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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云 笛子与箫(散文)--书香宜宾 悦读宜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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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云 笛子与箫(散文)
文章来源: 日期: 15:41:50
作者简介:
   陈明云,1948年生,四川省江安县人,现供职于县文化馆。
   其创作以散文为主。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散文集《竹海天外风》、《山里山外》、《听蛙竹海》等;有作品被《中国新文艺大系?散文集》等30多种选本收选;曾获第一、二、三届四川省文学奖。
              笛子与箫(散文)
          &&&&&&&&&陈明云
                                          
   家里有一张哥哥姐姐们的合影。
   七大八小、错错落落站了一片。一个家庭能有那么多孩子,令后生们不好想像。清一色的长衫,应当是特意换上的。长衫比短打讲究。对少年而言,长衫庶几乎等同学生服――是一帮子读书郎。
   照片色泽泛黄黯淡,影像也已漫漶消释。画面上的人,全都望着镜头,一个个呆若木鸡。但是想像得到,心里一定都满是新奇与欢喜。
   照片是伯伯的作品。那个时候,好多人都还没有照过相;城里那两家照相馆的门面,还在承受路人警惕的目光的探究。照相要被摄取魂魄,民间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个年代的伯伯不仅热爱摄影,甚至还拥有一部照相机。
   老屋进门,一间过道屋通向天井;天井上头是正房。堂屋两侧,分别是我们一房和阿公阿婆的卧室。房料偏小,没有雕刻彩绘;房屋的格局也局促,一看就是家道不过温饱的小户人家。那么个节俭至上的家庭,却拥有个价格不菲的洋玩意,怎么也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伯伯喜欢是回事,当家的阿公如果不开明,怕也不大可能。
   阿公的半身炭精画像,被保存在一座插屏里。无论家搬到哪儿,都安放在屋子醒目的地方。老人家头戴瓜皮帽,身着青布滚衫;颧骨突出,双目则恭谨含笑,清癯而儒雅。
   阿公自己,自小就刻苦自学,终至粗通文墨,写一手好字自不待言,还画得一手好画。
   阿公笃信诸如“劝君莫将油煎菜,留与儿孙夜读书”之类劝学箴言,凡是陈家子孙,到年龄都去上学读书。无论男女。正值学堂与学馆交替,大伯伯和伯伯发蒙稍早,念的私塾,往下四个叔叔就都上了新学。一家之长既倡导,又身体力行,儿孙个个发奋读书。
   曾经是一个大家庭。几十年孜孜LL,惨淡经营,书香,已然开始在清寒的老屋里生发。
  阿公六七岁就远离老母,从乡下进城作店铺学徒。他以自己一贯的勤勉诚笃,得到业界耆宿的赏识并且提携,最终租赁雷家的油房糟房经营,并且打出燮生恒商号的招牌。估计七叔考上大学前后,是我们柴家渡陈家最为兴旺红火的时候,也是燮生恒商号最为业界高看的时候。因为有盼头啊。
  仅仅阿公开明,购置照相机的理由还是不大充足。
  不说照相机亦神亦魔的色彩。一件叫作阴丹士林蓝的洋布衣衫,其价格也非平民所能承受,遑论照相机。油房和糟房的经营,来料加工占了很大比重,即以生产出来的菜油、花油和烧酒,交换农民的菜籽、花生、高粱,利润的微薄可想而知。即使在家业鼎盛时期,生活也断然称不上富有。
  不是伯伯帮人修理了一辈子的手表,他自己始终就没有块手表么!
  应当有直接的动因,来自柴家渡那样的环境。
  柴家渡小街的兴起,在于航运。U江在县城脚下汇入长江,江安城居民以大河小河,区别这两条河流。大河自是镇日号子声声、白帆翩翩;小河也通航。百里航道,联系着山里五、六个集镇,只是来往的船只,比大河里的小一些。
  地处县城西郊的柴家渡,是县城的小河码头所在。小河运输的货物,在那儿集散――船载的之外,长长的竹排、木排,和载着煤炭、石灰的炭筏子,从上游山里放出来,终点港就是柴家渡。
  小城北街,衔接着大河码头,还集中了实业所、邮政局、民众教育馆这些新兴的机构,和经营五金、百货的商号,以及钟表店这些时尚店铺,武圣宫还时有跑滩的戏班子作场唱戏,也许更为热闹繁华。不过,柴家渡也不可小觑。
  柴家渡虽在郊外,却是小城第二个热闹去处,设置过警察公驻所的。小街不仅有航运的繁忙,也是小城实业界藏龙卧虎之地。
   在雷家院子短暂居住过。跟着大人,将院子里的那幢楼房叫机器楼,但不会去想为什么要那样叫。当然楼房还是与众不同。从前的房子,但凡起楼就是出众与讲究了。而且,楼上多半低矮只能存放杂物。机器楼则不仅有楼,而且有三层之数。楼房正式的名字,叫美新机器面粉厂。
   川南第一家机制面粉厂,了不得的。
   楼房半截砖墙、屋顶覆盖青瓦,风格半西半中。我看到的楼房,已然一派凋蔽了,跟屋后的黄颠一样寂寞。黄颠这种树,如今已很少见。那棵树何其伟岸,扶疏的树冠高出楼顶。
   对楼房的记忆,远不如那个蕃茄深刻,――蕃茄不大,然而娇艳,丰盈!几畦蕃茄,才开始开花;零星的小黄花,汇入也融进了迷茫粉绿:怎么单单就有个果实长大了,成熟了而且红透了?
