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勋章】︽︾
我手拿着弟二封公公病危的电报【江西称爷爷奶奶为“公公婆婆”】，再一次去连部找指导员请假，如果再不批的话我只能不辞而别了，不知是指导员良心发现，还是心血来潮，【在那个阶级斗争天天月月讲的年代，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不是表现特好是很难请到假的】很快的在我的请假单上签上了大名批准了我的假期，转而再给连长签好探亲假就这样定了。
记得那时分宜到文竹的小火车刚通不久，第二天一早，我急匆匆步行好几十里路赶至安福县火车站，乘上文竹至分宜的小火车，到达分宜后换乘分宜至南昌的车，到南昌已是下午，此时要赶往长途汽车站已来不及了，开往余干的车已没有了，只能在南昌住一晚，弟二天一早乘上南昌至余干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至下午才到余干县，由县城步行一个多小时到达一个有好几百号人家的村庄，这就是我的老家“江家村”公公和婆婆自68年从南昌清洗回老家已在此生活了好几年了，这是我第二次回家看望二老，第一次是在初中毕业最后一次学校署期的探望。
一进村，老远看见一间陈旧破败不堪的小木屋孤伶伶的杵立在路傍，公公婆婆就在这间尘旧的屋子里艰难的度着自己的光荫，他们不分日夜的佝偻着身躯对着冷清与空旷和孤寂对话。这间解放前自家曾经的马厩，经过一些简单的修复，现在却成了公公婆婆唯一能够遮风档雨的住所，想到此我心中一阵辛酸，我顾不得一路风程扑卜的劳累，大呼小叫的边跑边跑边叫“公公，婆婆”我回来了！里屋的婆婆听见我的叫喊声，一把推开房门，站立在门前，眯着双眼，双手举在前额以抵挡强烈的阳光，向我呼叫的方向眺望，风吹动了婆婆满头的银发，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婆婆像一尊金色的雕像楚立在风中，……，当她确认是我时，顾不得年迈的身躯，迈着她那三寸小脚跌跌撞撞张开双臂向我奔来，我像一只迷途的小鹿一头撞进婆婆温暖的怀抱，我哭了，婆婆忍住眼眶的泪水，双手捧起早已泪流满面的我，嘴里不停地念道“来了，我的宝仔来了”……，眼泪止不住的从那饱经风霜的脸流了下来，我拥着婆婆向屋里走去急切的问道“公公呢？”话还没说完，公公已跨出房门大声的喊道“小宝，回来了”二位老人欢喜地拥着我进了这间为他们遮风挡雨的老屋，还没等我坐下我惊奇的问道“不是说公公您病了吗？”公公微笑着回答：不是我病了是你细公公【公公的弟弟，“细”余干话小的意思】病了；他想见你。&&&
说起这细公公其实从小到大我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每次填表格，在填家人这一栏时这一情况根本没填写，唯一能解释的是细公公在刚解放后为了躲避追捕，逃离江西，在黑龙江被捕，最后被判无期徒刑，至于什麽原因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只知道国民党时期担任过南昌总工会主席，在老家曾任过一方保安团长。在那样一个维成分的年代，在那个轰轰烈烈反帝，反修，反右，反反革命的文革中，像我们这种首当其冲的家庭，如果把这一真实情况填写上那就等于给这个家多增添了一份罪名,所以公公不得不从小就瞒着我们，冒着罪上加罪的风险隐瞒这一情况。还正横竖都是个罪，这种冒险隐瞒也许是一种活路，就这样一直隐瞒到细公公刑满提前释放，在我们家被迫从南昌“清洗”回老家的第二年他突然回来了，好在江家村那些村民解放前曾得过公公家不少好处，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没人追究。回村后安排他在仺库边的一空间住下，孤身一人享受着农村五保户的代遇，也就是在那年署假我回村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细公公的存在。
