,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给你留个人?”
  “你说呢?”于一没什么好气儿。
  “我在这儿吧!”杨毅报名。
  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反对。
  “我不饿。”她还在争取。
  “你可是不饿了,”翅膀盯着自己变成壳的零花钱,“半拉小时四五斤果冻干进肚了,也不怕吃疡食。”
  “嗯,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你们去吃吧。我看着他。”
  “你这缺心眼玩意儿!”季风到底没忍住骂了出来,“他现在不能下床一会儿上厕所你给接啊?”
  于一笑得捂肩膀直哼哼。
  “哦。”在众人的笑声中杏眼半垂,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偷看于一。
  “含蓄点儿~”翅膀用肘子拐季风。
  “这帮孩子!”牟老刀一巴掌拍上季风,拍得他一个踉跄。
  于军又开催了。“商量完没有?”
  “还是我在这儿吧师父,我早上去接你的时候才吃饭,这会儿不饿。”
  “你晚上还得出车,过会儿就往厂子打个电话,看谁有空过来轮班儿看他几天,”想了想又迟疑地问儿子,“要不还是给你二姥接来吧?”
  “不行,”于一直接否决,“二姥知道我妈就知道了。你不想混啦?”
  于军眼一瞪。“小逼崽子你要不是已经骨折了老子就亲自动手。”
  “反正不能让二姥来。”
  “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来天你都不着老太太面儿啦?”
  “出院就没事了,这阵子就说我在林溪住。”
  杨毅摇头。“你妈往家打电话找不着你呢?”
  “生日那天中午她才打过电话。”
  牟老刀跟着劝人,“再说你爸都没怕你妈说他没看好你,你怕啥!”
  “没事儿没事儿!”翅膀拍拍手,“兄弟,在你出院之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又转向于军,“叔,于一就交给我吧。”
  “你大爷的,有你在这儿我还能出院吗?”
  “你少说两句话吧。”季风眼见于一中翅膀的毒计,善良地警告,“越说嗓子越干。”
  于一靠了一句,果然不再说话了。
  “车钥匙给我,”于军向小何伸手。“你们这几个小崽儿吃完饭都回学校上课去,今天开业人海了去了,就别跟凑这个热闹了。自己家的哪天玩不行?”
  “哦,对了师父,紫会计刚才来电话……”
  “回来再说。”于军接过钥匙转身出去了。
  “真的,你们这咋都没上课?于一多大的功啊整这些人来探病。”
  “刀子叔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他俩根本就是借机不想上课,不用管。”翅膀看得很明白。
  “大哥请问你有啥资格说俺俩?”
  说笑声远去,小何还咧嘴傻笑。
  “何哥,”于一轻问,“紫会计说啥?”
  “没啥大事儿,师父护照快过期了,紫会计说这个月要是不用下个月得换新本儿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小把红花在门缝里摇摇晃晃,里面的人疑惑地瞪着眼。“谁啊?”
  杨毅伸脑袋一看,摆设没错,不过人很陌生,空床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面病床上一个打点滴的老太太。仰头看了看门牌号,316!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走错屋了。”退出来走到隔壁,惦脚从门窗往里看,确认没错之后才敢推门。
  于一身子底下堆着枕头,斜靠在床头抽烟。一个灰毛衣的男人在床头柜前捧着饭碗埋头吃得正香。
  她直接走进去把花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到于一旁边。“走316去了。”扫了她送惊喜的兴致。
  灰毛衣大概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探病,略显好奇地看看她。“是不是过了看病点儿啊?还让人进来吗?”
  “就跟打更大爷说人快不行了,来见最后一面。”
  她说得贼顺口,于一听得直翻白眼。“怎么才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你不过来听完故事晚上能睡着觉吗?”随手抓过一朵小花,“十冬腊月在哪整两根串红?”
  “教导处花盆里种的。”
  “靠,偷到教导处去了。”
  “施凡生那小人!上次公安局来人的时候他就记住仇了,终于逮着我今天下午在走廊跑,让我去教导处面壁。这么点小事就让去面壁,不是借机报复是什么?”
  “你在走廊跑啥?”
  “啊?不知道是5班还是6班的球轱辘出来,我一脚卷起来给走廊玻璃干碎了……”
  灰毛衣一口饭险些从鼻子喷出来。
  于一替她庆幸。“让你面壁主任真是心情好。”
  “嘿,我站了半节晚自习趁老密出去查岗功夫就跑了,还揪了一把花。一盆里揪一根,一共十来盆呢,摆一排,看不出来。”她得意洋洋,从他手上夺过花找瓶子去插,发现床头,窗台上,还有椅子上都摆放了各种鲜花,统统是那种大得夸张的花篮子。再一看对面床底下堆满了水果牛奶,瓶瓶罐罐的保健品。“这一下午屋没断人吧?”
  “嗯。”吃饭的放下了筷子,“全医院就没有这么热闹的病房,护士都没好眼色儿,一劲儿警告不行影响别人的病房。这家伙,不管平时有没有来往的,十分钟一个五分钟一个,给这屋整得跟个鲜花礼品店似的。哎?我就纳闷了小锹,他们都咋知道你住院的呢?”
  “这种事儿传得还不快!”杨毅把串红插进一个花篮里,跳上窗台坐,“你这正好给想溜须你爸那些人提供机会了是吧?”
  “你还别说,来的那些没见着师父都真是悻应应走的。”饭盒扔进垃圾筒里,灰毛衣伸手到于一床头拿烟,“靠,就一根了!烟囱啊?”