   蕃茄地就在机器楼侧边。精瘦干练、蓄山羊胡的雷大公,一个镇日在菜园里拾掇的邻家阿公,竟然是县里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实业家。
   雷大公,大名雷登武。不知在菜地操劳时,一边矗立的机器楼,还会不会触动他未酬的壮志。
   面粉厂只经营了两年时间,在我出生之前就已倒闭多时。然而,当初那台德耳哥牌24匹马力锅炉磨面机,在小城亘古的安静徐缓之中响起的,却是工业文明的空谷足音。伯伯在面粉厂的隆隆机声里,盼来了他向往已久的照相机。应当是这样。
   那时读书写字,讲究的使用书案。案面搁在两个有子的细腿几凳上。我们家里也有书案,伯伯却另有张写字台。“两头沉”造型,很是新派;透过粟黄色的漆膜,可以看到优雅的木纹――应当是金丝楠木。高大挺拔的楠木,向来解船板造船,和修建庙宇作柱子,直到上世纪初,当地开始制作新式家具,也开始采用楠木作家具用材。
   照相机,全套修理钟表的工具,以及钟表零件,等等,分门别类悉数归置在抽屉里头。伯伯也不在写字台上看书写字,他将它作修理钟表的工作台。
   家什从抽屉里取出,摆在台面上。起子榔头之类,比常见的要小几号,一件一件都很精致。最为可爱的要数那柄榔头,紫檀木柄细长典雅,色调沉着。些许煤油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美孚灯的灯光,从玻璃罩子里放射出来,恒定,明亮,与灯盏的光亮大不一样。
   习惯以叫鸡的啼鸣、阳光下的阴影、天色的明暗,等等作时间参照对象,时钟报时的钟声,就有些突兀;即使相对于古刹钟声,它也不同。机械控制的声音,不带情绪,冷峻而警醒。
   一块手表,或者怀表,足以叫一个人成为半座城区的名人。时尚在任何时候,都体现着它不可小觑的价值。钟表匠,要说也是坊间人物,就因为摆弄钟表,而且为上流人士服务,举手投足之中,也就有了那么点儿自负。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业界对于没有师承者,一向多持诋毁的态度,不管你技术如何。只是自学而能修钟表的伯伯,一是没有开店从业,二是兴趣全在技术疑难,不在挣钱上,便与匠人不发生干系,彼此也因此能保持如水寡淡的交情。
   无论多么劳心费神,才使机械重新运转,灯光里的面容,也只是释然与放松。遇事不喜张扬的秉性,从大家庭兄弟姊妹那张合影的选景,也可以看出来。一堵辟着门洞的围墙,墙面呈现风吹雨打的陈旧与残败,脚下也是一片芜秽,景致实在不怎么样。
   我们家所在那段街道,风光宜人。
   靠U江那边没有街房;沿街边站着一溜洋槐树。每年春天,枝头盈盈的新绿里,便要涌出皎洁的花团。抗战伤兵李老乡,教我们将竹竿稍头弄破,横嵌一块竹爿以形成罅隙,用来绞取花穗。白净的,蓬松的洋槐花可食,也是人家李老乡告知的。炒洋槐花,清香,绵软清甜,就是汤汁多些。
   老乡,是小城居民对抗战伤残军人的称呼。
   老乡们几乎全是外省人。李老乡大约嫌城里禹王宫教养院扰攘嘈杂,遂同他说话同样呱咂钠拮樱ゲ窦叶晌颐悄歉鲈鹤永镒夥孔幼。颐且患页闪肆诰印
   街边即是下渡口的石级,分上行和下行两档,也规整而且气派。有江有船,江边也不错的。要照相,街面上,大门口随便找个地方,都比后门外边好。倒不仅那张合影有意避人,就没有一张照片是当众照的。在长街市上比划个照相机,无疑是在街坊路人面前炫耀。
   一纸公文,宣布全县的榨油业务,归新成立的油脂公司统一管理。也就是说,取缔私营油房。大灶多日就在勉强燃烧的炭火,终于熄灭了。烤酒撞油的伙儿①们,几天时间里全部离去。
   跟平时放假回家一样,解下围腰,换下了油污的破衣,跟放假回家不一样的,是带走了行李,而且一个个神色黯然,动作迟滞。失业,是谁也不情愿的。
   工人吃住都在作坊里。临走,李师还是心有不甘,说好久才能再来刳干饭啊。
   变故外化,改变了柴家渡码头之上一段街道的气象。
   柜房封闭了。临街那排窗板,不再掀起,那里也就不再吸附行人。以往,菜籽收获之后,和腊月尾巴上,赶场天散场,打油打酒的还是不少的。还失去了撞油声。那撞油匠拖长吼音,蓄力造势,然后咚一下将撞杆撞下去的声响,天长日久,就仿佛是小街自然生发的。行人依然过往,街边的翠竹依然飒飒摇觯痪鸵蛭挥辛擞头吭惴康纳嵌谓值烙行┝裎拗髁恕