自打和细公公见面，我们爷两十分投缘，细公公像个老玩童整日带着我不是去东家，就是去西家修船，【村口有一条信河属于鄱阳湖最大的的支流，每到农闲家家都会划着小船下河捕鱼补贴家用，几乎每家都有一两只船】，修好后，有的人家会给个五毛或者一元作为报酬，有的没钱，给几个鸡蛋，或一些菜油，这一切都随他们给，细公公从不讨价还价，但如果遇到去船厂修船，就不一样，先讲好价钱，完工后立马对现，一天下来除了饭钱能落好几元钱。他不但修船手艺好，木匠活也精，时不时地会做一些小东西，让我总是一阵惊喜，精制的小水桶，精美的小桌椅，还有更绝的小木屋，检直就是一个木屋的缩小版，有门有窗，像麽像样，和真的没有两样，当时我检直如获珍宝，一一交与婆婆保存，细公公说这些手艺都是在监狱中炼就的。直到有一天回到家看见一位陌生的老奶奶来找细公公，才知道细公公当年有过老婆，而且她当年还是余干方圆几百里唯一最漂亮的姑娘，只是细公公没这个福分，结婚好几年没养小孩，解放后五零年为逃避追捕，离开了江西，直到在黑龙江被抓判刑，她才不得不改嫁邻村的一本份农夫为妻，而今都老了，得知细公公回来了，为了却心愿来看看，以示几十年的相思。看着两位老人紧拉在一起的双手我心中不是滋味，心里酸酸的，想哭，怨谁？恨谁？不知道，只觉的细公公很可怜，他们太不幸了！我为他们感到心痛。打那以后在我署假的日子里，我总是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挑水，烧饭，打扫卫生，每当夜幕降临总是倍他聊天，听他讲述他的过去，在南昌逍遥自在的日子……，直到署假结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三位老人！&&&&&
我放下行李和公公婆婆一道直奔细公公的住处，一进屋，看见细公公靠在床头，微闭着双眼防拂在思考甚麽，昏暗的灯光，映衬着他脸上被岁月鞭打留下沟壑纵横的痕迹，这一切记录着他曾经在无数个黑夜孤独的守望。我轻声的叫了一声“细公公我来看你了，”他突然张开双眼，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一行老泪从眼眶流下，一把抱着我泣不成声，口中窃窃私语道“我怕见不着你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细公公拉着我的手仔细地打量我，“几年没见，我的小宝长大了，成大人了”，我拉着他粗糙有些颤抖的手，忍不住低下头任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什麽也没说，也说不了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为了不影响他的休息我们只得暂且离开。
弟二天一早还没起床，就听见有人敲们声，打开门一看，我一阵惊喜，大声喊着“公公，婆婆快来呀，细公公来了”一直卧床不起的他竟然起来了，满面红光，和昨夜比检直判落两人，此时公公婆婆也都起来了，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着他。这时我才留意细公公手中拿一只小包裹，顾不得那麽多的他上前一把拉着我往屋里走，坐在桌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宝，我有东西给你”，他把手中的小包裹轻轻地放在桌上，一层层的掀开外面的包布，一只做工十分考究的小木盒出现在我们眼前，打开木盒，盒内的四周被红色的丝绸镶嵌着，散发着一种耀眼的红光，里面赫然是一块瑞士梅花牌手表，一支派克金笔，一块玉配，一块小小长方形的徽章,上面用繁体子刻着“南昌市总工会”，还有一枚用红绸包裹着民国时期的勋章，我楞了“细公公，这是你仅有的……”，“是的，现在是你的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我结巴的回答“我……不能要，你自己好好留着，这些东西这麽宝贵，怎麽能送我呢？”“只要你记的我这个细公公，就行，这些东西应该由我们江家人继承，可惜以前那些家产早已不复存在，否则的话不会是这麽一点点，拿着吧，就算我留给你的一个念想，”说着随手打开那丝绸包裹的勋章，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枚很好看的银质勋章，反面刻有一排字，【字迹的内容已记不起了】，勋章由于年代久远表面已有些发暗，此时细公公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一旦离开人世，就让这枚勋章和那徽章一起葬了吧！”在一傍待立了许久的公公满眼通红的抬起头：“即然是细公公给你的就好好的收着。”我抱过那只显得格外沉重的小木盒心里一阵心酸……。
