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漆黑的什么二月红到底看见了什么一个身影

漆黑的身影 作文
魁梧的身影,双手轻轻地摆弄着被子……敬爱的老师,不知那个晚上你是否记得,但却在我的脑海里擦也擦不掉!那是我刚刚转入寄宿学校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而想念父母,感受度日如年。“打个电话回家吧!”一只大手拿着手机递给了我,我抬起了头,老师很高,看他有点费劲,但我丝毫没有犹豫,打通了电话。到了就寝的时间了,我往往会在枕头旁放一条小花巾,因为那要用来抹干不听话的泪水。待到别人都进入了梦乡,我又想起了母亲共同生活的一幕幕,眼珠又再打转了,因此,我总不能一夜睡到天亮,时睡时醒,心里充满了不安!当我再次睁开朦胧的双眼时,一个刺猬头!其余的部分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蹦蹦,蹦蹦,蹦…”心跳犹如一只正在逃跑的兔子,越来越快,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他是谁?他是男的吗?他想干什么?…”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握紧了的拳头出了冷汗,隐隐约约看见了闪烁着的手表。我假装不知道,闭上了双眼,但时不时地睁开一条缝裂。这时,他掀开我的蚊帐,我真想把隔壁的同学叫醒啊!他摆弄着我的被子,并把我的双手放进了温暖的被窝,然后整理好蚊帐,轻轻离去。漆黑的身影是那样的高大,使我猜想着他是谁。后来通过同学们的谈话才得知是借手机给我的那位老师。每当我看见这位老师时,我都觉得他变得更高了!虽然我离开母校已有一年多了,但那个漆黑的身影却沉淀在脑海的最深处,擦也擦不掉!老师,寂静的晚上唯有你们神秘的脚步声,漆黑的教学楼唯有你们工作的明灯,朦胧的早上唯有你们上班的身影。老师,您辛苦了!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教育,使我点燃了心中的梦想,离成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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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一直没上传故事了。明天来一个,叫——《背后有人》,
回复: 《背后有人》,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时间是一道道紧闭的门。我们一天天一年年地往前走,在推开这一道道门后遭
遇到无数的悲欢、平淡,还有惊恐。但是,我们总是不能预料尚未打开的门后藏着
什么。回想好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的老父亲去世,我们一大帮朋友便去他家看望,
当晚便留在那里陪他守灵。半夜过后,大家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死亡、幽灵等方
面。这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士说:“嗨,你们别瞎编了,我以前在医学院读书
的时候,还真发生过很恐怖的事呢。”
她就是郭颖。我用她讲的故事写这本书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书刚写了一半便有
幽灵似的人物撞上门来,更不会想到今天我会呆在精神病院里,与无数的疑团和切
身的恐怖纠缠在一起。
前面的东西永难预料。现在是夜里11点40分,走廊上的脚步声一直响到了我的
门外。董枫走了进来。她返身关上房门,又走到窗边去,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望了
望,然后,她压低嗓音紧张地对我说:“这医院里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我以为黑屋子里又出现了人影,可董枫说,不,是住院楼的外面。“昨天夜里,
张江来陪我上夜班。”董枫理了理护士衫的下摆,说,“半夜过后,没什么事了,
我们便到楼顶的
平台上去乘凉,你知道,昨天晚上是很闷热的。“
“到了楼顶,张江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你猜是什么?一部望远镜。我说好啊,
当初你就是用它偷望我的,这不叫送我的礼物,算是我给你没收了。张江说只要你
收下就行,好让它陪着你。张江现在利用暑假在一家公司打工,每周只能来陪我一
天。他说很快就可以给我买一只白金钻戒了。我以为他开玩笑,打工一个月挣不了
那么多钱,可他说绝对可以兑现。我说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小弟弟想娶姐姐啊?
哦,看我说到哪里去了。”董枫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就好奇地
用望远镜了望远处,夜晚朦朦胧胧的,越过医院的树丛,可以看见医院长长的围墙。
再远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也能看见。”
“突然,我看见一个人影顺着围墙根慢慢移动。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衣着
和面容。我想,是翻墙进来的小偷吗?不,小偷从没进过这里来的,都知道这里是
精神病院,没什么好偷的。那么,也许是哪个病房的病人溜出去了?后来我突然想
到,这会不会就是每次潜进黑屋子来的人影呢?
“看见我紧张的样子,张江接过望远镜望了望,便拉了我一把说,‘这个人影
绝对不正常,半夜三更的,在围墙边干什么。走,我们去抓住他。’
“下楼的时候,我的小腿老是发抖,但看到张江宽大的背影,我鼓励自己说千
万别露狼狈相。当时,住院楼外一片漆黑,我们小心翼翼地向刚才看见人影的那一
处围墙边走去。我第一次发现这一片林阴中,还有不少半人高的矮树,抬眼望去老
觉得像一个人蹲在路边,我为此好几次停了下来,紧张地靠着张江,直到证实了那
黑影不过是一丛树,我的胆子才大起来。
“围墙边满是低矮的灌木,但没有人影。我们贴着围墙根向前摸索,张江说那
人不会走远的。突然,走在前面的张江‘唉呀’一声,瞬间就消失了。我往前紧赶
两步,看见一只手在地上挥动。我蹲下一看,张江掉进一个很深的土坑里了。我拉
着他的手,让他从深坑中爬了出来。
“土坑周围的土还很松软,张江说这土坑是新挖的。谁在这里挖坑?要干什么
呢?我突然冲口而出,说该不会是要在这里埋人吧,这话把张江也吓了一跳,他说
从深度来说,这坑里埋一个人好像正合适。
“张江抱住了我的肩膀,他说他听见我的牙齿在咯咯作响。我说我不、不怕,
但是我们回住院楼去好吗?正在这时,前面的灌木丛有响声,显然是有人在走动。
“我还来不及反应,张江已像一条大狗一样窜了上去,我抬眼看时,两个黑影
已扭在了一起,他们一边扭打一边嚷着什么,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意识一片
模糊,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跑,事实上我是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像中了定身
魔法。我看见一个人影被摔倒在地,另一个人影指着地上的人嚷道,‘你疯了!这
是干什么呢?’我猛地听出这是吴医生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从喉咙落回胸腔里,我叫着吴医生跑过去,从地上扶起张江。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却是疑惑和尴尬。
“我对吴医生说,你还满有牛劲的嘛。张江揉着腿说是因为地上太滑才摔倒的。
显然张江感到有点狼狈,被矮他
半个头的吴医生摔倒,他似乎觉得有失脸面。但是,吴医生在这里干什么呢?
“吴医生说,半小时前,他在林阴中散步,上夜班感到瞌睡时,他常爱到楼外
走走。但今夜他在散步时,隐约听到附近的暗黑中有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吴医生警
觉地想,半夜过后这林中不该有人的。他朝着咳嗽声的方向找去,没发现有人。这
时,咳嗽声又响了一声,已经在围墙方向了。于是,他便摸到了这一带,正在细细
搜索时,和我们碰到了一起。
“咳嗽声证明这一带确实有人,会是谁呢?吴医生说他感觉是严永桥。我听后
感到毛骨悚然,吴医生什么时候变成有灵论者了?早已死去的严永桥真能复活?他
说尽管无法解释,但自从你上个月在家里写作时遇到不速之客,他就相信严永桥的
影子还真在世上游荡。他说作为医生没什么可怕的,一定要捉住这个幽灵才行。”
董枫讲完昨夜的经历,又到窗边去侧耳听了听,她说因为我在这窗玻璃上看见
过严永桥的脸,她担心严永桥此刻就在窗外偷听。
我笑了起来,故意让笑声比较夸张,其实我是想用这笑来给自己壮胆。这时床
头的小闹钟刚好指向夜里12点,又要进入夜半了,我怎么就注定了要与幽灵打交道?
董枫走后,我怎么也睡不着。看来,吴医生将他自己休息用的这间小屋提供给
我,让我在遭遇不速之客后来这里体验生活,其真实意图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发现这
个让我们无比惊骇的幽灵。
外面的走廊上已经寂静无声了,值班的医生护士看来都已经趴在值班室的桌上
假寐。我下了床,轻轻地开门走出去。我决定到围墙根一带去看看,还有那个新挖
的土坑,也许那里此刻已埋进一个人了,确切地说是埋进一具尸体了。如真是那样,
我将是第一个发现者。
住院楼外是茂盛的林木,这使得林中小径显得特别暗。我朝着围墙的方向走去,
暗黑中却响起了迎面而来的脚步声。
我停了下来。前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一个女人。我想起了上次在这里
遇见的穿白裙的女人,她是病人龙大兴的女儿,为这个“文革”以后几十年来一直
断断续续发病的父亲,她伤心而绝望,父亲在“文革”中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刺激
她永难理解。并且,随着他的精神分裂,他生命中的某一段经历已陷入了永远的黑
暗中,医学也不能完全拯救他,最多只能用一些药片让他平静或沉睡而已。
我站在暗黑中,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原来是小翟护士。她说呆在值班室里很
闷,到外面走走。我附和着说,是很闷,要是下一场暴雨就凉快了。小翟突然问我,
你今天去看过夏宇没有?她说她估计这新来的病人活不了多久,“哼,那个风骚女
人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小翟在暗黑中低声说道,“遗产都会归她的,天哪,
这真像是电影里的故事。”
小翟说完后便向住院楼走去了。我一个人站在夏夜的暗黑中,却感到身上突然
发冷,难道,真是小娅在谋杀她的丈夫吗?
我回转身向住院楼走去,直觉告诉我应该去病房看看这个新病人。在严永桥曾
经住过的病房里,预感到有什么凶兆似的。
我用董枫给我配制的钥匙开了通向病区的小铁门。半夜过后了,病区一片暗黑。
我像盲人似地步入深不见底的走廊,同时将一只手举在前面,以免碰着墙壁什么的。
转了一个弯后,前面的一间病房里有灯光透出来,从距离看,那正是夏宇的病房。
是夏宇没睡,还是有其他人在那里?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轻手轻脚地向那门缝
透出的灯光处移了过去。
屋里有说话声!我探头从门上方的玻璃向里一望,夏宇正坐在床上,一个穿白
大褂的医生的背影正对着我——是吴医生!他半夜了还用来这里诊治吗?