  油房糟房停业了,自家的老屋,也抵了税费。两代人艰难缔造的家业,顷刻之间便不复存在。幸亏阿公阿婆在此之前已经辞世,得以避免一场不接一场不堪的打击。
  朝夕相处,工人也有如家人。一旦决绝而去,就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气。紧接着,叔叔们陆续就业了。省江中毕业生,要在社会上谋个职业,不是困难的事。大家庭便只剩下残余,即我们和大伯伯两房,而腾出老屋的行动,也已造成两房人分家的既成事实。
   入夜,祖祖辈辈都用灯盏、点菜油花生油照明,开油房的,停业了竟连灯油都没有了着落。
   大人将油桶拆散桶板,劈成细块晚上点亮照明。桶板黑糊糊的,劈开来,木质呈半透明的澄黄色。杉木顺绺,能劈得细长。点燃跟松明一样,涌出浓烟,但比松明的光亮明亮得多,还经燃持久。
   飘忽的火光,照着困窘的生活。我们自己开伙的时候,就一升半米、半罐盐巴、一坛泡菜。
  陈家的日子,又回到起点。
   小时候,只知道从柴家渡进城那段街道是读书之路,送饭之路,并不曾觉察,那也曾是母母寻找住房之路。
   一段时间,一大家人居无定所。从老屋里搬出之后,先是借住在柜房里。好景不长,不久,供销社要设点收购竹木,需要已经抵了公家债务的柜房办公。仓皇之中,用折下的楼板,在过道里隔出房间,又凑合着住了一段时间。姑且不说那个简陋的样子不像住房,公家的过道屋,也非久留之地。
   情势所迫,要赶紧租到房子。当年母母为租住房,在柴家渡到城里那条路上来往奔波,不知都跑了多少趟!
   那段路不近,单程也要近一个小时!那段路也是伯伯的求职之路。可能东街转拐那个烟丝铺,主要是生产作坊,老板并不在那儿照料;知道他姓戴,但始终没有弄清谁个才是他本人。对他当时接纳了伯伯作事,至今犹自心存感念。
   有了一份差事,生活就有了经济来源,然后又租到了房子,有了个湫隘然而踏实的住所,叫一家人有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我们一家是幸运的;这幸运是比较之后体会到的。大伯伯,就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正式的职业。
   他好像尝试过行医。大伯伯会治骨伤,而且功夫不让正经坐堂的接骨太医。喂过蜂子,还给我们送过蜂糖。但最终都不了了之。哪里由得自己?什么都要得到准许。最为接近就业的,恐怕唯有参与制作橘红那一次。因为那是为公家办事。
   特意从柴家渡进城,到我们家来给伯伯,他的二弟通报。欣幸之情,溢于言表!
   将红橘加工成叫作橘红的蜜饯,按说是京果铺的业务之一,不知道那次为什么要临时雇人,另起炉灶突击。临时作坊,设在柴家渡我们家曾经的榨油工场里。
  难怪参与其事的大伯伯兴奋。为着临时的什么事务,临时抽调人去作,末了,领导兴许留下一个两个善后。一来二去不定几时,名字就上了单位的花名册。对编制人员而言,这个新单位待遇要更好,他才会放弃原单位;原来没有工作的,这就成了公家的人了。
  大伯伯最终没有这么幸运。按说他不仅参与了公事,还担负管理责任!一个人没有工作,不仅没有经济收入,还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自个形影相吊。
   每天早晨,伯伯穿上长衫,出门进城上班,进入社会生活。
   钢笔是一个人断文识字的标志。中山装、学生服上衣左胸口袋,就是供别钢笔用的;但像伯伯他们穿长衫的,则就只能别在衣襟上了。
   早上出门去,要晚上才能回家。
   上班远,并非只有大城市才存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当年伯伯上班就非常远。那个距离,大大超越了一个没有交通工具的人,日常生活的地理范围。午饭根本不可能回家吃。
   伯伯工作的第二年,我上学了,被大人列入为伯伯送午饭的人选。
   从柴家渡进城上学,就已经要走很久了,而到了西街的西城小学门口,去烟丝铺,还要遥遥地继续往前走。城圈子南北窄东西长的,东西向号称穿城五里。
   有关吃饭,遥远恐怕首先还是买米,二郎庙还在东门之外!
