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兴世界上有几个人叫张伟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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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故乡,你为何如此贫穷
( www./pub/bbs/showpost.asp?id=4 ) 发表时间: 17:16:16
在陇东与陕北的交界处,雄踞着一座莽莽苍苍、郁郁葱葱的大山脉——子午岭,它以高出“陇东盆地”1000米左右的雄姿屹立在庆阳地区的东部,纵贯华池、合水、宁县、正宁4县,面积达28万公顷。
& & 在子午岭边缘的一个平缓的山峁上,有一个小村,海拔高达1700多米,其地形好似一个不规则的梯形。它位于正宁县东南角与陕西旬邑县交界处,与毗邻的秦曲、琅岈洼两个自然村构成了一个行政村——琅岈洼村,面积达10平方公里。这就是我的家乡前马塬村。
& & 在这个小村里,除了18户外姓旁人之外,全是我们吕氏家族的人。我从五伯保存的吕氏家谱中发现,1981年,至我这一代,吕氏家族已发展到6代人共居的鼎盛时期,拥有28户153人,成为一个较为庞大的家族。然而到了2005年,吕氏家族的人口已减至27户104人。从2000年3月开始,这个小山村再没有出生过一个人。
& & 在吕氏家族的贫田瘦水中,我算是一棵高秆蒿子,17岁考上中专,离家在外工作已20余年。20余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关注着这个贫穷的小村,这块土地上经历过的和正经历着的所有沧桑和变迁,令我心酸。如果说前马塬的水土和野草哺育了幼小的我,使我有着终生不能割舍、难以忘怀的土著血脉和亲情的话,那么它后来的荣辱兴衰,则使我更多地感受到一种悲凉。
这种悲凉,可以用另一组调查数字说明。
& & 在1981年至2005年底的24年中,吕氏家族共有20多名女子几乎无一例外地嫁到了与之毗邻的陕西旬邑县后掌、职田等自然条件较好的平原上。而与之相反的是,在40多名婚龄男子中,仅有3人娶回弱智或身有残疾的媳妇,全村光棍成群,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棍村。在这个依然恪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道德观念的小村里,这些光棍们中间,有3名在愁苦中永久地留了下来,有5名则被迫无奈走出家门,在外地给人当了上门女婿,有12名漂泊到外地打工谋生。现今,村子里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 & 是什么缘故使小村前马塬如此悲惨?当我从这种悲凉中清醒过来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情冲动——作为这块土地的亲儿子,我应该帮助苦难的前马塬小村去揭开这片烟笼雾锁的谜团。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应尽的义务。
& & 这个春节,我来到前马塬小村,又一次站在这片阔别了20多年的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 &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先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 & 小村变了,变得我已无法辨认它了。我记忆里的前马塬,原是在塬末临沟的塬畔边的,那依塬畔的崖势而打掘的一排排土窑,就是我魂牵梦绕的老窝啊!吕氏家族集居在塬畔的上庄子,外姓旁人则散落在塬畔的下庄子。可是现在,我记忆里的那些窑洞已经面目全非,全被废弃。有的坍塌了,有的成为放牧人避雨的所在,里面满地是牲畜的粪便和烂柴烂草;庭院里有的长满了荒草,有的已变成了田地,麦苗涂上了一层欲绿还黄的颜色。&&
& && &我默默地站在我儿时住过的三孔土窑前。两孔已坍塌了,一孔还好。窑内被烟熏黑的土墙,已让风雨剥蚀得斑斑点点,炕头上还执拗地糊着一圈用我废旧的小学课本粘贴的炕围——我似乎望见爷爷和奶奶慈祥的笑脸,看到顺着那个山墙轻轻袅袅地飘荡着一缕淡蓝色的炊烟——我的眼睛忽然一热,泪水潸然而下。
& & 我呆呆地望了一会,然后走上塬畔。我不忍再回头看它一眼,怕我会不能自控地哭泣。塬畔上那棵古老的大核桃树,依旧静静地伫立。树干约有五人才能合围,一半的树皮已经脱落;峥嵘的枝杈四面斜逸,构成一张阔大的树冠。它曾经是小村里的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而今天,它似乎还依然为消逝的岁月孤独地守望,成为吕氏家族老宅中的最后一个守望者。
& & 我沿着大核桃树向北移步,来到了吕氏家族移迁在原面的新庄子。我知道,这里过去曾是一片庄稼地,这里的北风常常发狂、肆虐,吹得昏天雾地。现在,这里已盖起了一座座土木结构或者砖木结构的瓦房。一条向西通往正宁县,向东通往铜川、旬邑的简易公路从新村里穿行而过。
& & 虽然正值春节,但我感到这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欢乐气息,倒是显得过于沉寂了。北风微微地吹着,几片枯叶在地上飘来荡去。靠公路边朝南的墙根下拴着几头反刍的黄牛,还有几个老人在那里懒懒地晒着太阳,呆滞的脸上布满了忧愁。如此的寂静和萧索,使得这里毫无生气和活力。我感到整个村子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片阴云,压抑在一种深沉的悲凉之中。
& & 一、彩礼啊彩礼
& & 在农村的传统观念里,养儿是为了防老,但是现在养儿并不防老——儿子到了婚龄,就像女儿一样出嫁走了,养儿倒成了最大的忧虑和负担,养的儿越多负担越重。
& & 2000年农历三月二十一日,村里拴宁的媳妇生下一个男孩,接生的是70岁的二娘。孩子3岁时,二娘去世了。二娘的去世,结束了她助产接生的使命,也结束了前马塬延续生命的婴儿的啼哭声。从2000年3月至今,前马塬再也没有听到过婴儿的一声啼哭。
& & 在几天的采访中我了解到,从1981年到2005年这24年中,前马塬一共只迎娶了15个媳妇(其中有三、四人还身有残疾),平均一年娶不回一个。
& & 我还注意到这样一个现实:改革开放20多年来,前马塬的人均年收入飞跃不大,多元,到2005年还达不到1000元。与此相反的是,这里订婚的彩礼却在几倍甚至几十倍地直线攀升:1981年至1985年,男方支付女方的订婚彩礼为600-2000元,1985年至1990年彩礼为元,1990年至1995年彩礼为元,到了1995年以后,不管出多少彩礼,都很难找到对象了,即使侥幸能找上一个对象,彩礼都在2万元以上,连结婚费用计算在内,总花费高达3-4万元。
& & 在采访过程中,我见到了秦曲村一个叫马书民的人。
& & 陪同我一起采访的村委副主任关平告诉我,马书民和他是初中同学,是个初入道的婚介职业媒人,每介绍成功一对,收取中介费800-1000元。
& & 马书民40岁出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他见了我有些顾虑,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是个职业媒人。我想,初中生马书民是把职业媒人和买卖婚姻联系起来了,他是忌讳这一点。为打消他的顾虑,我说,你其实是在做善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收点中介费也是合情合理的。
& & 马书民听我这么一说,眼睛亮了,这才打开话匣子。他说,他做媒人也属偶然。2000年,他外甥在咸阳姚店“倒插门”,他去参加婚礼时,遇到一个当地的职业媒人,那人说,姚店有一人家想招上门女婿,让他帮助介绍一个。回来后,他就介绍了琅岈洼的一个小伙,结果事办成了。从此,他就和咸阳一带的职业媒人有了联系。后来,他就有意识地去做,慢慢就成了职业媒人。
& & 马书民说,在农村的传统观念里,养儿是为了防老,但是现在养儿并不防老——儿子到了婚龄,就像女儿一样出嫁走了,养儿倒成了最大的忧虑和负担,养的儿越多负担越重。
我问,这一带做上门女婿的人多不多,彩礼多少?