“你烧冥钱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从火光中飘出来?”是吴医生
的声音,“你看见没有?哦,看见了。你还看见她走进了你的房子,对不对?每天
夜里她都在你的房子里走来走去,你关上门,但是她不推门也能进来,门啦墙壁啦
都挡不住她,她像风一样飘进来,在你的面前才突然显形,是不是?突然显形!你
挡不住她。”
吴医生的声音低沉、柔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吸引着听者探头张望。这是
心理治疗吗?我在门外感到十分诧异。我继续扶着门框侧耳细听。
“你住家的地方不对。”吴医生又说话了,“你知道吗?很久以前,你住家的
地方是一大片坟地。对的,一大片坟地。坟地就是死人的家,知道吗?现在那里是
你的家,而死人的家没有了。死人没有了家就要到你家来,你的家就是死人的家,
你的厨房就是死人的厨房,你的卧室就是死人的卧室,死人要来和你一起吃饭睡觉,
你的家就是坟而坟就是你的家……”这一串绕口令似的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吴医
生怎么了?我在极度震惊中深感恐惧。这时,屋里突然响起一阵乒乓的骚动声。我
探头从门上方一望,夏宇已滚落在地上,吴医生正把他拉起来。夏宇被重新推坐在
床上,他转身的时候我看见他双手是被反绑在背后的。他的双脚也被捆在一起,坐
在床上时,他的双腿便像木头一样挺得笔直。
我看得目瞪口呆。在这夜半的病区,有一股寒气从这间惟一亮着灯光的病房里
透出来。我看见吴医生拉过被子堆在夏宇的后腰。“你尽量让自己靠得舒服一些。”
吴医生伸手拍了拍夏宇的脸颊说。也许,吴医生真是在作什么心理治疗吧,看他对
病人是很体贴的样子。
“你尽量放松,放松。”吴医生又说话了,“好,你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已经放
松了,放松了。你的头皮很舒服,你的耳垂也很舒服。你的两边肩膀完全放松了,
你的两只手轻飘飘的,你的每一个手指头都轻飘飘的。好,你的眼皮已经放松了…
吴医生又开始了一轮循环式的说话。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没有高低起伏,
像火车的车轮一样永远是一种固定的节奏。这不是在催眠吗?我感到再用心听下去,
在门外的我也要眼皮发涩了。
“好,你轻飘飘的,你开始往前走了。你要回家去了,回家去了。”吴医生半
是吟唱般地又念起来,“汽车来接
你了,漂亮的汽车来接你回家去了。你要拦住这汽车,这是你的汽车,你要拦
住它,拦住它就可以回家了……“我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吴医生的话是什么意
思?我突然想起严永桥从这个病房跑出去之后,被汽车撞死在高速公路上的事。天
哪,吴医生是在诱导夏宇也这样做吗?
我突然像目睹了一桩凶杀案似的紧张。我一时无法决定自己是该推门进去还是
该悄悄溜走。吴医生低沉而平缓的声音还在屋内响着,像一串串从深水中泛起的水
泡。“……你的幸福要靠红色,最鲜艳的红色就是大火,你要在你的家里点燃这种
红色,好漂亮的红色哦,像气球一样满天飞,你的卧室红了,窗子也红了……”紧
张和惊骇让我双腿有点发颤,我怕我惊叫出来,或者以身体的重量不能自持地突然
将门挤开。我必须立即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停留。我抬了抬腿,还能够使唤。我
踮着脚尖一步一步离开这间亮着灯光的病房。在走廊上拐过弯之后,我马上变成了
小跑,将整个暗黑的病区和走廊留在了身后。
我不知道别人遇到极度惊恐的事之后是如何反应。总之这天夜里我从病区仓皇
跑出来后,竟丧失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一片空白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
回我的小屋去。我进屋后便反锁上门,上床后依稀反应出这是吴医生让给我住的房
间,便又跳下床来,将一张放杂物的条桌拖到门后,紧紧地抵在那里。为什么要这
样做,当时没什么明确的考虑。
奇怪的是,我蒙头而卧,立即睡着了。这种现象是不是人的身体和神经的自我
保护我不知道。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其间做过好几
个吓人的梦,醒来后却不怎么记得了。我坐在床头慢慢回忆,终于记起其中一个梦
大概是这样的——
吴医生坐在我的对面,他叫我张大嘴给他看。感觉上我是他的病人。我很不情
愿地张开嘴,他用一把勺子在我嘴里搅动。我感到呼吸快被堵住了,他端了一杯水
给我喝。我看见水上漂着几粒白色的药片。我很恐惧,但是医生的眼光逼得我不得
不喝。我便把嘴唇凑在杯沿上,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吴医生。突然,吴医生的
眼睛里冒出一个很大的血珠来,我惊恐地伸手摘下这颗血珠,血珠在我手中慢慢变
大,蛛网似的红色表面突然现出了人的五官……这个梦怎么结束的我记不起来了。
中午的阳光从薄窗帘透进来,小屋里十分明亮。想起昨夜的经历,仿佛也有点做梦
的感觉。但我知道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我慢慢回想起吴医生对夏宇念叨的那一段
段可怕的话,我再次确定这些话对一个精神病人来说,只会加重他的恐惧并可能导
向他的死亡,这是精神诱导和心理暗示的力量。吴医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或许,
这是一种我并不懂得的心理治疗方式?
我得将这件事告诉董枫,因为不管对吴医生还是对医学,她都会比我了解得多。
我顾不得上了夜班的她这时也许正在睡觉,径直来到医院的单身宿舍,敲响了董枫
门开了一道缝,董枫在门缝中露了半张脸。我说快起床,我在楼外的花台边等
你,有要紧的事。我知道这屋里一定住着好几个护士,没法在这里说话的。
我坐在花台边,周围的林中织满了蝉鸣,给人一种平和而安宁的假像。董枫很
快就跟来了,听完我的讲述后,她瞪大眼睛说:“不可能不可能,作为医生怎么能
给病人讲那样的话呢?对精神病人来说,这种诱导的后果不堪设想!”
应该说,董枫对此事感到的恐惧比我强烈得多,这也许是她对精神病人在混乱
的精神深渊里所受的折磨了解更多的缘故吧。刚才,她在阳光下走来时,青春勃发
的样子还满带这个夏天的热度,而此刻,她坐在花台边垂下头,像一片突受冰雹打
击的草叶。
“不行,我一定得亲眼看看才行。”董枫抬起头来,困惑地说,“今天晚上,
你陪我一起,再去夏宇的病房外听听,不然谁也无法相信吴医生会对病人那样做。”
我和董枫决定了今晚的行动后,便感到整个下午过得非常慢。好不容易等到天
黑,上夜班的医生护士陆续进入住院楼了,我呆在小屋里却有点不敢出去,因为我
怕见到吴医生,我担心他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不安,并且,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和他
“哒哒哒”,响起了敲门声。我紧张地开了门,吴医生正对着我的鼻尖站在门
口。他的白大褂整洁得没有一点儿皱褶,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昨天晚上,发现什么没有?”他进屋坐下后开口便这样问,“我感觉严永桥
的影子一直在医院里晃荡,晚上你要在周围多察看几次。”吴医生说这话时语气沉
重,我联想到昨天晚上他在夏宇病房里的声音,突然想,他是否也在对我进行精神
诱导呢?他是否要我真的相信有这么一个严永桥的幽灵,让我卷入其中倍受惊吓,
最后,当我精神难以承受之后,再给我一些白色的药片,然后把我弄进病房,在他
的“关照”下一步步陷入精神分裂的深渊?我打了一个冷颤,看着他手腕处凸现的
青筋所显示的力量,我故意说:“昨晚上我睡得好极了。我从不相信什么幽灵的。
严永桥死了,绝对不可能再现。我已经想好了,撞进我家来的那个不速之客,也许
只是长得和严永桥相像而已,纯属巧合,没什么可怕的。”
我突然显示出的大无畏精神让吴医生感到诧异。我很高兴我这样说,我想向他
表明,任何心理暗示对我都是不起作用的。尽管他的名字叫吴畏,但我想让他知道
我比他更无畏。哈哈,我真想笑出声来。
“不过,你还是得小心。”吴医生仍然不放弃对我的诱导,“从严永桥精神分
裂前后的表现看,他是个本质残忍的家伙,同时还是个妄想狂和色情狂,这使他的
行为更具危险性。另外,他属于间歇性精神分裂,清醒的时候好像和正常人差不多,
但听他说话还是能觉察出他的妄想成分。这就是说,他会把想像的东西说成是真实
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他到你家里说的那些话。”
“你真的相信严永桥还存在?”我冷静地反驳道,表示我是一个精神非常独立
的人。“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病人,他已经死了,是不是?至于到家里来找我的
那个人,以及出现在这间屋子的窗户玻璃上的那个人,肯定和严永桥长得极像,我
们一定会抓住这个人,但是,我敢肯定,这人不是严永桥。”
“但愿如此吧。”吴医生无奈地说,“我的朋友,我们也许正在经历一件非常
可怕的事。谁知道最后会是怎么样呢?好了,我上夜班去了。”
我为这次成功地抵制了吴医生对我的恐怖暗示而高兴,但转念一想,他用幽灵
来恐吓我干什么呢?我是搞写作的,他是医生,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因兴趣相投偶然
认识,他没有害我的任何理由啊。难道,是我将已发生的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夜正在往深处走。半夜过后,我又将和董枫一起去病区探秘了。真不知道还会
发生什么。
夜半时分,整座精神病院像陷入了地缝中一样暗黑而寂静。我在小屋里等着董
枫,以便一起去病区目睹吴医生对夏宇的特殊治疗。这种选在夜半进行的精神诱导
非常像一种谋杀,我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便感到毛骨悚然。
董枫悄无声息地来了。她神色凝重地对我说:“穿上白大褂。如果被吴医生看
见了,就说是我带你来查查病房。”
我说:“吴医生离开值班室没有?”
