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被猎人的捕兽夹原理夹住了,疼的什么

【现代】狼_新浪网
【现代】狼
.cn 日&22:06 新浪论坛
&&&&作者:小桥风满袖
  遥望远去的故乡
  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在苍茫的旷野中
  沉醉于那原始的、活生生的狼群
  远处竟传来了它悲伤的声音
  刹那的一瞬间
  内心激荡起共鸣的浪花
  大地母亲在流泪哭泣
  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我在痛苦中感到迷惘
  天空传来了神秘的音色
  与天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象在召唤什么
  我痴痴迎向那声音
  情不自禁迷失了方向
  第一章
  寒冷的十二月,可可西里荒凉而孤寂的高原,寂静的山石巍然耸立。
  苍茫山谷中,两只狼的身影转过山石。一前一后,紧紧相随。
  公狼修恩走在前面,他俊美的新娘达古跟在后面。
  公狼修恩棕色的身子长约1.6米,高大,敏捷,他机警竖着耳朵,四处张望,温柔的眼神不时落在新娘达古脸上。达古回赠丈夫一个充满爱意的眼神,伸出舌头温柔地舔去修恩身上的污渍,修恩如法炮制。他们耳厮鬓摩,恩爱有加。
  母狼达古是修恩新婚不久的妻子,修恩努力追求一个月的爱情结果。为讨她欢心,修恩追赶过糜鹿,羚羊,和雪豹争夺过食物,与狼群里孤傲的头领干架,被咬的浑身是伤。修恩桀傲不驯,在狼队与其它公狼格格不入。母狼达古的出现,修恩高傲性子收敛许多。
  达古是流散的白狼。群狼迁徙,会遇上半路流失的孤狼,一般情况下,公狼很难被接受,母狼就不同了,尤其达古容颜俊美,毛色雪白,公狼们上前献殷勤,被达古没好气地赶走。
  年轻的修恩,第一眼看到达古,心脏被电流击了一下。
  他低下头,发出像小狗一般欢乐的呜咽,谦卑地舔着达古的脚趾,不停地拍打粗硬的尾巴,为他蓬勃的爱情作出极其孩子气的幼稚动作。
  公狼们以为达古会一脚踢开修恩,它们失望了。年轻的母狼对修恩产生了爱情,达古回吻着修恩,他们视线纠缠,颈项相交,齐对着可可西里大峡谷,发出阵阵嚎叫:嗷……呜……
  峡谷回音阵阵,山涛,森林都在回应,为他们的爱情祈祷,喝采。
  于是,修恩遭到群狼更多白眼,达古也受到牵累,幸而他们的爱情结了果实,夫妻两离开备受排挤冷落的狼群,一直飘流。想去的地方离自己十分遥远,能够彼此守在一起,对望一眼都十分开心。
  达古柔顺地舔丈夫的长长的狼脸,温润的气息传到修恩鼻腔,他浑身打个机灵。
  寒风扑面,零下30度的高原夜晚已来临。他们走的有点磕碰,达古怀了身孕,修恩焦虑地看四周情况,漆黑的天,他们睡觉的地方没找好,走了一天的山路,竟连只雪鸡也没碰上。肚子饿得前心贴后心,一路上都在咕咕地叫,这么倒霉的事以前也遇上过,修恩一直很勤奋地觅食,从不让新娘饿着肚子走路。达古的身孕不太显肚子,修恩却担忧着,这样走下去,走到传说中的丰盛草原需要多久?青春丰茂,小动物繁多的传说中的草原,那里没有争斗,可以将小宝宝好好地安顿着,他们还可以再生几只英俊小狼,一家人和美生活着……没有寒冷,只有爱情,多好!达古叹息。幸福的渴盼使年轻的公狼充满斗志,他轻轻咬着新婚妻子颈上的毛皮,达古喜欢丈夫这样爱娇地咬着她,达古骄傲地叫唤起来,回咬丈夫,他们在彻骨的寒天雪地里交媾,与日俱增的爱情,和自由的灵魂一起,在一应一和的狼嚎里,剌透峡谷透明的黑暗。
  修恩终于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把达古安顿好后,他疲倦而警觉地守在外面,达古累了,她还没吃过东西,修恩想再去找小兔小鸡什么的喂她,却被达古咬住脚,不能动弹。修恩亲热地蹭她的鼻子,仿佛告诉妻子: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等我的好消息吧。
  达古终于放手让修恩去狩猎,她懂得修恩属于猎场,丈夫是英勇的猎者,达古为此骄傲且担心。
  修恩答应妻子,走的再远也会喊妻子的名字,达古点点头,修恩走远了,达古牵挂修恩的平安,她只好趴在山洞前,一声声地呼唤着,期待丈夫快点回来,嘹亮的嗥叫,传的很远。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最后一名志愿者李伟正在帐篷里烧水,水在高原上很难烧开,李伟气得一脚踢倒锅子。水汩汩地往地上渗进,幸而帐篷里比较暧和,火塘里生了火,不然地上很快积起一坨冰。
  哎,我来!向导康巴汉子小布正在抽烟,他把刀往绑脚一插。起身去弄火,小布目光犀利,长了一双勾鹰鼻,李伟第一天见到小布,恍惚看到一只人形猫头鹰。不过这只猫头鹰会发出笑声,会抽烟,放屁,不洗澡,而且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好像别人欠他一张狐皮没还。
  小布空下来,要么用油布擦他的猎枪,要么手指肚轻轻刮那把锃亮的藏族匕首。
  李伟是北京金发石化集团格拉工地项目部的青年志愿者,二十四岁,广州人,高三入党,广州中山大学法学系高材生,大四那年,他感觉突然找不到人生路标,徘徊之际,在网上看到北京金发石化集团格拉工地在招环保志愿者,他就跑来了。在高原上,已经呆了一个来月。
  从一年四季热烘烘的广州一下子跑到零下三十几度的可可西里高原,李伟鼻腔干冷的天天流血,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应,他心里涌起一股苍凉几近悲壮的感觉。
  来可可西里之前,他大学女友碧玉质问他:李伟!你一定要去那个鬼地方殉道吗?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向往那个地方!李伟说。
  向往?我觉得你很自私!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碧云歇斯底里,她很失态。
  个性倔强的碧玉眼里冒出泪花,李伟有点内疚。的确,他几乎瞒着所有亲友一声不响地申请了可可西里之行,在网上他查阅了相关资料,知道这是生存极限挑战,退,进?李伟咬牙,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向往浪漫地死去,即使梦幻中。
  他的小布尔乔亚情结激起碧玉满腔怒火。
  死亡!可笑,你满脑子浪漫的死呀生的,你骨子的小资,看你上那里能得到什么!碧云尖刻的话语剌伤了李伟。
  我走!我生,我死,都与任何人无关!他神经质地大叫起来,碧云扭头冲出门,他也懒得去追。什么跟什么嘛,又不是我老婆,什么事都要跟你汇报吗?李伟把自己往床上愤怒地一扔。
  火车票买好了,李伟坐上去西宁的特快,可可西里,遥远的莽原,李伟带了几分自虐与自怜念着可可西里的名字。想到89岁的奶奶老泪纵横,连声唤着他的小名:“小伟啊小伟,我的小伟上哪里了。”他不由热泪滚滚。李伟爸爸家三兄弟生了齐刷刷的三个儿子,奶奶最疼小伟,从小到大,受了点委屈,李伟第一个跑到奶奶的庇护下。
  想到奶奶,李伟用力地抽鼻子,又怕小布看出他的伤感,只好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好像一匹骡子在拉车。小布在烧水,扭头发现李伟微红的眼,诡秘一笑,他何等锐利的目光,李伟这么稚气的男娃娃,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李伟一来觉察到向导小布骨子里的轻慢,不由气乎乎地,他在学校好歹受过野外生存训练。当时还花了培训费五千块啊,完了还发证书。他还记得那个粗壮胳臂的退伍武警教官的训话。
  他掏出受训手册,随手翻了一页。
  受训理念:
  ――生活是由经历组成的!我们的生活都来源于我们的经历!远离了日常工作环境的共同经历是一个理想的方法:拓展团队成员使他们有效沟通、理解同伴的需求,并且共同努力去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
  教官的话原来就在手册上,李伟轻易地背下来。
  需求,沟通!可是小布连正眼都不瞧李伟一下,还谈什么沟通嘛。
  李伟继续翻手册,手册上还说:
  ――知识和经验凝聚而成的智慧是人最宝贵的财富。然而,有智慧的个体组成的团队,往往并没有表现出多高的“智慧”,经验不能有效传递,团队总是重复自己的错误;对事物的判断常常陷入不同观点的争论,却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么小布是有经验的了?三十五岁的当地土人小布是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索南达杰保护站,特派到北京金发石化集团格拉工地项目部的向导,据说他是本地猎人中的神枪手,曾经有次酒后和人赌枪法,一百元一枪打酒瓶,用红布把眼蒙上,平端猎枪,手起枪落,十米开外的一排酒瓶一一炸裂。
  小布一把扯开蒙眼的红布,瞪着鹰眼问:妈的,哪个鬼再来赌一把?