& & 马书民介绍说,三嘉塬这几年98%的人解决婚姻问题,都是“倒插门”,已经很普遍。至于彩礼的多少,要看是啥地方。经济条件好的地方彩礼就少一些,差的就多一些。一般来说,上门到陕西关中平原一带,彩礼多数为1万到1.5万元,如果上门到旬邑一带,即使是个寡妇,彩礼至少也得2万元,未婚女子的彩礼那就更多了。
& & 我愕然了。在前马塬乃至整个三嘉塬,这样的职业媒人有多少我说不清,但我看到的实际情况是,这里的确需要马书民这样的职业媒人,他们是农村婚姻的眼睛和耳朵。
& & 这是一种违法但却合理的存在。
& & 前马塬实行大包干以来的头几年,婚姻问题一般还可以用经济手段解决。但发展到现在,已绝不是经济手段所能解决得了的。
& & 严重的婚荒出现了。
& & 本来,做上门女婿是不需要付给女方彩礼的,因为倒插门本身就是建立这种婚姻关系的最好的保证。但是在小村前马塬,这几年却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即使做上门女婿,也要付给女方一笔数额巨大的彩礼。这就使得那些本来就很贫困的家庭更加贫困,有些家庭甚至因为婚姻问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因婚致贫、返贫的现象非常普遍,也非常突出。
& & 我在拴宁家做了一次较为细致的家庭收入调查:拴宁33岁,一家4口人,两个孩子。2004年,拴宁种玉米7亩,平均亩产1000斤。小麦5.7亩,亩产500斤,葵花3亩,亩产100斤,大豆1亩,亩产300斤。按当年的粮食市场价格,小麦每斤0.8元,玉米每斤0.5元,大豆每斤1.6元,葵花每斤1.6元。照此价格计算,再加上4亩果园收入1600元,18只羊全部卖掉收入2800元,总计可收入11140元。扣除成本投入,机械耕地费用872元,化肥2100元,籽种495元,农药300元,口粮(1800斤小麦)1440元,净收入应为5933元。但其中的7000斤玉米尚未卖出,又偿还当年贷款1100元和借款950元,实际现金收入仅为383元。
& & 拴宁说,等开了春,卖掉这7000多斤玉米,才能买春耕用的化肥、籽种等农资。如果卖不了,又要赊账借钱了。
& & 我知道,就经济收入而言,拴宁一家在村里还算中等水平,但是面对这个收入账,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试想,凭这300多元的收入,他们一家怎样维持一年的基本开支?
拴宁说:“没办法,我这几年办了一个烟酒小食品零售部,每年能收入500多元。我就是靠这个收入来维持油盐酱醋、日常用品、孩子学费等家用支出。今年过年我总共花了200元,还没有给孩子买上一件新衣服。”
& & 拴宁的父亲二伯在他的日记本里,记录了他家从1978年到1998年20年间的历年分配收入情况:1979年,6人,劳动日803个,分小麦2757斤,秋杂粮1714斤,油料149斤,油品16.4斤;劳动日值0.612元,分得491.44元,找粮款93.57元;1980年,6人,劳动日728个,分小麦1201斤,秋杂粮2205斤,自留地秋麦粮520斤;1985年,4人,收入小麦2000斤,秋杂粮700斤,甜菜170.00元......
我把这笔账交给统计局的一个朋友,请他对没有记清人均收入的年(共12年),按当时国家统计执行的80年不变价和90年不变价进行折算,汇总起来可知,这20年,二伯家的种粮总收入为40386元,扣除20年每人每年平均消耗粮食450斤,总计折算为21832元,仅剩19554元。如果再扣除生产投入、孩子上学、看病医疗、日常花费等开支,就算二伯省吃俭用,抠得再细,最多才能积攒1万元。20年积攒1万元,这与当地1998年的订婚彩礼价相比,即使做一个“倒插门”女婿,还差彩礼及结婚费用2万多元。
& & 我知道,二伯一家在前马塬,经济上还算中等偏上的人家,即使这样一个家庭,20年的积蓄还不能娶回一个媳妇,甚至要背负2万多元的债务,这就是我从这笔帐中得出的基本结论。
& & 二、村里的第一个光棍汉
& & 这个心性高傲的高中生,曾经踌躇满志,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为一个光棍汉。然而,残酷的现实作出了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安排......