董枫说:“刚离开一会儿,我估计是到夏宇的病房去了。”
多么可怕!吴医生每天半夜的行为让人不可思议。他要么在围墙根一带像幽灵
一样窜来窜去,要么潜入夏宇的病房,用他那低沉柔和的声音为病人描绘可怕的画
我穿上白大褂,和董枫一起悄悄地穿过走廊,来到了病区的小铁门边。我掏出
钥匙正要开门,突然发现铁门并没有锁上,是虚掩着的。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因为
这道铁门按规定是必须随时锁上的,如果稍有疏忽,精神病人从这里逃跑出去后会
有危险的。难道,是吴医生刚才进去时忘了随手锁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在我和董枫的心上,这使得我们走在病区暗黑的走廊上时,
仿佛能听见紧张的心跳。暗黑中不知何处传来一丝哭声,很低很低的哭声,似乎是
有什么东西塞在嘴里而憋出来的呜咽。
董枫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没事,这是哪个病人在梦中哭泣,我上夜班常常
听到这些声音。”
我们在走廊里拐了一个弯,前面就应该是夏宇的病房了。但是,今夜那房里没
有灯光。我们踮着脚尖来到这间病房的门口,在暗黑中依稀看见,房门是半开着的,
而屋里一片漆黑。是夏宇睡觉时没关上门吗?董枫拉了拉我,我们便大胆地走了进
去。董枫熟练地摸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刺眼的灯光下,屋里是一张空荡
荡的病床!夏宇失踪了!这个精神病人会跑到哪里去呢?难怪病区的铁门没锁上,
那么,是有人故意为他开的铁门了,或者,夏宇不是自己跑了,而是被人扛出去的
……我的思维飞速运转着,突然,我打了一个冷颤,拉着董枫就往病区外跑,一直
跑出了住院楼,董枫才气喘吁吁地问我,到哪里去?我说围墙边不是有个新挖的土
坑吗?我们赶快到那里看看,也许,那土坑现在已被填平了,而下面正埋着夏宇的
董枫说不会吧,她已经了解过了,我们那天晚上发现的土坑是种树用的,园工
证实了的。我说不管怎样,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我们穿过黑色的树林和灌木,围墙边那个很深的土坑黑洞洞地呈现在眼前。我
蹲下身去望了望,坑里什么也没有。
我让自己的思绪镇定下来,回忆起昨夜吴医生对夏宇所说的话。“高速公路!”
我冲口而出,“我们到高速公路上去看看。”作出这个推测时,我的鼻子里仿佛已
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吴医生昨夜给夏宇描绘过汽车,他要夏宇去拦住它,说是可以
接他回家。这简直就是谋杀。
这条通过城市边缘的高速公路离医院大约五百米左右。浅草中的一道铁丝网拦
住了我和董枫。我们将眼光越过铁丝网死死地盯住笔直的路面,汽车一辆一辆地开
过,雪亮的车灯不断扫过黑色的路面,路面宽阔而空荡,没有车祸发生,也没有任
何可疑的东西躺在路面上。
溜出医院的夏宇跑到哪里去了呢?我眼前浮现出那张瘦削的充满惊恐的脸。夜
半的城郊,夜风正一阵紧似一阵,黑色的夜空有几道灰色的裂缝。我和董枫走回医
院大门,门前的街道上亮着寂寞的路灯,一辆出租车急驶而来,在这一刹那,我突
然产生一个念头,不容多想,我举手叫停了这辆出租车。
“上车。”我对董枫说。董枫一下搞不懂我的意思。来不及多解释,我将她推
上车,关上车门后对司机说:“到月光花园。”
“你们是去出诊啊?”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我说是的。只能这样说了,半
夜三更的,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去那个富人别墅区,只能是出诊了。
“你认为夏宇跑回家去了吗?”董枫悄声问道。我点了点头,表示很有可能。
并且,我还预感到有严重的事件发生,但在车上不便对董枫讲。
车外楼影幢幢,整座城市都处在睡眠中。在月光花园门口,我探出头对保安说
去给住户看病,大门的栏杆便升起了。
夏宇的家门虚掩着!这说明只能是他回家了,因为只有神志不清的人进去后才
会忘记关门。客厅里开着灯,但空无一人,侧面,小保姆的房间门关得死死的,屋
里的人也许正在沉睡中。
我和董枫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上楼后是一道走廊,旁边有一扇房门大开着,
强烈的灯光射在走廊上。
“小娅!”董枫对着走廊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我们急速向那打开的房门走去。这是卧室,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被
绑在床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绑法,两只手的大拇指分别和脚趾头绑在一起。这正
是小娅!她的嘴里塞着一团布,看见我们意外出现,她瞪大眼睛从喉咙里呜呜地叫
着。董枫惊吓得双手抖抖地给她松了绑,又拉过一条床单裹在她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我急切地问。小娅“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说
当晚睡得正沉,夏宇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问他怎么从医院跑回来了,夏宇不
回答,只是满眼凶光地嘟哝着说杀死你杀死你。他用手卡着小娅的喉咙,小娅拼命
挣扎,但无济于事。他喘着粗气扒光了小娅的衣服,又用细细的鞋带将小娅这样绑
了起来,接着,抓起一件内衣塞在小娅的嘴里,然后,他对着小娅长久地狞笑,嘴
里嘟哝着说死人死人。
“夏宇现在哪儿去了呢?”我急切地问。小娅说,刚才他听见你们上楼的脚步
声,便跑出房间去了。
这时,一股焦糊的气味从走廊上飘进来,我说:“不好,夏宇在点火了!”我
跳起来,一个箭步蹿出去。我听见董枫在背后说:“小心!”
回复: 《背后有人》,第十九章
一般说来,让人在黑夜产生恐惧的东西,往往是影子、声音、气味等不合常规
又难以捉摸的现象。但根据我的体验,一个你认识的人,由于深藏着某种秘密而他
对你又有所戒备,这样,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由此产生的
恐惧同样令人震撼。
那天半夜,当病区走廊上一个白色的人影越来越近时,我的恐惧由于看清了来
人的面孔而更加强烈。我第一次发现他走路时上身几乎不动,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
袋里,夏宇病房里斜射出来的灯光映得他的脸半明半暗,这使他整个人仿佛一半真
实而另一半陷在难以捉摸的暗黑中。
“你在这里?”他用低沉的声音明知故问。
我说我睡不着觉,来这里看看。我总觉得严永桥住过的这间病房还会出什么事。
吴医生,你认为会吗?我采取了以守为攻的姿态。
吴医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一侧身走进了病房,屋里的灯光把他照得异常真实,
仿佛与刚才在暗黑中出现的人影是两个人似的。我跟了进去。看着夏宇直挺挺的身
子和痛苦的表情,吴医生又哼了一声说:“这人死不了的,你别对他太操心了。”
很明显,吴医生对我深更半夜到这里来非常不满。
然而,他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干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我偶然在场,我想他会像
上次我偷看见的那样,用细绳捆住夏宇的手脚,然后叫醒他,对他反反复复讲一些
刺激神经的话。
我说:“这个病人和严永桥在十多年前同读过建工学院,我想严永桥如果真有
幽灵还会在这间病房出现的。”
我巧妙地转变了话题,以此表示我只是想破解严永桥死后再现之谜。其实我已
经越来越强烈地感到,死于高速路上的严永桥不可能再生,那么,要揭示那个酷似
严永桥在夜里拎着黑雨伞乱窜的人是谁,也许从夏宇这里能找到解密的钥匙。其中
最重要的线索是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着卓然的名字,而此刻,站在他病床前的这位
医生,正是卓然的同学和恋人。吴晓舟,我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怎么,你在想什么?”吴医生盯了我一眼问道。不等我回答,他又说,“我
是来看龙大兴的,这人怕活不过今夜了。”
我吃了一惊,我想起了那个五十多岁的胖男人,满脸胡茬,常常念叨着“文革”
时期的痴语。他就住在夏宇的隔壁病房,怎么会要死了呢?
我跟着吴医生进了龙大兴的病房,室内开着灯,刚才由于门关得很死,我竟没
注意到。一条皮管一头插在龙大兴的咽喉处,另一头连着一台“吧嗒吧嗒”作响的
“他的气管已经切开了,”吴医生对我说,“靠自动呼吸器可以维持四至六个
小时的生命。内科医生都来会过诊抢救过了,心脏病突发,没法挽救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杀性的伤害或并发其他疾病,精神病患者离死神其实
是很远的。可怜的龙大兴突然之间便要沉入黑暗的深渊,同时带走他自身生命的若
干秘密,我想他在“文革”中会有一些使心灵重负的东西。这些东西使他在间歇性
精神分裂中度过了后来的岁月,当然,这一切都用不着探究了,它将随着一个生命
的流逝而永远消失。
但是,我所知道的卓然就不同了,她在十四年前死去,而今天,我和她的这位
同学及恋人在一起,正经历着她的影子所参与进来的这一个谜团。
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吉医生和小翟护士也来了,他们将继续对这位临终的
病人进行无望的抢救,这是医生的职责。
我走了出来,心情格外复杂。在护士值班室,我看见董枫正靠在椅子上读一本
书,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1 点40分。
我说:“龙大兴快不行了,你怎么没去?”
董枫抬起头来,对着女病区的方向努了努嘴说:“我得照顾这边呢。快讲讲,
你去见卓然的同学,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顿时语塞。因为我在路波那里意外地发现了张江打工的真相,面对董枫,我
还没想好是否该隐瞒这点。当然,另一个发现也很重要,这就是吴医生就是卓然的
同学,并且是恋人,在医学院读书时,他名叫吴晓舟,现在的名字是后来改的。
“哦,我知道他是医学院毕业的。”
董枫压低声音叫道,“但没想到,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的名字会是吴医生的同
学。那么,那个卓然现在在哪里呢?”
