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有三胎的女人中随机女侠被挑出肠子一个女人,问道"你所有的孩子都是男孩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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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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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菠是个小美人儿,可不是如今流行的骨感美人,她除了脸蛋凹凸有致,浑身肉嘟嘟的,但由于天生骨骼小,那些肉贴在身架子上水汪汪的,且白且嫩就显得特别性感。阿菠的眉梢儿很俏,眼波像湖心里的波痕,一浪浪的,女人不知有感觉没,反正窗外走过陌生男人,只要谁一接到那眼波,会情不自禁迈进“女主角发型屋”里面来,该理发的理发,刚理过发的或者脑袋上原本没几根毛不舍得理的男人,洗头、推拿、按摩,总之要驻留些时间,好让阿菠的眼波再到他们身上滚一滚,那样,心窝里更舒服一些。  可是今天阿菠没心情放眼波,她一早醒来身边空荡荡的,昨晚那个死阿帅真的说走就走,求他留下死活不肯,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事情穿帮对谁都没有好处。  阿菠冷笑。几年来,你以为我们俩之间那点事还没有在大伙儿面前穿帮吗?每天十来个小时都和店里伙计整天混在一起,两个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谁不知道?同乡弟弟阿良心里喜欢我,可在你阿帅面前连偷看我一眼都小心翼翼,怕被你看到炒了鱿鱼。什么时代了,乡下你爸你妈隔得远,年纪大了脑子迟钝,你那个黄脸婆怎么说才30来岁,哪会那么笨,一男一女合伙在上海开店,是同乡又年龄相当,一个长得帅一个生得媚,长年累月干活时胳膊碰胳膊的,能不起化学反应吗?用脚想都想得出来事情!  一个星期前,阿帅的老婆突然从乡下出来,从火车站打电话给阿帅让他去接。阿帅和阿菠两个人在店堂里一下子都懵了。还是阿菠反应快,压低声音对阿帅说:“你千万不要把她接到我这里来!”阿帅听了不舒服:“你这儿?不也是我这儿吗?”阿菠俏脸“唰”地板下来:“对你说过了,不要来,否则不要怪我当场开销,不客气!”事情紧急,阿帅来不及和女人争辩,问阿良要了临时住处的门钥匙,赶着去了火车站。  后来两天,阿帅都没有回阿菠的地方过夜,只在电话里说见面跟她解释。阿菠气得扔坏发型屋两个电话机,当晚就答应了油老板的约会,在衡山路“杨家厨房”吃了饭,去国际网球中心听了歌,又去“来来”泡了几个小时的吧,直搞到把阿帅的面孔全部忘掉,头脑昏昏沉沉才回到家。  推开门,朦朦胧胧地见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个人,阿菠一激动,可定神看竟然是阿良这傻瓜,阿菠兀自“嗬嗬嗬”笑了起来:“阿良啊,老板叫你过来陪老板娘是吗?老板怕老板娘想男人的身体了是吗?”  阿良脸皮一下子红到脖子根,赶紧过来搀扶阿菠,说:“不是的,老板娘……哦,说错了,老板那个她来了,他们睡……哦,又说错了,反正我没地方睡了,昨天在店堂里过的,今天老板让我过来睡客厅……”  “哦?他没有说其他吗?”阿菠眼皮沉甸甸的,扑倒在沙发的大靠枕上,轻轻地打起鼾来。阿良进卧室看了看空着的大床,想来想去不敢,还是出来小心翼翼把阿菠搬了进去,合上门。  第三天晚上,阿帅总算现身公寓,阿菠见了他,忍不住扑到他怀里,两个人滚抱在一起,好像分别很久的情人。阿帅闻到阿菠熟悉的体香,也顾不上要说的话了,吻住玫瑰花一般的粉唇,热情播撒他的青春热力。  阿菠触到阿帅坚硬的胸肌和腹肌,眼泪流个没完,她看阿帅非常投入,忍住了不哭出声来。到达高潮的时候,阿菠终于迸发出嚎啕大哭,战栗着摇着一头栗色卷发,伤心欲绝。阿帅这才从彼岸清醒过来,怔怔地坐起来点烟。沉吟良久。  阿帅张了几次口,看阿菠平静了一些,便作出苦口婆心的姿态,对阿菠说,他老婆是老实人,这次从乡下出来,不是突然袭击,更不是、绝对不是知道我们俩有一腿子。阿帅还说,他老婆心地善良,遇人遇事总往好处想,只要我们以后注意一点,彼此间的关系就此凉下来,或者她听到什么传言以后,我们俩死活不承认,我想她不会没事找事的。你想,她在上海又没有亲戚又没有朋友,还不是要靠我。  阿菠和阿帅并肩坐在床上,听他说了那么一长段的话,一直耐着,胸部却剧烈地起伏,待他说完,阿菠突然直着眼睛怒道:“我们的关系,由你说热就热,说冷就冷,你当我是机器人吗?要开就开,要关就关,我是你买的,你是我的主人啊?!”  “嗨……”阿帅不服气,站起一米七八的个子,修长的手指插到及肩的金黄色麦穗头发中:“谁是主人谁是主人?这么凶干啥,吃人啊!这不是早说好的,同居前我们签的协议你忘了?说好我老婆一来你就让出来,你也不是不想和我结婚的吗?现在怎么了,我有那么好吗?比得过人家油料大亨!”  “什么大亨,你给我说清楚!”阿菠急了,去拉阿帅的胳膊,尖尖的手指甲戳痛了阿帅,被他一下推去老远。“怎么?你打我?”阿菠瞪大眼睛,率先一拳打在阿帅肩窝上,其实你说女人的粉拳有多大的力量呀,可是阿帅哪能允许女人先动手,他们乡下这种规矩可大了,他“啪”地握住阿菠细骨伶仃肉嘟嘟的手腕子,向外翻过来拗,拗到阿菠“哇哇”叫出声,眼泪也弹出来了。  阿帅看着阿菠左手抚摸着右手腕委屈地走到沙发上,“嘤嘤”地哭着,不由地长叹一口气,由于刚才在床上消耗过多,人有些软,说:“我……我也是没办法,你也为我想一想,我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一结婚我老婆就为我们家生了儿子,这几年我出来打工,我爸我妈我爷爷奶奶都是她照顾的,我哪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呢?即使是将来要和你一起过,那也是要慢慢才能对她说出口的事情。”  “我看你这么多年来厌烦我了,不把我捧在心里面了,要想法子甩掉我了,慢慢说慢慢说,我看你是不想说的。”阿菠得了劲,不肯饶了他,唠叨着,阿帅火气又大了:“你烦什么烦,好日子不要过是不是?天天睡懒觉,晚上吃饭店,你一天到晚为我做些什么事情呀!”  “我做什么事情?”阿菠脸色气白了,“哼,我每天下午去店里坐堂收钞票,晚上陪你睡觉你忘了,你找得到一个晚上只值100元全陪到底的女人吗?”  “每天100块,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一个月在我这儿只拿3000元零花钱吗?你想想清楚!”  “你疯了,你真的和我算钱?你把我当妓女?我上了你的当,我被你这个混蛋骗了那么多年……”阿菠脑子一下子混乱不堪,她受不了了,跳起身来把阿帅往门外推。阿帅只穿着一件白背心,被她生生地关在门外,敲了一阵门之后,拂手下楼,踩动了他的“雅马哈”呼啸而去。  阿菠留在床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她的泪水还沾在翘翘的睫毛上,搞不懂啊,是阿帅得了健忘症了还是她自己的脑袋白痴透顶了,明摆着的事情,你阿帅当年没有我在旁边做洗头妹撑店门面,当时没有我的一份关键性投资,以后没有我每天坐镇店堂管着账,你哪里能在上海这个剧烈竞争的地方立足?“女主角发型屋”会开得那么红火,回头客那么多,一年能做200多张金卡。可是,怎么和阿帅一当面锣当面鼓地敲起来,自己就占不到理呢?阿菠真恨自己,恨自己读书太少,脾气太臭。  说真的,阿菠心里面是爱死了阿帅的,尽管嘴上不承认,把自己讲成待价而沽、高贵的牡丹花,可实际上,骨子里早为阿帅的魅力降服。阿帅越是对与老婆离婚的事情不肯松口,阿菠越觉得他是个男人,是个可靠的人。她也曾想,就按阿帅说的去做吧,找一个比他有钱,待她好的男人嫁掉,两个人兄妹相称,还可以来往的。她也试过和其他苍蝇般追逐她的男人约会,但是不行啊,酒醉饭饱以后,她就会大声哭,叫阿帅的名字,搞得那些男人手忙脚乱,想和她亲热的念头烟消云散。  这些,阿帅都知道,他看在眼里,但是男人就是心狠,不放软档,不求她不要玩火。阿菠很失望,在他面前只好死撑,也不提结婚二字。和平的日子过得真快啊,这一混,就混了那么多年,今天,阿菠居然连当年和阿帅签下协议中的内容都忘记得模模糊糊了。一直以为这个黄脸婆不会来的,会在乡下为阿帅守一辈子家,可是,他老婆真的来了呀!  有一个星期,阿菠哪里都不想去,她把手机关掉,窗帘拉上,睡了又睡。阿帅没有再出现,阿良倒是每晚来,带些饭菜回来,放在冰箱里。他不管阿菠在不在听,总是说些店里的事情,又卖掉5张贵宾卡啦,那个吊眼的中年女人又来找碴啦,洗头妹又走了一个,来了两个新的笨死了啦……说得多了,阿菠就大声喝住他:“烦死了!烦死了!你走,不要到我这里来烦我……”  阿良就住了口,坐到他的固定位置沙发上,把电视机打开,音量开到最小。阿菠又骂:“看无声片啊!你有病吗?”阿良再乖乖地把音量开大。其实阿菠心里很想问他,阿帅这几天在干什么,他的老婆来过店里没有,可是阿良这个笨脑瓜子好像死也不会开窍了,他就不说。  直到阿菠即将忍不住要主动出击的时候,阿帅来了。