& & 五伯是吕氏家族中的大能人之一。1945年,他从部队回家,1952年入党后,一直在琅岈洼村担任大队支部书记至1967年,曾两次出席正宁县人代会。
& & 在15年的农村支部书记生涯中,五伯一直忙于队上的公事,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在家安安生生地待过一天,他后来因此而患了风湿心脏病,才不得不从支部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
& &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五伯总是高昂着一颗雕像般的头颅,不苟言笑,一脸的严肃。挺直的身板,高条的个儿,方正的脸盘,一双深邃的眼睛流露着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武和威严。我清楚地记得,他有一支长长的猎枪,每到冬季,他就挎着猎枪出现在山塬上。一旦发现猎物,他会迅速选定位置,准确地射中目标。我幼年的脑海里时常浮现着一个敏捷、英武的身影,他的果敢和敏捷曾使我羡慕不已,一度成为我心中最为崇拜的偶像。我曾想,如果他不从部队回来,如果他不从支部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以他的聪慧和能力,他的人生也许是另一种结局。可是无情的命运,却把他的后半生推向了穷困潦倒的深渊。
& & 从大队支部书记岗位上退下来以后,他就病魔缠身,家庭陷入不能自拔的困难境地。
在当支部书记的15年中,他没有时间管家,没有精力照顾自己辛苦操持家务的妻子,致使我的五娘,一个总是戴着一顶穆斯林白帽的女人,因为一次一次的感冒,总是不舍得花钱治疗,最后拖延、发展成严重的肺结核。从此,不管什么时候见她,她总是穿着一件黑布棉褂儿,咳声不止,直咳得气短无力,眼泪流淌不息。
& & 五伯一家,从此开始了与疾病漫长的抗争和缠磨。一个家,让疾病消磨得贫困不堪。五娘一生为五伯生养了6个孩子,在最小的男孩碎宁5岁的时候,她永远地闭上了那张被病痛折磨得浮肿而乌青的嘴巴,年仅48岁。那时,五伯的大儿子关印已结婚分家另过,二儿子关虎也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
& & 因为家中的积蓄早已被病魔抖擞一空,又欠了一屁股外债,五伯此时已无力给二儿关虎寻找对象。无可奈何之中,关虎在28岁那年,通过一个亲戚的介绍,在陕西高陵县一个农村给人当了上门女婿。
& & 他是前马塬第一个走出去的上门女婿。
& & 没过几年,五伯的三儿子关平高中毕业回到了家里。
& & 这个心性高傲的高中生,曾经踌躇满志,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成一个光棍汉。然而,残酷的现实做出了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安排,他成为前马塬村的第一个光棍汉,而且是一个现在已经42岁、村中年龄最大的光棍汉。
& & 1984年底,关平去西安参加了一个无线电修理的学习班,此后,他就开始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方圆十里八乡逢会赶集,走村串户,搞起了流动作业式的电器修理。
& & 1986年,曾有人给他提说过一门亲事。那女子是本地琅岈洼村人,她母亲是四川人。两人见面之后都觉得满意,于是双方各请媒人议定彩礼8000元,择日举行了订婚仪式。但是,那女子在随母亲去四川探亲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
& & 五伯为此揪心焦虑,整天愁眉苦脸。
& & 关平想,自己一个高中生,又有修理电器的技术,他不相信自己找不到对象,于是再次通过各种关系托说,又见了几个女子,但都因为各种原因告吹。关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残酷的现实使他不得不考虑降低择偶的条件:退一步去当上门女婿。
& & 1987年秋,有人介绍说,湫头乡苜蓿岭村一户姓袁的人家欲招上门女婿,关平即去相亲。
见了面,那家女儿粉娥倒没有说什么,但她妈却一脸不满,问,你看起来年龄不小了吧?
关平即刻意识到事情不妙,考虑到他四弟关宁也二十三四岁了,还没有对象,灵机一动说,我不是给我相亲,是给我弟弟来相亲的。
& & 粉娥妈听了这话,脸上才有了笑意。关平随即和粉娥妈约定了日子,让四弟关宁和粉娥见面。关平离开袁粉娥家,眼泪就滚珠般落下来。
& & 转眼到了1991年,他都快三十了。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已十分困难,但他还是在五伯忧伤的眼神里满怀希望地走了出去。
& & 他是和他侄子新荣一块上路的。叔侄二人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去外地寻找欲招上门女婿的人家。
& &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陕西兴平埠寨乡的一个村,要找的人是赵岁明。赵岁明是前马塬村赵家的大儿子,他1982年至1983年到陕西三原一带打工,后来在这个村里当了上门女婿。
& & 叔侄二人在岁明家住了下来。
& & 岁明的岳父是个热情厚道的老人,学了一点周易占卜术。农闲时间,凭着那点半通不熟的周易占卜术,在周围的城镇赴会赶集,搞设摊算命的营生。这个活跃在周围城乡东奔西跑的老人,在当地人缘极熟。他带着关平和新荣穿梭于周围的十里八乡,或托当地的职业媒人穿针引线,或亲自打探有意招婿的人家。虽说遇到了几家招婿的,但都不太理想,一个也没说成。
& & 后来新荣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不久就做了上门女婿,关平却一直没能找到。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他多次下关中一带为婚姻奔走,花费多达1万多元,却始终一无所获。
& & 前马塬还有许多像关平一样的婚龄青年,至今为婚姻困苦忧虑,他们在外地一边打工,一边苦苦地& & 寻求着婚姻,希望婚姻的幸运鸟有一天能够降临在他们的头上,即便这是一个乌托邦式的梦想,他们依然在不屈不挠地孵化着这个极其苦涩的梦想。
三、孩子们的心事
& & 他们并不在乎学习生活的艰苦,而最令他们沮丧的是对学习的极度失望。他们说,学习没有前途,没有出路,只能给家里增添沉重的负担......
& & 我知道,中国的农村性贫困现象一般具有以下特征:处于山区,自然环境恶劣,交通不便,义务教育普及率不高。
& & 小村前马塬除20世纪70年代有一人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参加工作以外,1981年分队以来,再没有出过一个中专生和大学生。全村高中毕业仅2人,初中毕业4人,肄业5人;目前读初中的3人,读小学的27人。村小学原来在一孔土窑里,1986年,村上将原生产队的仓库拆除,在新庄子盖了五间砖木结构的平房,目前在校读1&3年级的有12人,教师是一个初中肄业生;另有15名学生在中心村琅岈洼读4&6年级。这里的孩子上学较晚,一般在八九岁才开始读小学。读小学的这27名学生中,年龄大都在8&16岁之间;正读初中的3名学生,年龄也都在十七八岁。
& & 前马塬的孩子上学真是艰难,从读小学四年级开始就要跑路到琅岈洼村,单程近3公里,每天往返三个来回,达18公里;读初中在18公里以外的三嘉中学,这时就得住校。
& & 三嘉中学有大通铺集体宿舍,瓦房内靠墙支着两溜床板,平均两人睡一张床板,一个宿舍内住三四 十个人;冬天天气非常寒冷,学生们就得去邻近的地方寄宿,常常是几个学生合租一间房,每人每月交40元的房租费;吃饭靠自己在家里背馍,学校只供开水。冬季,一般每周回家背一次馍和酸菜;夏秋时节,每周背两次馍,礼拜日下午去学校时背一次,礼拜三下午请假再背一次。因为这时候从家里背来的馍馍,放上一半天就发馊了,长出了长长的绿毛,学生们的生活极其艰苦。
前马塬目前在三嘉读初中的三个学生是龙龙、拴龙和州州,龙龙和拴龙读初三,州州读初一。
& & 我见了这三个孩子,在同他们的交谈中,我注意到,他们并不在乎学习生活的艰苦,而最令他们沮丧的是对学习的极度失望。他们说,学习没有前途,没有出路,只能给家里增添沉重的负担。像他们三个,都十七八岁了,初中没有毕业,如果考上高中,还要去正宁县或是湫头乡中学就读,那时就没办法背馍,就要在学校食宿,给家庭造成的负担更重。
& & 我问他们是否想过上大学,他们觉得这是一种奢望,一个劲地摇头叹息。龙龙说,能读完高中就很不错了,州州却低头不语。