“早去世了。”我说,“读大二时患精神分裂,不久便死了。”
董枫惊叫一声,顿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这事太复杂了,那么,吴医生认
识夏宇吗?”
我说:“好像以前不认识。”
夜半的值班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董枫突然莫名其妙地自语道:“还
会死人的。”
我问她说什么,她像在梦中似的一惊,说没说什么。这时,女病区传来几声嘶
哑的笑声,听来叫人头皮发麻。董枫说她去看看,说完便出去了。
我坐在无人的值班室里,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拎着黑雨伞的
幽灵,因为他的出现,我被卷入了这个可怕的漩涡。
董枫回来了,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说没事,是一个女病人醒了,坐在床铺上
傻笑,让她加服了一片药后,她又睡了。这种现象,在精神病院是常事。
我说张江不是已辞去了打工的事吗,怎么没见他来陪你?
董枫笑了笑说:“怎么没来,他说好不容易有个暑假,他已决定天天来陪我上
夜班了。”“他在哪儿?”我问。
董枫指了指病区的方向说:“在黑屋子里。他说他以前因为走错了门,而看见
一个老太婆,让我受了很多惊吓。这一次,他一定要替我解开黑屋子里的谜。他说
要搞清楚这一切,好让我开开心心地上班。因此,他决定从今晚起天天在黑屋子里
过夜,总会遇见那个飘进黑屋子里梳头的女人,他说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写作这种方式可以交上不少朋友,特别是这种恐怖悬念故事,有的读者会意犹
未尽地想法找到你,和你一起探讨这一类故事,或者将他(她)自己遇到过的一些
恐怖事件讲给你听,使你深感不少离奇经历为不同的人所共有。当然,我只是不希
望遇上严永桥这样的不速之客。我想任何人知道找你的人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后,
都会多少有一点心惊肉跳。
写作中交上的另一类朋友便是书中的人物。比如,郭颖对我讲了她在读医学院
期间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但当我拿起笔去慢慢记述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对她自己和
她的同学们才有了更深的了解。卓然、谢晓婷、路波、柳莎、高瑜,还有吴晓舟,
这群大二的学生在寝室在神秘的后山所发生的种种事件,让我心悸让我困惑。尤其
是吴晓舟,郭颖对我讲过,大学时对他印象并不深,直到卓然死后才知道吴晓舟是
卓然的恋人。而今,吴晓舟作为精神病医生就在我的身边,难道我现在所经历的离
奇事件,正是十四年前他们在医学院发生的事情的延续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悬疑的折磨了,我必须首先向吴医生讲明我所知道的一切,以
此换取他的坦诚。这样也许有风险(我想起了偷听到的吴医生对夏宇这个病人的精
神折磨),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午4 点,我敲响了吴医生的家门。值夜班后,在这个时候他会起床了。龙大
兴在昨夜死去,我知道吴医生也忙了一整夜。
吴医生给我开了门。他穿戴得整整齐齐,不像刚起床的样子。见到我他有点意
外,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已经走进他的客厅了。
我一眼便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大相架,相片上一双女孩子的眼睛盯着我,是一双
好看的丹凤眼,清秀的瓜子脸上有一种笑吟吟的表情。
这是卓然!我在吴医生让我住的小屋里看见过这照片,夹在一本书中的,只是
比这小一些。
此刻,相架前面放着鲜花、果盘,还点着香蜡,屋内青烟缭绕。
“卓然!”我不禁叫出了声。
吴医生对我认识照片上的人物极为震惊,我说我在谢晓婷给我看的同学合影上
看见过她。
“谢晓婷,你认识?”吴医生大感意外。
我说刚认识几天。我说他们的同学郭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妹妹,几年前,她给
我讲过在医学院读书时发生的种种怪事件。
我点燃了几支香,默默地插在相架前面。
“今天是她的忌日。”吴医生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十四年了,读书时,她就
和郭颖、谢晓婷同一间寝室……”我说我都知道,前几天见到谢晓婷时还说起卓然,
挺惋惜的。
吴医生看来很久没和这些老同学往来了。他问起郭颖和谢晓婷的近况,我说郭
颖在国外读博士,谢晓婷现在生活得挺惨的……对卓然的这两位同学兼室友,吴医
生显得挺有感情,他说她俩经常照顾卓然。
吴医生向我要了谢晓婷的电话,竟当场就拨了过去,我听见他邀请谢晓婷现在
就来他家聚一聚。
之后,我和吴医生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一时竟默默无语。我点燃了香烟,喷出
一口烟来。我的眼光从卓然的照片上移开,无意之中又看见了一把黑雨伞立在屋角,
上次来这里时就看见过一次。
“严永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怀疑我遇到的幽灵是有人伪装的。”
吴医生眼睛望着地面说:“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不管他是人是鬼,再出现
时抓住他就清楚了。”
我说:“要是真有幽灵,那你也该看见卓然了。”
吴医生抬起头来,表情悲伤地说:“她母亲看见过,但我知道这是老人家的幻
觉,要么是梦。她母亲太不幸了,这样好的女儿没有了。我每月都去看望她母亲一
次,她现在把我看做了她的儿子。我说我就做你的儿子吧,说来奇怪,我每次去看
望卓然的老母亲,还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吴医生的话带给人一种有点凄凉的感动,但是,我心里压着正面临的种种悬疑,
忍不住还是要问:“现在那个叫夏宇的病人,收到的冥钱上怎么会出现卓然的名字
吴医生仿佛做梦似的一惊,说:“这事也许不是真的,精神病人遇见的事,很
多都是虚幻的。”
“但是,夏宇的妻子小娅能够证明这件事是真的呀。”我说,“小娅的精神应
该没有毛病吧。”
“谁知道呢?”吴医生突然显得有点烦躁,“这个女人讲的话也不可信。”
吴医生的话没有多少道理了。我幸好没讲出听见他折磨夏宇的事,我觉得这之
中的蹊跷他会守口如瓶的。
我的心里开始乱起来,正在这时,谢晓婷赶来了。
她走进门,看见屋里的景象便流泪了。她走到卓然的相架前,用手抚摸着照片
上卓然的脸。吴医生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湿了。
我想,郭颖给我讲述校园故事的时候,不会想到有今天这一幕吧。
谢晓婷仍然穿着那天我见到她时的那一套西服套裙,漂亮而憔悴。吴医生和她
聊起了同学们的行踪,但问到她自己的情况时,谢晓婷却回答得很简单。“还可以,”
她说,“给路波打工嘛,都是老同学了,她还是挺照顾我的。”她不知道,关于她
丈夫入狱、她独自带着五岁的儿子艰难生活的情况,我已经给吴医生讲了。
吴医生和她聊了一会儿,便进到里屋,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谢晓婷,说是对卓
然的室友的一点心意。谢晓婷打开信封看见厚厚的一叠钱,坚决不收,吴医生要她
一定收下,然后将信封强行放进谢晓婷的提包里了。
在接下来的谈话里,谢晓婷提议明年清明节大家一起去给卓然上坟,当她的眼
光和我相遇时,我说:“明年清明,我也去。”
从傍晚开始,大朵大朵的乌云便从天边不断爬上头顶,它们粘合在一起,将天
空中有亮光的缝隙完全封闭了。可一直到天黑,这暴雨却将下未下,空气潮湿而闷
我坐在住院楼外的石栏上,突然感到我面临的种种离奇事件很可能是一个解不
开的死结了。既然这样,我还呆在这医院里干什么呢?我应该回家去了,回去继续
写郭颖给我讲述的故事,并且把我现在的经历作为这个故事的后续。
但是,那个拎着黑雨伞的不速之客还会来敲门吗?严永桥,现在可以肯定的是,
他是在那本书中知道董枫的。据说精神病人并不是整个糊涂,他的神经中有清醒的
部分,正是这一部分神经使他能打听到我的地址,并且找上门来作了一番貌似合理
的谈话。当然,他的谈话,我与董枫沟通后,知道纯属妄想。
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额头上,不堪重负的云层在漆黑的夜空中很快就要倾
下一场暴雨了。我回到住院楼里的小屋,从吴医生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凑着床头
灯看起来。我用这种方法消磨睡前的时间,这种让我半懂不懂的医学书最能让我的
眼皮发沉。我发现这就是那本曾经夹有卓然的照片的书,吴医生后来将这照片悄悄
取走了,可能是不想让我看见吧。
窗外突然雨声大作,雷声由远而近。一道强烈的闪电,震得室内的灯光也忽闪
了几下。我赶快熄了灯,躺上床准备睡觉。
暴雨在外面响成一团,室内却显得更安静了。我闭上眼听着这气势非凡的雨声,
发觉这响成一片的声音其实很单调,像火车运行一样,打在树丛中的雨声也是毫无
变化的。突然,这“哗哗”的雨声中增加了另一种声音,“咔咔咔”,我反应过来,
这不是雨声,而是有人在拨弄我的窗户。
我屏住呼吸,在暗黑中听着这声音。我想起了上次在窗玻璃上看见的严永桥的
面容,这幽灵又来找我了吗?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于是,我从床上坐起
来,在黑暗中对着窗户的方向说道:“请进来吧,我很愿意见到你。”
正在拨弄窗户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我又补充道:“从前面进来吧,我给你开
我真的起了床,开了门,让它虚掩着,然后,我就坐在椅子上,对着门的方向,
等待这个神秘影子的出现。我想不管他是人是鬼,如果我们能谈一谈,什么事都会
搞清楚的。
走廊上一直没有脚步声,但是我仍然神经紧张地盯着虚掩的门,因为我不知道
他的到来是不是没有脚步声的。
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我跳起来打
开房门,辨别出那尖叫是从女病区的方向传来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黑屋子,张江
这几夜都呆在里面等着和幽灵遭遇。完了!出事了。我冲出房门便向女病区跑去。
女病区的小铁门已经打开,走廊上的灯也已全部开亮,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
士正在呵斥一个老妇人,叫她立即回病房去。那妇人嘶叫着,像一头母兽。
正在人堆里的董枫看见了我。她走过来对我说,这就是那个有着受害妄想的女
病人,她刚才突然冲出病房大吼大叫,还用手不断地指窗户,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雨声太大刺激了她的神经。
我心里一惊,窗户外有没有什么,谁说得准呢?只是这个精神病人不能正确表
达罢了。而且,她就住在黑屋子的隔壁,她的受惊让我感到真有什么出现。
“张江怎么样?”我悄悄向董枫道。
董枫向黑屋子努了努嘴说:“没事,他还呆在里面呢。外面闹成这样,他不便
出来露面,因为,我们不愿意让别的医生护士知道这件事。”
老妇人被推回了病房,一个护士从托盘里拿起注射器给她打了一针。然后,走
廊上的灯被逐个关闭,医生护士们重新回到值班室去。
我也走出女病区回我的小屋。我走下幽暗的楼梯,在经过门厅的时候,突然看
见住院楼外面的空地上,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雨中。我迟疑了一下,脚下一绊,是
一件病人穿的条纹住院服,它被扔在地上,黑乎乎的一团。现在我看清那雨中的人
影了,是一个脱得一丝不挂的女人,她站在雨中,双手举过头,像在施展求雨的巫
术一样,好像还在不停地喊叫,但雨声太大,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糟了,一定是刚才女病区的小铁门打开后,有病人趁机溜了出来。我回头对着
值班室大声喊叫,说有病人跑出来了,楼梯上立即一阵乱响,好几个医生护士跑下
来。他们将这个病人从雨中架了回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这个长头发的女
病人嘴里不停地说:“你以为我是疯子吗,我是花仙……”看着精神疾患将人变形
为这样,我心里生出一种悲凉。我沿着走廊向我的小屋走去。门半开着,里面有灯
光,这是我刚才出门时忘了关灯。我推开门一步走了进去,天哪,一个浑身黑色的
人正背对着我站在屋里!我在那一瞬间有点头晕,仿佛撞到了一堵黑墙上。
“谁?”我冲出喉咙的声音在发颤。
那人被这喝问惊了一下,回过头来,是吴医生!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黑雨衣,上
面还有雨水在滴落。
“我刚到住院楼外面转了一圈。”他说,“我总觉得下大雨的时候,那个貌似
严永桥的人最可能出现。上次,这幽灵来家里找你,不就是在一个下暴雨的夜里么?”