   一段时间,二郎庙是粮站的代名词。
   全城居民的口粮,集中在那儿供应。粮食定量了,不能吃饱了,可一家十口一天的量也不少,三天两头的,母母就得背起背篼去买――跑一趟得大半天时间!去来都得快走,不敢耽搁的。家里没个大人,又全是娃儿!
   有了米了,还要柴还要水,才有饭送――这是题外话了。那时的人真的劳碌。
   饭盒的结构,跟如今有种不锈钢饭盒大同小异。竹子的,四层即四截竹筒;凭牙子咬合摞着。那枚别竹系的销钉,会在一路的晃动中退缩;饭盒提到西门城门洞,它就差不多要脱落了,应当往里抵一抵。可年幼懵懂,打倒多次,也不能长记性!
   饭盒一次又一次哗地颠覆,竹筒倾倒出饭菜,轻快地滚动着四散而去。
   知道怜惜自己,饭粒洁白滋润的身子,微微弯着,尽量减少同灰尘的接触面,等待我从街面的石板上,将它们捧回竹筒里。
   饭菜打倒过,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伯伯;尽管面对他为此那么不好意思。也并不是想隐瞒,小时候确实木讷寡言。而且也瞒不住。饭菜如果是打倒了,从地上捧回去的,而那个推烟匠又没有跟进账房,伯伯也许就会寻问,又打倒了?
   不是每次都问,同时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好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家里从来没有的和蔼态度,是体谅我是送饭人中年龄最小的罢。而且,有时候没有轮到我,母母临时分派,推托不过,也送。
   阿公,还有邻居雷大公,一定是伯伯所曾经努力仿效的。剧烈变化的观念和技术,让他始终处于兴奋的状态,让他认为凭借自己的颖悟,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一步一步接近体面的生活。可是一纸停业布告,叫一切追求都失去凭据。
   还是继续说送饭。
   说上学送饭顺路,其实不然。去烟丝铺,只是要从学校门口经过。本来,回到郊外的家里吃了午饭上学,都就够紧张的了,轮到送饭的,那更是不遑他顾。
   走到十字口那座三层、有着飞檐翘角的醮楼下面了,还有最后的大半条东街,就到了――刚要松出的一口气,让即将出现的情景憋了回去。
   去烟丝铺账房,要经过店堂,要经过几个推烟匠的面前啊!
   沿铺子西边墙壁,靠着几条杩凳。杩凳固定烟叶墩子,是刨烟丝铺的主要器械。推烟匠跨骑着,使刨子在烟叶墩子楞面刨着。随着刨子下行,黄褐色、柔软的烟丝,平顺地从刨槽里翻滚而出,涌到刨子前头那块外缘上翻的牛皮里;待积到一定分量,一绺一绺,整齐地抓到一旁的笸箩里。
   刨子下行,因为吃力,速度是迟滞的。
   只要瞥见我迈进铺子,那人的眼睛总会放光:欢喜的问话,也分明搅动了店堂沉滞郁闷的空气。另外几个推烟匠,借此直起腰身小憩。那人也是推烟匠,与众不同的是他的油滑狡诈。他还并不问我。我在烟丝铺进出,没有哪一个顾及过。皮笑肉不笑的推烟匠问伯伯。
   问了,有时兴犹未尽,还要扬腿从杩凳上下来,尾随我进到账房看个究竟。
   伯伯不作声,只顾卸下约束整个饭盒的竹系,然后,一个一个取下摞着的竹筒――将我们家寒酸不好见人的饭菜,再一次展示给他看,让他得到满足。
   公私合营进了单位,就都成了公家的人,都为公家作事。可人与人还是不一样。
   伙儿呢,他们工人店员主人公的成份,就不说了。从前的业主,可能就凭借投资的数额,委任了单位的私方经理。权力不大说得上,但总是个身份,总是一份底气。比方,恰当的时候,可以指示哪张桌子或者哪把椅子,是他以前的财产。
   受到关注的家什,多半有毛笔号的字,主人的姓氏或者店号。号字的部位约定俗成,桌子板凳,号在桌面凳面底下。不必查看都是,这种时候,是很叫人气短的!伯伯不是伙儿,本人成份是“商”,是业主,但他又跟伙儿一样,没有投资只来了一个人,在单位里占着一个饭碗。
   公开场合都说财产就是罪恶,但因为穷困而遭人轻视,什么时候都存在。
   当着那人解析饭盒的过程中,伯伯的脸色有些难看,即或找句话说也对我说。什么叫隐忍,这就是。曾经的老板,沦为伙计,“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能在伯伯看来,比起一份工作,这些不快都算不得什么罢。