& & 是的,他们考虑的不是怎样好好学习,而考虑更多的是怎样减轻家庭的负担,是怎样为家人分忧;他们根本无心上学,他们的家庭对他们上学也从来不抱任何希望。对他们来说,上学只是完成一个过程而已。
& & 州州是这三个初中生中学习比较出色的一个,在全班的期中、期末考试中始终处于前三、四名的位置。这孩子总是闷着头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决定去他的家里看一看。
& & 在一个中午,我走进一个土墙圈围的小院,左边是一个低矮的牛棚,右边是四间厦房,隔了三间住人,一间作仓库。走进房内,一边是锅台、案板和厨具,一边是一个土炕,中间摆了一个卧式的长条木柜,木柜的漆皮已经脱落。
& & 这便是州州的家,全部家当不值200元钱。
州州的父亲喜印正在炕上躺着。炕上仅两条被子,一条码好放在炕角,一条喜印盖着,已露出脏污的棉絮。
& & 喜印见我进来,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吃力地爬起来。一问,才知他病了好几天,现在还发着高烧。我问他为什么不看医生,他苦笑了一下说,还没顾上看哩。我知道他是硬扛着不去看病,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感冒药和消炎药给了他一些。他接过药,感动得眼泪花花。
& & 喜印妈是人贩子从江苏带过来的,30多岁时就去世了,当时喜印才3岁。我小时候常常看见喜印和他的姐姐穿着短不遮体的破烂衣服,去山塬的麦地里拾野菜、打猪草,他们见人那种呆滞、羞怯的模样,我至今记忆犹新。
& & 喜印家过年都不称一斤肉,吃的菜是酸菜和辣子。他的家庭十分贫困,只靠一点种粮的收入维持生计。喜印说,两个孩子现在都上学,都要花钱,因此他生病后一般都是扛着,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去看一看。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神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黑瘦的脸上显出深深的忧虑,额头的皱纹紧紧地挤在一起。
& & 沉默一会,他说,我被野猪咬伤,落下这个病身子,看来是除不了病根了,每年收入一点钱,不是看病,就是吃药。州州在学校学习不错,可我真是咬着牙在供他上学。州州上初中,每学期学杂费400多元,小女州荣上小学每学期学杂费100元,这一年下来就得1000多元。我一共种了17亩地,去年种8亩小麦,收获9石;种5亩玉米,有4亩地种的还是不发芽的假种子,又重新种了一回,才总共打了6石。到现在一粒粮食也没有粜卖出去,眼看着正月十八两个娃娃就要开学,可他们的学费至今没有着落......
& & 州州坐在一边一声不吭,他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成人一样的忧虑和无奈,他是在为学费忧愁吗?州州的脑海里装的绝不是一个少年的心事......
& & 四、被逼无奈的选择
& & “......忠辉瞪着眼嚷道,我是处男,她是寡妇,太下贱了!我劝说,穷不择妻,慌不择路,咱没有条件找处女嘛。忠辉说,找不下我就打光棍......”
& & 改革开放以来,数以万计的农民离土离乡,大批涌向城市,每个人都带着美丽的淘金梦和对新生活的憧憬。这些出外打工的农民,他们所处的生存环境和出外谋生的原因不尽相同,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由于生活的贫困,是贫困促使他们离乡离土走上了打工之路。
& & 前马塬的那些打工者,除了贫困所迫之外,婚姻危机造成的婚荒,则是又一个促使他们出外谋生和 寻求婚姻的重要因素。如果不是因为婚荒和通婚圈的紧缩,也许他们还不会离乡离土,而是继续安于现状,以经营土地为生。但是为了无奈的婚姻,为了改变不做光棍的命运,他们不得不走出去寻求和拓宽他们的婚姻圈。
& & 然而,在中国西部地区,特别是西部地区偏远的山区农村,由于经济原因,大部分人受教育程度低,他们出外打工,没有受过专门的职业培训,没有一定的劳动技能,到了城市只能做建筑工、搬运工、清洁工、服务员等工作,收入很低,因此他们想在城里寻求婚姻之梦便显得十分艰难而遥远。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王春光曾形容说:“他们远离家乡和亲人,从事高强度劳动,遭受歧视,缺乏适龄的性伴侣和社交生活,就像生活在孤岛上一样。”
& & 故事一 把儿子赶出家门
& & 掌娃16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那是1947年,小弟毛牛才两岁。母亲的去世,使得这个本来就很困苦的家庭全乱了套。
& &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我总是在天快黑的时候,看见掌娃扛着一捆比他本人还要粗壮的柴禾,吆着几头黄牛从我家门前的硷畔路上走过。他吆牛的声音特别有味——“得儿丘,丘得”,这最后一声“丘”得极为短促,以至多年后每每想起,那亲切而熟悉的声音依然在我的耳际沙哑地萦绕。
正月初七,我走进掌娃的家门,他正蹲在地上用荆条编笼子。面对这个已经58岁的老人,我怎么也无法从他那苍老的脸庞和瘦小的身躯中找到他当年的影子,唯有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我依然熟悉。
掌娃坐着炕头,闪着浑浊的泪光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 & 我母亲去世后,家里当时没人做饭了,靠谁呢?只有靠我了。
& & 从此以后,我每天放牛劳动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服,既当男人,又当妇人。19岁那年,我大嫂突然病逝,留下了一个不满3岁的侄儿,那时我弟弟毛牛也不过5岁。两个没娘的小孩子,既淘气又可怜,遇到我回家晚些,他们就饿得哇哇大哭。我这就哄啊哭啊,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的声音就这么沙哑了。唉,为抚养这两个娃娃,我真是受了大罪。屎一把,尿一把,总算熬过来了。不幸的是,我弟弟毛牛在冬天的寒夜里,爬起来去院子里尿尿,淘气的他呀,把小鸡鸡从门缝里伸出去着了寒风,结果落下个跛子腿,走路一瘸一拐的。
& & 我这个人个头低,长相又一般,当时家贫,加上有两个小娃娃连累,给我提亲说媒的人来家里一看,都给吓跑了。为此我爸整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心里受了大熬煎。直到我21岁那年,才有旬邑县上墙村一个乔姓人家愿意把女子嫁给我。
& & 乔家女可以说是个残疾人,脑子有点不够用,只能算个“八成人”,但是她做饭、带娃娃还能行。
& & 活该我是受罪的命。我的两个儿子忠辉和忠峰出生后,她妈先是患了胆结石,后来又发展成糖尿病。自从她得了这个顽孽病,我这穷家就再也没安生过一天。我每天从早到晚,一年到头,没黑没明,苦吃苦做,在地里洼里刨下几个钱,今天不是看病,明天就是抓药,整天守着个药罐罐。一个家,全让这个药罐罐熬干了,还欠了一河滩外债。
& & 这样维持了7年,她还是死了,却给我留下两个半大的娃儿。
& & 我又开始了既当爸又当妈的苦日子,又开始抓起勺把做起饭。我的苦越来越重。
& & 咱农村这活路,一年到头总是忙不完。收了麦,要翻地;地翻完,在场里忙碾打;碾打完,赶紧去秋田锄玉米,中间还要管牲口;接着是种麦、搬苞谷;苞谷搬回家,还要犁地、砍柴,给牲口备草料。一头牛一个冬季要吃将近四亩地的麦草,光铡草的活儿就够受了。
& & 苦是苦,可我心里鼓着劲。还完了外债,我就抠着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风中雨中,雪里泥里,抓挖、抠刨了几年,眼看着两个娃儿个头往上蹿,很快就长得枪杆一般高了。
& & 我又开始发熬煎,该给娃们娶媳妇了。可咱这穷家穷地方,哪个女子愿意来?不说咱家里没钱,就是有钱,给娃瞅个媳妇也是比登天还难。再说娃儿大了,没有媳妇,成天心事重重,愁眉不展,有时还发脾气。大儿忠辉已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整天在家里晃荡来晃荡去。在地里干活,你拨一下,他转一下,不拨就不转。我看不下眼,就爱说,这一说,就拌嘴。有一天我实在气急了,就说你走吧,你在家里不帮忙,就知道跟我惹气。忠辉说,我去哪?我不走。我又故意气他说,有本事你去外面闯去,能在外面领个媳妇回来才算本事哩,我不跟你淘这个气了。忠辉掉了眼泪,就赌气出门打工去了。他出去一阵,混不下去又回来了,我们还是三天两头瞪眼睛,不是拌嘴就是呕气。唉,真难熬啊!