吴医生的执着让我吃惊,同时也让我糊涂。因为有时候,我认为吴医生与这个
幽灵有着某种界限不明的联系,有时候又感到他们势不两立。
灯光下,我看见吴医生的眼里布着细细的血丝,我不知这是未睡好觉的缘故,
还是一种恐惧或仇恨在他眼里燃烧。
这天晚上,一场这个夏季少有的大暴雨一直下到后半夜,其间夹杂着雪亮的闪
电和隆隆的雷声。吴医生早离开这屋子值夜班去了,可那件淌水的黑色胶雨衣他脱
下后却挂在了门后,以至于每道闪电从窗缝里刺进来时,照见门后就像站了一个人
在那里似的。
迷迷糊糊中,轰响的雨声使我梦见自己在一座工厂里走着,大工业时代的那种
工厂,无数烧着柴油的机器在轰鸣,皮带和轮子高速旋转,钢铁的齿轮一个咬着一
个。突然,旋转的齿轮和皮带之间卷出一张人的脸来,这脸血肉模糊,但嘴还在动,
像一条濒死的鱼。
我在惊恐中醒来,黑暗中听见屋外的暴雨正下得地动山摇。我想,这医院外面
的那条獾河一定涨水了,甚至已经涨上岸来,将一些草叶树枝推到了医院的围墙边。
这座背靠大河、面向高速公路的精神病院,今夜我置身于此深感风雨飘摇。
已经是后半夜了,雨势终于渐弱渐小,夜正在恢复它深邃的寂静。突然,一声
凄厉的女人的哭叫声隐隐传来,我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那一刻,我无法
解释为什么会产生发生了严重事件的直觉。我跑得太快了,一直到跑进了女病区的
走廊,才听见背后很远的值班室有人开门询问的声音。
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叫声此刻近在咫尺,听来让人发颤。我在走廊上转了一个弯,
天哪,那声音是从黑屋子里出来的!我双腿有点发抖地跑了过去,黑屋子的门大开
着,地上滚落着一支亮着的手电筒,它射出的光斜斜地在墙角打出一个圆圈。半明
半暗中,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哭叫。
“董枫!”我万分吃惊地认出了这个女人。
董枫扑在了我的身上。“张江死了!张江死了!”她嚎叫着,浑身发抖。我感
到脑袋里“嗡”的一声,我急速推开董枫,捡起地上的手电,对着一团黑糊糊的人
张江仰躺在地上,胸口淌出的鲜血将T 恤衫也染红了半边。他双眼紧闭,大张
着嘴,像是在一种极为恐怖的袭击下死去。
“我刚发现的,”董枫哭着说,“我听见他守在这屋里一直没有动静,我担心
他睡着了着凉,便来看看,没想到……”董枫大哭起来,身子摇了摇像要倒下,我
赶快扶住她。
这时,值班室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嚷嚷着赶到了。这场面使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我和董枫,但我们像呆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看见小翟护
士在门边发抖,只有吴医生冷静地在张江身边蹲下,我看见手电的光在张江身上晃
“他还没死!”吴医生叫道。
我们都拥了过去。吴医生冷静地说:“拿担架来,赶快抢救。”
当夜,经简单地包扎后,张江被送到另外的综合性医院去抢救了。看着闪烁着
红灯的救护车鸣叫着远去,我和董枫站在住院楼外的空地上,浑身浸透了后半夜的
我和董枫是在救护车启动前被吴医生叫下车的。“你俩去保护现场,”他说,
“我和小翟送张江去抢救就行了。”
这一刻,我们有点昏头昏脑的,不知道哪件事更重要。我和董枫回到病区,将
走廊上所有的灯都开亮,然后,我们守在黑屋子门口,等着警察的到来。
“呜呜,”董枫又哭了起来,“是我害了他,我不该让他整夜守在这里。他太
想抓住那个潜进黑屋子的人了……”
我问:“这之前你没听见什么动静?”
董枫说:“雨下得太大了,我在值班室什么也没听见。他守在这屋里已经是第
三夜了,前两夜什么事也没发生。每天后半夜我都悄悄去看他的,他还说看来不会
发生什么,真可以在这里睡觉了。他胆子真大。他说他这样做是因为爱我,想替我
抓住那个吓我的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我想他当时一定是睡着了,在睁
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可怕的东西,因此来不及反抗。不然,他那样高大强壮,不会轻
易就倒下的。”
这时,楼外响起了急促的汽车刹车声。紧接着,一群警察“咚咚咚”地向这里
走来。他们先站在黑屋子门口向里张望,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若干支手电将屋
里照得雪亮。我看张江刚才倒下的地上还留有一滩血迹。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断在屋
“是从后窗爬进来的。”我听见一个警察说,“将脚印收留下来,轻一点,嗬,
这双脚还挺大的……”稍后,一个高个子警察开始询问董枫,另一个警察在旁边作
记录。当董枫谈到以前曾看见这长期闲置的病房里有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时,高个
子警察的眉头皱了皱。我想,这种近似于鬼怪的案子,他们也许很少遇到。完了,
他们说立即到医院去,如果张江能活过来,那么他的讲述是最关键的东西。临走,
他们将黑屋子的门关上,说是不要让人进去,也许明天他们还会来补充察看的。
天快亮的时候,守护张江的小翟护士回来了。
“怎么样?”我和董枫急切地问道。
“已经抢救过来了。”
小翟说,“但他暂时还不能说话。很危险的,差一点就伤到心脏。是用一种圆
锥型的利器刺进胸部的,警察说是雨伞的金属伞尖,因为他们在察看现场时捡到了
一小块伞布,想来是张江和凶手搏斗时撕破的。”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雨伞,漆黑的伞布仿佛把夜色都收在其中了,金属
的伞尖寒光闪闪……“吴医生呢?”董枫问。
小翟说吴医生还在医院守着张江,他要等他苏醒过来,好问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翟说吴医生为此事特别急躁不安,张江在手术室的时候,吴医生便在走廊上走来
走去,额头上满是汗水,小翟说从来没看见吴医生这样不冷静过。
董枫急着要赶到张江那里去。天已蒙蒙亮了,我将董枫送上出租车。当时董枫
对我不和她一起去感到不解,她不知道我已经另有计划了。
回复: 《背后有人》,第二十章
当一个人要去做某种带有冒险性质的事时,那种紧张和兴奋难以言说。那天早
晨,我将董枫送上去张江那里的车后,返身便向医院宿舍走去。一夜的暴雨过后,
天边出现了红色的晨曦,这种血一样的颜色刺激着我的视觉,我感到心里微微有点
我来到了吴医生的屋前,顺着墙根摸到了屋子的后面,这里是他的厨房的位置,
外面是一个小露台。我翻了进去,厨房的一扇窗户果然没有关死,这是我前两次来
他家注意到的。
我进入了吴医生的家。想到他这时正在医院等着张江苏醒,我大胆地开亮了室
内的灯,站在屋里审视起来。事情已经越来越清楚,所谓严永桥的幽灵,与吴医生
有着一种神秘的联系。首先,他曾经一直是严永桥的主治医生,而严永桥后来偷跑
出医院死于车祸的事,使我联想到吴医生对夏宇这个新病人进行的心理暗示:“你
可以出去,看见汽车时你要拦住它,它可以送你回家。”正因为严永桥的死可能是
这种精神引导的结果,当严永桥的身影在死后再现时,吴医生才会那样恐慌。并且,
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寻找这个死而复生的幽灵,以便将其再次置于死地。
当然,至今我仍然不相信幽灵的存在,那个貌似严永桥的人是一个谜,他始终
在医院各处出没,张江昨夜在黑屋子的遭遇,我相信也是这个家伙干的。他第一次
撞进我家时我便注意到了那把金属伞尖的黑雨伞。凑巧的是,我在吴医生的家里也
看见过这种雨伞,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同一把伞?这让我困惑。
我希望在这屋里发现一些能破解这重要悬疑的东西。我首先找那把黑雨伞,在
我以前看见过的屋角的位置,伞没有了。接着,我在推一道房门时听见门后有响动,
进去一看,那把伞正挂在门后。我摸了摸冰凉的金属伞尖,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
之类的东西。我取下它撑开来,伞布也没有破损。我吐了一口气,它与严永桥的黑
雨伞相同看来仅仅是巧合了。但是,吴医生书柜里收藏的各种匕首和刀具还是让我
吃惊。第一次来这里看见时不便多问,现在我可以逐一细察了。我一件一件地拿在
手中细看,想发现有没有某一把刀刃曾饮过鲜血,然而,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只
是,这种收藏爱好仍然使我感到蹊跷。
我推开了卧室的门,卓然的照片赫然立在床头柜上。十四年了,看来吴医生每
天都陪伴着她。但是,夏宇这个病人收到的冥钱上又怎么会写着卓然的名字呢?并
且,吴医生正在对这个新病人实施着令人恐怖的“治疗”。
我在卧室的枕头下、床头柜里翻看了一下,想找到他的日记之类的东西,这样,
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然而,没有,确实现在也没有多少人记日记的。
我重新回到他的客厅兼书房里。我在写字台前坐下,拉开抽屉,看见了一叠信
纸,最前面的两页写满了文字,显然是一封刚刚写好的信。我细细地读了起来。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因为卓然如果还活着,我们一定早已结了婚,那样我也该
叫你“妈妈”的。然而,你的女儿走了,我来给你做儿子,妈妈,你别难过。我对
卓然的灵魂发过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妈妈,别嫌弃我,尽管我是一个罪人。因为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女儿也许不
会走上绝路。我罪孽深重,我会用一辈子时间来赎罪。
妈妈,这些话我早就说过了,今天之所以给您写这封信,是因为我也许会有很
长时间不能来看望您了。我正在赎罪之中,我要让卓然的灵魂安宁。我预感到会发
生一些特殊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我可能不能来看您了,妈妈,原谅我。
现在我还不知道有些事是不是会发生,但是,如果我给您寄出这封信的时候,
那些事一定就发生了。妈妈,不要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您只要相信,我做的事都是
赎罪就行了。我爱您的女儿,我做的事都是为了对她的爱,尽管她早已走了,但我
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妈妈,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您的儿子:吴晓舟
这封短信让我心惊。我轻轻地将它放回抽屉里,头脑里拼命思考着,究竟发生
了什么呢?看得出来,吴医生似乎是在复仇,对严永桥,对夏宇,这两个病人都是
他的攻击对象,然而,这一切与死去的卓然又有什么关联呢?