已是晚上10点钟左右,他破天荒穿了一件白衬衫,系了条领带。一脸慎重地说要和阿菠谈话。阿菠有些紧张,但是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了声:“想喝什么?”趿拉着拖鞋来到阿帅身边。  阿帅好像也挺紧张的,慌忙回答:“不用了。”紧接着从鳄鱼牌皮包中拿出几份文件,摊到阿菠面前,说:“这几天我忙这些事去了,喏,给你。”“什么啊?”阿菠以为是阿帅上次说的同居协议书,拿过来想让她回忆回忆当时所作的保证,故而没好气地问。  “不不,是和‘樱花别墅’物业管理签的合约,我在那里为你租了个店面,基本上都装修好了,你人过去就可以开张。”  “什么?你送瘟神吗?你要赶我走?”阿菠想都没想清楚就脱口而出。  阿帅的脸都气黄了,他咽了几次口水,忍下来后,一字一句说:“我送一个新店给你,是和我们‘女主角发型屋’连锁经营的。开在高尚小区的话,洗、剪、烫价格都还可以上浮百分之三十。我让阿良来你这做首席发型师,其他经营方面的,反正你都懂。当然,随时随地我都可以过来帮忙的,我们分店不分家。”  当阿帅意外地说出不分家的“家”那个字的时候,阿菠的脸色活泛了,她不好意思地朝阿帅身边挪动了一下,把头轻轻地靠在阿帅肩上,轻缓地说:“这样啊,你都为我想好了啊。那么,你我还是住在这里?“  “这……你看,你住这里上班多不方便,我帮你在店面楼上买了间一室一厅房子,你舒舒服服住着好了,或许我抽空来看你。”  阿菠听到这里,心里一闷,知道怎样挽回都没有用了,忍不住哭了:“你要我搬出去,宁愿和黄脸婆住在一起,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不是说她在床上像一块棺材板,动也不会动吗?她这么没趣,你还供着她。还要和她住在一起……”  阿帅显然目前不要听这些话,他站起来作出要离开的样子。阿菠拉住他胳膊,几乎是哀求道:“阿帅,是我脾气不好,你今晚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一夜。说说话,最后一夜,好吗?”  “不行,我们之间的协议已经生效半个多月……”阿帅生硬地回答,不看阿菠的眼睛,他好像早已做好坚定的思想准备,所以他要赶快离开,坚决不受阿菠的诱惑。  阿菠张大了嘴巴,好像不认识他了,三年来的日夜缠绵难道在他脑子里就此了无痕迹。惶惑之中,阿菠只听见阿帅在关门之前模模糊糊加了句:“以后再说吧……啊,我走了。”  阿菠只知道不能再躺回床上,必须要做点什么,她打扮好下楼,一时记不得应该乘哪一辆公交车到店,以前都是坐阿帅的雅马哈上班的,哪怕午后起来,阿帅也是随叫随到,“突突突……”扑在他混合着香水、洗发水的背脊上,阿菠总是心里充满了快活。阿菠想到这里,心一酸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去店里。  坐在“女主角发型屋”的落地玻璃窗前,阿菠还是恍恍惚惚。阿帅不在,出去和人谈生意去了,店里美发师、客人川流不息,大家忙着迎客送客,她呆坐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离开了一个星期,就变成了局外人,好像店里只有自己的灵魂在游荡。  “阿菠,阿菠!”阿良推了推她的手,“结账!”阿良今天特别神气似的,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时不怎么样,内向、拘谨甚至猥琐,可是在工作场所却会焕发出异彩,他笑嘻嘻地跟在一个女客后面,一只手支着腰,似乎在炫耀自己为此的付出,客人刚刚做好的头发是中长直发离子烫,几处挑染了灰铜色,配合脸上精致的妆容,很有些复古的意味。  “多少钱?”女客脸长得并不好看,身材倒是高挺,穿了件阿玛尼的吊带背心,露出一长条乳沟,眼睫毛烫过了,和下巴一起很骄傲地往上翘。阿菠鼻子里无声地出了些气,瞄了一眼她的皮夹,鼓鼓的,知道这种女人给她打折非但不能讨好,倒反而是侮辱她,便说了一个很大的数目。女人对这一击脖子动了一下,斜眼看了看阿良,阿良有点卑谦地不好意思地点头陪笑:“欢迎经常光临。以后护理就不会花费那么多。”“那……以后我就跟定你了,哦……”女人用一根手指头点住阿良额头,轻浮地一笑道,爽快数出一叠百元大钞。  阿菠跟着陪了一会假笑,直至阿良送走客人,她重又陷入恍惚。  看起来,阿菠还是很快想通了,也许是这些年在上海见得多了,养成了眼捷手快的习惯,对显然胖胖的皮夹子该弯腰的一定弯腰,有些问题,得留待着慢慢思考。  她把和阿帅的事暂时放到一边,与阿良一起忙活了几天打扫新店,在“女主角发型屋”的店牌下端加了“菠菠良子分店”几个字,好像是日本女人的名字。其实那是从附近崛起的足疗店招牌上一大批“XX良子”中得到的启发,那些洗脚店进进出出都是男人,服务员都是女孩,气息暧昧,用了这样的店名,仿佛就昭示了老板娘系良家妇女的身份,还带着些异邦的情调,欲盖弥彰。  天气晴好,阿良一边干活一边哼着歌儿,他嘴上不说,心里好喜欢“菠菠良子”这四个字,阿帅啊阿帅,你小子……呵呵……真傻呀呵呵……他就像平白捡到大便宜似的。  这边阿良想入非非,不时偷笑,那边阿菠手臂酸痛,扔下了抹布,她没好气地冲着阿良:“喂,你门口写的什么招聘广告啊。怎么没有人来面试,一个鬼也没有?!”阿良说:“诚聘洗头妹啊,有什么错吗?”阿菠瞪了他一眼,转到门外,一把将那张红纸头撕下来:“我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初中毕业,不懂修辞,不明白广告效应……”“怎么啦?”阿良委屈地过来看阿菠怎么改动词句。  “广纳贤才:本店即将开张,诚聘高级美发、美容师助手3名,有经验者优先。”阿菠“唰唰”几笔写下,说:“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你看这来来往往的女人的打扮,你看这里的钟点工的穿着,所以我们定位要高。”“对对对。”阿良一个劲点头,他佩服阿菠,虽然也不过比他多读了几年书,但是阿菠好像都读进脑子里去了。  可是,隔了半天,还是没有乡下妹子来敲门。眼看后天要正式开张,阿菠估计阿帅在市内店里,拨通电话,想让他那边先派几个过来帮忙。想不到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喂,阿帅不在……”其时,阿菠已经听出是阿帅他老婆的声音,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她竟然慌了神,“啪嗒”一下把电话挂断了。可是刚挂断她就后悔了,咬牙切齿地恨阿帅,阿帅你好呀,我一走你就派你老婆驻店,名正言顺大老婆、神气活现当老板娘。我呢?我就这样好打发,给我个空壳子,你现在屁事不管我……又累又气,阿菠的眼泪盈了出来。  正在这时,玻璃门外有几个小姑娘推推搡搡地往里面看,阿良见阿菠通了个电话悲从中来,背过去不想理睬她们,他赶紧挺身而出,出门去和她们说话。果然是想当洗头妹的,一说二说的,阿良竟然站定了指手划脚做那些洗头捶背的姿势,说个没完,几个姑娘好像被他说的事逗笑了,“咕咕”地弯下腰去,互相推来推去,有一次甚至把一个双颊红润的胖丫头差点推到了阿良的怀抱中。阿菠见状止住哭泣,从美容转椅上下来,打开门,正色道:“几个人想做?有熟手吗?”  见这阵势,小姑娘都不敢说话了,阿良打圆场似地说:“老板娘,这些小姑娘都是刚从乡下出来的,傻头傻脑的,不如试试看,老规矩,一个星期,包吃包住,自然淘汰。”  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个个发育成熟,色彩艳丽的紧身T恤包在曲线分明的胴体上,说不上美丽却有着诱人的青春气息,可看上去女孩都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修理”她们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  阿菠犹豫道:“都是生手怕不行,开张第一天不要弄砸了,你我都腾不出手的,先要两个吧。”阿菠挑了两个看上去顺眼的,又对阿良说:“你回老店一趟,带阿妹、阿娃过来帮几天。”  “要不先和老板打个电话?”阿良问。  “不用,就说我这里要!”阿菠斩钉截铁。  阿良走了,阿菠的心放下一半。有一张女人的脸又贴在玻璃上往里张望。看上去二十二三岁,长得端庄贤淑有点庙堂里观音娘娘的感觉,让阿菠顿生好感,开门和她打招呼。  “你好!我叫应茚。”女人大方地伸出手和阿菠握,“你们店新开张吧?我想请你帮忙弄一下头发。”“是啊,可是要等明天。”阿菠抱歉地说。  “不过,我今天晚上是个重要的日子啊,你看没时间到市内去了,家里的热水器也坏了,你帮我做个头发吧。”应茚笑吟吟地对阿菠说,自然地就有撒娇的风情出来。阿菠被她感染了,看了一眼应茚的长发,发质非常好,且很厚重是没有烫过的“处女发”,对付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换了其他客人,阿菠绝对是不会接这个茬的,可鬼使神差地,阿菠问她:“你晚上有什么事情?”  “我澳大利亚男朋友托尼带我去大使馆参加酒会,他说要隆重一点,你看我一个外地大学生,哪里有隆重的衣服呢,刚向人家借了一件吊带礼服,那样,是不是把头发盘起来比较好呢?”应茚拨弄着头发,喜孜孜地带有点慌乱。