& & 忠辉28岁那年,有人提亲介绍了一个对象。那女的是旬邑的一个村的,是个年轻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她男人患病死了,想再找一个男人。我想这是好事儿,当下托人说合成事。女方答应了。可人家坚决不来前马塬,要求忠辉做上门女婿,还提出要两万元的彩礼。
& & 我赶快给忠辉说了,没想忠辉瞪着眼嚷道,我是处男,她是寡妇,太下贱了!我劝说,穷不择妻,慌不择路,咱没有条件找处女嘛。忠辉说,找不下我就打光棍。我气急了说,好啊,你打光棍,我就死给你看。说着我就朝墙撞了过去。忠辉挡住了我,抱住我的腿哭着说,爸呀,我愿意,我愿意。
& & 和忠辉说好之后,我就着手为他订婚。当时我手里只有8000多元,凑齐彩礼钱还差一大截。我央亲戚,求四邻,跑了几天,才仅仅借了500元,最后走投无路,只好向侄儿张了口。
侄儿帮我东挪西凑了一万多元,总算把彩礼交了,不久忠辉就和这寡妇结了婚。
& & 我知道,是我把忠辉赶走了,可这实在是没办法呀!
& & 我算了一下,忠辉连交彩礼带办喜事,总共花了32000多元,一下子欠了2万多元的外债。这个家一下子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地步。
& & 忠辉走后,二儿子忠峰也是20多岁的小伙子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我又一次把他给赶出去,我说你出去闯荡,能找下女子是女子,找下寡妇是寡妇,找下傻子是傻子。
& & 他走了以后,这个家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刹那间,家里空荡荡的,院子冷寂寂的,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忽然觉得没抓没挠,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想起往日的拌嘴呕气,抱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 & 我病倒了,在炕上躺了好几天,也不见好转。
& & 这是我生来头一次生病。我没吃药,也没打针,我以为硬扛几天就会过去。可到后来,我几乎连炕也下不了,头晕目眩,看着屋里的东西一会在这,一会在那,天旋地转。炕冰凉的,口里渴得要命。那时就想,要是有个娃儿在身边,还能给我端水煨炕。到最后,实在扛不过去了,才搭一辆三轮车去了旬邑职田镇医院。医生说,你再晚来一天,小病就成了大病,就有大麻烦了。住了三四天医院,打了几天吊针,病才渐渐好了。
& & 忠峰走后一年多没有任何音讯。直到去年过年他打来电话,我才知道他在西安打工。
& & 常说养儿防老,可我养儿不防老,靠谁也靠不住。我从16岁起做饭,到现在还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快60岁的人了,从来没吃过一顿省心饭,从来没有......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再也下不了炕,我想好了,我就给自己准备两包老鼠药......
& & 掌娃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那沙哑微颤的声音,犹如山塬狂野的风暴刮起,在我的心间卷起了漫天黄尘,使我再也无法得到安宁。
& & 故事二 精明人遇到精明人
& & 前马塬的精明人当中,八伯是公认的一个。
& & 八伯已去世几年了。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八伯的这种精明和算计,是被贫穷逼出来的。八伯有 5个子女,如果没有一颗精明的心,没有一个工于算计的头脑,那他怎么把他们一个个拉扯成人?
但是,精明人也有失误的时候。八伯的失误在于他碰到了另一个精明人。
1989年秋季,八伯的二儿子继涛从三嘉中学毕业回到了村里。继涛是小村里公认的美男儿,细细高高的个儿,圆圆的脸盘,一双女性化的大眼睛闪烁着一种文静的秀美。他不爱说话,是个腼腆、懂事的孩子。
继涛回到家里,引起了小村内一个叫双喜的人的关注。双喜也姓吕,但他的吕姓和吕氏家族不是一个门宗。他是前马塬村外来户上有老汉领养的儿子。双喜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20世纪50年代初,他父亲领他们一家从河南逃难到西安。不幸的是,父亲和他娘儿几个走散失去了音讯,孤苦无依中,他母亲被黑心的人贩子哄骗,最后来到了旬邑县孙家村一个孙姓人家。因为孙家贫寒,孩子又多,双喜才被上有老汉领养。双喜长大成人后,娶了一个哑巴媳妇,生下了女儿军玲。多年来的贫穷加寂寞,把双喜磨练成前马塬村的又一个精明人。
双喜对继涛的关注,其实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件苦恼事。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把一双精明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精明人——八伯。从此,一个精明人算计另一个精明人的悲剧,在寂静的山村拉开了帷幕。
双喜想承包村上南坡的30多亩果园。承包合同约定,承包人每年向村上交纳1280元的承包费,而且,在开始承包前,必须交纳一半的承包费。但双喜没有这笔钱。为此,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算计来算计去,他打起了女儿军玲的主意。
女儿已经16岁了,也该到提亲说媒的年龄了。双喜考虑,女儿长相不错,要找一个般配的女婿;没有钱交纳承包费,要找一个能够立马拿出现钱的人家。他把前马塬村的所有人家掰着指头算了一遍,思来想去,只有八伯家才能满足他的这两个条件。
按当地乡俗,要给儿女提亲,必须请一到两个媒人从中说合,而且这种事情,也大多是男方主动提说。但是,精明得昏了头的双喜,这时已顾不得这些了,他亲自登上八伯的家门,亲口提出了军玲和继涛的婚事。
八伯耐心听完双喜这番话之后,立刻呵呵笑了,说这是好事儿呀,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呀!好,咱就这么说定了。
八伯一表态,双喜就带着满意的笑容喜滋滋地走了。
但是,八伯在双喜走后,又把双喜说的话仔细考虑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这中间存在着明显的漏洞:没有请媒人提亲,这牢靠吗?