  “他是大烟鬼。”杨毅揉着手边的花瓣,整这些花,再把病房干缺氧了。“也不挂个条写上名,回头你爸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咋还人情。”
  “我爸没打算还。”他费劲地侧头看她。也不是花圈还挂个条!“过来坐这边,我拧脖子刀口疼。”
  她坐到床边,歪着头嘻嘻笑。“你也知道疼?小何说你进手术前还问‘不开刀行不行?’嘿嘿……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我不是生物啊。”
  “你不是神吗?”
  “靠~”真对付不过她。
  “现在嗓子不疼了是吗?上午时候说话跟做贼似的。”
  “刚拔管的事儿。”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是意外吗?”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自己撞的人还是人撞你还不知道吗?”
  “我疯了吗去撞人?”
  “那就是有人撞你了。”她咬牙,“是不是雷管?”
  “妈的!”灰毛衣噌地站起来,“王八蛋活拧歪了!他是他妈了逼呀谁都敢动!他……我操他妈!小锹你放心,哥儿几个给你废了个姓雷的。”手机掏了出来,“我给利哥打电话让他码人。”
  杨毅吓得一缩脖,好一个点火就着的二踢脚。“还是等于叔来拿主意吧。”
  “新店刚开业,明天省里还来人,师父这两天差点没连轴转,倒不出功夫办他。这事儿哥儿几个就做主了,别看那逼在东城人五人六的,在咱家他啥也不是……喂,利哥?我大刚,喂?你在哪呢……听不清……”
  于一低声说:“别让他打。”
  杨毅得令,一把扑上去抢下电话。
  “小锹你就别管了……”他按住杨毅脑袋要夺回电话。
  “疼疼!”杨毅急叫,“你们先别急啊,事儿还没弄明白就冒冒然去,该给于叔惹乱子了。”
  “靠!不能惯着王八蛋,蹬鼻子上眼了还。”
  杨毅把电话撇给于一,他接过来说了几句挂断。“
  “哎哟哎哟给我捂扎一身儿汗。”杨毅推着大刚坐回床上,“你说你急啥,话还没说完呢。”
  “何哥和利哥都交待过了,”大刚又站起来,“只要小锹说不是意外,哥儿几个马上动手办了雷管。跟你说实话小锹,这事儿师父早就怒了,今天上午牟局来剪彩,师父跟他说你出事儿,压火捏得手指节嘎嘎响。”
  “刚哥我知道你们都想给我爸和我出气,不过雷管现在还真不能动。”于一半眯着眼,“雷管办他个人不难,那你不寻思寻思,要给他灭了东城这些混子咋办?没个框不散沙了吗?加上雷满江也出来了,还有刘长河,雷管好么应的去踢他,连牟大爷都不知道这中间出了啥事儿。反正雷管现在要一下没了,这帮人指定要闹起来,你们说到时候谁脑袋最大?”
  “警察。”杨毅回答。
  于一点头。“牟老刀为啥特地绕过来看我?靠,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公安局长亲自探病!他是给我爸压火来的。人家战友二十来年他不比谁都知道我爸啥性子?要不把话先咬死了,我爸不带放过雷管的。”
  “那照这么说姓雷的还没人敢碰了?”大刚急了。“有啥不好管的?师父和牟局这俩万儿摆着呢,指个人出头接手不就行了。干脆就势还给雷满江得了,有不服的让他先找哥几个说话。”
  “啊!”杨毅惊呼,“雷管能不能就是怕这种就势才慌了对你下手?”
  “我说这事儿跟雷管有关了吗?我是过道时候撞到一个横穿的摩托车后轮上甩出去的。”
  “后轮?靠~”杨毅低声骂了一句,“白唬一溜十三招是你追尾。”真走事故科的话他这算责任方,得给人赔钱。
  大刚也没火了,狠狠掐了烟,好像为没理由收拾雷管感到遗憾。
  “嗯,”于一睫毛微掀,“是追尾……”
  “晚上骑车注意点儿,那么快干啥?”大刚拿起外套穿上,“正好你在这儿我出去买盒烟,要不还得去找护士过来看,靠,那几个小护士脸板得跟俺们住院不给钱似的。”他嘟囔着走出去。
  杨毅盯着于一发问:“你还有啥没说?”
  “追尾是追尾了,”于一费解地看她,“可是我过的那路口横向是步行街。”
  探病记
  还是有人故意使坏!不然步行街怎么蹿出来摩托车了?是谁呢?依着于一的说法,雷管那么张扬自己领人去砸刘长河的店,是不可能怕人点的。所以他完全没必要灭口。
  可是雷管也许不怕别人作证,但于一是于军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忌惮?
  话又说回来,动了于一惹到于军的麻烦也不见比进局子小。
  但换是她的话,也宁愿选择对于一下黑手,毕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于军就算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不过于老歪看上去就像会好好讲道理的人,儿子真有个好歹的话,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给雷管挑了……雷管要没了,东半城真会乱得那么邪乎吗?连公安局长都亲自过来关照于军不能动手。
  于一在医院安不安全?雷管要是再下手怎么办?杨毅躺在床上,脑中浮现多个身穿白衣伪装成医生潜入病房杀人的场面,一个激灵坐起来抓起电话拨了号才想起来于一的手机摔坏了。改成打传呼,留言是“你还活着吗?”
  传呼台小姐说:“对不起女士,这句话我们不可以传的。”
  啊?为什么?“那怎么传啊?”
  “改成‘你还好吗’可以吗?”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刀疤杰森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