  周围人都摇头,小布抓起桌上的赌注,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他绝对有资格骄傲的,方圆百里,谁不称他小布头号神枪。
  小布眼帘懒懒垂下,香香地吸旱烟枪,李伟清了嗓子,说,你听好!我念一点新玩意你听听。他用国语抑扬顿挫地念野外生存受训手册上的话。
  ――勇者野外拓展中心为企业的新员工专门设计了相应的培训课程,重点协助企业实现以下几方面的培训目标:更好的调整心态,以适应新的工作环境、社会环境;加深新员工对企业文化的理解,增加员工对企业的归属感;培养团队合作精神,培养主动沟通、主动配合的工作方式;提高自我控制能力,从容应对压力与挑战;完善人格,磨炼个人意志,培养毅力、勇气、责任心、荣誉感以及积极的价值观;强化探索精神与创新意识,培养进取心。
  通过共同的野外经历,使整个团队在一种陌生却新鲜的环境中迅速磨合,使所有成员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最佳的工作状态。
  呸!小布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他迷惑地看着李伟,啥子是归属感?人格,探索精神?一句也听不懂!
  不会吧!李伟大叫,我读了这么多,你一句也没听懂?
  小布有点忸怩,点点头,不懂,真的不懂!我们打雪豹、狼,拿起枪瞄准,砰!就这样,小布把枪栓哗一拉。试一下,他把枪递给李伟。
  李伟呵了呵手,戴着棉手套的双手接过枪,哎哟,有点沉,军训时他也打过枪,好像都没这么沉,会不会天太冷了,手都冻木了。李伟跺着脚,嘴丝丝地呼白气儿。
  不行吧?嘿嘿,小布得意笑,李伟受不了他一脸奸相,血气上涌,他扯开帐篷门帘,出去打!看谁瞄得准!
  哈哈!小布大笑,小娃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打枪啊!我打过十环呢!李伟不服气,别以为只有你才会打枪!
  好好,让你五枪,我闭着眼都赢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小布不屑。
  他们走出帐篷。
  天色暗淡下来,可可西里大高原在夜晚方显巨大威力,寒冷,空旷,寂寞,高远,李伟端着枪玩,东瞄西瞄。
  他没想到,公狼修恩悄悄地逼近他们。
  夜幕隐去了狼的身影,按常理,修恩并不喜欢靠近这种两足无毛称之为人的危险动物,在修恩与达古心里,人――比猛狮,雪豹危险十倍,能避则避,一路上他们遇到猎人放的冷枪,下的套子,都被机智的修恩悄然化解了一个个危机。如果不是怕达古饿坏肚里的小宝宝,修恩并不愿意冒险接近人类。
  双方不知劲敌正在一百米开外。
  这种沉默的对峙,自鸿蒙来就有了。自然中的生态链,安排好了一串串的生死博斗,然而,某些生死之战,并不是他们自己愿意选择的。
  一种称为命运的东西在冥冥中牵引着敌对双方,李伟不曾料到会遇上修恩,而小布,也不知他未来命运,竟与一对狼夫妻有关。
  生命就是这么奇妙的。
  第二章
  修恩站在离李伟,小布的帐篷一百米距离,停驻,远方美丽的可可西里高原冰川,动人的倒影早隐在落日里,寒冷与阳光奇异交织。碧蓝的天空倒映宁静的冰川。
  天地有大美。
  修恩远远地闻到帐篷后面新鲜活物的味道。
  一只幼小的藏羚羊,栓在屋后。修恩的猎物,达古的晚餐,猎物前面有拿枪的两个伟岸男人,修恩懂得自己的危险系数超过以往,人在他眼里是可怕与奸滑的猛兽。
  修恩蹑手蹑脚地靠近,等待猎杀时机。
  神奇的可可西里高原一向是当地藏人眼里的“无人区”、“死亡区”,恶劣的零下几十度的自然条件,周围生存的猛兽野禽,越是死亡区,越是生存着一批冷静、凶猛的生灵,万物皆美且灵。修恩,达古,康巴人小布,正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的生态链接上,不知何时把人类居于第一位。广州男孩李伟,也许有一天他会褪去身上浮华的城市污染气息,在可可西里苍劲的野风里,男人的血性锤炼的更狂野。
  2002年的冬天,人们正为“5.9”发生的特大盗猎藏羚羊案头疼的时候,远不知此后的某个冬夜,年青的志愿者李伟与猎人小布,在壮丽神奇的青藏高原可可西里“无人区”,与跃动着一群群体态轻盈俊秀的“高原精灵”藏羚羊一起,作一次魂灵的翩然舞蹈。表面上,人们往往在电视或媒体报道中写着什么与什么是道来自雪域净土的美丽风景,日这一天被712只血淋淋的藏羚羊皮划上了残忍的伤痕。那么十二月的那个冬夜,美丽风景被修恩与小布划上了悲壮的一笔,它像刀锋一般,横着切开了人性与兽性的奇异交融,在天空,山峦面前,即便是远在千里开外的沱河兵站与格尔木与昆仑山脉,都记录了可可西里不可思议的一次生灵会晤。
  石化集团格拉工地项目部总部设在格尔木,格尔木为蒙语,意为“聚宝盆”。也有人说是“多条河流汇聚的地方”。它是甘、青、新三省区联络西藏的枢钮。而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则是长江源头第一个自然保护站,李伟他们这些热血青年,从城市逃遁到蛮荒之地,让自己精神受一次血的洗礼。
  石化集团一直在死人区里勘探石油,志愿者加入工地项目部是因为那批志愿者只剩李伟和另一名来自浙江的25岁网站工程师清江,向导小布是沱河兵站推荐的当地土人,每当李伟看到小布鼻下又浓又弯的黑胡子,眼里发出犀利的光芒,他有想深入了解这个康巴汉子的欲望,这个陌生,遥远如可可西里蛮荒之地的男人,不洗澡,穿皮袍子,用弯牛角刀娴熟地剔熟牛肉骨架。
  小布寡言,但爱唱歌。他用手掌围着耳朵,亮起嗓子,一支忧郁、高亢、深情略带沙哑的曲子在李伟耳边缭绕。
  让我再看你一眼
  蓝天白云下的家园
  我就要离开你身边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让我再说爱你
  青山绿水间的家园
  让我再亲亲你的脸
  我要把你放在心间
  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
  不管分别多久,你都在我梦里
  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
  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再回到你身边
  啊――拉索!我和我永远不分离。
  啊――拉索!我的可可西里我爱你。
  自天籁处传来的音乐,干净得像一朵雪莲。李伟静静地听着,胸膛一起一伏,有一股久违的激情,突然袭击了他,李伟不懂藏语,但他听懂了曲调,眼眶慢慢地湿润,终于有一滴泪趴地掉在地上。小布看到李伟腮帮子的泪珠,楞了一下,如鹰般的眼微微地咪起来,他笑了!歌词小布用不太标准的汉文翻译给李伟听。
  “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再回到你身边,啊――拉索!我和我永远不分离……”李伟跟着哼,他高兴地跳起来!伸手往上作扣篮姿势,突然摔倒在地。
  “哎唷!”他心脏抽搐,疼痛像针般扎进胸脯,脑子有只大锤在猛烈敲着,该死!该死的高原反应又开始了!
  李伟痛苦缩成一团,疼痛一波一波冲击着他,没到可可西里之前,他熟悉了几个注意事项:不要过度兴奋,不要吃得太饱,不要洗头,不要盆浴,不能剧烈运动……高原上气候恶劣,阳光直射超强,李伟两天就晒成了小黑脸,至于康巴汉子小布,脸膛黑里透红,卷曲的头发与唇上的胡须,伟岸的身体,像另一个世界来的男人。
  小布发现了李伟的高原头痛。他冲过来,摁着李伟的头,顺手掀开背囊,里面有高原药,阿斯匹林,高原安,扑热西痛。小布把阿斯匹林塞进李伟嘴里,用背壶喂了两口水,大拇指紧紧摁着他的太阳穴,李伟的身体不再抽搐,还好,他不算太胖,1.74个子,体重68公斤,高原反应在胖子身上明显一点。
  李伟平静过后,觉得人像从地狱返回一样,头上大汗淋漓。自广州一路行至大西北,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日渐一日被拷打,审视,净化。但他同时发现自己的退却,懊悔,伤感,如此明显的个性之战,并非第一次集中在他身上,到身心痛苦时,分裂的理性与情感总在断层后找一个平衡点,来可可西里,表面上看着浪漫无比,现在却连一壶水都烧不开,会怨责自己的渺小无能,而看着眼前碧蓝如镜的天空与雪白的高山交相辉映,他的自我感觉又是良好的。端上相机拍几张照片,想着以后回去可以和碧云炫耀一番……碧云!他还会想起她,是的,那个犀利,敏感,脆弱与坚强混合的黑肤广西女子,牵引着李伟的心!以至想到碧云,想到最后那几句歇斯底里的咒骂,李伟都会痛苦至痉挛,再也没有比爱人的不理解更伤心绝望的事了!
  李伟一路行来,可可西里蒙语里是“美丽的少女”,这少女婉若处子,坚贞,冰冷,却又孕育着无限热情,浮躁而虚荣的人无法很好体会这样的热情。
  行至某县城时,李伟仿佛到了江南,水流不急,水草丰茂,听说这一带粮食的产量也高,李伟“卡嚓、卡嚓”按着相机,三角架背在肩上,背包,手电筒,闹钟,衣物,太阳眼镜,雨衣等都放在一个背包里,加上睡袋与水壶,沉甸甸的十几公斤重。最难受的莫过睡觉与饮食,李伟常在半夜里因喘不上气而惊醒,听着心脏沉重打着心脏鼓膜,“嗵、嗵、嗵”,凝重而均匀的敲击令他爱抚着接近的死神。
  是的,来可可西里,离死亡最近,离生命最近。他明白为什么自网上报名开始,有那么多年青不安的灵魂要到可可西里,寻找梦里的家园。
  梦里的家园是真的家园,人的家园,不是动物的家园?要以杀戮为代价的家园?