我想起郭颖对我的讲述:医学院的后山,大二女生的寝室,发夹、头痛,卓然
的精神分裂,吴晓舟的悲痛欲绝……这一切,与现在这精神病院的病人有什么关系
呢?况且,吴医生对我讲过,他在严永桥和夏宇生病前,是从不认识这两个人的。
这话是真还是假呢?
我头脑里乱糟糟的,正在这时,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容不得我作出任何反
应,门已开了,吴医生已站在我的面前。
“你……”吴医生在惊讶中充满警觉。
“我在等你。”我突然镇定下来,“对不起,你没请我我就来了,但是我一定
要问你,这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和张江这种与医院无关的人也不得
“你,你好无理!”
吴医生的愤怒中带着一点惊慌,“你以为袭击张江的事是我干的么?或者说这
件事与我有关,你错了!你去问问张江吧,他已经醒过来了,袭击他的正是那个貌
似严永桥的人,也就是来找过你的那个人。这个疯子,进黑屋子后便戴上假发,想
装扮成女人,这个妄想狂什么事都想做。张江当时睡着了,睁开眼看见这个怪物便
和他打斗起来,假发也掉了,张江看清了他的脸,这个疯子……”我说这件事我相
信,但是,严永桥究竟是人是鬼呢?你为什么不讲真话?你是知道的。还有,你半
夜三更对夏宇讲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为什么要把夏宇往死路上推呢?还有写
着卓然名字的冥钱,我想除了你没有谁会干这件事。说完这些话,我感到屋子里的
空气仿佛要凝固了。
那是个沉重的早晨。在吴医生的家里,他终于给我讲起了这场离奇事件的缘由。
十四年前一个夜晚,医学院的后山上一片漆黑。浓密的树阴下坐着一对人影,
这是吴晓舟和卓然的第三次约会。
“今天,你觉得何教授的课讲得怎么样?”吴晓舟没话找话地问。每次和卓然
单独在一起时,吴晓舟便觉得有很多话闷在心里说不出来,而说出来的又并不是自
己想说的话,他对自己的这一点特别生气。
“唔。”卓然不置可否地应着。“听说何教授在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女生相爱,”
卓然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话题,“当时是文革时期,他们相爱不久那女生便死了,所
以何教授至今没有结婚,真是痴情啊!”
“唔。”这次轮到吴晓舟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隐隐地感到卓然的话题与他俩相
关,但他除了心跳外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表达。黑暗中他感觉到卓然的手在玩弄一个
东西,便问是什么。卓然说是一个发夹,前几天在后山上拾到的,在校园贴了张失
物招领启事,但没人来取,便暂时留下了。
“我看看。”吴晓舟伸手去拿那发夹,却碰到了卓然的手背,一种柔滑温暖的
感觉使吴晓舟像触了电。卓然微微垂下了头,吴晓舟从侧面看去,她的鼻梁、嘴唇
和胸脯的线条像一幅雕塑。他在黑暗中抬起手来,将刚才碰到她的手指在唇边吻了
吻。尽管卓然并没看见他的这个举动,但他还是感到脸红心跳。
夜越来越深,后山上除了风吹着树叶,已经杳无人迹。他们谈起了毕业后的志
向,卓然说她最想去战地医院,给炮火中的伤员包扎伤口是她从小就向往的事。吴
晓舟说你这愿望在中国恐怕实现不了,看来只有去中东了。卓然推了他一把说,你
取笑人。吴晓舟感到肩上发热,那是她的手推过的地方。
这一夜,在漆黑温暖的后山,他俩忘记了时间,双方的肩膀在无意中挨到了一
起,便再也没有分开过。吴晓舟几次想伸手去揽住她的腰,但终于没鼓起勇气。据
说另外的同学在后山挺胆大的,但他不行,他想卓然也不会接受。
突然,近旁的草丛中响起脚步声,两个黑影像从地上冒出来一样站在他们面前。
“不准叫,叫就杀死你!”低沉的男子的声音伴随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抵在他俩
吴晓舟完全惊呆了,他看着这两张蒙着丝袜的脸,模糊的面部轮廓叫人直打寒
颤。他听见卓然哭叫了一声便中断了,侧脸看去,那个高个子的歹徒已反扭着卓然
的手,并在她嘴里塞上了布团。
与此同时,吴晓舟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尖刀。天哪,我要死了,他感到脑子里
嗡的一声,浑身发软地坐到了地上。
“把你的鞋带解给我!”晃动着尖刀的歹徒低声命令道。吴晓舟抖抖地抽下自
己的两根鞋带递过去。那歹徒接过鞋带,递给那个高个子的家伙说:“用这带子捆
歹徒又用冰凉的刀面在吴晓舟的脸上拍了拍说:“快脱衣服,全部脱光,不然
立马就叫你死!”
吴晓舟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吓得半死,赶快连扯带拉地脱光了全身衣服。只剩
一条内裤。
那歹徒用刀尖在他内裤上挑了一下说:“全脱了!”
吴晓舟全部脱光之后,那歹徒卷起那堆衣服扔到了远处,然后说:“趴在地上,
你别想跑!”
吴晓舟脸贴着地面趴下,他这才知道,歹徒让他脱光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这时,他听见卓然的喉咙里不断憋出呜呜的声音,侧脸看去,天哪,卓然已被
这两个畜生剥得一丝不挂,她的双腿向上蜷曲着,后来他才知道卓然的手指和脚趾
被捆在了一起,而且就是用的他解给歹徒的细鞋带!
吴晓舟不敢再看这让人肝肠寸断的场景。他将脸贴在地上,嘴里使劲地啃着地
上的杂草,他恨这两个畜牲,恨自己的无能,他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让牙齿在
啃着石头时全部掉光!