阿菠接着她恳切的目光,不忍拒绝,她为难地说:“发型师不在,我不会做盘发,而且你的头发太生了,要烫一下的。”  “那怎么办?”应茚一副已经把头交给阿菠的架式,你说怎么办吧。阿菠笑了,在上海开店已经这么多年,人来人往见得多了,漂亮的女人大多矫揉造作,像应茚这样有知识分子气息且纯真、漂亮的真不多见。“那好,我先帮你洗头。”阿菠推着应茚去内侧小间。  阿菠的洗头手势已经有些生疏了,细汗碎碎地沁出在额头上,她有些抱歉似的,应茚却不在乎,一声不响任她摆布,笑笑的。阿菠拆开最好的进口烫发药水,倒在透明的碗盏中,用小手指撩出应茚脑袋上一小络一小络黑发,小心翼翼包上白色的绵纸,然后将一根根螺旋似的彩色塑料杆卷上去,接着涂药水,完了将保鲜膜一层一层缠在头发上。拖过来一个像章鱼似的八爪灯,给头发加温。  应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变化,不由笑出了声:“好隆重哦。”“是呀。”阿菠也笑,实话说:“你不太去美容院吧?其实也没有什么,搞隆重一点,客人心里开心,好像物有所值。我这个头洗得潦草,正规的要洗至少十五分钟,头皮按摩,穴位按摩,冲完了再肩膀啊、手臂啊、手指啊都捏一下,会很舒服的。”  “我哪有那么高贵,别人捏我痒兮兮的,不习惯。”应茚说。  “嘿,那你男朋友总要碰你的?。”阿菠因为刚才听她说男朋友是外国人,不免生出些窥探欲。  应茚脸一红,甜美地答:“托尼啊,他大孩子一样,年龄比我大,举止很淘气的。等会我打电话给他,你看他好看吗?人家说他长得很有特点。”  “真的?”阿菠马上想到她的阿帅了,他们在一起快乐的日子里,像小孩子那样拍了很多套大头贴,两个人的手机上,皮夹里都是,有时候一高兴,还把它贴到额头上显摆,人家都说他们俩是俊男配靓女。可是前几天阿菠在阿帅掏出手机的时候注意到,那些粘贴照片已经不见了痕迹,显然他已经采取了毁灭证据的行动。  “你们都住在樱花公寓里吗?”阿菠问。  “是啊,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原本是一套房间的合租伙伴。是不是很奢侈?不过我也是工作需要,我业余搞美术编辑,要加工照片、画画什么的,晚上不睡觉,影响宿舍同学,被她们赶出来了。”应茚答得挺自然。  “哦……”什么爱情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头,阿菠想。她和阿帅不也是那样开始的吗,区别只在于,他们当初合租的不是高级公寓,只是旧城区里一个小小的三层阁罢了。那时,阿菠还没出落得那样婀娜,黄毛丫头似的,胖呼呼的,一身力气。阿帅呢,精瘦精瘦,饭量好大,好像永远吃不饱。晚上从打工的美发店回来,两个人累得半死。草草洗漱躺下后,隔开板壁,阿菠还能听到阿帅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阿菠就会问:“要不要泡碗面吃?”  “算了,睡吧。”过了一会,阿帅饿得挡不住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朝板壁那边问道:“有干脆面吗?生吃好了,热水都用完了。”阿菠低声骂:“脑子坏掉了,问他不吃,人家要睡着了,他要吃了。”唏嗦唏嗦起来,开灯、点火、煮面。方便面里的胡椒粉和香菜味腾腾地蒸发出来,盈满了小小的空间。  阿菠和阿帅的好,就是在一次分吃了仅有的一包“康师傅”后,嘴里辣辣的,身上火烫起来,阿菠不知怎样就坐到了阿帅的膝盖上,两个人紧紧地抱了一会,翻滚到床上去了。做到热火朝天的时候,阿菠煞风景地问阿帅,怎么办?阿帅愣了,想不出好办法,也就说不上来,草草结束了。之后,阿菠怕阿帅常常这样中途失败会做出病来,就不再言语,混混日子。  对外面,阿菠和阿帅一直是表兄妹相称的,阿帅家乡有老婆,阿菠有未婚夫。看他们处得挺亲热的,美发店的同事心照不宣,都是在上海打工,生存不容易,阿帅待人挺好的,技术也拔尖,所以大家不说什么闲话。却不料一天,阿菠发现自己怀孕了。  阿菠的男朋友也是阿帅的朋友,让阿菠跟着到上海来打工学美发,是那小伙子的主意。小伙子人老实,留在镇上当锁匠,一直在幻想等阿菠学成归来和他在乡下开一家小小的美发屋,你卷发来我洗头,你烧水来我做菜这样的。其实阿菠和阿帅在上海偶尔睡在一起,没有什么大不了,说起来阿菠早在乡下就给男朋友睡熟实了。麦田里,打谷场上,小河边,两个人亲嘴倒是不太亲,一闹起来就扒裤子亲热,只要不怀孩子,两个人都最喜欢做那样的事。阿菠是那样推理的,身体是自己的,睡和没睡区别不大,只要不落下痕迹,不睡也荒废掉,白白浪费的。  可如今,怀孕要生孩子就不得了了,阿菠在阿帅面前哭得很凶,人证、物证都明明确确的,赖也赖不掉了,该怎么办呢?阿菠让阿帅去跟她男朋友说清楚,阿菠还要阿帅去和自己老婆说清楚,男子汉大丈夫玩女人是要负责任的。“我不可能去说的。你也不许去对我老婆说!”阿帅回答阿菠。阿菠看着就要输掉,她不服气,改用软办法,每天恶心兮兮的,在店里干活的时候恶心,回家还恶心,一呕一呕,搞得阿帅害怕死了,向她讨饶。  拖了一阵,阿菠同意去医院做掉孩子,但是要求正式和阿帅同居。那时,阿帅事业上刚有飞跃,花7000元去“萨宣教室”学艺的毕业证书上写上了“高级美发师”的头衔,淮海路上新开一家很有规模的美容中心有意聘他为首席发型师。如果阿菠不配合他,阿帅想跳槽,想发展都会受到阻挠。何况,阿帅也是喜欢阿菠,不想和她分手的。于是,阿帅想出来和阿菠签协议的法子。他们俩签下了在上海同居的协议,只要阿帅的老婆一从乡下出来,阿菠必须让出位置来。  同居的日子真的很开心,阿菠是过来人,她瞧了一眼应茚细腻滋润的皮肤,那么美的女孩子,是应该时时刻刻有人爱的呀。  八爪红外灯的定时开关“啪”地响了一下,到点了。阿菠松开一络头发,唔,卷起来了,弹性挺不错,应茚肯定不喜欢很卷的发型,这一点点大波浪就可以了。于是,用清水冲一下,上定型水,再冲干净,大功告成了。  店堂里的电视机开着,音量被开得很小,似有若无,两个女人像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慢慢地聊着。阿菠平时接触的人很多,她天生不喜欢女人,尤其不喜欢难看又傲慢的女人,而美容院里面,最经常来的就是那样的女人。所以,自从和阿帅两个人一起自己创业以后,阿菠学会了为男客理发、修面,她再也不为女客洗头,她要提高身价,让同类看得起。  应茚也一直通过镜子打量着阿菠,真是一个妩媚的小女人,她想。懒洋洋的眼神,翘翘的鼻子尖,脖颈长长的,锁骨里好像汪了一滩水银,流泻到肩膀处。如果让阿菠穿上白色的浴衣进摄影棚,无论用高光或者低调都会拍出极性感的效果,“天生尤物”四个字真的恰如其分。  于是应茚问道:“阿菠,你可以为我做模特吗?《畅想》杂志想让我拍一组题为‘诱’的作品。”  “什么油啊?”阿菠感到很滑稽,以为是广告,不知是芝麻油还是色拉油。  应茚“扑哧”笑出来:“诱啊,就是诱惑的诱,性感的女人啦。”阿菠不好意思红了脸,不过她马上直爽地说:“我喜欢拍照的,但是要脱光的吧,否则怎么诱惑人?”  “对啊,对啊。噢,不对不对……”应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头发已经烫卷曲了,可以动手盘发。阿菠手脚忙乱起来,“汽汽汽”地踩美容椅脚下的气泵,把座位放低,她让应茚稍微把头靠后仰下来,将那一大把头发先用很粗的发绳在头顶心扎紧了,然后盘发,美女顶上风云顿起,眉也挑了,眼也神气了,精气神一下子张扬了很多。阿菠左看右看,好像对此还不太满意,她说:“太老气,不够时尚。”于是从顶上的头发中挑出一些,用细齿的木梳倒梳成蓬毛状,像哈巴狗的尾巴。又在应茚的耳边留了一长络碎发,抹了些者喱水,把发丝绕卷在自己的手指上,停了一会,放松后,一长串颇具贵族气的卷发便荡在应茚的耳边。  应茚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变化,有些怀疑地说:“太夸张了吧?这样的造型是上台比赛用的晚宴妆呢。生活中……”  阿菠急急打断她:“你出席高级派对,外国人云集,当然不能太朴素,夸张一些没关系的,你怕难为情让男朋友来接你去吧。”阿菠反正已经打定主意不收应茚的钱,所以挺主观的。  就在这时,“菠菠良子”门口同时到了两个男人,高个蓝眼睛的托尼长着个小脑袋,长胳膊长腿像迪斯尼动画片里面的那条大狗。“哈?……”他率先推门,手里光秃秃拿了一枝好像顺手牵羊拿的玫瑰花,“亲爱的,你太美了!”托尼一边献花,一边高声对应茚说。  “真的还是假的?托尼,你不要骗我。”应茚似乎经常被乱表扬,她哀求道。  “假的。亲爱的,你好像不是应茚,是,是……太……”托尼的中文不够用了。但是他又指着手表说:“时间,时间来不及了,还有20分钟,你的衣服还没换。”  应茚一下子跳起来,与阿菠挥手再见,拉了托尼就跑,连付钱的事也忘了,在门口还和阿良撞了个满怀。  “是谁啊?”阿良接着进门,他揉着胸口奇怪地问阿菠:“你帮她弄头发了,烫了?还盘发呢!”  “是,怎么了,洗头妹呢?”阿菠对阿良说话总那么不耐烦。  “安排她们住下了,等会过来帮忙。唉,你刚才弄的发型很熟悉哎……想起来了,是阿帅上次参赛得冠军的‘雪’,不同的是阿帅在发型上喷了很多银白色的发胶……”阿良没有看到阿菠的脸色已经变了。  阿菠怎么会忘记两年前那一次舞台上的辉煌呢?  离开家乡几年,阿菠在上海香风迷雾的熏陶下,像出茧的蝴蝶,出落得精致而耀眼,她的发质变得无与伦比的丝般顺滑。