   擦拭灯罩,总是伯伯亲自动手,一般都在屋檐下。灯罩当中的圆肚,手指够不完。擦拭一阵,举起对着天光检查一下。伯伯作什么都一丝不苟。
   去戴家烟丝铺作事之后,晚上,伯伯重新摆开工具修理钟表。
   一张挖了孔的废账页,横置美孚灯的玻璃灯罩上,将往上的光线遮挡下来。散发着有些剌激,但同时令人愉悦的汽油味的房间,上暗下明的景象异乎寻常。
   伯伯的背影后面,灯光照亮的台面上,一片生动:大大小小的齿轮,闪烁金色毫光。钢蓝色的发条,松散也强硬;手表怀表的发条则叫游丝,细丝颤动不已,仿佛活物。
   重操工具修理钟表,当已是他有了职业、心神初定以后。
   端坐美孚灯前的伯伯,右眼紧闭似凝聚意志,通过嵌在左眼眶里的黑色小筒,投注到锃亮的镊子尖上去。嵌在眼眶里的筒状物,是放大镜。屏息静气,修复的不仅是停走了的钟表,应当也有他自己失衡的心。
   不苟言笑、貌似严肃的伯伯,仔细想来,其实是很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我倒是没有见他照过相,估计我记事时,家里已经没有照相的经济条件了。我见过他制作笛子和箫。
   从噼噼响,到书本上文雅地称为埙的泥呼儿,到叫作花号的竹号,一直到箫笛二胡,民间乐器可谓五花八门。都是就地取材,都是自己动手。伯伯伯制作的笛子箫,与别人不同的是,作成了,还要用桐油炼制光油,一遍一遍涂抹,让竹管泛出莹润的橙黄光泽。
   称得上心灵手巧。
   他甚至喜欢烹饪。在以米饭为主食的川南,面食通常只有面条A麦粑包子几个品种,他却要自己动手做花卷燕窝丝。油房停业以后,他尝试过制作玩具挣钱。创作了一批蝴蝶,还作了连环――顺着铁丝将两个铁圈推上去,然后让它们自己旋转而下。鲜艳,灵动,“跟卖的一样”,人见人爱。至于拿上街去没能卖成钱,却不等于不被小孩喜欢。
   那个年代,花钱买玩具的太少了。
   前几天,为核实伯伯、大伯伯去世的一个细节,同五哥通过电话。照那张合影照的时候,五哥不过五六岁,却也穿长衫,十足的稚气十足的老成。五哥是堂兄,大伯伯那一房的。三哥的影像,也因为有了相机而被保留下来。照片上的三哥,穿背带裤、留分头,眉清目秀。照片说明母母的描述是客观的。
   哥哥姐姐们合影过后不久,上头就宣布取缔私营油房了。照片成了大家庭生活最后的图像记录。
   大伯伯和伯伯,去世的时间相距不久。他们在世相见的最后一面,我倒是在场的。
   第一次拉架车,就是载着父亲去看望大伯伯。伯伯已经走不去了。手小,要使劲才能握住车杠;人矮,套绳就松垮垮的,肩膀使不上劲。没有过汽车的公路,长着茂盛的马儿草,双脚趟着,感觉极端地往夜色深处走去。
  灯光虚弱浮泛,陈旧干燥的灰尘和木头的气息,却十分强烈。
  墨水瓶作的煤油灯,伴随着生活困难,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油灯是我们去到以后,大伯娘才点亮的。人体的动弹,让我在拥堵的堆码着的旧家具里,看出大伯伯来。他见我们进屋子,正在奋力往床头上挣――被我搀扶着的伯伯,脚下也加了劲,嘴里止不住喘息起来。
  估计是大伯伯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促使伯伯去柴家渡的。那晚上,伯伯坐在床边上,大伯伯靠在床头上,那样说了好一阵话。当时我意识不到,那就叫生离死别。
   那次见着二叔,人瘦得眼睛都落眶了。五哥在电话那头说。堂房的兄弟姐妹,叫父亲二叔。――那次是赶回来送阿爸的,家里带信说已经恼火得很了,结果赶回家还是没有见上,人已经落气了。二叔那个样子,也是拖不了多久的,他却一再说他不得死。
   那年,我十二岁,按说也该懂些事了。可听五哥说起,记忆里却怎么搜索不出伯伯瘦削的印象。或许是,突变才会有触目惊心的效果,成为我们记忆停留的地方。记忆里唯一能够参照的,就是从床边到窗子跟前,几步之遥,还有桌子可供扶持,可已经走不拢了。
   1961年的春天,依然以柿花浓烈的芬芳,感召着伯伯。
   一天,伯伯突然要种花了。当时,跟大炼钢铁将高炉垒进居民院落一样,院落天井这样的地方,纷纷被开垦出来种上庄稼,以解决铺天盖地而来的饥荒。我们住家的院坝,也垒起土堆种上“大堆苕”。他因此认为在院子里种花草不妨事了?