这是一种怎样的酷刑、怎样的耻辱啊!吴晓舟听见这两个畜牲轮流着摧残卓然。
“嗨,还真是个处女!”一个歹徒得意的声音。另一个说:“让我来亲她一口。”
吴晓舟侧脸看去,那个高个子的歹徒已脱掉了蒙在脸上的丝袜,他将脸凑在卓
然的胸脯上像狗一样地舔着。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吴晓舟看见了一张宽额大脸,
两道浓眉像两条毛虫。
“老实点!”可能发觉吴晓舟有点动静,一把冰凉的刀面又在他赤裸的背上拍
了拍,他全身一紧,贴着地面像死了一样。
卓然喉咙里一直响着呜呜的挣扎声,在两个畜牲的淫笑声中,卓然的哀鸣显得
特别凄凉。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晓舟仿佛死过了一次,然后突然发觉周围没有声音
了。他抬起头一看,歹徒已消失了,卓然仍然蜷曲在那里,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他
哭叫一声扑了过去,一边叫着她,一边替她解那捆她的鞋带。他放平她已经麻木的
腿,看见她的下身淌着鲜血。他拉过衣服来替她盖上。
那一夜,他俩在后山上抱头痛哭,还不敢放出声音,怕惊动了学校。他们不敢
报案,因为如果同学们知道了这件事,那卓然和他自己都没脸面活下去了。
这之后,卓然开始头痛、说梦话、不停地淋浴、梦游直至精神分裂。与此同时,
关于那个发夹的传闻越来越多,都说是那个死人的发夹带来的邪气让卓然疯了,只
有吴晓舟知道真相,但他不敢吱声。
吴晓舟开始一天比一天痛恨自己。一个男人,怎么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友被强
暴呢?他后悔当时没跟歹徒拼了,就是死了也比现在活着好受。
他开始锻炼自己瘦弱的身体,他练俯卧撑、双杠,举石锁,用手掌在石柱上击
打,他要自己伸手就能掐断歹徒的脖子。
他用从餐费中省下的钱上街去买回了匕首和一把尖刀,他牢牢地记下了那个高
个子歹徒的宽额大脸和两道毛虫似的眉毛。
自那件令人耻辱的事件发生后,吴晓舟便常常在夜半时去后山转悠。他怀揣尖
刀,专往后山上偏僻的地方钻。在他和卓然受辱的地方,他看见过一只丝袜,那是
歹徒蒙脸的东西。后来,有好事者把这条丝袜挂在树枝上,引得上山者众说纷纭。
可吴晓舟只感到心里在流血。
有时,他爬在树上守候,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他相信那两个歹徒迟早还会在
后山出现,这样,他会从树上跳下去,一刀一个结果那两个畜牲的狗命。
在这期间,他也看见了路波、谢晓婷、高瑜等人的荒唐游戏,看见了柳莎的装
神弄鬼,只是他对这些事早已懒得过问了。他深知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有一个理由,
这就是复仇。
遗憾的是,一直到大学毕业,后山上再没出现过那两个歹徒的身影。吴晓舟也
去学院周围的茶馆、酒吧侦察过,他认为那两个歹徒有可能在这些地方出现。然而,
日复一日,仇敌在茫茫人海中蒸发了。毕业那天,他去看望了卓然的母亲,又到卓
然的坟上去磕了一个头,当额头碰到土地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着,卓然你安心睡
吧,我要用我一生来寻找仇人!这之后,他分配到精神病院做了医生,并改名叫吴
时间晃过去了十一年。也就是距今三年前的一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来看抑
郁症,她的三十多岁的丈夫陪在旁边,那男人的宽额大脸和两道浓眉让吴医生极为
震惊。但是,他不敢确定他就是早年的歹徒。于是,借了解这女人的病情,吴医生
便将话题扯到她丈夫身上。当了解到这个叫严永桥的男人曾经毕业于建工学院时,
吴医生的心头“格登”了一下,因为建工学院和医学院一墙之隔,而医学院的后山
背面便是与建工学院分界的围墙。从严永桥的年龄推断,他刚好与吴医生同时在校
读书。那时,医学院女生偏多,而隔壁的建工学院则多为雄性。平时,医学院的女
生常在校门外受到邻校男生的注目。他们有时吹口哨,有时用语言骚扰,医学院校
方曾向建工学院领导交涉过,让他们加强教育。吴医生记得,卓然死后,医学院门
口的讣告吸引了建工学院的不少男生,他们盯着卓然的照片说实在可惜。
想到这些,吴医生便对严永桥发问道:“我们这里有个女医生叫卓然,不知你
认不认识?”
严永桥摇头,一脸茫然。
吴医生说:“可她说认识你。她说以前在医学院读书时看见过你。你想想,医
学院门口不是贴过一张讣告吗?当时听说这个女生死了,其实是个误会,她并没有
死,现在就在这里当医生呢。”说着,吴医生站起来望望窗外,装出确有其事的样
子,又说:“待一会儿我叫她来见见你,你可能忘记了吧?她看见你是在医学院的
后山上,天很黑,可是她现在一定也能认出你来!”
严永桥听得双眼发直,怔了一会儿,拉起老婆汪英说:“走,我们不在这儿看
病,这医生胡说八道。”
吴医生此刻已能完全确认这个男人了。他站起来拦住他们说:“怎么能走呢?
病还没看呢,你等一会儿,我叫卓然马上来见你。”
严永桥的老婆汪英也不愿意走,这个患有轻微产后抑郁症的女人对丈夫说:
“你莫名其妙。”
严永桥伸手打了汪英一巴掌,这表明他是一个有着暴力倾向的人。他再次拉起
汪英想走,吴医生拦在门口厉声喝道:“坐下!”
严永桥伸手来掐吴医生的脖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他老婆是七仙女,怎么能
在这里看病。这一刻,吴医生判定他是个严重的精神病人,他反扭过严永桥的手,
然后转过身子去窗边叫人,这时,严永桥挣脱了他的手,举起椅子对他砸过来,他
一闪身,“哗啦”一声,一整扇窗玻璃被甩来的椅子砸得粉碎。
这一下来了不少医生护士。严永桥蛮劲真大,好几个医生把他压在地上才制服
他。他被送进了病房。对这种躁狂型、妄想型且有着暴力倾向的病人,电休克治疗
是必要的方式。看着严永桥全身在电压的击打下像濒死的兔子一样抽搐时,吴医生
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严永桥在病房里一天比一天老实。尽管吴医生已能确认这就是那个不
共戴天的仇人,但他既然已经精神分裂,吴医生也就不再计较,尽管严永桥的病情
越来越重且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但现在的医学只能做到这一步,吴医生认为自己
的治疗方案无可挑剔。
并且,通过治疗,严永桥的躁狂症得到了良好的控制,他变得安安静静,有时
可以呆望着天花板坐上一整天。但是,有一次吴医生发现他还能看书,而且是小说
(这就是我的上一本书《死者的眼睛》,汪英来看他时留在病房的),吴医生认为
他这种表面的清醒可能重新引发他的躁狂症,于是给他改变了处方,加大了药量,
这之后,严永桥除了吃饭时间外几乎都在睡眠之中。“这对治疗有好处。”吴医生
严永桥在住院期间还出现过新的病症,这就是妄想倾向不断加重。他有时将老
婆遗留在这里的衣服穿上,可能在想象自己是一个女人。另外,他有时还用他老婆
的名字招呼漂亮的女护士,有一次他远远地对董枫叫道:“汪英,汪英!”吉医生
建议对他再作两次电休克治疗,吴医生同意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这期间,吴医生认为自己并没有将严永桥当做仇人
对待,而是尽心尽力地为他做各种治疗。有天夜里,吴医生为他做心理治疗时,他
模模糊糊地谈出了他自己在医学院后山作恶的事。“另一个人是谁?”吴医生用轻
柔的语气启发他。严永桥紧闭着眼,嘴唇不断地抖动:“我的同学,同学,夏宇。”
“他现在在哪里?”吴医生的语气更柔和了。严永桥半晌说不出话。“别急,仔细
想想,想想,夏宇在哪里?”吴医生表现出良好的耐心。“房、房地产公司……”
严永桥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吴医生站起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像
所有尽职的医生一样,拍了拍严永桥的脑袋说:“睡吧,睡吧。”
吴医生认为自己做精神病医生完全是老天的安排,他说他没有对病人复仇,他
只是在全心全意地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
这是一个沉重的早晨。在吴医生的家里,我听着他的讲述,同时不停地抽烟。
已经戒烟的他也时不时抽上一支。
“夏宇患精神分裂,也是老天的安排。”吴医生喷出一口烟说,“老天的安排,
没有办法。”
我说:“你别这样说了,夏宇收到的冥钱上写着卓然的名字,这还不清楚……”
“不是我干的。”吴医生胸有成竹地说,“这件事是他家小保姆干的,因为他调
戏小保姆时说过,你别不识抬举,我以前干过一个女大学生,叫卓然,比你漂亮多
了。小保姆为了报复他,便搞了那个恶作剧。”
“哦。”我似信非信地望着他。
“所以,我给夏宇看病,完全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是他的老婆小娅主动来找
我去出诊的。开始小娅不愿让他住院,我只好出诊了。他们有钱,出诊费给得高,
换一个医生也会这样做。”
“听小娅讲,最早是你在一家超市门口主动向小娅问路的。”我说,“并且你
向小娅表明你是精神病医生,正去一个地方出诊。这不是太凑巧了吗?因为当时夏
宇正被冥钱事件搞得既失眠又脾气暴躁。”
“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偶然吗?”吴医生说,“偶然就是命运,我们没有必要拿
出证据来说某件事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
“那么,夏宇的病情为什么在诊治中越来越严重呢?以至于非住院治疗不可。”
“你这就是外行了。”吴医生说,“谁敢说对精神病人靠出诊开点药、做做心
理治疗就能治好?严格说来这种病因在基因组合上,基因,你懂吗?如果有一天你
能到宇宙中的每一颗星星都去看看,也许你才能摸到基因的门边。”
我感到有点头晕,便靠在沙发靠背上不再说什么。此刻,我的眼前像过电影一
样闪过严永桥的脸,夏宇的脸,还有吴医生伏在后山地上的脸,以及卓然在哀鸣中
瞪大的一双绝望的眼睛。我不愿再问吴医生为什么要在夜半对夏宇做种种精神折磨,
那些暗示和诱导让人毛骨悚然。并且,严永桥第一次出现在吴医生诊断室时,究竟
是谁用椅子砸碎了窗户玻璃,这也已经很难求证了。因为在场的严永桥和他老婆汪
英如果被认定是精神病人的话,那么惟一可以让人相信的只能是吴医生的叙述了。
我想在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后,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吴医生可能干这种事,这种事
只能证明在场的精神病人病情有多么严重,并且具备必须立即被束缚起来的条件。
这是一种怎样的轮回啊!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愿意看见人间有这种戏剧上演。现在,
夏宇已经结束了他真实的生活而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苟延残喘,但同时,已在混沌
中死去的严永桥却又拎着黑雨伞穿梭于明暗之间,他甚至对靠近这个圈子的人露出
“在黑屋子里刺伤张江的人,真是严永桥吗?”我有些疲惫地问道。
吴医生肯定地点头。
“我想,严永桥并没有死。”我对吴医生说,“而是你将他放出医院去了,让
他以错乱的神经在与这个世界的碰撞中自生自灭。”
“你怎么这样想呢?”吴医生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我放了他,我就不会这样
夜夜守候他了,我还让你来协助找他,不将他抓回来,我决不罢休!”
“不是说他死于车祸了吗?而且,他的坟我们也都先后去看过了,难道他真会
从埋在地下的骨灰盒中爬出来?”