阿帅也变了,腰杆直挺挺地霸占着美发中心首席的位置,可是他还常常皱紧了眉头似男子汉般思考问题。美容中心每天热闹得像开派对,阿帅穿黑色的衬衫,佩黑的领结,宽阔的皮带上,一排铮亮的剪刀大大小小排列,当他为美丽的女客、气派的男客甩开那块质地滑爽的黑色围脖时,动作矫健似凌空飞燕。  阿菠在美发中心也是不可多得的风景,她和另外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要不坐在应接台前接受咨询,要不穿梭于店堂,安排美发师和顾客之间的服务节奏,阿菠的头顶永远是引领这个城市潮流的发式和颜色,时不时地和年轻男人调笑几下,发出一串娇媚的笑声。这样一群有钱而时髦的男男女女在美发中心落地大玻璃窗内天天演出他们虚荣、奢侈的生活现状,引来无数路人羡慕的眼神。  阿帅已经代表美发中心参加过几次国内美发师大奖赛,都拿到了奖,奖状被老板装上镜框贴在店堂内吸引顾客,他的工资上浮了很多,因为点名要他服务的女人越来越多。可是,阿帅心里并不开心,他看到美发中心管理的很多弊端,老板急功近利,有些美发师偷工减料,小工们浪费、失职、混乱。可是老板只是用他,像用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却从不听从他的意见。阿帅很失望,他把“机器”的速度降下来,使老板的期望值降低,然后,提出离开美容中心。  阿帅决定自己创业。刚好著名的意大利“萨宣”品牌冠名全国美发大赛,第一名奖金10万元并且能到意大利佛罗伦萨免费培训两周。阿帅决定不再以美发中心而是以个人名义报名参赛,老板无奈只得放了阿帅。  阿帅和阿菠在自己街区附近的小理发店盘踞了两周,天天练洗、剪、吹,在客人头上练吹剪,在阿菠头上练盘发,掐秒表算时间。阿菠被阿帅折腾得精疲力竭,但是她相信阿帅有这股劲能够成功。晚上睡下来,阿菠俯在阿帅的耳边说:“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好好的拿到第一名,我们的小店就开张。”阿菠不敢说其他,她明白现状,如果阿帅不成功,说什么没有余地的话都太傻。  两年前那一场决赛斗得真是短兵相接,初赛、复赛中阿帅的比分和其他两位被人看好的选手只相差2、3分,由于这次比赛主办者管理的严密,以往那些作弊的行为被完全杜绝了,没有后台撑腰的阿帅斗志愈来愈高昂,越战越勇,他好像前是追兵后是乌江的楚霸王,没有退路,背水一战,不是生就是死。不是去意大利就是回家乡。  天生不喜欢思考的阿菠好像一只可爱的木偶,亦像一朵忠心的向日葵,围着阿帅转。最后一决,刚刚被阿帅从乡下叫出来的阿良也来助威了,正如他说的,阿帅在阿菠头上做的作品取名为“雪”,盘发是阿帅的绝活,但是在成品上喷乳白色的发胶是他临时想出来的。那些天临近圣诞节,他路过一家卖床上饰品的小店,见他们正用一个气罐往大玻璃上写HAPPY
YEAR,阿帅灵机一动,赶快骑车到美发用品一条街去搜索那种彩色发胶。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阿帅拿到了那一筒日本进口的秘密武器。  决赛场上,阿菠走出来的时候,现场惊艳声声。只见她身着白色半透明的曳地礼裙,像一个含羞的古典新娘,头上的“雪”意境素雅纯净,发式的造型饱满婀娜,阿菠抿着晶莹饱满的红唇,旋转、旋转,滑出轻快的华尔兹韵律……  阿帅如愿以偿获得了意大利“萨宣”冠军,飞赴佛罗伦萨培训两周,并且拿到了10万元奖金!  阿菠扫了阿良一眼,这个肌肉发达的家伙,做美发师要那么大块的肌肉干什么。你看他,实墩墩的,就不能像阿帅那样留披肩长发,不配的。瞧他笑得那么开心,还哼小调儿。“喂阿良,拿头剃脱。明朝早上头开业,唔没辰光了。”阿菠最近喜欢讲一口上海闲话,她认为自己是有语言天赋的,可能在某些地方,人家是听不出她异乡人口音的。  “你帮我理啊?”阿良骨头轻兮兮的,凑到阿菠面前。阿菠瞪眼说:“有啥办法,这么小的店,又没有其他人。快,洗头去!”  阿良喜孜孜地坐在镜台前,阿菠左一下右一下下手重重地拨弄他的脑袋研究:“这种头型,圆不拉咭傻乎乎的……”阿良委屈道:“谁的头不是圆的啦,阿帅……”“你不要对我提他。”阿菠怒喝。阿菠板着脸在阿良的前额卷了几个圈,淡淡地涂上些药水卷起来,然后抄起电动剃子,从后脑起步,贴住阿良的头皮“吱……”地剃下去,只听到阿良立刻惨叫道:“救命哪,来人哪,我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菠菠良子”开张试营业。樱花别墅是一个新建的小区,地处远郊,外环境不太好,被农田包围着,只有一条崭新的马路像箭似的插进别墅区。可是由于开发商是个搞绿地建设的老板,开发前期就种树种花,到小区建成那些树和花草早已经茂盛如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小区的会馆设施也比较齐全,健身的娱乐的一应俱全,吸引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官太太来这里买房,一到周末纷纷开车聚集到这儿度假。  天气有点阴冷,斜斜地不断有雨丝划过玻璃窗。阿良的新剃头很神气,额前一簇卷发烫成金黄色,里面还挑了几线金棕色,而脑袋的其他部分都被阿菠剃成了齐刷刷的平顶,非常别致。那天阿良嗷嗷叫过以后不得不为这个新剃头的创意折服。一大早,他便劲头十足地领着4个小阿妹干活了。没有客人进来,阿良便让两个新手为阿妹、阿娃洗头,他像一个教练似的在旁边高谈阔论,指导她们怎样卷筒,怎样烘干,什么样的发质需要多少分钟等等。  阿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按时上班了,她呆在一旁发呆,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美容美发的时尚刊物,屋里的暖气使她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她瞧见玻璃门外有人捧了一个花篮朝她招手,是应茚。  “老板娘,祝贺你新店开张,祝你生意兴隆,大吉大利!”应茚把花篮推到阿菠的怀里,急急忙忙地又从口袋里拿出钱说:“真对不起,昨天我太着急,竟然忘记付烫头发的钱了。多少啊?”  阿菠连忙推辞不要,坚决不要。推到后来,她的眼泪也要渗出来了,阿菠捧着鲜花锦簇的花篮,她没有想到,“菠菠良子”开张的第一个花篮是一个女大学生送的,而不是阿帅,不是油老板,不是许许多多认识她的、花钱如流水的有钱贵妇人送来的。  阿菠和阿帅一起经营“女主角发型屋”时,尽管对外都捧客人说“当然你是女主角啦”,其实只要阿菠在,她永远是女主角,阿帅是男主角。而现在阿菠突然不见,有一个女人取代了她,居然店里面也是波澜不惊,没有人寻找阿菠,也许就因为她既不是技术高超的美发师也不是真正的老板娘,没有人真正离不开她。相反的,女客只会为少了一个美丽的对比而高兴。阿菠记得她乡下爸爸常说的一句话“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任何人,事实就是如此,你以为你在这里很重要,非你不可,没有你天就会塌下来,其实并不是那样。  也许阿菠樱花别墅开新店的事老客人和熟人并不知情,可是阿菠想,即使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的兴趣一定是放在打听阿菠和阿帅为何分开的原委,情人间龃龉的细节,如果下决心远道赶来,也许只为了看一看阿菠有没有变得更憔悴,而不是祝贺她开店。想到这里,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阿菠神情又恍惚起来,恍惚中,应茚松松扎着马尾巴的后脑在她眼前晃动,渐行渐远。  阿帅在头天晚上过来看阿菠了,天色已晚,菠菠店打烊了,阿菠回到楼上的一室一厅休息。房间里的布置看上去很简单,胡乱摆了几件旧家俱,阿菠这一阵根本没心思搞这些事情。阿菠泡了一杯龙井,握在手中缩着肩膀看电视,门铃响了。“你来干什么!”一见阿帅,阿菠就生气,开业大事,也不请些人捧场,炮仗一个没放,花篮没有,鬼知道你开业。  “我就是想让你低调一些的嘛。”阿帅知道阿菠为什么生气。“怎么?我见不得人,你把我藏到这么远。你干脆把我卖掉好了。”阿帅嘿嘿笑,不理阿菠的茬,他重重地坐到沙发里,疲累地张开双臂,像是要阿菠自动滚到他怀中的样子。阿菠扭过头,咬住嘴唇,只摒牢1分钟,还是抗不住,跌倒在阿帅怀抱里。  阿菠心里无数的怨无数的恨一下子去无影,她伏在阿帅胸前嗅着熟悉的烟味,下腹部阵阵暖流涌上来,像被电击一样。“阿菠,阿菠……”阿帅在她的耳边唤道,此刻阿菠什么也不要听。他们俩正式同居以后,阿菠马上就写信去家乡和男朋友断了关系,以后,他们俩搬了家换了店,对外一直兄妹相称。阿帅有这样的娇妹妹,男人和他套近乎想接近阿菠,阿帅总是冷冷地一言不发,不自觉地使阿菠的身价越来越高,男人都以为阿菠是攀龙附凤的命。所以说起来,阿菠在上海没试过谈其他恋爱,冤倒是真的冤。  这些日子阿帅尽力做到大哥的样子,他想让阿菠独立,婚姻上找到终身依托。可决定是阿帅单方面的,他没能说服阿菠,就不可能单方面顺利实施。阿菠动手剥阿帅的衣服,女人说服人的本能可能也是下意识的,阿菠努力要说服他。  一个小时以后,阿帅的手机响了,他“嗯嗯”了几下穿衣服要走,阿菠咬住枕头。