  保护与杀戮,以一个生命代替另一生命的存活?
  李伟问题很多。他去问小布。
  小布跺掉沾在脚上的积雪,装上合子烟,长长的烟雾与嘴里喷出的白雾一样浓重,甚至让你分不清,哪是烟雾,哪个雪雾。
  “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小布的汉语说的有点大舌头,大致能让人听懂。
  吃饭与睡觉,他都能迁就着在他眼里娇气的大城市男孩,骨子保留骄傲与不屑,小布挺直腰杆,在荒凉的可可西里,男性凭强壮与血性,枪法与拳头才是第一位的!
  李伟觉察了小布的不耐烦,见他还能以长期与汉人合作得来的经验,保持着缄默与客气,算顶不错了。李伟跟他处久了,一路上也见到太多脸色黝黑,态度虔诚向佛的藏民,这些皮袍口都磨得血亮,腰插牛角弯刀的藏民,平静,淡然,你看不到他们皱纹里的沧桑,他们天生与荒凉和为一体。康巴人的豪情与骄傲,李伟既欣赏又不屑,这种不屑恰好在两人平衡彼此的心理。
  “你好像没娶过老婆?”李伟好奇。
  吸烟,沉默。
  “哎,说一下嘛。”李伟推他。
  也是,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才怪。
  “没啥好说的。”小布闷声闷气。
  可他会唱歌,悠扬,深情的歌曲自天籁而来,并不动听的嗓子与奇异的歌声,它只属于这块神奇的土地,李伟想,挖掘脏兮兮的男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好像不容易呢。
  “青山绿水间的家园……让我再亲亲你的脸……我要把你放在心间……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
  像情歌,为哪个女人而写?
  李伟来到可可西里,一种陌生的情感堆积在胸口,意志该有个出口,那个地方是什么?诗国,情歌?还是战争?
  凡情欲都可以引起一切创作。李伟想,那么仇恨会引起什么?
  他们都没想到,帐篷外,一双冷峻锐利的狼眼,盯着对手。
  修恩!
  他稳健地守着,看着男人摆弄枪。
  枪!修恩认得可可西里高原上最危险的动物身上具威胁力的武器,枪,也是血的教训,修恩与达古都知道,他们有同宗弟兄,都有被人类武器伤害,杀死。
  除了枪,人类脓包一个!修恩伸了伸脖子,长时间一动不动的坚守,修恩有点焦急,疲惫一阵阵袭击着他,帐篷飘荡着新鲜的羚羊肉的气息,修恩毛发竖立,每个细胞充满杀戮欲望与血腥快感!
  达古一定在等她的新婚丈夫凯旋而归。
  修恩仿佛看到达古孤独而坚定地趴在石洞门口守候自己的情形。
  修恩浑身打个寒颤。
  达古!修恩把爪子往地上摁一摁,咯吱咯吱地磨磨狼牙,饿、冷,愤怒与牵挂。修恩心志已定,成与不成,都将在今夜一搏!
  他是个好战士,达古的好丈夫,可可西里高原孤独的狼,他经历过生与死,以命相博,最后获得胜利。现在,他想与达古好好留下来,他有坚强的意志力,在抉择关头,意志更执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李伟与小布,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还没完成,没料到,还有一场与可可西里狼修恩的战役。
  他们被羚羊惊慌,恐惧的叫声惊醒!
  对天敌极其敏感,羚羊嗅觉在十里开外也敏锐无比。更不说百来步。空气传来狼的腥气,小羚羊吓的疯狂,头拼命撞帐篷,企图挣脱栓它的绳索。
  羚羊本能想狂奔,它的祖先就这么教导它的!狼是天敌,速度是摆脱天敌的唯一良方,羚羊一生下来,受的这种逃生教育,会一代代地传下去。
  羚羊的狂躁惊动了小布与李伟,整个基地只剩他们,其余的人随车去兵站拉水了,据说要两天返回,可现在还没回来。
  小布眼神沉了下来,他紧紧抓着猎枪。
  “发生什么事?”李伟惊疑。
  小布瞪着帐篷门口,小心擦拭枪身,把子弹一颗一颗填进枪膛。
  “有……狼……”小布咬着牙关,一字一顿。
  李伟感觉自己手臂的汗毛“刷”地竖起,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他从没见小布如临大敌的模样。
  “狼在哪?”李伟脸色苍白,小心翼翼。
  “嘘……”小布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李伟不要出声。
  他平端着枪,猛地拉开帐篷门帘。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赫然在十步开外!
  一只高大,身形似狗的凶猛活物,站在雪地上,月光反射着黑色影子,毛茸茸的大尾巴垂在雪地上!
  李伟仿佛看到传说中凶狠的狼瞬间扑过来。
  “啊……”
  李伟腿一软,心脏又像高原反应那样剧烈地跳动。小布把李伟往身后一拉,说那迟,那时快,一声剧响过后,雪地上刷地只剩一团扒乱的雪团。子弹打中石壁,大块的冰屑如烟飘下。
  一道黑影箭般射向远处,子弹打空了。
  静谧的雪地,两个男人傻站着,面面相觑。
  狼呢?
  狼是恶梦。
  他们怀疑起自己看花了眼。
  小布头皮发麻,十几年的枪法,没遇上过十几步路打不中的事情。
  此狼强壮,机警,敏捷,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公狼修恩,分明是康巴人小布的恶梦。
  第三章
  你为什么要开枪?
  不知道!
  这不像你的性格。
  滚开,我的性格关你的屁事,别整天挂着大学生的牌子跟我吱吱歪歪。
  小布暴怒起来,拿起一只铜碗咣当砸的老远。李伟被异响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自己手,冰冷,还有点颤抖。
  小布在身边,他拿着枪,一动不动了,仿佛陷入一种思考。天已经蒙蒙亮,李伟发觉身体越来越潮湿冰冷,他朝小布这儿挪了挪位子,想离他近一点。尽管他有时讨厌这个男人的自大,自以为是,可他明白,现在离不开这个男人。
  小布在抽烟,烟头一明一灭,像星星。这让李伟安心,有一丝热气,一个人相伴,人就会感觉到温暧,为什么惧怕,为什么要靠近?总是一边惧怕着一边靠近,无法驱赶心底致命的恐惧,他以为来到荒漠的可可西里,让宁静的雪国照亮自己的心灵,可以赶走一直缠绕的恐惧。
  他的牙齿仿佛要小声地打起冷战,李伟怕小布听到,使劲地咬牙关,咬的全身一阵抽搐。
  害怕啊?小布斜乜一眼。
  害怕什么,一只狼罢了!
  小布握着枪柄,往地上一笃。没有一只狼可以逃过猎人的枪子,不管它跑的有多快!
  为什么?你这么自信?
  是,因为我是小布。小布不会失败。
  小布哗地站起,横枪瞄着,身上一股杀气。李伟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要――杀――它?
  李伟一把揪起小布皮袍领子,狠狠地摇晃,它是一匹狼啊,是可可西里二级保护动物!你别忘了我来这里做什么的!!我是来保护它们的,我做义工,是为什么,保护!
  这要吃你,你怎么保护?小布冷冷地说。一把推开李伟,看着眼前单纯的小伙子啷呛倒退几步,颓然倒地,像一只麻袋般软弱无力地靠在墙上。
  好失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还保护谁?李伟痛苦地抱着头,脑子嗡嗡响,千万只麻蜂在脑中飞舞,啊!巨痛的压迫,他委屈地抱紧自己,这几天习惯了高原反应,昏天黑地的痛敲打着自己,痛到最后能体会一种温暧而麻木的滋味,像婴儿,沐浴在母亲的子宫。难怪哲人说,痛苦与幸福是一对孪生兄弟。
  精神上的痛苦如何承受?李伟想到初二时,父亲带着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经历,那时,他个性孤僻,十分厌恶学校,老是逃课,打架,根本不是一个好学生,尽管他聪明。在部队里的当团级干部的父亲终于担心了,李伟逃课逃的实在不像话,老师一个电话打到部队里,吼道,带你儿子去检查下精神方面的问题!
  李伟清楚记得,那天医院精神科心理咨询专家给他做的一份问卷。
  专家:你是否患有社交恐惧症,得由精神科医生来进行判定,一般可用以下的专业测试表来进行测试得知,现在我们做一份问卷。
  李伟:好的。
  专家:我怕在重要人物面前讲话吗?
  李伟:……是。
  专家:在人面前脸红你很难受。
  李伟:是……
  专家:聚会及一些社交活动让你害怕。
  李伟:是。
  专家:你常回避和你不认识的人进行交谈。
  李伟:是的。
  专家:让别人议论是你不愿的事情。
  李伟:是的。
  专家:你回避任何以你为中心的事情。
  李伟:……我不知道。
  专家:你害怕当众讲话。
  李伟:嗯。
  专家:你不能在别人注目下做事。
  李伟:还行吧。
  专家:看见陌生人你就不由自主的发抖,心慌。
  李伟:要看哪些人了。
  专家:你梦见和别人交谈时出丑的窘样。
  李伟:有时梦到。
  很不幸,李伟得分很高,被检查出说得了社交恐惧症让他很难为情,也许小时候父亲一直离自己比较远,而母亲长时间不在家,令他孤独无依的感觉,尽管奶奶对他很好,可是奶奶太老了,很多事无法替他解决,更无法倾听。
  专家给了一些治疗意见,另外还送给李伟四条建议:不否定自己,不断地告诫自己“我是最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苛求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只要尽力了,不成功也没关系;不回忆不愉快的过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重要的了;
  友善地对待别人,助认为快乐之本,在帮助他人时能忘却自己的烦恼,同时也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存在。
  李伟是个受心理暗示很强的人,从那天起他开始练长跑,期待身体的顽强来抵抗精神的萎靡。
  他做的不错,两年长跑练下来,到高中,已经基本上看不到他内向而羞涩的样子,他开始积极友善待人,从高中一直是班长,直到大学,做到宣传部长。这对他来说,磨炼自己的意志,仅然是对抗时下青年人常有的空虚迷茫?还是妄图自己走出一个狭窄的自我空间?