几天后,双喜待不住了,又一次登八伯的家门催促。
这回八伯先开了腔,双喜,这个事儿好着哩,我也给继涛和他妈说了,他们都愿意。但这事得按乡俗来,按规矩来。我看这样,咱们双方都各自聘请媒人,由媒人说定成事,省得旁人说长道短,你看行不行?双喜连声说,行行行。
于是双方各请媒人,约定日子说事。最后,经双方媒人讨价还价,男方向女方支付1400元的彩礼成事。
八伯这才开始着手筹集彩礼钱。当时八伯家里只有600元,求亲友四邻借了400元钱,最后又通过熟人向三嘉信用社贷款500元。
双喜拿到这笔彩礼钱后,顺利地承包了村里的果园。过了一二年,他在新庄子盖新房,动工那天,双喜让军玲叫继涛帮忙,继涛就去了。继涛整整干了40天。刚从学校回来,没有出过大力的他,直累得腰酸腿疼,一条裤子都让锨把磨破了。
盖房期间,精明人双喜看到别人家的女子出的彩礼都在七八千元,多的还达到一万多元,他认为自己吃了大亏,于是又开始了新的算计。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简直是一场阴谋,同时又是一场荒唐可悲的闹剧。
新房盖成后的第十天,一大早,双喜匆忙地推开了八伯家的门,急切地说,快快快,军玲跑了。
八伯急问,军玲跑哪去了?双喜说不知道。
双喜走后,八伯觉得这事蹊跷,赶忙叫来继涛。继涛说,昨天见了军玲,军玲说他爸让她走,不让她在家待了,问她为啥,她不吭声。
八伯一听,登时气青了脸,走,寻双喜要人去。
见了双喜,八伯说,军玲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走,咱寻人去。双喜说,走就走。八伯拽了双喜的胳膊就往外走。
八伯知道军玲有个大姨在旬邑县&&村,来往比较密切。于是,他带几个人搭车直奔&&村。
进了军玲大姨家的门,八伯一眼看到床下放着一个装着被子的塑料编织袋,就知道军玲在这里。
八伯问军玲姨,军玲在哪?
军玲姨板着脸说,没见来。
八伯使眼色让继涛去里屋。一会,军玲就低着头出来了。
军玲姨一下子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那像涂了一层红胭脂。
八伯、八娘几个人劝说、开导了军玲一会,军玲表示她在姨家待上几天就回去。
八伯几个人再没说什么,吃完饭就搭车回家了。
过了十天左右,双喜又告诉八伯说,军玲从她姨家跑了......
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伤透了八伯全家人的心。至此,八伯看清了双喜的“精明”之处,他再没有信心去寻找军玲,军玲也没有回过前马塬。
军玲的出走,没有一个人比继涛更觉痛苦。他怎么也想不通,军玲会弃他而去。他感觉他的自尊像被人捅了一刀,又被人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巨大的伤痛使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觉得,是因为小村的闭塞,家庭的贫穷,才使他受到了命运的无情捉弄;是自己没有能力,没有本事,才使他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炼狱般的精神折磨。
在极端忧郁而痛苦的日子里,他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呆滞麻木。
这期间,整个家里好似爆竹店里着了火,一响全响,八伯和双喜三天两头闹退婚。
精明人双喜这阵也没新招可使,只得采取了一个笨办法,拖。
八伯却认准一条,你双喜的女子拖个三年五年不愁嫁,我儿子拖个三年五年无人嫁,到头来我儿找不到媳妇,谁负责?
双方僵持、协商不下,各请媒人多次劝说、磋商,最后,双喜不得不退了彩礼钱。
退婚的第二天,邻村与继涛一块读初中的一个同学来了,他在渭南莆田学院学习烹饪技术,是特意来看继涛的。
继涛的同学听了继涛的不幸遭遇,提出让继涛跟他一块去学烹饪技术,继涛答应下来。
但是,继涛的这个决定立刻引起一片反对。八伯说,学那有啥用?就是学成了还不是照样回家当农民吗?再说,花1000多元的学费,值吗?大儿子喜涛说,还是用退婚的钱买一群羊,让继涛去放羊更保险更好一些。
在这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最关键时刻,八娘,这个懦弱、胆小了一辈子的女人,突然从坐着的小马扎上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争了,就让继涛去吧,这回说啥也要继涛上学。
八伯愣了一下,望着八娘满脸的严肃气儿,感到了一种无法改变无法抗拒的力量和勇气。他自知理亏,感到他一生的精明都毁在了这桩婚事上。他已无脸以精明人自居了。于是他像哑巴似的,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继涛从此走上了一条艰难求学、艰苦奋斗的打工之路......
故事三 无法忍受思儿的伤痛
拴平不到一岁时,父亲就死了。1994年5月初,前马塬生产队的油菜获得了大丰收,拴平26岁的父亲逞强好胜,将装得满满的一架子车油菜从坡洼一个人拉到场里,忽然眼冒金星,一口鲜血喷出来,接着吐血不止,抽搐而亡......这就是拴平父亲留给我的血色的记忆。
我小时候常去拴平家玩耍,那时拴平的父亲新婚不久,窑内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带着支架的圆圆的镜子。这种镜子在当时的前马塬村是少见的,我第一次在那个圆圆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尊容,出于好奇,有时一天我能跑到镜子前把自己照三回。后来,我就不愿意去了,因为拴平那个留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辫子的年轻母亲,又招赘了一个叫李正兴的陌生男人。
李正兴是栲栳村人,来时带着一个叫玉娥的女儿。他整天阴沉着脸,使那张本来就很黑的脸显现出一种过于冷漠的沉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的样子。
李正兴与拴平妈结婚后,生下一个叫龙龙的男孩。龙龙的出生,使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庭,在以后发生了说不尽道不完的是非和烦恼。
龙龙稍大一些后,拴平的继父李正兴总觉得拴平妈的感情离拴平近,离龙龙远。于是,他们夫妻的关系一天天恶化,最后发展到三天一小吵,半月一大吵的地步,家中从此再也没有安宁的日子。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1999年的后半年,李正兴向拴平妈提出,将拴平分出去一个人单过。此时的拴平已是26岁的大小伙了,还没有找到对象,婚姻一直没有着落。
把一个还未成家的孩子从家里分离出去,不,简直是赶出去,这个现实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难以接受的。
拴平妈因此和李正兴大吵大闹。
尽管吕族家庭的人都觉得李正兴在这件事上做得有点过分,但这种家庭矛盾又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够化解的,所以谁也不想染指其中。吵闹的结果,李正兴占了上风,拴平还是被分了出去,条件是:李正兴分给拴平一孔窑,两间牛棚,1.2石麦子,3个小柜子和2000元钱。
拴平分了家,一个人住进了一孔小土窑。他妈从此变得痴痴呆呆,恍恍惚惚。每到吃饭时间,她就担心拴平没有吃,没有喝,立即疯了似的往拴平的窑里跑。
前马塬人经常看到,拴平妈站在拴平的窑背上唤着拴平的乳名,那长长的呼唤声在风中颤栗着传得很远,很远......