阿帅问她:“钱够用吗?”阿菠不作声,阿帅拿出一叠准备好的钱放在她的枕头边,阿菠说:“拿走!”“我过两天再来。”阿帅拉住门把手了。“拿走!拿走!拿走!”阿菠咆哮道。“嘘……”阿帅把刚开了一条缝的门合上,回身吓唬阿菠:“我是你哥,记住。不听话不来看你。”  阿菠在樱花别墅租的是沿街的裙房。那天傍晚她有事去里面大楼,恰巧遇见应茚和托尼携手下班,他们三个人同进了一架电梯。开电梯的大嫂显然是新换的,不认识托尼,她对着老外上下打量,又仔细地观察他们俩握在一起的手,神态十分严肃。托尼很不习惯这样不礼貌的审视,于是朝那位大嫂勉强挤了个笑脸。谁知道大嫂对着应茚发话了:“他是哪国人?”应茚答:“澳大利亚人。”“结婚了吗?”大嫂接着盘问。应茚看了托尼一眼,低头不语。这时,可爱的托尼脱口而出:“我们还没打算结婚呢!”应茚连忙扯了他一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梯大嫂的脸沉了下来,把头扭向墙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喂!你干什么那样子?”托尼很气愤,要和大嫂理论,被应茚拉下电梯。  电梯门重又合上以后,其余几个旁听的女人好像立刻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道,“外地小姑娘脸皮真厚,和外国人同居的事都做得出来,被她爷娘晓得不知道怎么办”,“她爷娘啊,最好她被人家有钱男人包”“有啥啦,试婚呀,新式的你们又不懂……”阿菠听得耳朵“嗡嗡”作响,心“噗噗”乱跳,她真想开口辩几句,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词,张了张嘴只得作罢。  看起来上海人对我们外地人,尤其是外地女人,尤其是稍微漂亮一点的,天生就有敌意。现在她们这么说应茚,如果知道我和阿帅的事,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到几楼?”突然,电梯大嫂的视线转向阿菠了。“哦,我叫阿菠,是小区美发厅的,欢迎你们来坐坐。”阿菠急忙回答。“太贵了!”一个长面孔的老女人价钱都没问就胡乱断定。  “不贵不贵,有打折优惠。大姐、阿姨,你们来哦。”阿菠热情道。其实阿菠心里却不那么想,自己店生意冷清是冷清,但是档子如果不做上去,让这些多嘴多舌的阿姨妈妈家庭妇女进进出出的话,有钱的女人就不会进来了。可是,叫阿菠到哪里去找那些能够消费的女人呢?  阿帅昨天开摩托车来过了,前天也来照了个面,每次都急急匆匆。阿妹阿娃这两个贱女人,见到阿帅像见到救命的人,一个说店里什么生意都没有,闲得豆芽都要孵出来了,一个说宁愿每天洗100个头扫100遍地也不要整天看电视听音乐,好像都忽然之间变成了劳动模范。只有阿菠什么也懒得说,阿帅不说去家里坐,她也不提,看着他说忙忙忙,一次驮了阿妹,一次驮了阿娃回去了。  天气开春了,阿良帮阿菠算了一笔账,在小区里推出年卡套餐销售,就是一次性付一笔钱,可以无限量地来店里洗、剪、吹。卖掉10张卡,菠菠店的生意好起来了,有时候客人可以算得上川流不息了。阿帅这只虎不在,阿良称上了大王,嘴皮子练得越来越溜,阿菠索性退居二线,很多事情都让他作主。  阿菠电梯上遇见的长面孔据说是土地局长的太太,据说这样角色平时基本不花现金,口袋里有用不完的各式各样消费卡,超市卡、交通卡,水票、蛋糕票,还有餐饮一卡通。不知哪个聪明人想出来的,连阿菠店里的年卡也可以送局太,一天下午,长面孔在两个女人的陪同下施施然地进门要保养头发。  那天正巧应茚来找阿菠商量请她当模特儿拍照的事情,她们俩在翻时装杂志选择好看的造型,一见长面孔进来,阿菠起身招呼,应茚朝她们客气地点头示意。想不到长面孔一屁股坐下来,便像对待小辈似的对应茚说:“哎小姑娘,刚才我们还在说你的事呢。”  “什么事?”应茚很奇怪她有什么事情值得那些女人费神研究的。  “唉,像你这样的大学生,那么多中国好小伙子可以挑,为什么偏偏要找个外国人?我们家老王外国去多了,老外啥德行不知道。他们今天说爱你,和你上床,明天说不爱你了,就要赶你走的。”长面孔的头上被小妹倒上很多洗发水在抓痒,一团团的泡沫在膨胀,她好像很舒服的样子,闭着眼睛自以为是地说。  “就是,和老外搞,早晚会给甩了,不会有好下场。”一个显然做惯跟屁虫的女人加重语气补充。应茚一听脸气得绯红,她险些要骂人了,高声质问她道:“你知道什么,你见过几个失败的跨国婚姻?”  “听说的,听说不行吗?”那女人避开问题,把话音放软了说:“还不是为你好,我们是同胞嘛,年龄比你大,经历的比你多,和你妈妈一样嘛,就是关心你?。那个老外来中国一年半载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抬腿就走了,你和他不明不白地同居过后……”  “你们……”应茚站起来,可能是感到和她们根本不是一个水平,说了也是废话,她屁股朝向她们,对阿菠说:“我再打电话给你。”就走了。  “什么态度!”长面孔用干部口气追着应茚的背影说。看她的架式,如果应茚是她的部下,不得不留下来听,今天不训她三小时是不可能的。  真是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闲事!阿菠心里暗暗想,这种女人自以为良家妇女出身,家庭稳定,同居同居,好像是贬义词似的,谁知道他老公在外面和不和人同居,养了多少二奶三奶。听说一个报社单管管广告版面的男人,一口气在江浙沪赣鄂粤养了6个女人呢。阿菠是不把自己当“二奶”看的,她觉得和阿帅是恋人,因为从开始创业到现在,自己付出的一点也不少,她阿菠不是靠阿帅养的。而“二奶”性质就不同了。像以前店里经常来的咪咪,明目张胆地当二奶,为杨老板生了儿子,她公开说不要名份只要钱。咪咪有文化不工作,活得不要太开心,她人也聪明,打麻将打得厌气了,学会上网,在网上组织“二奶俱乐部”,天天在网上聊天,打联网游戏,后来就大伙见面,在什么海阔天空大浴场见面,互相鼓励做一个“三好二奶”,就是“吃好、穿好、心情好”。  长面孔的头发糙得像乱稻草,黄渣渣没有弹性,阿良建议她另外掏钱买一瓶进口的滋养发乳作护理。长面孔叫了起来:“不是买了年卡了吗?付掉这么多钱,怎么又要掏钱了呢?你当我们家有印钞机啊?”阿良耐心地对她解释,说年卡的利润是很薄的,用的护理产品是一般的,现在为了你头发迅速改观,需要用优质的材料,所以就……  三个女人同时尖叫起来的声音好刺耳,阿菠实在受不了,她把阿良拖过去骂他脑子进水,有什么好说的,你不看看这些人的样子,官太太朝南坐惯的,从来不用现钞,用现钞要心痛的。阿良苦着脸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看做卡的钱一下子不是给阿帅拿去进账了,每天不收些现钞进来我们怎么过日子?”这话阿菠更不要听。真话就是那么刺耳,阿帅临走丢下钱给我,好像是他恩赐的,其实不就是我赚的钱吗?但是阿菠嘴上不肯承认:“去去去,不要你管。不会饿着你的,工资也不会少你1分钱。”  晚上关门回到家,阿菠坐在电视机前呆呆地回想和阿帅之间的经济问题。“女主角”开了两三年,初期的投资应该早就回来了,可是阿帅说,没有野心的老板不会成为真正的老板,他一直不断地在店里增加投资,买各种新式的美发设备,烘发器、美容椅、电热水器这样的产品,换了一代又一代,更不要说添置吹风机、梳子、卷筒这样的易耗品了。常常是隔几个月就要装修一下,墙壁换颜色,毛巾换颜色,职工的衣服换颜色。阿帅的“女主角”在西区高尚地段还有一家分店,规模很大,装饰新潮,好像美发沙龙,那是一个朋友花了大价钱装修好了以后经营不下去的,阿帅不怕死,把它盘了下来。  阿菠虽说也是常常坐账台的,可下班关门前,阿帅无论在哪里忙,总会准时出现在关上电子收款机的那一刻,拿走全部的钱和记账单。阿菠是不拿工资的,有时候和阿帅开玩笑,说自己是便宜的小时工,阿帅会捏着她的鼻子让她喊救命。在那样“你的就是我的”氛围中,阿菠再谈钱会很煞风景。  这次樱花别墅的新店开得很紧急,阿帅捧来一应材料时,阿菠只顾上恨他,常态下女人一般都是,天大地大不如感情的事大,根本没去关心房产证上所有者的名字,那“菠菠良子”的主人是谁?阿菠叹了一口气,如果阿帅真的算计她的话,算计她的话……又能怎么样?  应茚在摄影棚陪了阿菠两个多小时了,阿菠想不到托尼这个外国人,平时讲话油嘴滑舌,工作起来那么认真严肃。阿菠是第一次当平面模特,特别紧张,不知道什么缘故,托尼让她做一种很尴尬的笑容,上嘴唇向前突出来,好像是因为镜头里看出来阿菠的脸比例有问题。阿菠脸上的肌肉笑得都快抽筋了,应茚说了几次,换浴衣了吧,换浴衣正式拍吧,托尼像没听见似的,反复拍小样。总算挨到休息换发型,阿菠对应茚嘀咕:“以后我再也不羡慕那些女明星了,做明星真累啊。”  阿菠真空上阵的浴衣照“诱”果然效果非凡,尤其是俯拍的裸露后颈雪肌玉肤的那几张,让人欲探究竟想入非非,应茚将照片处理成黑白效果,放大跨页成复合面,放在刊物中心页上。应茚又让厂里用机器打印一张全开最大的片子,像电影海报一样,她要送给阿菠挂在卧室床头。  那天托尼一个人坐电梯,又碰上了直逼逼看他的电梯女工,托尼挤了一张笑脸说:“阿姨,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要是打算一辈子和梨子在一起,我就必须试试好吃不好吃。这样说话,你懂了吗?