  敏感而多思的李伟,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种无名恐惧,这使他在生活当中,突然陷入忧郁,此时,忧伤的愁云弥漫在他身上,疼痛,寒冷,小布的冷酷,帐篷外面恶劣气候及寒冷的冰山,软弱与坚强一线之隔,即使他十分不喜欢把另一个渺小的自己挖出晾在众人眼皮底下,新生的力量依然没有达到该有的强大,而原有的强大,却被无名的恐慌一点点地击碎。
  这是美丽的可可西里带给他与小布的最好馈赠吗?
  早该料到。李伟愤怒,鄙视自己,如同刚才与小布吵架的时候。冷冷斜视过来的目光:胆小鬼,真是个胆小鬼!
  去你妈的,我倒要看看,谁是胆小鬼!
  李伟大踏步跨到帐篷门口,一把撩起帐帘,头痛症被他吞了一把阿斯匹林之后,又在心里强烈地指责过自己,奇迹般地消失。
  ――过多地声张自己的不幸,会使不幸扩散几倍。李伟嘿嘿地笑起来,执拗的心灵平衡力量,使他又一次渡过了短暂的精神危机。
  公狼修恩在溅起雪粉末的冻土上一溜烟地跑了。他跑得羞惭而快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看到人他居然躲得那么快!简直出乎自己意料,不过他们有杀人利器――枪!
  修恩抬首,长嗥,看到可可西里最高峰,这座几万年的地壳裂变从海底升上来,矗立在他眼前的巍峨巨峰,绵延的山脉有多少荡气回肠的传说?还有他美丽的新娘在无名洞穴里等他带着猎物回去。
  狼族流传下来一个传说,据说狼族曾经十分团结友爱的,他们成群结队出去狩猎取乐,那时可可西里还牧草丰盈,忽然有一天,天上下起大雨,而雨点落在地上竟然冒着火花,巨雷在山头上轰响,顺着山势劈下来滚动的巨石,刹时狼奔豕突,动物死伤无数,而一个火球与巨石一起滚下山坡,快到山底时,火球渐渐散落,扭动,一大一小两头金狮,金光灿烂地走下山,很多人见到金狮连忙双手合十祈祷,也有些人拔腿追赶,喊声四起。老狮子见状奋而呼叫着小狮子,但人围着越来越多,两头狮子眼看跑不掉了,老狮发出绝望长嘶,带领着小狮子毅然绝然地跳入不远处湖。不愿浮出水面,湖面上一片金光,人们惊呼着跪拜,追赶过金狮的人家,一天天地衰败下去;虔诚祈祷的人家,牛肥羊壮,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这个神奇的传说,也会与沙尘暴一起代代相流传,日子好起来的人,建了神坛,膜拜,日子衰败下去的人,一日复一日地诅咒着天神。而狼族,日益衰败,四分五裂。
  肆虐的风沙、阴云密布的天空,飘扬的雪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闪烁在黑暗中的狼眼睛,可可西里的冬天,就这样展示着它无尽无尽的威力。
  达古承受着丈夫离别的哀伤,坚韧而执着地守候,布喀达坂峰的太阳在白天挂着像一轮巨大的火球,一到下午就躲避得不见踪影,这儿始终云雾缭绕,有大面积的冰川,仿佛大象的鼻子长长地伸出来。山下是河床很宽的洪水河,冰雪已开始融化。转眼又到天黑。修恩居然还没到家!虽然这还不像个家,可是一天时间里达古已经将洞里整理得清清爽爽,就等修恩回家了。或许他们还可以在这里安营扎寨,好好爱护肚里的小宝宝,顺利产下幼仔。
  红日扑扑的神山与缓缓流淌的冰川,修恩麻木地小踏步走着,人类的狡诈与狠毒,他早就领教过了。
  除了第二次返回,他别无选择。是的,别无选择,还有什么,比饥饿与杀戮更能使一匹狼疯狂的呢――他耷拉着长长的血红的大舌头,凌空咬噬,空气中好像藏了羚羊的气息,一大群秃鹫在盘旋,脚下泥土腐败尸体的味道在弥漫吗?可他要的是新鲜的血液与食物,那些腐烂的玩意儿,一边去吧!
  修恩不知道,秃鹫盘旋的地方,正有一堆被偷猎者剥去皮扔在那里的羚羊尸体,它们这群食腐的秃鹫都养成了习惯,只要跟着进山的车,准可以饱餐一顿。
  对偷猎者来说,藏羚羊有个致命的习性,晚上车灯一照,他们绝不跑出车灯照射的范围,偷猎者就从开动的车上向羊群射击,一次射死一二百只是很平常的,有时候一次就射死五百只以上。打完了要尽快剥皮,不然冻硬了就不好剥,偷猎者远比狼们更凶残,这是修恩与古达都想不到的,天性中的狼性,或许修恩只发挥了九成,而偷猎者,远可把人性里的兽性,发挥到十成以上。
  禁止狼捕食羚羊,却无力阻止偷猎者的恶行,这是李伟与小布最无能为力的地方吧,他们有枪,懂得应对饥饿的狼,相比之下,狼的世界实在是太单纯了。
  嗷呜――修恩发出愤怒的嚎叫,而远处的古达心有感应,和着奋勇而孤独的狩猎者修恩,一起高歌,尽管遥远的嚎叫很快淹没在雪山冰川中,茫茫雪山,美丽曼妙,却无法包容一对狼夫妻,是自然的闹剧,还是人类制造的悲剧,不可知。
  小布拎着枪,提防公狼修恩再度来袭,他穿梭往返帐篷和峡谷间,零碎地拿起一些物具,并且挖好一个凹陷的大坑,这个精巧的圆形足夹放在一个凹坑里,上面隐蔽好,并栓在一个小木桩上,足夹上有许多尖细的小针或竹片指向圆心,如果修恩一脚踩进陷井并往回抽腿时,那些小针就会刺入它的皮肉,被迅速捉住。
  小布,随时给落入陷阱的修恩一枪。
  你不觉得这样子有点卑鄙吗?
  李伟有点气愤。
  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它决斗!
  李伟瞪着简单得黑明分明的眼睛,朝小布咬牙切齿地叫喊。
  一边去!小鬼!小布毫不示弱地推开李伟。李伟此时与一只蟑螂没什么两样。
  你要我保护,还要来管我的事情?小布咕噜地用藏语操了一声李伟的妈,不理他了,埋头专心去干自己的事情。
  李伟激怒,一把提起小布放在地上的枪,他把黑黑的洞口对准小布。
  如果你要杀它,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李伟激动得声音有点发颤,他的嘴唇与手指头都燎起血泡,高原反应缓解了,内心邪火,腾地被激起,他只是不想小布以这样的方式捕获一头可可西里狼。
  生命很尊贵,不可以卑鄙形式侵犯,李伟尚存着美丽动人的罗曼蒂克幻想。
  他在可可西里的使命是保护――国家保护动物们,即使是藏羚羊还是可可西里狼。
  嘿!嘿!哥们儿,有话好说!
  小布惊讶地举起双手,摆动着尖尖耳朵的脑袋,安慰李伟。
  小布:哥们儿,我停下来了,你也把枪放下!
  李伟:……
  小布: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我,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狼皮,狼头骨,你们广东人不是最喜欢吃野味吗?
  李伟:靠!那是别人,不是我!
  小布:哦……我说错了,没关系,只要你把枪放下。兄弟,枪是我的,在高原上,枪是猎人的命。
  李伟:哈哈,我知道,我现在拿着它,果然很威风。
  小布:兄弟,你不敢一枪杀了我,不然你再见不到辽阔的草原、沙漠和远处的雪山,多么美丽啊,你不是要我带你去看吗?
  李伟:你要杀狼。
  小布:是的。
  李伟:我会杀了你!
  小布耸耸肩,脚下悄悄地使个扫堂腿,顺手一靠一反钳,李伟手里的枪被打飞,小布力量十足,顺手一扭一送,李伟嘴角着了一拳,身子飞出去,沉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而难听的声音。
  小布: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杀我?
  他鄙夷地看着地上的李伟。李伟抹着嘴角的鲜血,一抽一抽地耸动着肩膀,羞愧地哭了。
  小布看着像小孩一样哭泣的李伟,蹲下身子,擦去李伟嘴角的鲜血,紧紧地搂住李伟的肩膀,手掌拍着,好似在安慰这个单纯的男孩子,李伟伏在小布腿上,小声地抽泣,他们紧紧地拥抱,内心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眷恋。
  正欲一枪之仇的公狼修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的眼睛发出渗人的绿光,他像一个雄壮的战士,稳健地伫立,从容不迫。
  两人一狼,成了一个奇妙纯粹的三角。短暂的宁静,雪山,灵魂,融入这坦荡的世界。
  第四章
  修恩轻快地跑着。
  修恩停下脚步。探头打量。
  雪地上突兀的一块生牛肉。修恩忧伤而凝重地望了一会,摁一摁爪子,小步跑远了。
  修恩没有掉进小布挖的陷阱,尽管上面摆着一块诱人的生牛肉。修恩的智慧可以使它预见到这类不幸,荒凉,寒冷的可可西里,上哪来的生肉,等修恩去捡呢?