在我享受和三位老人在一起的那些天，细公公一直和我们吃在一起，为了多安慰老人的情绪，几呼每个晚上我都会去倍伴他，直至很晚才回家，一转眼我的探亲假就要结束了，这天,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一早我简单的整里好了行旅，正准备转身去向细公公告别，没想到他老人家来了，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小布包来到我跟前说：“在外要多注意身体，钱不多，留着自己细细的花”；说着眼圈就红了，接过被他捂得滚烫的钱包，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些是他一家一家修船挣来的血汗钱啊，我不能收，但又怕他老人家伤心，公公婆婆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口道；“收下吧，不要辜负细公公的一片好心，放心的去，我们会好好地相互照顾，到了安福来信，省得我们牵挂。”；收下钱的我转身出了房门，但坚决不要他们送，我怕到时忍不住会哭出来，反增添几位老人更伤心，可任凭我怎么说几位老人都坚持要送我到村口，我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村口，淅沥小雨慢慢地淋湿了他们的白发和单薄的衣衫，我心痛地告别了老人，流着泪走了……，走远的我，一步三回头的看见细雨中老人们苍老苟髅的身躯，犹如大海中的小舟在蒙蒙细雨中飘浮不定，时隐时现，此时我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用尽全力大喊“公公，婆婆回去吧，回去吧……！”直到老人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完全消失……。我带着难分难舍揪心的痛走了，走远了……，阵阵秋风吹过我泪水浸湿的脸庞，路边的杂草随风左右摆动，发出阴森的干嚎，它们似乎想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可却无能为力，我行走在这片哀嚎之中，并发出了声声的伤心和叹息……！告别了三位可爱的老人，从返那“战天斗地”的安福&&&&&
回到安福，我立刻给他们去信报平安，就在我信发出的弟二天收到公公的来信，一个令我十分意外的消息让我悲伤了好几天，就在我离开他们的弟二天，细公公平静地走过了他的人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为了体面的安葬老人家，公公不的不把他留给我的那快瑞士表和派克笔溅买，按细公公留下的遗愿，将那枚民国的勋章，徽章，还有那快玉配一起随同葬在后山的小山坡上，面朝他前妻的方向孤伶伶地倍着日出日落，一个为民国付出一切的老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带着他曾经拥有过的勋章和徽章，还有他的辉惶，带着他晚年的遗憾离开了人间……！
事过几十年的今天，现在回想，无论细公公解放前做了些什么，那些都是他为当时政府的工作，一切都是他忠于他心中党国的行为，无可厚非。其实不管解放前，还是解放后，无论是国民党政府还是新中国，每朝每代都有他们的国策和法规，人们常说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是这个道理，谁都不得违反，那些当朝的拥护者和忠实的执行者才是当朝当代的基础和根本，但这些忠实者们，一但随新朝代，新时代的改变，他们很快会轮为旧时代的牺牲品，如果他们不能认清形势，不能随新时代的改变而改变，不能适应新的政府，一个从“天堂”到“地狱”的过程就会随新时代的改变而行成，这就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而事实上细公公已为他过去的行为，为他那枚勋章和徽章付出了从无期到有期刑期沉重的代价，转眼幕归已是残阳孤独那段时期的他，总是在怀念曾几何时“辉惶”的旧时光，总在后悔当初没听哥哥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许不会落的个如此境地。一个民国时期的功勋老人就这样默默地走过了他不平凡的一生……！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我可爱的爷爷，一个活泼可爱的老玩童，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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