你们以后不要再对我女朋友无礼了,对我无礼不要紧。好吗?”  托尼很得意地回家向应茚传达他的妙语时,应茚就说你不要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托尼在外国人中中文算好的了,可是对于这种“口舌之快”似成语非成语的话又摸不到头脑了,应茚解释说,吃亏就是便宜,吃小亏占大便宜,不吃小亏占不到大便宜。说到后来应茚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果然,应茚去找阿菠送照片,在“菠菠良子”做头发的女人纷纷交头接耳,她装傻不理会,送完东西像模特儿走T台一样目不斜视,笔直离开。一走,电梯阿姨便将托尼昨天说的话传开了,长面孔啧啧道:“奇谈怪论,真是奇谈怪论。那个老外把她当梨子尝了之后,抬腿走了她可咋办?将来哪个正经男人敢娶一个与老外有过一腿子的女孩哪?这个污点就再也洗不掉了呀。”  “对伐,你讲我说得对伐?”长面孔见阿菠坐在门边,问她道。阿菠听到“污点“两个字,觉得触心触肺,人家应茚和托尼都是单身成年人,自愿同居又不犯法。上海女人要么家里都立贞节牌坊的,哪能思想介封建啦。  “阿帅哥来了。”阿良眼尖,对阿菠说。  “老板娘的哥哥待她真好呀,经常来看她的哦。”长面孔阴阳怪气地说,阿菠听上去更不是滋味,她估计自己和阿帅的关系背后一定被议论得烂熟,虽然她早已和阿良统一口径,在新的地方抵死不承认是阿帅的情人或曾经是情人关系。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老店又不是开在外国,“女主角发型屋”的客人遍上海。  “做阿哥是应该的,妹妹你讲呢。”阿帅好像演戏似的,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轻轻拍了一下阿菠的头,以前他在外人面前从来对待阿菠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他们俩之间的亲昵只发生在卧室中。在“女主角”,他像一个对待妹妹冷漠无情的哥哥,阿菠是一块被管理得似乎很洁身自好的单身吸铁石。就像香港明星成龙,无论他的孩子已经多大了,他永远是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形象,成龙大哥在电视访谈里向全国人民坦言说,没有办法啦,不可以结婚的啦,一结婚就有女孩子去跳水啦。  阿菠眼前又恍惚起来,在以前,阿帅说是她哥哥,她很开心,好像是在和大家玩游戏,对于未婚的自己来说,也是一个进退自如的好办法,谁能预测将来呢。可是如今她的内心发生了变化,不愿冒名做他的妹妹了,她宁愿阿帅公开说出来,像托尼一样。说,阿帅亲口尝过梨子的滋味了,阿菠水水的,嫩嫩的。阿菠宁肯背“二奶”的屈辱,宁肯被那些女人奚落!也比做了小,还要闷声不响一味地小下去,小到无形好。  现在阿菠认识到一个小姐妹的话是对的,对于未婚的女人来说,身边有男人和没男人是不一样的,走不走到婚姻且不论,至少,要有人形,时时处在藕断丝连的状态中,女人才有感觉,才会美丽。  现在像什么样子,阿帅就想着他自己,说什么都安排妥贴了,两面走走。阿菠心里像下着淫雨,潮潮的,粘粘的很不舒服。她看店里不需要帮手,扭头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盖上,看见阿良放在旁边的烟盒,拿了一根抽起来。只听见外面店堂里,长面孔她们让阿帅给设计发型,由于这会儿要讨好阿帅,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纷纷都变得娇媚起来。  “阿帅,你的脸长长的,阿菠脸圆圆的,是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啦?”一个女人问。  “喔唷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呀,兄妹俩都这样漂亮,当然是一个妈妈生的?。阿帅,你赚了那么多钱,老家房子一定造得老好的哦。给妹妹留一间吗?”好像是长面孔的声音,听上去是恭维,其实是刺探。  阿帅耐心很好地应酬道:“那是当然的?。但是妹妹总归要出嫁的。”  “那么,妹妹有男朋友了吗?”紧接着有人追问。阿帅没发出声响,估计是笑笑了之。  “你肯把她嫁给怎样的男人呢?像阿良这样可以吗?”哪个饶舌好事的女人脑子有问题似的问。  “讲我吗?”阿良脑子筋也搭牢了,听到人家把他和阿菠说到一起,骨头轻飘飘。阿菠在马桶上坐不住了,把烟头揿灭,重重地推门而出,不管阿良手里在干什么,用两个指头卡牢他的胳膊肘,死命一按。“哇!”阿良怪叫:“痛痛痛,酸酸酸,你放手啊……”阿菠不动声色,还按。这时,那几个女人不去看他俩却饶有兴趣地去看阿帅的脸色,阿帅不理会她们,一本正经工作,指挥洗头妹去把卷发筒拿给他。  阿菠做服务工作那么多年,脾气再任性,看到顾客总是要让三分。在“女主角”的时候,常有时髦的女人前来找阿帅烫头发,嗲声嗲气,打情骂俏。还有几个财大气粗的老顾客,朝阿帅吆五喝六,非他专门洗剪吹不算,还非要他亲手倒水给她喝。在那样的场合里,阿菠要么躲,要么逃,实在躲避不了,连带着觉得也受了欺负,她就在和阿帅两个人的场合里拧他胳膊泄愤。  自从手机短信流行以后,阿菠找到了发泄的好办法。看她闲坐在门口账台处,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看阿帅和女顾客言语挑逗开心得过分了,就一条短信发过去。通常只两三个字,“当心点!”“找死!”或者是骂女顾客的一个字“贱”、“妖”、“猪”。阿帅开始还查看,知道阿菠发的,就不看,于是提示铃声不停滴滴作响,阿帅被她烦得要死,把铃声关掉改震动,裤袋里一抖一抖的。  由于阿菠和阿帅一来一去嘴巴基本上不发声音,大家都不知道店堂里有信息大战。可是阿帅常常停了手看信息,有时候回复一条,女客人凭直觉就晓得另有一个女人在和她争夺眼前男人的温柔,便索然无趣起来,浪声浪气说阿帅:“你哪能电话介多啦,女朋友来的啊,小女人倒蛮作的哦……”  有一次阿菠这样折腾,碰到阿帅心情不好,送走客人,两个人在店里打了起来,打到门外。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俩什么骂人的话都没有,不发声地打,闷闷的,恨极了的样子。阿帅把阿菠吊带背心的带子扯断了,阿菠用尖指甲划破了阿帅的脸颊,两败俱伤。最后还是阿良从里面冲出来,奋力抱住阿帅才结束的战争,那时,路上已经拥堵了十分钟。据说眼力狠的邻居就是在那天真正看破他们俩关系的端倪。  阿帅跟阿菠上楼吃午饭。店堂里空的时候,阿菠吩咐洗头妹买菜做饭,大家就不吃盒饭,既省钱,热饭热汤也乐胃一些。他们都下去以后,阿菠突然想起什么,问阿帅:“这房子有产证吧?你给我看看。”  “噢。”阿帅拿了根牙签在剔牙。  “啥叫‘噢’?”阿菠问。  “房产证不在我这里。”阿帅还是回答简洁。“那在谁手里?”阿菠预感有点不好。“房产证被抵押了。我不是盘下那家美发沙龙吗?一下子没那么多钱,就把产证抵押给他们了。”  “你不是说这家店和这房子是给我的吗?怎么不问我同意不同意?”阿菠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了,不要以为我是傻子。我人也没,钱也没,这么多年算啥!”  阿帅竟然笑起来,好像觉得阿菠这样说话很可爱:“你不是以前从来不管这种事的吗?现在谁给你洗过脑子了,要做真正的老板娘啦?”  “你不要跟我淘浆糊!我不吃你这一套。我一直怀疑房产证上是不是我的名字。”阿菠把心里想的话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好啦好啦。”阿帅站起来好像要离开,他想过去抱抱阿菠,想不到阿菠身子一侧,让他扑个空。阿帅愣了一下,悻悻然地说:“你不相信我就自己寻方向去好了,凭你的本事,呵呵……”他冷笑了一下:“人家老板好好交比我大了,不要讲房子,车子、票子多得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阿帅的脸上,阿菠眼睛中像炭火似的,黑黑红红地燃烧着。估计阿帅上海时间呆得太长了,原始雄性消失殆尽,他赖皮似的开门出去了。  阿菠嚎啕大哭,扑到沙发上,她跺脚,捶打软垫,可是都不能平息那一肚子的怨气。果真是那样的,阿帅果真骗了我,阿菠越来越相信他压根就没有在房产证上写阿菠的名字,什么抵押掉了,拖延的借口罢了。  好像是阿良上来吃饭了,门口传来“叮咚叮咚”铃声,阿菠止住哭声小声抽泣,过了一会,阿良又按门铃,看来不给他吃饭是不行了,阿菠跑过去把门锁一扭,看都不看,飞奔回卧室,扑到床上继续抽泣。  那次阿帅走了以后,时间就过得慢起来。门口画面空白的时候,阿菠常常在心里做准备,他如果这时候进店里来,我瞧还是不瞧他,正面接触他的眼神吗?和不和他说话,让不让他去楼上房间。卧室是不会再让他进去了,如果他不把写有我名字的房产证拿来给我,不求我原谅他那天的态度,我决不再让他碰我了。可是,阿菠想了很多天,设想了无数个相遇和拒绝的场面,都白搭了。阿帅消失了。  阿帅不来,阿良小子神气起来,他把头发改染成火红色,涂了渚喱膏朝天竖着像一盏火炬。阿菠还在人家电脑桌面上看见过如此标记,听说是刻光盘的软件。阿菠恍恍惚惚无精打采,阿良就掌控了全局,下班以后,数着抽屉里的钱,比谁都高兴。