   从写字台抽屉里取花种,他都力不从心了。
   他在床上吃力地侧转上身,伸手在枕头下面有目的地摸索了几下,我没有想到,他会将手伸向我,说大八,钥匙在这儿。
   我排行八,但唯有伯伯叫我大八。那张写字台就是抽屉多:&当中一个大的,两侧从上到下四个小的。写字台是伯伯的秘府。抽屉暗锁钥匙,他可是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触的!
   不管那个动作,是不是表明他潜意识的放弃,那年深秋他确就去世了。
   从老屋折下的楼板,曾经在柴家渡雷家院子的过道里,给一家人隔出过屋子栖身;末了钉成伯伯的棺材。本来已是凑合,却竟连将楼板刨一刨,刨去尘灰渍染的表面,弄得整洁一些都没有。四十七年的人生,追求雅致,实则潦草!
  朋友李平,是个报纸编辑;业余写诗,他的诗名跟酒名差不多大。
  第一次去他家,李平教孩子叫伯伯,叫我不胜惊讶――我比李平大近十岁,是萌萌的伯伯,惊讶的不是这个。出乎意外的,是诗人伯伯二字的读音,居然跟我们家一样。随着后人一代一代的延续,客家话不断收缩地盘,到我们小时候,还退守在一个个“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后裔家里;当时,已经只保留一些家庭成员、亲戚的称谓,或者称谓的发音里了。
  李平这个发音,让我对他亲近了好多。
   我们这一房阴盛阳衰。曾经有过一个三哥;之后生的一个是姐姐,再生一个还是姐姐。好不容易才又盼来个儿子,这就是哥哥。三哥的聪明懂事和他的夭折,对父母的打击实在太大,这次伯伯就生怕自己命运不配,自馁地自认养父,以名分上的生分,换取哥哥成长的顺利。四个姐姐一路叫下来的阿爸,到哥哥那儿改叫了伯伯。我和下面两个妹妹,也被要求跟着这样叫。
   大伯伯是五哥他们的父亲,对我们而言,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伯伯,既然将父辈里行二的父亲叫了伯伯,自然牵涉到原本的伯伯称谓的改变,只得加了个“大”字。
  可是,对伯伯的称呼却曾那么严重地困扰过我。少年时代,为自己父亲与众不同的称呼,为那样将第二个伯字拐弯读轻声,迥异于平常说话的发音,而深感羞愧,在同龄人中更是讳莫如深。
   但是,既然已是存在,就不可能彻底被屏蔽。当年的情态,过后会在某个时候,甚或在夜深人静之时,毫无来由地突然浮现。它或者是一个场景,或者只是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影像清晰,情景交融,让我感知体味判断。
   每次送饭进入烟丝铺,那人一发问,伯伯的头都会应声从窗户里探出来,嘴里自嘲地敷衍着,有啥子好吃的哟,一双眼睛却在寻找接应我。他怜惜他弱小的娃儿!
   最初的零用钱,就是他在烟丝店里给的。一百钱是黄褐色的。给两百的时候也有。
   每个月的工钱到手,都交母母办生活,即或有所截留也十分有限。一百圆钱也要筹措。一百钱,即是一百圆钱,这个面额后来叫壹分。可以买到一小方薄荷糖,或者一个海椒糖。为了红得逼真,京果铺的师傅添加了过多的色素。还可以买沙胡豆,小摊上用篾圈圈着,应当有十来颗。偶尔想起,随之而来的,总是莫大的幸福感。
   五哥那次想方设法才弄到猪肉,大伯伯没有吃上,结果孝敬了伯伯――他的二叔。大伯伯安葬的第二天,五哥将那块猪肉送到我们家。
   半斤猪肉,当时天大的事呢!一定让伯伯很欣慰。我们三兄妹,给伯伯吃噼噼响的往事,给了我一些安慰。
   被称作仙米的泥巴没有气味,野菜的气味嘈人②。噼噼响籽粒炒熟了,香气味道都像豌豆!我和八妹九妹顶着烈日,在天埂上的麦地里扯噼噼响藤蔓,半天才扯满一小背篼;背回家剥籽粒,可惜硬的软的,只剥出一小把。噼噼响籽粒细小,积不起分量。
   伯伯不仅接受我们的劈劈响籽粒,吃了,还说好吃。口气就像嘴馋的我,偶然吃到了什么好吃的。
   “在一个甑子里舀过饭”,俗话这样表述人际的亲近,比“在一个屋顶下生活过”,更有感情色彩。指代的,就是曾经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是不一样啊。去宜宾读书,让在那儿工作的五哥很高兴。他为我即将获得一份工作庆幸。还有五嫂和两个侄女,去宜宾才认识的,她们的真挚也叫我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宜宾那两年里,隔三差五的,只要五哥一叫,就老实不客气地去“打牙祭”。
   可是凭肉票买肉的时候啊!