拴平后来都不敢正眼看站在窑背上的母亲。母亲就像窑背上的蒿子在风中不停地摇曳,他的心也不停地摇曳、破碎。他极不愿意看见母亲再为自己揪心操劳。伤痛之中,他走出前马塬打工去了。
他以为自己走了,就会减弱母亲的牵挂。但是他错了,母亲的牵挂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一样扯得更长、更揪心。
2000年春节过后,拴平妈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思儿的伤痛,将一根麻绳挂在房梁上,准备结束这种痛苦的思念。那一次因为李正兴发现及时,她没有死成。
正月的一天,拴平妈早上起来,看见家里老花猫下的四只猫崽死了一个,她冲了碗奶粉去喂崽,老花猫将奶碗弄翻,奶液流了一地。李正兴见状,数落了她几句,两个人因此发生激烈争吵。吵到激愤处,拴平妈说,我死呀!李正兴没好气地说,你死你死去,我看你怎么个死法。他边说边牵着牛走出家门,忙着去硷畔犁地。随后,他的儿子龙龙也挎着笼子去拾白蒿了,等拾了一笼白蒿回到家,一眼看到母亲吊在院子的柴棚上,孩子吓得把笼子掉在地上,抱住母亲的腿哇哇大哭。
龙龙凄惨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当人们跑来把拴平妈放下来时,她已经断了气......
在兴平打工的拴平得到消息,当天夜里赶了回来。
小伙子一双血红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想把继父李正兴撕成碎片。
关平等几个兄弟将他堵在房里,不让他走出一步。半夜里,从隔壁的房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号啕痛哭,那哭声带着满腔的悲凉,犹如被山风揪落的秋叶,一片一片,断断续续地飘零不绝......
这是李正兴的哭声,这哭声一直飘零到天明。
拴平心中燃烧的火焰在这飘零的哭声里渐渐地熄灭了。他埋葬了母亲,过了七天又离家出走了。
从此,这个失去亲娘的人,就像一棵离土的蒿草漂泊在异乡的土地。他在茫茫人海里朦朦胧胧地回身凝视的时候,依然会听见母亲长长的呼唤声......
故事四 上门女婿的失踪
在中国农村的婚姻传统中,做倒插门女婿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婚姻现象,但是这种现象的背后实在隐匿着太多的悲苦、忧伤和无奈。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贫穷和困苦,可以说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做上门女婿,这实在是一种生活逼迫的无奈选择。
由于中国封建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做上门女婿的男性,经常会受到别人的嘲弄和歧视,这在他们的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自卑和压力,因此他们的婚姻在一开始就充满了悲剧色彩,婚姻的质量大打折扣,而由这种婚姻质量决定的家庭的命运,也就时常交织在无可避免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1987年,关平在湫头乡苜蓿岭村的袁家相亲,撮合了袁家与他的弟弟关宁相亲,这对五伯一家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一件大事。
不久,五伯按约定交付了1200元彩礼,又给粉娥买了两身衣服,在1988年2月,关宁去了粉娥家正式做起了上门女婿。
袁粉娥一家住在苜蓿岭的沟畔,只有三孔土窑。她的父亲是个严重的柳拐子,不能干太重的体力活儿,家中又没有耕牛,于是关宁便成了这个贫困家庭中最壮实的劳力。他在干完一天的重体力活之后,还要去沟底的山泉里挑水,十分劳累。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家庭的贫困现状并没有因为关宁的到来得到丝毫的改变。相反,倒是因为他和粉娥有了两个孩子,使这个本来就很贫困的家庭变得更加困窘起来。
家贫是非多,在这漫长的贫困日子里,关宁和粉娥的父母产生了很大的矛盾。粉娥的父亲每天早上天不明就起来了,他一起来就催促关宁赶快出工,如果关宁稍有懈怠,他就骂骂咧咧。关宁下地回来,粉娥的母亲有时连一口开水也不给烧。关宁觉得,他在这个家里仿佛是一个长工,一个奴隶,是一台永不停歇的劳动机器。每天回到家里除了疲累之外,叫他难以忍受就是磨牙拌嘴,就是生不完的闷气。几次,他和粉娥商量,想和粉娥的父母分开另过,但是遭到了粉娥的坚决反对。粉娥说,如果是这样,当初他父母就不会招上门女婿了。
关宁开始厌倦这种生活。
1990年4月的一天,在他们又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关宁对这个家庭产生了极端的失望。这一夜,他到天亮也没有合眼。他真不想这样活下去了,可一想到3岁的女儿和尚满周岁的儿子,他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他对粉娥说,他想出外打工去。
粉娥也对父母有了宿怨,尤其不满父母对关宁的那种苛刻,但是在父母面前,她只有忍气吞声。现在听说关宁要去打工,心想,他出去一段时间也好,起码能暂时缓解一下和父母的矛盾。她同意了。
第二天,两个孩子还在熟睡,关宁离开了家。
这一去,狠心的关宁竟三年多没有回家。
关宁离家的日子里,粉娥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就连他的哥哥关平也不知他的去向。
粉娥曾几次托人寻找关宁的下落,均没有找到。这个失去男人的可怜女人,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和屈辱。关宁离家不到一年时间,她的父亲就病逝了。当时家里穷得连一副棺板也买不起,最后她只得将一个用柳木板做成的面柜拆掉,钉了一个简陋的棺材,用墨汁涂染了一下,才凑合着将父亲埋藏。父亲离世不久,她的母亲也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了。
关平回忆说,粉娥的父亲和母亲去世之后,都是他带人去帮助处理后事,还带去了粮食、菜油和一些钱。连续的灾难,使这个本来就很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为了生活,袁粉娥只好去村里的砖厂打工。没人照料孩子,她就把孩子放在拉砖的架子车上,一边拉砖,一边看孩子。
关平说,有一次他去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衣兜里装的全是油渣,他们用油渣填充饥饿的肚子,满嘴都是黑乎乎的油渣......