  他静静地蹲距,充满疲惫、饥饿与思念的焦虑,他没有放开喉咙大声叫喊,敌人就在不远处,所幸方圆几十米都空荡荡,除了棱蹭的怪石与冰川,雪亮地发出剌眼的光。一只雪狼,他有厚厚的脂肪层可以保护自己,此时,他依旧要冒险。帐篷里该死的两个人好像出去了,而羚羊还捆在帐篷内火塘边的木桩上,修恩内心大喜,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磨一磨利齿,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十米,五米,一米,近了,修恩闻到小羚羊鲜嫩的肉味,它的鲜血在血管里,就等着修恩牙齿轻轻一咬,它很快成为古达肚里小宝宝的食物。
  藏羚羊看到一只龇牙咧嘴,硕大无朋的雪狼残忍而轻易地靠近自己,叫声惨厉,蹬踏的羊蹄无力跪下,藏羚羊是青藏高原独有的、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物种。现在已成了高原上最可怜的一种动物,深受偷猎者的欲望的蹂躏,西方一些富人把藏羚羊绒制成的围巾“沙图什”(沙图什披肩可以轻易穿过一个戒指,因此有“戒指披肩”之称,按尺寸、颜色、织法的不同,在欧美市场上它的售价高达上万美元。但是,这些数字不能代表披肩的真正代价,我们付出的是青藏高原上平均每天50头藏羚羊的生命。)
  沙图什披肩当作地位和财富的标志时,一场场令人发指的残忍猎杀活动正在藏羚羊的故乡可可西里蔓延,藏羚羊面临灭绝的危险,沾着血腥和野蛮“沙图什”,无异是人类对自然罪恶的又一见证。
  面对修恩的捕杀,这只藏羚羊的命运或许更安泰,毕竟它死在天敌肚子,这是自然生态链不可缺的一部份,藏羚羊的健跑如飞,没有雪狼等天敌的追捕,它们也很快会被自然生物链淘汰的。
  凶残的偷猎者,把打死、剥皮后的藏羚羊偷运到中转交易点,在黑市上卖给羊皮收购商,收购商把羊绒从羊皮上摘下来后通过公路走私出境,再次交易,之后羊绒又通过各种途径最终到达加工地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在那里被织出“沙图什”披肩,披肩除少数供应克什米尔外,绝大多数都流向全世界的各个时尚中心,其数量以欧洲为最。
  对人类无穷无尽杀戮与伤害美丽的可可西里的恶行,公狼修恩只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这点小小的本能,已使它像个最正义与忠勇的战士。
  眼前这只藏羚羊的命运,诚然死在修恩利爪之下,算得偿所归。修恩凶狠地向羚羊扑去――
  扑嗵!!
  修恩忽然掉进羚羊面前的大坑,里面一只捕兽夹子拍达夹住了它的后爪,修恩剧疼,惊怒,千算万算,他还是掉入那两个卑鄙男人之手,修恩狂叫,狼嚎声传到帐篷外,把小布与李伟都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李伟说:你放了捕兽夹?
  他转过头,捏紧拳头,狠狠地朝小布脸上揍了一拳。
  小布颓然倒下,一动也不动。他的枪也被这一拳揍的远远的。
  小布说:我不放捕兽夹能抓到这匹该死的公狼吗?
  他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互不相欠了,上次一拳还给你!
  李伟没理他,掀起帐帘看里面狼藉一片,巨大的坑是小布设的另一个陷阱,《孙子兵法》曰:“以小利来饵,我不可不从。”
  修恩逃过了生牛肉的小利,没逃过藏羚羊的小利。他在坑底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嚎叫,仇敌就在外面放肆地羞辱他,修恩悲愤,无奈,后爪的剧痛,几欲使他昏倒,鲜血汩汩地流出,古达!修恩想着等他回家的妻子,更加狂躁不安。
  修恩与小布他们对峙,一个落入陷阱,是失败的猎物;他们站着,居高临下。
  心头不免吃惊,好大一只雪狼,眼里充满刻骨仇恨,身形威猛,雪狼悲哀地趴在坑底,一动也不动。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小布大为得意,手掌用力拍李伟肩膀,笑道:走,哥们儿,我们喝酒去!
  李伟:狼怎么处理?它会死吗?
  小布:先扔着。不管它!
  李伟:为什么?这样抓到它你到底想干嘛?
  小布: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你猜我想干嘛?
  李伟:你!想以它作饵?引谁来?
  小布:你总算聪明起来了!这几天没跟我白学啊?
  李伟:我从没见比你更卑鄙的男人!这样来对付一只动物。
  小布:你错了!在生死面前,人与狼是平等的!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雪山天神?拯救一切?得了吧,在救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小命!
  还有一只母狼呢!我一定要好好喂这对狼夫妻枪子儿。
  小布狞笑着,胜利的火焰舔着他的自尊。
  如果你这样做,我会向上面反应你的情况。李伟叫喊,你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吗?我们是对付偷猎者,不是狼夫妻!他们有东西吃,自然会走的!
  你太天真了。兄弟!小布仰望苍茫雪山,呐呐自语。
  多美丽的天空,这儿不再美丽!小布突然暴怒起来,牙齿咬掉皮囊木塞,大口喝酒。
  是你们这群内地人,把这儿全给破坏了,你们要羊皮,羊骨,狼皮,狼头,不都是你们的猎物吗?
  小布凶狠地瞪着李伟,好像面前的男孩子才是偷猎者一样。
  李伟:你疯了!我是志愿者,不是你嘴里的偷猎者!人与人是不同的!
  小布:有什么不同?你呆几天就走了,到外面混个美名,可我呢?我要在这呆一辈子?有谁比我更爱这儿?更懂得可可西里的心情?
  李伟:小布……我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吗?
  小布大口朝嘴里灌酒,胡须上沾着酒末儿,他用力揉搓手掌。摇晃着脑袋,声音嘶哑。
  理解,理解个屁!
  他骂的既难过又伤心,李伟心软了,上前夺他的酒囊,别喝了,不是说还有一只母狼吗?
  李伟率先服软让步,每次都这样,李伟感觉有点悲哀,是他个性里的仁厚还是软弱,总之屡屡退让给这个康巴人蛮横无礼的行动,李伟感觉自己像被根无名的绳子牵引,他的学识,教育,理性与文明,分明都被逐个击破,虽然谈不上丢军卸甲,可也足够让人感觉自我一点点地流失。
  这个勾鹰鼻,猫头鹰一般的男人,发出阵阵酒味,他狡黠,狂妄,却坚定,勇敢,表面上看他很冷酷,骨子里却隐藏着说不出的温情。
  李伟迷惑了,他抿起嘴唇,默默地打量着复杂的男人,眼看他喝的东倒西歪,难道,他一点也不担心另一只母狼转瞬即至的疯狂复仇吗?
  风,猎猎的吹。
  母狼达古一定预见了心爱丈夫的灾难,她勇猛地飞奔着,肚子里的孩子有点沉甸,却不妨碍她健步如飞,她穿过冰川,怪石,雪地,一路上以灵敏的嗅觉感觉着丈夫留下的气息,直觉中的不祥预兆,使古达一路狂奔着……
  天气变了。起风,风是冰冷的,一切都被严寒笼罩着,整个世界就剩下修恩惨绝的嚎叫,达古达仿佛听到丈夫在发出危险的通报,她全然不顾,以前没有一场战争可以分开他们,那么这次同样也是如此。不求同日同时生,但求同日同时死!同生同死,是这对狼夫妻的生死誓盟。世界上没有比修恩与达古更心意相通的爱侣了。
  古达蹑手蹑脚地来到帐篷外,闻到剌鼻的鲜血味道,达古浑身颤抖着,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在里面,修恩的气味!达古机警张望,没有人,急于拯救修恩的念头压倒了冷静的思索,虽然,狼接近人类聚集场所极为不安全,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她循着修恩痛苦发出的呜咽声,小心地来到捕获修恩的陷阱前。修恩竟然落入敌人手里!亲爱的丈夫,修恩!!达古痛苦地呻吟着,心如刀割,修恩一定什么都没吃,如果捕获猎物,修恩一定毫不犹豫给古达吃,达古了解修恩的个性。达古后悔,早知不让修恩独自出来冒险了。
  无耻,卑鄙,龌龊,下三滥的人类!他们用这种低劣手法困住修恩!心爱的丈夫躺在坑底,毛皮肮脏,一天一夜没有相见,修恩瘦了一圈,肋骨横着凸突在紧贴的肚皮上,修恩的一只后爪鲜血淋漓,被硕大的捕兽夹夹着,骨头茬露在外面,修恩一定痛极了!修恩睁开昏迷的眼睛,咆哮着想去咬开夹子,可是夹的太紧了,修恩的努力白费,剧痛加上饥饿,修恩又昏迷过去。
  不,我一定要救回修恩,不管用什么法子。达古看着丈夫遭受囚禁与折磨,焦急地扒洞口的土,尘土溅进洞底,呜呜地叫着修恩,修恩醒了,睁眼,猛然见到洞穴上方站着熟悉的狼妻古达,他大为着急,凄厉地叫喊达古快跑,敌人就在帐篷外面,达古!达古你千万不要跳下来,会没命的,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修恩的呼喊让古达肝肠寸断。达古跪在洞口,探头打量,洞不算太深,陡,估计挖的人匆匆忙忙,洞下积了很多泥,达古奋不顾身跳下去,跌到修恩身上。
  啊!修恩,我来救你!达古伸出舌头,温柔而深情地舔干丈夫脸上,身上的血迹,看到妻子,修恩惊喜交加,呜呜叫着,像孩子一样蹭着达古的脸,他伸出舌头,深情地吻着达古的鼻子……眼睛……额头,好像从前一样,达古也瘦了,妻子身怀六甲,不顾危险来营救自己,修恩又痛又喜又恼,脑子转瞬清醒过来,他用牙齿咬着妻子脖子上的颈皮,喝令她快跑,不该冒着巨大的危险来救自己啊,肚子里的小宝宝不管了吗?你知道外面两人有多坏吗?达古不管修恩的责备,埋头去咬夹住修恩的捕兽夹,她每咬一下,修恩痉挛着,丈夫的后腿都快夹断了!该死的人类!我一定要复仇!!母狼愤怒地想,用力去咬捕兽夹,她用眼睛示意修恩,亲爱的丈夫,你一定要忍住痛啊!要马上离开地洞!