   如今,两个侄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在自己生长的城市,过着属于自己的宁静生活。孩子大了,作父母的就老了。五哥五嫂,也已退休几年了。
   他俩不像一般人,退休之后打牌跳舞,作什么呢,帮着两个女儿料理家务。早起出门去两个女儿家,晚上八点过才忙过,天天如此。因为慈爱,所以乐此不疲。真是好人得好报。这么说生活,或许有些像美好的童话。可是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没完没了地糟心。
   偶尔,有哥哥姐姐回来,去柴家渡看老屋,不经意间成为团聚时固定的活动。
   石板铺砌的街道,从城里延伸到柴家渡老家大门口,算是到了头:往下是下渡口去的石级,往西,则已经是乡间规格的石板路了。街房也到了头,再往西先是一小片坟地,然后就是荞子沟石桥,已经是纯粹乡野了。
   青瓦鳞次栉比的屋顶,高低错落,到处呈现着年久失修的窳败。高处,不见了孤标突出的机器楼。按说是难得的工业遗产,当初砖瓦厂拆毁它,只为着搭建瓦棚晾瓦坯。
   老屋卧室后面,与官山只有一道篾壁之隔。官山,就是公共墓地。晚间,常有曷儿曷儿的怪叫声,从那儿传进屋子。六姐说她有次感觉叫声就在旁边,睁眼一看,一个灰色的影子这么叫着,俯身依次检视床上的人,一张床铺看了看另一张。夜里睡觉,我们兄弟姊妹,将两张床铺挤得满满当当。
   老屋如今冷落了,衰颓了。满目的不洁。不洁不是因为人多,恰是因为人少。过道靠边扔着的一个烟盒,不知多久没有挪动过了,又潮又脏。那样的脏,是脏进骨子里去了的。
   屋子后来作了砖瓦厂职工宿舍。集体宿舍,就存在公共空间,外人也能够深入其中去的。
   厂子早就破产了,有门路的员工早就搬走了,搬进城了。坚守的住户,或是贪图房租便宜的农民工,还沿袭着从前小街居家的习俗,有人在家,房门就大开着。泥地,粉壁,竹椅,木桌,温瓶,在他们的住房里头,布置出我们早年的生活环境,和熟悉的贫寒冷清的氛围。
   据说五叔每次从宜宾回来,总要去看老屋;逡巡再三,不禁潸然泪下。
   一椽一柱无不承载着记忆――三代人的喜怒哀乐,渗进屋宇的一木一石,老屋什么不知道,什么不理解?当年,提着饭盒从老屋里走出的,那是我吗?六岁,一件长衫使人更为瘦小:背着布书包,提着一个竹制的饭盒。
   人矮,饭盒就长:要留意下头不要磕了碰了。
   榨油工场临街,大伯伯他们当年就在里边加工橘红。公家“加工重地、谢绝参观”的告示,让大伯伯倍感新鲜与兴奋。
   加工橘红,先要把橘子刨去表皮,竖向间隔着划开多条口子,榨掉橘子汁,然后放糖汁里煮。有工作就是好!因为大伯伯在加工房,我们就享有了“内部”的待遇,可以去买作为副产物处理的橘子汁。多时,一角钱能倒得大半桶。橘子汁橙黄稠酽,天然得来橘皮油脂都在,在甜酸里作尖锐的麻苦。
   也不知道榨油工场里住没住人,柴家渡闲置的屋子不少。临街屋檐下,近年装上了木栅栏,里边红红绿绿塑着好几尊菩萨。
   花园的墙垣,是从房屋西头筑起的,在土坎上沿着石板路延伸一段之后,转拐向南。当年一过屋角,就可以看见,黄桷兰涌出墙头的阔叶郁郁的树冠。
   黄桷兰色如象牙、颀长如笔头的花朵,历来为女姓喜爱。
   女姓簪佩的鲜花,一要色调素雅二要馨香持久,也就只有黄桷兰、香花子、鱼籽兰几种符合标准。黄桷兰开花的季节,姐姐们竞相起早上树,在放达的叶片里寻找文静的骨朵,选择硕大、姣好的去讨阿婆欢心。
   花园是姐姐们的天堂。
   据她们说,平时爱攀爬的,倒还是梅花树;梅花的品种,常被一一列举。其中甚至有棵珍稀的绿梅。我呢,只记得檐前那棵罗汉松,郁郁的灰绿与郁郁的柏香。哪个大的逗弄说,到时每簇叶芯,都要结出颗罗汉果――通红的,形似趺坐罗汉。一句诳语让我长久将信将疑,同时惊奇不已。
   母母对于花园的印象则是一棵花椒树,七匹叶子的。
   据说花椒的复叶,叶片愈多椒子愈麻愈香。七片,是花椒叶子数量的极致。后来柴家渡驻扎部队,需要搭建t望亭,以监视梅子溪和下场方向的敌情,地址不容分说定在我们花园里头,就在花椒树生长的位置。花椒树,因此成为花园中第一棵被砍伐的树。
   年三十准备年饭,风风火火提调炊事的阿婆,犹自不忘将烫鸡水浇花椒树。享用了烫鸡水,花椒结出的椒子,油份格外充足。轻易不能吃鸡,烫鸡水也稀罕,也有如此大用。
   这些都是听母母说的。母母总是不忘那棵花椒树。
   几十年光阴,让老人家萦怀的,何止一棵花椒!