在他的建议下,阿菠阿良和店里一帮人去一站路以外的一家大型韩国烧烤店饱餐了一顿。那地方人气真旺啊,坐在大沙发上等位的时候,两个洗头妹馋死了,把茶几上放着的两盆待客的香蕉干吃了个底朝天。  “阿菠,你看人家生意红火得……,我们把店开到这儿来多好。”阿良顶着一盆火焰东张西望说。阿菠:“我们的门面价和他们不能比的,在这里做要拚命的。”“那有什么,我们还年轻嘛,现在不拚命挣钱,等到什么时候?”阿良这些日子憋在樱花公寓的“菠菠良子”店,年轻时髦的客人少,技术施展不开,好没有成就感。再加上阿菠整日魂不守舍的,和她讲话要讲好几遍,累得不得了。阿良知道要把阿菠的魂从阿帅身上移出来的难度,就是想让她忙起来,人一忙起来,想得少一点不就好了。  给居民做美发年卡以前,阿菠和阿良是用计算器测算过的,每个客人平均一个星期来洗吹一次。烫头发正常的需要半年烫一次,算她们勤一些,3个月烫一次;染发也算3个月;剪头发1个月密度够高了,核算下来一千元可以承受。毕竟店新开,客源不多,优惠也是策略。后来买卡的时候阿良被几个中年妇女围攻,请示阿菠,打了个8折,年卡800元。讲好属于无限量级别的,一次性付款,随到随做,不能拒绝。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樱花小区的女人会这样闲。由于地处偏远,她们除了一周几次坐大卖场的班车去购物以外,“菠菠良子”变成了女人聚会的场所,人人差不多两三天就要光顾一次。头发刚烫了没几天就嫌长了,剪掉没几天又要烫了,折腾来折腾去,开心得每天像过节。这下可苦了洗头妹和阿良,门铃一“叮咚”阿良就头晕,手脚机械化了,还总觉得像在乡下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咋割也割不完。  还有一样没想到的是,那些女人都四五十岁的样子,白发渐渐冒出来,尤其是刚长白发的,大惊小怪,“喔唷唷”不得了了,隔一阵就要染头发,换着颜色染,棕色的,红棕色的,茶色的,茶灰色的,酒红的,古铜的,想象力丰富极了。还把没有可比性的时尚刊物捧到阿良的鼻子底下,让他看上面的美女:“看清楚了,要这样的,看清楚了啊!”  亏了,亏大了。阿菠和阿良面面相觑,钱也收了,口也夸了,竟也想不出法子对付她们。其实她们来也就来了,工作的人闲也是闲着,多用些电和水罢了。阿菠最烦她们的就是背后嚼舌头,尤其喜欢摸邻居隔壁年轻漂亮女人的底,费尽一切心思打听人家的男女关系。应茚算是被她们盯得最紧的一个,好像跨国恋爱和我们国家政治经济有关系似的,几个女人的责任心大了去了。  长面孔说跟在居民小组长后面进去过应茚和托尼的房间,房间是有两间,床也是有两张,可是,一张床似乎不太睡,因为床罩摊得很平整,仔细看,仿佛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上面。“你们说,那个托尼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会不会在国内已经结了婚了?这样的话他不就犯了重婚罪。”一个女人自作聪明道。  “他们又没有结婚,犯什么重婚罪呀!”阿菠忍不住指出。“托尼是大学生,刚23岁,他是很好的摄影师,因为热爱中国才来学习汉语的。你们不要乱说应茚,她也很优秀。他们两个是合租一套公寓,在谈恋爱。”阿菠接着补充。  “喔,老板娘认得他们的,是一起的哦。”长面孔又阴阳怪气注视阿菠的表情了。“嘿,什么叫一起的,我在这开店,他们是知识分子,层次比我高多了。人家根本不和我这种没有文化,闲话乱讲的女人一般见识。”阿菠觉察到长面孔不怀好意,很生气,话里也有了话。  “今天老板娘蛮激动的,不知道啥道理。”长面孔偏偏有涵养。“触到神经了,大概。”一个讲话老是臭烘烘的女人跳出来讲,讲完还把嘴巴里一口龅牙捂住,好像恰巧说漏了嘴。阿菠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她们全部从座位上揪起来赶出门去。这时,阿良过来打圆场,叫阿菠进去拿一瓶染发剂,他要为长面孔调那一块挑染的金铜颜色。  今天长面孔突发其想,居然被她想出来一个据说又新潮又保守两全的染发方法。她说她是做惯干部的,以前染头发只能中规中矩,要么黑的,要么深棕色,昨天她夜里做梦有一个创意。长面孔让阿良先整体染棕色,然后帮她在头发左面挑染一块金铜色,这样,要去单位开会扮演干部角色,就从右面开头路,盖住金铜色;要外出吃饭应酬,跳舞打麻将,就从左面开头路,把金铜色亮出来,交关时尚。  阿良脾气好,耐耐心心花了一个小时帮长面孔染好了棕色为底色,长面孔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觉得这个棕色不“正宗”,阿良说,你放心好了,等你要的那一块挑染颜色上去了,棕色就会跳出来,就是美术上对比的原理。长面孔姑且相信,让他快点弄出来。  阿菠刚才被长面孔他们抢白,胸口正闷,一口气蹿上蹿下没地方突破。她低声骂骂咧咧,进去找阿良要的金色。金色平时用得很少,阿菠找了一阵找不到,突然想起来前不久和阿良整理材料时扔掉过一些染剂。她从角落踢出来一个纸盒,看见一小瓶用过一半的金色,拿起来一看,保质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妈的,管她个屁!”阿菠心里骂道,死女人,头发掉光才好看呢!阿菠从瓶子里挤出一团乳液到橡皮碗内,拿给阿良。  阿良在碗里添加了其他一些颜色,用一根柔韧的塑料片翻来翻去调,然后挑出长面孔的一部分头发,用刷子从发根刷上去。刷了不多久,阿菠就听见长面孔喊痛。“可能会有些反应的,因为一般客人不在同一天反复染颜色的。”阿良解释道。  “你啥意思?是嫌我们经常来麻烦你对吗?我们有约在先的,做年卡就是这样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小伙子,你脑子清楚一点,我可是社会上看多了。”长面孔好像不太痛了,教训阿良道。  阿良垂下眼睛,忍耐着不理睬她。过了20分钟,长面孔头发洗完在镜子前虎起脸喊阿良过去看:“什么颜色?你自己看,像啥样子,这是金铜色吗?你眼睛有色盲吗?”其实阿良知道长面孔要的效果比较难达到,头发是有年龄的,你要按画报上年轻欧洲女人的发色来比较,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种浅色,只能是大概的意思到就可以了。但是长面孔女人不依不饶。  店堂小,一吵心里很烦。阿菠只好过来看,她深呼吸一下对长面孔说:“今天你不满意,可以的,我们再帮你染,让你满意为止。”阿良也不耐烦多讲了,又去调颜色,这次放了许多金色,想使颜色反差大。“吃饱了撑的!”他低声咕哝。  再刷上去,“哇哇哇……头皮痛啊……”长面孔又像刚才一样喊了,越喊越响。“等一会就会好的。”阿良草草道,不多理睬她,上完颜色到门外抽烟休息去。  阿菠更没有心情理会长面孔,她外出到小区转了一圈散散心,一个小时后回到店里,长面孔已经离开了,洗头妹告诉说,第三次头发染好,洗好以后,长面孔的头皮发红,尤其是重复染的地方,特别红,热水上去她痛得哇哇叫。长面孔对阿良大发雷霆,说如果有什么后果,要他好看的。“活该!”阿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女顾客来报信,长面孔的头皮真的出问题了,那一小块地方已经出现了溃烂的迹象,过敏的红疹现在已经延伸到脸部,不得不把头包起来戴口罩才能出门。长面孔已经去皮肤病医院治疗,据说那一块头皮上的头发都会保不住了,现在她母老虎发威,同时已经通知了工商、公安方面,要求他们查封“菠菠良子”,找出被害的真相。  “嘻嘻……”阿菠还笑,她不相信事情有那么严重,阿良却有些紧张,他马上打电话给阿帅,可是四处都没有找到他。阿良到后面放材料的地方转了一圈,出来向阿菠招手让她进去。“阿菠,你给我的金色染剂是哪里拿的?”阿良好像已经知道出事的原委了,他踢了一脚地下的纸盒子。  “我忘记脱了!”阿菠答。  “你看事情怎么办?”阿良说。  “什么怎么办,她皮肤过敏我们有什么办法?重复染也是她自己要求的,算她倒霉,最多赔她医药费?。”阿菠还是不合作。“关店,让他们关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干了。你回到阿帅那里去吧。”  “喂,阿菠!”阿良顿脚,他不知道究竟阿菠要干什么。  长面孔果然路道很粗,她没有露面,第二天晚上,工商和警署的人一起来到店里,工商查账,警署查假,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得出结论是,阿帅一张执照两处用,店名和执照上的名字不符,美发消耗品质量差,有假货,损害了消费者利益。至于员工是否有技术上的问题,是不是有意加害长面孔这位顾客,还将进一步侦查,目前宣布“菠菠良子”停止营业。  阿菠在听大盖帽宣布处理决定时,脸色出奇的平静,好像一句成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喜色。她破天荒地自己到超市买了一打啤酒两包香辣鸭头颈,搬到房间后,打电话让阿良过去。  阿良这种做煞胚只空闲了一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两只手长长地拖在腿边,一看就属于筋肉阶层。