  修恩深情看着妻子,信任而骄傲地点头。妻子不管做什么,修恩都支持她。
  达古闭眼,喀嚓喀嚓地咬着修恩的后腿!
  遇危险,壁虎自弃其尾,麝自弃其香囊,修恩宁断后腿,也不落敌人之手!
  修恩痛的浑身打颤,前爪把洞里的泥扒得飞扬。
  达古咬断了修恩的后腿!捕兽夹沉重地卸下,上面夹着一只血已流干的狼爪。
  这时,陷阱上面悄悄地出现了两个人影!
  人影手上端着一把长枪。
  枪口对准了达古与修恩!小布冰冷的手扣住了板机。哈哈,眼前一对狼夫妻多么狼狈啊,他们愿意同生同死,去他妈的!那就一块死吧!
  枪声正要响起,一条巨大的影子从洞底飞出,迅速地扑倒呆若木鸡的李伟,他已经被达古残忍咬断修恩后腿的情景吓呆了!
  李伟只记得脸上被冰冷粗硬的毛刷过,巨大的狼嘴喷着臭气眼看要咬到自己,李伟毛孔根根竖起!狼血红斑斓的眼睛充满复仇的愤怒,但这只凶猛的断腿公狼扑倒李伟,转眼向正要开枪的小布手腕上咬去。
  啊哟!!小布拿枪的右手被狼咬住,鲜血横流,“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帐篷顶上,小布右手腕被修恩死死地咬住,小布的手腕快被狼牙喀嚓咬断了。好痛啊,这是只疯狼!修恩疯狂地嘶咬,发出可怕的咆哮声,小布手里的枪被打飞了。
  小布机智地想去拔后腿绑带上的匕首,这时另一条狼影从洞口窜上,奋力上前嘶咬小布的脖子。这对狼夫妻居然都没理会李伟,好像感觉到他的无能与惧怕,一致对付骁勇的猎手小布。
  李伟眼睁睁地看着二狼攻击小布,他去抓小布落下的枪,求生的本能使他忘却一切,枪抓到了!可是他的手颤抖的厉害,怎么也抓不稳。
  笨蛋,快开枪!小布大叫,声音尖锐剌耳。
  李伟拉枪栓,头昏目眩,纠缠在一起的黑影幻化成十几个,哪个是狼,哪个是小布?李伟觉得自己好像落入河里,笨手笨脚地奋力游水,旁边的小朋友都在嘲笑他。
  “胆小鬼!李伟!李伟!胆小鬼!”
  李伟终于明白自己恐惧症的来源了,记得小学三年级,男同学们一起商量偷偷去游泳,三五个小孩一起去了,李伟站在水边,怎么也不敢往下跳,结果身后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扑嗵栽进河里,他想喊,嘴里灌进河水,他使尽浑身力量往岸边游,水流把他往下游冲淌,他狼狈的样子一定让同学看得大乐,因为李伟总是听到嘲弄的声音:胆小鬼!胆小鬼!
  胆小鬼!快开枪!开枪打狼啊!小布狂喊道,狼就要咬到他的喉管了。
  “砰”――李伟愤怒扣下板机。
  子弹出膛,打中了吗?
  二狼一人瞬间静止,忽然二狼齐刷刷地往帐篷外窜去,断腿公狼在前,母狼在后,一眨眼就不见了。
  地上一滩血迹。
  人焉,狼焉?
  小布捂着手躺在地上喘息,他的脸上,身上,赫然呈现出横七竖八的伤痕,眼睛肿了一只,有一道伤口从他的大腿撕到下胫骨处,皮肉挂在外面,鲜血浸湿皮袍,小布的右手也快咬断,他无力地托着手腕,嘶哑地喊李伟。
  快,给我拿药,狼牙有毒,快敷药!
  李伟慌张地扶起小布,此时的小布,失去平时的刚强与跋扈,他软弱地靠在李伟怀里,举着受伤的手腕,发出怪异的笑声。
  哈哈,妈的!母狼咬断了公狼的后腿,它来咬我的手,一报还一报,来得真快!
  不过我还活着!小布抱着李伟,如沉溺的人抱着飘浮的木块,他支撑自己站起来,咬牙切齿:我活着!就是好!他妈的活着就是好!
  都安然无恙。
  李伟眼泪流下来了。几乎绝望的时候,小布的狂喊声惊醒了他,以免沉溺到如高原反应一般剧痛及恐惧的黑暗中去。
  李伟把小布拉到褥子上躺着,把被子给他盖好,李伟找到药箱,里面有七七八八的药,李伟用消毒药水替小布清理创口,痛吗?李伟小声地问。不痛,快上药!
  小布凶狠地叫李伟疗伤,他直到现在还不忘发挥他暴君般的性格,也许他是软弱的,此时需要遮盖自己的不堪么?李伟想,忽然他发现小布瞧着他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李伟说。
  李伟脸上汗水与泪水沾着泥土,整个脸像花脸,小布看得微笑,鹰勾鼻下荡漾起一丝温情。
  李伟不好意思擦了擦自己的脸,继续给小布敷药。他的右手都快被狼咬断了,骨头都戳到皮外,血止住后,李伟找了两块木板夹住小布手腕。负伤的手用绷带缠着吊在小布脖子上,顺便喂了消炎药给他吃。
  李伟:你负伤了,怎么队员还没回来,都快两天了!
  小布:可能他们路上耽误了……
  李伟:我想等他们回来,马上送你去兵站,然后转到医院去治一治。
  小布:再说吧……我好累,想睡一会。
  李伟:好吧……我给你看着,你有事就叫我。
  小布昏睡着。李伟咧着嘴笑了,他们都还活着,他到底打中狼了吗?李伟踉跄地走到小布挖的陷阱前,低头看着,黑洞,李伟仿佛要一头栽进去,一场战役冷不丁结束了,两只狼仿佛恶梦中一样,来去迅捷。
  李伟屁股着地,滑入洞底,那里扔着捕兽夹,还有狼咬断的后腿,李伟掰开夹子,把狼爪子轻轻取下,放鼻子前闻了闻,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上面狼毛凝着血块,好臭,李伟把狼爪收好,放入怀里。
  可可西里,会使每一个活的人变成狼的。
  它永远是一个不灭的梦,高寒缺氧、气候复杂、生活枯燥都算不了什么,唯独这若来突其的狼的袭击,分明是疯狂的报复,如果小布没有去抓那只公狼会怎样?没有如果,一切……都在向前,如果是现世活着的人对生活的嘲弄。
  李伟模仿着,伸长舌头,四肢着地,用力仰起头,五脏六腑灌进一股血腥野性,胸膛灌满了激情与愤怒,李伟张大嘴,发出狼样的嚎叫――
  嗷呜……嗷呜……
  昏睡的小布听到尖利的嚎叫声,他惊恐地大叫着。
  狼来了!小伟!狼来了!小伟!!啊……
  此二人不知,有一类与恶毒与阴险的高原魔鬼逼近了他们,这类魔鬼在高原上枪杀藏羚羊,杀害保护藏羚羊的志愿者与反盗猎队员,他们喜欢在高原上进行血腥屠杀,这类远比高原雪狼更凶险的动物是谁?
  偷猎者!