“那倒不会。”吴医生点燃了一支烟,咬了咬牙说,“我怀疑他并没有死于车
祸。那天后半夜,下着大雨,护士在查房时发现严永桥跑了。正当医院里议论纷纷
并打着手电在院内各处寻找时,交警来电话说,就在医院外面的高速公路上,一个
从我们这里跑出去的病人被汽车压死了。之所以认定是我们的病人,因为死者穿着
印有我们医院标志的条纹住院服。这能是谁呢?只能是今夜跑了的严永桥了。我们
去看了事故现场,这个穿着住院服的男子已被碾得血肉模糊,头部也压碎了,脑浆
淌在黑色的路面上。我们只得通知殡仪馆来运走尸体,然后通知了他的家属。”
吴医生吸了口烟,又缓缓地说道:“但是,听说严永桥在死后登门拜访你的事,
我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反复回忆那天后半夜的事故现场,突然想到,如果严
永桥当夜跑出医院后,就脱掉住院服扔在路边,而这衣服恰恰被一个流浪汉捡来穿
上了,那么,谁能证明这个死者是谁呢?血肉模糊的尸体叫人无法辨认,而那身住
院服让我们相信了严永桥的死亡。这种推测让我恍然大悟,我想我们一起来抓住他,
不能让他在外面游荡,那太便宜他了。”
吴医生的咬牙切齿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我说:“从严永桥来找我时的状况看,
仿佛还不能立即辨认出他是个精神病人的。”
“妄想狂!”吴医生说,“妄想狂、色情狂在他身上是存在的。当然,他的神
经在某些方面还是清醒的,就像有的精神病人竟可以算出复杂的高等数学题一样,
你如果仅仅接触到他的这一点,还以为他是正常人呢。”
“那么,他老往女病区的黑屋子里窜是为什么呢?”我仍然感到困惑。
“谁知道呢。”吴医生摊了摊手说,“也许是躲雨,也许是喜欢上了那副女人
的假发,董枫不是在黑屋子看见过梳头的女人吗?我想这正是他干的事,因为以前
我见他穿过他老婆的衣服。至于他还有什么想法我们就不清楚了。妄想狂的病人,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么,严永桥这段时间究竟躲在哪里呢?”
“我想应该在这医院附近。”吴医生站起来握住我的手说,“你能认出他来,
拜托你了,我们一起来抓住他!”
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中去继续写作,如果有人敲门,我
将再也不会惊诧。
我走出吴医生的家门,太阳已经升起,精神病院的林木中飘荡着白色的雾气,
住院楼的一角在林中显露出来,一切宁静而安详。
回复: 《背后有人》,尾声
一年过去了。一天下午,我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望着淡蓝的池水,无数生机勃
勃的身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们身上的水珠对着阳光的时候便拉出十字星一样的
一个优雅的服务生向我走来。“先生,请问要茶还是咖啡?”他问道。
“一杯绿茶。”我答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说,“给我一份今天的报纸。”
茶和报纸很快就送来了。我打开报纸浏览起来。突然,第六版上一则短短的消
息让我震惊。
消息说,本城月光花园的一幢别墅昨夜发生火灾。此次火灾由于是房主人自己
所为,所以直到火蹿出窗户蹿上房顶才被邻居发现。消防队很快赶到现场,阻止了
火势向其他别墅蔓延,但着火的别墅已被烧成残垣断壁。据悉,这幢别墅的房主人
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当晚他是从精神病院偷跑回家纵火的。据该处的物业管理员介
绍,这家房主住院后,他的妻子便将小保姆打发走了,自己也常不在家,以致她住
院的丈夫回家纵火时无人阻拦。在清理火灾现场时发现了该房主已经烧焦的尸体。
我合上报纸,夏宇那张瘦削的脸在我眼前晃动起来。
“你的幸福要靠红色。最鲜艳的红色就是大火,你要在家里点燃这种红色……”
这是一年前,在夏宇的病房里回荡着的声音。那是夜半的病房,患上精神分裂的夏
宇已处于催眠状态中,吴医生俯在他的耳边,用轻柔的声音反复对他说着这样的话。
现在,吴医生终于可以洗去十五年前在医学院的后山上所遭受的伤害和耻辱了。这
种地狱似的复仇火焰可以洞穿漫漫岁月,直到复仇者将对手化为灰烬为止。
我明白了,自从在大学读书时遭遇到那魔鬼般的伤害以后,吴医生便一刻也没
有忘记复仇。他年复一年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仇敌,他甚至爱上了刀具收藏。可
以想象,当他独自轻抚那些锋利的刀刃时,颤抖的手一定充满复仇的渴望。时光流
逝,当仇敌自己似乎也已忘记早年的罪恶时,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或者是
在命运的背后,复仇者的眼睛一刻也没有闭上过。
所以,当严永桥偶然撞入吴医生的视线后,他怎么可能逃脱复仇者的手掌呢?
也许,他当时只是一个有着轻度妄想狂的工程师,但是,当吴医生自己用椅子打碎
窗户而又将这一躁狂举动强加给他时,他便再也走不出精神病院了。他注定会成为
真正的无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吴医生胸有成竹地成全了他。
然后,吴医生从他嘴里掏出了另一个仇敌夏宇。接着,一连串复仇行动又开始
了。而此时的严永桥已经到了该下地狱的时候,吴医生用耳语似的暗示,诱导他跑
出医院,去高速公路上拦车,就像我亲耳听见的他对夏宇的诱导一样……然而,吴
医生低估了严永桥的神经类型。在经历了死去活来的电休克治疗后,在大量的精神
病药物使严永桥恍惚得像一个影子以后,他的更加疯狂的妄想却使他活了下来。他
扔掉了身上的住院服(一个流浪汉穿上这衣服后死在车轮下了),然后,他便像鬼
魂似的在夜里出没,直到在医院后面那条涨水的獾河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当时,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惊奇不已:早已死于车祸的严永桥怎么会在几个月后
又尸身完好地出现在河中呢?发现严永桥的尸体,是在去年,我离开医院后的第三
天,董枫在电话上告诉了我这个消息,从声音上可以感到董枫万分惊恐。
我立即赶了过去。严永桥的尸体还躺在河岸上,他肿胀的面部让人看一眼也要
作呕。河滩上围了很多人,其中一些靠拾垃圾为生的流浪者认出了他们的这个邻居。
据他们讲,严永桥几个月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就住在这河流上游的一幢废楼里,
那是一个破产了的建筑商遗留在那里的一幢未完工的楼房。流浪汉们看出他是个疯
子,可怜他,便给他些吃的。据说他白天睡觉,晚上就蹿出去了,他说他有一个漂
亮的老婆在医院里上班。每当这时,流浪汉们就哄笑。这个疯子还认真地说,真的。
然后就沿着深夜的河边走了,直到天亮前才回来。流浪汉们说,没想到,他怎么会
掉进河里去了呢?他们认为,严永桥尽管是个疯子,但说话时语言清晰。如果不了
解他所说的事都是狂想,还以为他是个正常人呢。
当时,吴医生也站在河岸上,这个一直在追杀严永桥的复仇者此刻面容平静,
我知道他的复仇终于有结果了,尽管我无法猜测昨天夜里从医院到这河边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
现在,一年过去了,报纸上的这则火灾消息再次使我触目惊心。
我拿出手机给董枫打电话,几声占线的忙音过后,语音提示说对方正在通话。
我将报纸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看见碧蓝的池水中一个呛了水的小孩正在哇哇直哭,
年轻的母亲在旁边安慰他,并伸出线条优美的胳膊将游泳的姿势比划给小孩看。
我再次给董枫拨去电话,通了。我说你的电话可忙乎了,她说刚才正在和张江
通话。张江又放暑假了,他们正相约出去旅游。董枫说,我们想邀请你同路,行吗?
我说算了,我给你们做“灯泡”会照得你们不自在的。董枫在电话里咯咯地笑。我
问她看报纸了吗?夏宇烧房子了。她说都知道了。我问她吴医生的情况怎么样,她
说吴医生辞职走了,今天早上走的。董枫替他拎行李到大门口,问他去哪里,他说
不知道。还回来吗?他摇摇头,然后便对董枫挥挥手,搭上车走了。
对吴医生的离开,董枫非常困惑。我比她明白一些,但心里仍然沉甸甸的。
转眼到了农历的七月半,中元节,是该给逝去的亲人友人上坟的时候了。谢晓
婷打来电话,约我和吴医生一起去给卓然上坟。她说去年本来约好今年清明节去上
坟的。可她当时正在外地出差,没能实现去祭奠卓然的愿望,现在利用中元节补上。
我说吴医生已离开医院了,谢晓婷很吃惊,连连追问为什么,我说不知道。她
问还能联系上吗?我说不可能了。这样吧,我陪你去卓然的坟上吧。
我和谢晓婷去公墓那天下着小雨。下午到达墓地时雨停了,但天空仍然阴沉沉
的。墓地建在一大片山坡上,层层叠叠的墓陵让人的心里产生出一种异样的沉重感。
有风吹过,空中便飞起一些纸屑和灵幡的飘带。
谢晓婷的面容显得很凄然。她说,想到今天来看卓然,从早晨起心里就难受。
想到当初同寝室的郭颖、卓然和她自己,现在相距得这样远了。当然,郭颖从国外
回来大家还有见面的时候,而卓然自从在大二撒手西归以后,在地下一躺已是十五
谢晓婷停了下来,擦了擦淌下的眼泪。我接过她的提包,里面装着给卓然带来
的水果、香蜡、冥钱,还有卓然最喜欢的绒毛玩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我们来到了卓然的墓前。有谁已经来过了呢?我和谢晓婷同时看见,一大丛红
色的玫瑰静静地躺在卓然的墓碑前。即使在阴沉的天空下,这红色的玫瑰也显得那
样鲜艳夺目,它们在风中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倾诉着无尽的话语……
> 最近比较忙,一直没上传故事了。明天来一个,叫——《背后有人》,
后您才能在本论坛发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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