阿菠赤脚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啃一根鸭头颈,间隔着喝一口冰啤酒,她颇有耐心地把鸭头颈关节一节节掰开,用尖尖的手指甲挑凹陷在里面的精肉,那些活肉真的是滋味无穷,还有颈椎里面的骨髓,白色的,糯糯的,粘在舌面上,感觉有幸福如影相随,令人感到晕眩。  阿良为新店被封心事重重,但是他知道说也是白说,阿菠不会要听。沙发已经给阿菠占满了,他只好滑在地下,盘腿坐下来,跟阿菠一起喝酒。阿良一喝酒脸就红,有一种毒药叫“三步倒”,阿良喝酒是“三口红”,而且他很怪,一觉得脸红,也不管醉意真有还是真无,就会疯。阿良真好,真是合阿菠的心意,很快就和一心追求“境界”的阿菠打成一片,你一口我一口,酒罐子搞混了也不管,拿来喝便是,两只手用来抓鸭头颈,油腻腻的,冷不防就互相抓一把脸,疯笑。  阿菠的酒“境界”就像久违的性高潮一样,由下往上漫了过来,她的思维已经不受控制,泪水沿着脸颊汹涌地流,却是笑的模样。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把阿良的脑袋捧到自己怀中去了,阿良任凭她拨弄,左一下,右一下,阿菠刮起阿良的耳光,还“咯咯咯”笑个不停。  阿良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了,他的眼珠里充满了血丝,模糊的镜像中,阿菠像一头美丽的小母牛,丰满的乳房刺激着他的皮肤,软软的,香香的,使阿良不由自主地撩起了阿菠的衬衫,解开了她胸罩的搭扣。一股极其诱惑的味道随着热浪扑到阿良鼻子里,呵……阿良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了,他猛地翻转身子,压到了阿菠的身上。  阿菠没有拒绝,她很自然地展开了怀抱,像一块丰饶的土地,向勤劳的散发青草香味的农人开放着。好啊,好啊,她心里快乐极了,她得到了开垦,她呻吟着,和阿良一起劳动,欢畅淋漓。  年轻的生命是值得赞美的,阿菠和阿良耕种了很久,吟唱了很久,日落西山,终于收工。阿菠的痛苦和欢乐好像在这些劳动中全部挥霍殆尽,她平静地躺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阿良蜷缩着身体,睡在她的脚边,像一头温顺的宠物。  安静被电话铃声打破了,阿菠看了一眼电话机上的号码显示,提了下话筒按下挂断,此时的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那个人的声音,无论事关多么重大。电话又响了一次,阿菠重复了刚才的举动。紧接着,阿良的手机轰鸣起来,他从酣睡中惊醒,阿菠来不及拦他,已经听到了阿帅气急败坏的吼声:“你在哪里?赶快过来!我有话问你。”  阿良揉揉眼睛,仿佛如梦初醒。阿菠仍然横卧着,没有看阿良的表情,说:“你不要怕他,知道吗?”  “阿菠,那天警署的人来调查,我没有告诉他们金色染剂是你拿给我的事,我会坚持不说的。我们这样以后,我更加不会背叛你的。”阿良没有接阿菠的话,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说,也是刚才和阿菠身体紧密相连的时候一直想表达的。  “无所谓的,阿良,你说好了,你不说,我也会承认的。我想过了,这5、6年来我一场空,空也空了,罚不到我的,只有一条命。我能够看到他跳脚了,有他痛的时候了。”阿菠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只一瞬。“阿良你是好男人,不要爱上我,阿菠姐姐不好,是自作自受,你不要傻。去吧,把事情讲清楚,回到‘女主角’做你的美发师,不要和我这样倒霉的人绑在一起。”  “那你怎么办?”  “我可能会出国去,油老板曾经说过,像我这样的女人,在日本东京的歌舞伎町酒吧里能够生存得很好。那里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买卖公平。我想去找他想办法。”  阿良似乎听懂了似乎没有听懂阿菠近似于梦呓的话语,他看见阿菠娇艳欲滴的嘴唇一张一翕,近在咫尺却无端地令他生出敬畏之心。他没有俯身与阿菠告别,拿了衣服,犹豫了半分钟,走了。  夜幕降临了,阿菠家阳台无框玻璃窗外,星星、月亮毫无遮挡地挂在天边,远远的,高层建筑鳞次栉比,高架桥,内环线外环线上的灯像珍珠一样,把上海打扮得很美。阿菠在窗前站了半晌,坐下来化妆。仔细地,像重复决心般描画,然后推门外出。  原本小区门口总有几辆出租车等着拉客,今天却冷清清地一辆也没有,这使得阿菠不能很快离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街面上熄灭了霓虹灯的“菠菠良子”。没有了光的照耀,“菠菠良子”像一个弃妇,黯然憔悴,阿菠打了一个寒颤。  “喂,阿菠,出去吗?”是应茚在招呼她。应茚刚从小区班车上跳下来,阿菠显然有些失魂落魄,反应极慢,应茚又问:“怎么了?你还好吗?”  “你一个人?”阿菠敏感道。  “嗯。托尼他回国了。”  “他还回来吗?”阿菠下意识地问,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应茚爽朗地说,她停下脚步:“阿菠,我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安排。托尼回国以后,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到英国,到美国,留在澳大利亚,都可能。”  “那么……”阿菠犹豫了一下。  “你是不是想说我被那些女人说中了?”应茚一脸明朗。  “不,不……”阿菠真的不是这样想。  “我们没有吵架,不是别人想象的,外国男人甩了我。也有可能他再到中国发展,如果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可能我们还会在一起。”  阿菠:“应茚,那……你不感到被欺骗吗?”  “没有,我们都是成人了呀。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都心平气和的。”应茚的表情不像是撒谎,她的手上抱着一大堆书报文件,好像有许多工作等着她去做,根本没时间关心他人的闲言碎语。  “你到哪儿去?”应茚关心阿菠道。  “我啊?”阿菠茫然四顾,出门前她已经与油老板约好,半个小时后在酒吧见面,现在,她突然觉得必须再理一理思绪,在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以前。  以前,阿菠想的多是让男人疼惜自己,今后,该不该换一种想法?记得有一次阿菠一个人在家看DVD电影,是部美国片,一个很性感的女孩子不知与多少男人恋爱过,每跟一个务必上床,可是,那个女孩仿佛没事人一样,理直气壮,将自己疼惜成一块宝。她说还年轻,有得选择了,她相信爱情!阿菠为这事一直很纳闷,她曾想,那是电影,那是外国人。可是……  阿菠吱唔了几句和应茚告别,她没有等到出租车,似乎独自留在那一片空旷中很不安,阿菠起步沿着樱花别墅的围墙走。这里是上海的郊区,围墙内是上海人的别墅,围墙外也早已经不是农村了,土地都已经被当地政府卖光了,等着人来开发。  风吹散了阿菠的长发,扬起了火红色风衣的一角。隐约地,她听见小区里飘出几声笨拙的钢琴练习曲,间隙地,有年轻妈妈的呵斥声。阿菠羡慕地想,城里的女孩长得美,再学会弹一曲“致爱丽丝”,就可以坐等她的爱情降临,多么好啊。  有一个歌唱家很幽默地说,他不精通其他乐器,他的乐器就是他的身体。阿菠不会弹任何乐器,她的乐器也就是她的身体。阿菠决定了,她想用那架美丽的青春乐器弹奏出更动听的乐曲。  阿菠离开了上海,东渡日本。樱花别墅里再见不到阿菠了。  长面孔差点毁容的事件后来由阿帅出面花钱请人了结了,赔得很痛。阿菠一走,“菠菠良子”暗淡了很多,是真的暗淡,霓虹灯拆了,因为接手驻店的是阿帅的老婆,她不习惯豪华和时尚,从“女主角”转移到“菠菠良子”走平民路线,采取低价位和大婶大妈打成一片。没有生意的时候,一群女人在店门口晒太阳嗑小瓜子,唠家常,传递小道消息,成为樱花别墅的第二物业管理处和信息中心。  阿帅的“女主角发型屋”老板娘位置一直空着,洗头妹中略有姿色的,常常会为那个位置爆发小小的战争,不过那就好像是企业中一个激励机制,水活起来了,鱼儿就能游得好看。  两年了,无论是“女主角”还是“菠菠良子”里面,已经很少有人再谈起阿菠了。一天,阿良和女朋友从外面闲逛回来,慌慌张张伏在阿帅的耳朵边上说,前几天隔壁复兴路上新开的那家日式高级美容中心,好大的排场,全套日本器材,全部日本发型师、美容师,地道的日式服务,那个老板娘的样子——像极了阿菠。  是阿菠,她从日本回来了,不仅依然美丽,还风韵、高贵、彬彬有礼。  阿帅没有去找阿菠,他皱紧了眉头,在一张白纸上策划夏季新一轮美发、美容营销攻势。一场无烟的战争似乎要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
作者:孔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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