  一群被暴利与金钱迷昏头的高原偷猎者,只剩下两个逃窜出来的犯罪分子,两人的同伙被拘捕,击毙,此两人被反盗猎队员撵着,逃到小布他们的营地。
  听到李伟的狼嚎声,偷猎者吓了一跳,后来又听到小布的梦呓,不由偷乐了。原来这儿不但人少,还被狼咬伤了。
  偷猎者,准备抢劫与复仇。
  这两个比狼更恶毒的偷猎者,比修恩更富耐心,他们有狼的凶狠和人的智慧,具有卑鄙无耻的习性,埋伏在外面,准备给小布与李伟一个致命打击。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伤残的公狼修恩与母狼古达并没有跑得多远,血流得差不多的公狼被妻子好好安顿在一个石洞里,她阴鸷地在洞里转了一会,小步跑了出去。
  好久,达古叼回了一只小羚羊,修恩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回来的,达古与修恩痛快地撕扯着羚羊,所有的仇恨与伤痛,都发泄在小羊身上。他们很快填饱了肚子,修恩沉默地睡着了,古达趴在洞口,目光炯炯地盯着远方,她为丈夫放哨。月亮清亮清亮,透着寒光,星星似乎就在远方山梁上。
  达古轻轻地磨牙,她回头深情地望着沉睡的修恩,在妻子的守卫下,修恩睡的踏实又安宁。短暂而温馨的夜,夜的宁静包含了复仇的萧瑟,下一场杀戮在等待着他们,死神一直追随在他们左右,这是狼的命运。
  达古眼睛充满忧伤,月光照在母狼脸上,宁静的像一尊雕像。
  第五章
  在蒙语为“美丽的少女”的可可西里高原,偷猎者是高原上比狼更凶狠的动物。
  可可西里巡山的人员说过他们的见闻,他们在布格达坂峰方向抓获过武装偷猎者,在他们的帐房前的一块开阔地上,一百多只新近猎杀的藏羚羊皮晾晒在那里,从羊皮上流下的鲜血染红了枯草。在卡车附近,存放着十几件已经装满了藏羚羊皮的编织袋。在帐房门口,六只被剥掉皮张的母藏羚羊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更让巡山队员不忍目睹的是,在盗猎分子的帐房附近,一只从母藏羚羊腹中取出来的幼仔僵硬地躺在地上。两个星期内,盗匪们猎获近千只藏羚羊,美丽的生灵惨遭杀戮。
  曾经有记者报道记述了一位去过可可西里,看过藏羚羊被偷猎者枪杀剥皮的情形。任谁睡觉也不可能闭上双眼。那天夜里,他们心痛的看到一处被偷猎者洗劫过的场面,成百只被剥了皮的藏羚羊的尸体赤裸裸的躺在草地上。当他们的车灯晃过,突然,有一只藏羚羊从死羊堆里腾空而起,冲着车飞奔过来。它浑身上下已经没了皮,偷猎分子的枪声只是震晕了它。也就是说它是被活活剥皮的。我看到了它的眼神,惊恐、绝望。但是它已经没有眼皮了,想闭一下都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两个曾经犯下罪孽,令人被活剥皮的藏羚羊浑身发抖的偷猎者A,B,悄悄地接近李伟与小布的帐蓬。
  帐篷里里面传来时长时低的压抑着的男人痛苦的呻吟,被狼咬的小布躺在皮褥子上,他眼睛半睁半闭,包裹着手腕的纱布有鲜血渗出,小布一闭眼仿佛看到巨大的公狼嘴里喷着腥臭扑来,他愤怒地咒骂着,被伤口折磨得睡不着。李伟看到他急躁而痛苦的模样,沮丧地沉着脸,李伟与小布被高原日照晒的黑黑的脸,头发卷着像野人,胡子拉杂的,他们一直没有洗过澡,仅有一点水用来喝已经很不错了。
  火塘生起火,开始煮饭,吃点东西会让小布暂时忘掉疼痛。李伟想,火光一闪一闪,李伟的手焐在火上,冰冷的身体慢慢暧和过来,他找到一块冻牛肉,半瓶高度白酒,方便面。在高原上,这算丰盛的午餐,如果出门爬山涉岭,最多嚼几个馍馍。
  方便面、面片儿、馍馍是他们的看家饭。水烧开后,咕噜咕噜冒起汽泡,面放下煮,顺便切了些牛肉进去,香味弥漫在帐篷里,让人闻着,咕咕叫的肚子被饥饿闹得更难受了。
  食物的香气飘悠地传到外面。小心埋伏着的两个偷猎者面面相觑,里面有酒有肉,妈的,还管什么呢,一伤一弱,冲进去干掉他们吧!
  血红的双眼不约而同地望向帐篷,里面很温暧。而外面,冰天雪地,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盗猎者轻手轻脚地摸进帐篷,门口一根绳趴地袢倒一个,剌耳的铃铛声响起,紧接着砰砰两声枪响。
  一个盗猎者捂着胸口沉闷地摔在地上,他一动不动,血渗出来,他的腿脚抽搐了几下,甚至没有叫喊一声。悄无声息地死了。他手里的小口径步枪掉在地上,另一个盗猎者惊恐地靠在墙上,双手举起,他手上握着匕首。一支黑洞洞的枪对准他,昔日的高原神枪手小布左手执枪,拇指扣在板机上,黝黑的脸毫无表情。
  又来一个送死的。小布冷笑着。
  活着的偷猎者听到这句冷冰的话,不由抖了一下。狡猾地想用脚去踢同伙掉下的枪,被飞扑过来的李伟一把抢在手上,这个狡黠的三十岁左右的瘦小男人被枪托恶狠狠地揍了一下,脑袋登时肿起一个包。李伟疯狂地用脚踹偷猎者,一边踢一边骂人。这几天恶劣的心情得到发泄,忽然死去的闯入者前后不过几秒轻易跨过死亡线,这让李伟觉得荒诞而且恶心。
  偷猎者被揍的不能动弹,发出求救的声音,他不再是可以主宰美丽羚羊命运的人,他试图复仇,却遇上帐篷里两个刚与狼搏斗过,转眼变得比狼更凶狠的男人。
  偷猎者被踢的满地打滚,慢慢趴着不动了。
  他嘴角与眼睛都流出鲜血。
  李伟打累了。疲惫地坐在地上,他瞪着眼,“谁让你们来送死的?肯定不是神,是你们自己要死!你们很荣幸,一次次地撞到我手上!”
  我从没这样打过人!李伟抱着头,压抑地嚎叫了一声,呜咽地小声哭了起来。转眼他变得温顺而和气,他跪在小布面前,抱着他的腿,使劲地摇晃,像一个对着母亲撒娇的孩子。
  血,汩汩地从皮褥子底下流出,小布缓缓地倒下,像一个绵软的枕头,松垮不成样,瞬间失去精气血的小布脸色甚至变得很苍白,白的像一张洁白的纸。
  他嘴里发出轻微的蛇一般的丝丝声。李伟紧紧抱着他,小布,小布,小布,小布……李伟喉咙在嘶哑地地喊,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你不能死,不能死,李伟用手去捂小布的伤口,该死的偷猎者一枪打在他的股动脉上,那么多的血呵,一直流,李伟看到血直飙上来,溅到他脸上,地上,灿烂的像一朵鲜艳的菊花。
  小布的脸平静而温柔,李伟第一次看到这个鹰勾鼻的阴郁男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仿佛听到小布深情地在唱那首可可西里的歌曲。
  让我再看你一眼
  蓝天白云下的家园
  我就要离开你身边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让我再说爱你
  青山绿水间的家园
  让我再亲亲你的脸
  我要把你放在心间
  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
  不管分别多久,你都在我梦里
  啊――可可西里,你不要为我哭泣
  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再回到你身边
  啊――拉索!我和我永远不分离。
  啊――拉索!我的可可西里我爱你。
  小布啊……李伟发疯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世道,一天当中,他身边躺了两个死人,还有一半死不活的,伏在地上。
  帐篷外冷风嗖嗖,红隼发出尖利的叫声从天空划过,再没有精灵一般的身材,优美得飞翔一样的跑姿,小布死了。只剩下李伟一人,他摸了摸怀里的狼爪,血腥味穿进鼻孔,就这样吧!李伟狂怒道,什么东西,靠,都是些什么东西,不就是两只狼吗?来吧,统统给我滚进来吧!
  李伟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偷猎者,脸上渐渐地浮现出邪气的微笑,哈,就用你了!你该有你的用处,上帝派你来这里,上帝的旨意我们不要违背了。
  李伟大踏步过去,拎起偷猎者,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提起来,用绳子上下捆成嘉兴肉粽般,扔在帐篷口。
  一个上好的诱饵,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美味佳肴。狼夫妻们,来吧,来吧,好戏就要收场了。满屋子的血腥味,难道不够让你们张开大嘴拼命嗅吗?
  哈哈!多么亮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不过尔尔!李伟鄙夷地用鼻子发出哼哼声。鲨鱼张着大嘴在礁石边等待猎物,猎鹰的眼睛在天空剌穿怯懦的灵魂,时候不多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复仇,保护,死亡,生命!这是意料中的事,没有谁可以违背上帝的旨意,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死,那么就让我们决一死战吧?我宁可我也是只狼,我的处境完全自作自受!
  李伟胸膛似乎在炸裂,他的双脚被冰粘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燃烧着火焰。我顽固地死守在这里,我也要见机行事,再也没人可以嘲笑我,灵魂在出窍,作为人我已活的够久,做为狼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原来行使本能这么幸福,难怪世间有这么多的杀戮,欺骗,背叛。李伟脑中的思路如珠江怒潮,一发不可收拾,他像一个严谨的哲人,丝丝入扣地思考着,他的思维一下子从低级阶段跃过了高级阶段,生与死直接而鲜明地横亘在眼前,任这位在可可西里迫不得已鏖战的男孩,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野人。
  此时,这对亲爱的狼夫妻出生入死,终于走到一起,母狼达古与公狼修恩,对李伟来第三次反攻,被人类激怒而且负伤的狼早已失去准确判断,他们静而快速地在雪地上疾行,公狼修恩跟在妻子身后,满心的温柔依旧随着牵挂的视线,落在妻子背上,此去,凶多吉少,公狼修恩闻得到空气里不祥的预兆,可他还是义不容辞地与妻子一道前行。两匹高大的狼,一前一后奔跑着,一只跑的有点趔趄,这是咬断后腿的修恩,一只跑的轻快矫健,这是母狼达古。
  酷寒的雪地上,太阳的逆光里,奇形怪状的山头变幻着各种飞禽走兽的形状,残余的积雪上反射回来,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雪山的脚下,一片纯净而美丽的天空,天空下面,一对孤独的狼夫妻。
  按理说狼们不该此时出发,急切想复完仇离开此地的狼夫妻,甚至放开喉咙嚎叫了一番。
  接近帐篷时,他们放慢了脚步,里面人类的狡猾早已领教,何况人类手里还有杀人武器----枪!他们设的陷阱在高原上不止捕获羚羊与雪狼,还有雪豹。
  达古发现了捆成粽子般扔在雪地上的男人,噢,是活的,嘴里塞着布,眼睛惊恐地瞪大,眼眶好似要撑破,他来回在地上滚动,滚不远就绝望地停下来,另一狼挡在了他前头。小耳朵,灰色巨大的身体,是狼!