   兄弟姊妹,长大四散之后聚会,往事是中心话题。大家说得起劲的时候,母母常常会插话,建议去给伯伯坟上挂纸。纸,即是纸钱;即是将成摞的纸钱,一张张撕开散布坟头上。坟草萋萋。大约因为纸钱只能放丛生的荒草上,所以叫“挂”。
   挂纸是扫墓的主要形式。母母这一辈子,脸上少有开朗的时候,在子女面前也是落寞的。多数时候,她跟大家没有共同语言。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很令人扫兴。
   其实,伯伯的坟墓就在城南的南屏山脚下,只比柴家渡稍远一些。从前动辄就说,将什么已经存在的什么彻底埋葬。社会充斥着决绝的气息。一个人,特别是自己的父母,死了,埋了,在子女心目中也可以被彻底埋藏么?
   白说,也还是要说。子女坐在一起了,她走来坐在一旁,好像就只为了表达那个意思。对伯伯的疏离淡化,我们拗得过母母的有生之年,最终也没能拗过时间。
   母母的去世,叫兄弟姊妹不再有老家。父母才是每个人的老家啊。我们最终去为伯伯上坟扫墓。我们相约走出东城,再往南走过天堂河,去到山壁上那座寒酸的坟墓面前,走近自己的父亲,走进自己的内心。
   我们开始说起有关伯伯、母母的前尘旧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人生最终叫我情怀肃穆。他们已经走得太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次取花种,拉开抽屉时猛然想到了照相机。从来没有接近过,更没有触摸过。
   抽屉里面何曾有?失去规整的凌乱抽屉里,连放过照相机的痕迹都看不出来。照相机不在,其实是意料中的事情。隐隐约约知道,家里陆续都在卖东西。从油房停业到父亲找到工作之前,那段时间不靠变卖财物,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因为有父母撑持,我们作子女的或许也苦,但是不难。过年了,我们只知道要新衣裳,开学了,我们只知道索要学费。我们不知道,也就不体谅,一户人家如果穷得无望,借钱都不好借!
   那次八音钟奏乐,伯伯仿佛置若罔闻。他却是分明是等到我们都围到灯下了,才着手校对八音钟的时间,让乐音响起给我们欣赏的。正如去二郎庙买米,去来得大半天,背负沉重,又心有挂碍,两个小女丢在家里,八妹四、五岁,九妹才两岁,――哪一次,母母都是疲于奔命!可又在子女面前表白过么?&
   几支自制的笛子和箫,参差不一、间隔均匀地挂在柱头之间的“串”上。这是西街陈家院子里住家,堂屋墙壁上的景象。
   没听过伯伯吹笛子,他吹箫。一个着长衫、长相斯文的人,是适宜吹箫的。唯一听过的一次,吹的古曲《满江红》。其声幽深孤愤,似有许多心曲。一个人总有他的不平不甘。何况一个内省的人,对于人世是要多一些感受的。
   命运一样一样剥夺伯伯的所有,最终包括健康,他却还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通过他的小儿子的手,为这个世界留下花草。
   有金盏花、十样锦、竹叶梅,都是些寻常草花。
   作花盆的破瓦钵破砂锅烂磁盆,搁置在周家菜园的竹篱边。估计花种放置有些年头了,再加上树荫下面光照不足,花草都长得病恹恹的,花朵即使开出来,也都提不起精神。同头顶上,柿子树枝叶的繁茂,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些花草出苗,开花,各个环节所呈现的状况,都是我说给他听的。他要问啊!
   其实从窗子里就能看到,从床边到窗子就几步路,中间还有张桌子可供扶持,他就是走不过去。想起当年种花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总会出现伯伯的背影――他伫立窗前,那件对襟统绒上衣,也遮掩不住人的枯槁羸弱。
   窗前单薄的背影,让我看到一个凡人的坚持和眷注。
   窗棂,是三个长方形木框;轻轻一扳能够转动,轻易爬得进人。所谓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窗外,笼罩着柿子树幽幽阴翳。
   已经是春天了。
   ――――――――
   ①伙儿:帮工。
   ②嘈人:缺乏营养,人肚子空虚,又乱糟糟的感觉。
              原载《风》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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