  公狼修恩精明地发现这个男人不是原来捕获他,害他掉入陷阱的那两个男人,经过两天时间的交锋,修恩对李伟与小布的气味已经相当熟悉,修恩把李伟扑倒在地的时候,感觉到那个男孩的恐惧。修恩想到便有点轻视李伟,他小声地发出咆哮,警告妻子注意四周的动态。
  死一般的沉寂。
  山风黑黑地刮过,二狼在雪上来回倒步,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地上男人的脸,雪地上留了一串大而新的狼爪子,他们决定把地上的人拖到僻静处饱餐一顿。
  李伟躲在暗处,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狼们得意地嘶咬着猎物,把猎物有力地拖走,雪地上有长长的痕迹,李伟延着狼痕,稳健地前行……
  他要趁狼们把猎物拖到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吃的最高兴的时候给与致命一击,李伟终于体会到小布为什么把公狼关在洞里,发出得意的笑声。那种慢慢赏玩猎物的窘态,并且给猎物死亡前的羞辱,原来也是猎手的快感之一,绝对征服的快乐压倒怜悯,李伟发现自己开始冷酷,小布的声音自他死后,在耳边鞭打着他的神经。李伟把枪背在身上,把偷猎者作为诱饵引狼上钩并不什么新鲜招数,对付高原上最狡猾的动物狼,任何的慈悲,只会害了自己。是小布负伤后对李伟的叮嘱。
  好,就这样吧!李伟握着枪,小布的魂仿佛附在他身上,他一步一步延着狼爪小心地探索,也不知离自己帐篷多远了。他脑子空空一片,身上热辣辣地涌动一股激情,原来这么美好!即将开始的杀戮使李伟兴奋着,他第一次体会这种血的剌激,不再有恐惧,信心至始至终存在着,小布的血不会白流!
  在雪山最高峰,李伟追到了狼。修恩与达古正张着血盆大口,撕扯猎物,李伟看到偷猎者给狼啃得七零八落的惨状,心里有点不忍,定睛打量那两只巨大饕餮的狼,窄长的狼脸,狼的小耳朵竖着,闪着绿光的眼睛,二狼发现有人在靠近,不约而同停下了撕咬,嘴角滴答鲜血,他妈的,吃的很开心啊!李伟的手心泌出汗,吃过人肉的狼更疯狂,雪峰顶一役,有战无退,李伟把枪顶着肩,拇指稳稳地扣着板机,黑崖上的风呜呜地咆哮着,廖无活物踪迹,几只秃鹫在头顶盘旋,甚至飞得很低,从地上相对峙的仇家头上哇哇地大叫着飞远,它们闻到腐尸的味道,等着美餐一顿,谁胜谁负,对这几只扁毛畜生来讲,根本不在乎。
  李伟“哗”地拉上枪栓,子弹满满的一圈沉甸地挂在腰上。李伟感觉自己像《X战警》里的杀手,他追踪雪地上狼爪一路到此,耐心已经十足,我要剥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我要看着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窘态!这才是猎手的快乐吧!毁灭强大的对手的自尊与骄傲,自己是唯一的征服者。李伟想,终结的时刻要来了,狼固然凶残,他们已经两次交锋,对彼此的个性有所了解。没有必胜把握,我也不会跟来,李伟感觉自己成熟而冷静,两天下来,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打量着对面的狼夫妻。
  身形略小,体态优美的是母狼,后腿一瘸一瘸的是公狼,它行走有点缓慢,皮包骨头,狼脸长长的,行动起来十分凌厉,它们很恩爱的样子,擒贼先擒王,狼们显然看到李伟,却毫不退缩,它们冷酷的天性与可可西里的严寒交相辉映。
  小布就是被它们咬断右手才遭到偷猎者伏击而死,亏自己一开始还心存怜悯,竟想放它一条生路,李伟很悲愤,傻逼!愚蠢的就是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们!
  狼们窥视着李伟。
  李伟执着枪。
  狼要跃起,正欲猛扑过来。
  子弹出膛!砰砰!
  一狼凌空摔下,倒地,打了几个滚,伏在地上喘气,枪在狼身上打了两个血洞,血从狼身下渗出,雪地红红一片,另一狼见爱侣受伤,连忙回头,用嘴拱,用舌头舔,眼睛毒毒地射过来,似要将李伟一口吞下。
  哈哈!李伟狂笑,逼近几步,拿枪往前捅,嘴里挑衅。来呀!来呀!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不敢动了!
  狼在呜咽,像狗一样摇着拖在地上的大尾巴,受重伤的是母狼达古,它趴着,肚皮抽搐,里面的狼宝宝已经死了吧?公狼又痛又惧,他无奈,舌头长长伸出,爱妻短促呻吟,喘气,眼睛慢慢闭上……修恩痛急,瘸着负伤的腿,用牙齿狠狠咬住妻子颈项间皮毛,不断地往后拉,往后退,雪地上长长的一道血迹。
  他们能去哪?唯有退一步是一步。凄厉的叫声不断从狼喉咙发出。
  狼已溃败,这么不堪一击。李伟惊讶战争的瞬间结束,狼的恩爱使他吃惊,恼怒,比起他的女友,他们的分手太快太轻易,女友也很绝决。李伟一想起,看到这两只狼的感情简直太好,好的让自己都羞愧。
  它们竟然同生同死!
  李伟更想好好地折磨他们,他端着枪,仿佛魔鬼附体,离修恩与达古更近。他能闻到狼身上血腥与仇恨的味道。
  李伟紧逼,狼后退,原来狼也有弱点,一只倒下,另一只不忍轻弃而去。如此情深,是利?是弊?
  背后是悬崖,冰川高挂,白色剌眼,绝壁在后,仇敌在前,何去何从?
  修恩蹲距,脖子一圈毛发箭般坚起,发出焦虑,压低的喉音,半是咆哮,半是哀叫,他愤怒之至,凄楚之至,他扬起脖子,放开喉咙,长长地嗥嗥叫着,顿时山谷一片回音。闻者无不毛发直竖,目光龇裂。
  别叫了!李伟挥手,狂喊,他捂起耳朵,五脏六腑将被这绝望的狼嗥震碎。
  公狼低下头,无限温柔,妻子濒临死亡,身体渐渐僵硬,他们不再有宝宝,不再一起雪原驰骋,修恩在达古身上闻了又闻,舔了又舔,母狼吃力地回吻丈夫一下,望着心爱的丈夫,她闭上眼,很累,她将永远睡去。
  修恩用头把妻子顶到悬崖边。
  不!李伟大惊。
  修恩把达古推下了悬崖!
  修恩转过身子,胜利昂首,他纵身一跃,发出悠长而尖利的嗥叫,嗥叫声在谷底越传越远……
  这对狼夫妻居然双双跳崖自尽!
  李伟惊骇!爬到悬崖边,往下看,黑茫茫什么也没有,空气里飘浮着几根狼毛。
  啊……天哪!天哪!
  李伟肝胆俱裂,跪倒在地,头痛欲裂,天际瞬间凝聚,耳边只有山风,不停地吹啊吹。
  李伟把枪远远地掷向空中,枪杆笔直往悬崖底下落下。过了很久,传来轻而沉闷的回音。
  李伟跪着,保持着对自然虔诚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深陷在雪地中,又仿佛做着许久以来要做的一个对神的祈祷。
  蓦地,跪者发出一声长长如狼般的利嗥,令人怀疑修恩与达古回到人间。
  美丽的可可西里,它一如继往地宁静着……仿佛一场战役,从未在人间发生过。
  古老的高原恢复了古老的秩序,如同千百年来一如既往的平静。风,开始复活;寒冷,又开始升腾……
  后记:
  去拉水的吉普车被塌方的泥块堵在半路上,车子终于回到到达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时,已经五天后了,保护站的同仁找到又黑又瘦不成人样的李伟时,发现他一动不动,手里握只干枯的狼爪,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好像在思考着令他无法解答的人生重大问题。
  不远处,人们找到小布的坟冢,木板做的碑,上面用炭渣写着黑体字:猎人小布之墓。
  谁也不知这几天李伟与小布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达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领导觉得李伟的精神有点问题,把他送回老家广州治病。
  在车上时,李伟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远了,幽深、宁静、如蓝缎般的湖水越来越远了。起彼伏的皑皑雪山,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羊群在不远处缓缓移动,牧羊女红色的藏袍和嘹亮的牧歌响起,好似燃烧的草原之魂,这一切的一切都曾经令李伟们心房颤抖、热情奔涌、热泪滚滚!
  XX网站招募可可西里志愿者报名表格依旧悬挂在那里,一年一批的志愿者络绎不绝地从全国四面八方涌向美丽的可可西里高原,多少热血青年,前赴后继地奔向高原,他们经过在高原为此牺牲的先烈的坟墓前,会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他们也许会安全回家,也许会像其中谁一样魂灵长留雪山,如果他们回到家乡,谈论起可可西里,依旧会两眼放光,仿佛他们的老一辈,谈论起北大荒时,浑身都冒着青春热血。那是人类古老而固执的梦,古老的故事与磨损的书喂养出来的梦……每一个流浪的精灵回归到这片神奇土地,成长与变老,睡觉与苏醒,美丽的河流与冰封的山脉,都像那山歌,一代又一代地唱着……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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