在这期间,袁粉娥无奈地向湫头乡人民法院提出了离婚诉状。法官来找关平了解情况,打听关宁的下落。关平经过多方找寻、打听,才知道关宁在新疆的一个煤矿打工,他立即写了一封加急的书信,催他早日回家。
关宁接到这封信后回到了前马塬,时值1994年正月初六。
这个对家庭极度失望、心灰意冷的人,在哥哥关平向他诉说了袁粉娥的痛苦遭遇后声泪俱下,痛悔万分。
正月初八,五伯立即带他赶回了苜蓿岭。
当五伯和关宁出现在苜蓿岭村时,粉娥的家门族亲立即将他们拦在了村外。他们气愤地说,这个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要想踏进这个家门,先拿两万元再说。
五伯和关宁说了好多好话,还是没有得到袁家人的原谅。他们一天没有喝口水,没有吃饭,只得痛苦而返。
关平听说了此事,觉得这件事最终要看粉娥的态度,只有粉娥才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
正月十四,他去找了粉娥。
粉娥对他这个兄长还算客气,让他进了家门。关平劝导说,粉娥啊,关宁现在回来了,你还是撤诉好了。他纵有千错万错,可他毕竟是娃娃的亲爸,你要是再嫁一个人,再带上娃娃们,这中间就又隔了一层,感情就不那么融洽,也不会怎么幸福。现在关宁后悔了,也知道自己错了,你们重新和好,还是亲亲的一家人啊。
粉娥被关平说得眼泪汪汪的,她说,关宁怎么不回来?过了年,马上就要种秋了,家里的地没翻晒,籽种还没有着落,吃的也不够,叫我咋办呢?
关平一看,粉娥并没离婚的意思,知道这其中必有人挑唆闹事。他就又说,我立刻让关宁回来,吃的不够你不用操心,我帮扶你,有我吃的,就有你们一家人吃的,保证让你们饿不着。
粉娥哭着,再没有说话。
关平回来后,正月十五,关宁赶回了苜蓿岭。
粉娥看见关宁,放声痛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嚎,这个苦难的家庭在悲痛的泪水中欢喜地团圆。
这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刚要入睡,门被砰地一脚踹开了。
来人是粉娥的四伯和她的几个亲戚。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不容关宁说话,一下子将关宁从炕上拉下来,雨点般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在地上翻来滚去,鲜血直流......
袁粉娥的四伯吼道:想进这个家门,没那么容易!
袁粉娥惊呆了。她还没有从这种惊吓中醒过神来,四伯几个人已扬长而去,关宁也不见了人影。
关宁连夜跑回了前马塬。他知道,袁家人已经恨死他了。他一下子病倒在炕上,发着高烧,水米不进......
最痛苦的人是袁粉娥,她去央求四伯。她说,我不想离婚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四伯拒绝了她,只说一句话你要是愿意和那个关宁和好,那你就不是我的侄女,你也甭登我的门了。
粉娥哭了两天,觉得四伯做得也太绝情了,这不是要把她这个家活活拆散吗?粉娥不情愿出现这样的结局,于是,在一个和暖的春日里,她悄悄地离开了苜蓿岭,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前马塬。
前马塬人接纳了这个在前马塬村没有户口的黑户之家。
六、女人远嫁和性犯罪
严酷的现实,使那些成年的光棍汉们倍受精神和生理的折磨,精神濒于极度的焦虑和崩溃边缘......无论是无尽的绝望还是希望渺茫的期待,都很容易使人走上犯罪的道路。
为了对性贫困这个问题做进一步的深入调查,我在结束正宁的调查之后,又去了庆阳市。
在与庆阳市计生委、妇联等有关负责人座谈时,我了解到,庆阳地区子午岭边缘的合水、华池、环县以及与之毗邻的陕北富县、吴旗、宁夏固原、甘肃定西等地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现实的性贫困问题。市计生委田志雄主任是环县人,他说,环县是个山区县,总面积达一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平凉地区的总面积,人口却只有30多万。在这样一个地域广大的山区县,一个村落距一个村落的距离相当遥远,其婚姻状况的艰难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我国在建国以后,严格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家法律制度,应该说这种制度从法律上保障了婚姻家庭秩序,也规范了社会的性道德。但是由于我国地域广阔,自然条件差异极大,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我国渐渐出现了地区之间、城乡之间经济的悬殊差异,这也造成了中国农村女性流向城市,中西部女性流向东南沿海,而这种以婚姻为定位的流向使得她们一去不回,成了所谓的“孔雀东南飞”。
改革开放后,贫困地区出现的妇女远嫁潮是一种潮流,一种趋势吗?
我在正宁的调查证明,这的确是一种潮流,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无论从哪方面看,它都是必然的、合理的。正宁劳务输出3万多人,其中未婚女子占到了40%以上,她们把自己的婚姻大都定位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城镇,即使在本地考虑婚姻问题,也是首先考虑在县城周围或条件相对较好的农村。这就充分说明,地区间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是妇女远嫁的直接诱因。这种远嫁潮发生在80年代,除过经济上的推拉作用外,还与农村婚姻市场长期存在的男性过剩和妇女通过婚姻改变自身状况的愿望高涨有关。
中国农村人口的性别比例长期偏高,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的资料显示,在30岁以上女性人口中,未婚人口仅占0.3%,而男性30岁以上未婚人口占到5%,这使得相当一部分成年男子处在单身状况,因而在潜在的婚姻市场,就客观地形成了对妇女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农村女子就在地区间经济差距的推拉作用下,顺从了这个需求,通过婚姻向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流动。
婚姻这个问题,是人类社会大概从古到今都要面对的一个问题。不少专家认为,如果婚姻失衡,它可能带来其它方面的影响,比如性犯罪问题,社会治安问题,以及现在我们还很难预料的一些问题。比如,将大大诱发买卖婚姻、卖淫嫖娼等违法犯罪行为。
我的调查证实了这些观点。在中国偏远农村,最普遍的问题表现在买卖婚姻这一点上。越是偏僻越是贫穷的地方,买卖婚姻现象越突出,越严重,彩礼越高。这种现象的长期存在,已不是我们现行的法律制度所能制约和消灭得了的,其中有着深刻的社会经济原因,而且得到了一种社会的普遍认同和合理支持,农村的经济贫困、文化贫困是导致其大量发生的主要因素。
我在三嘉采访了一个农民,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无奈地说,我20年的积蓄还不够一个儿子娶媳妇,现在我有两个儿子,我只有通过女儿的婚姻收点彩礼,解决另一个儿子的婚姻。如果不这样,我有个儿子势必要打光棍,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呀!
我采访到的另一种情形是,在一个没有女儿的农村家庭,其情况更加糟糕和悲惨。许多这样的家庭,不得不面临出现光棍的现状。而严酷的现实,使那些成年的光棍汉们倍受精神和生理的折磨,精神濒于极度的焦虑和崩溃边缘,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是两种选择:一是坚守这块土地,但坚守就意味着绝望;另一是出外打工,然后在满怀希望的婚姻追求中一次一次地失望,又一次一次地期待。
但,无论是无尽的绝望还是希望渺茫的期待,都很容易使人走上犯罪的道路。
冒子就是在这种期望和失望的反复折磨中滑向犯罪的深渊。
冒子是前马塬几户外姓人家中张姓人家的孩子。
张家原是旬邑县新杨村人,张家兄弟二人早年在前马塬开荒种地,后来就落户于小村前马塬。张大后来参加了红军部队,张二在家务农。张二在世时,从人贩子手里收留了一个河南卢姓女人为妻。成家不久的一天,他在下地劳动时发现了一颗遗落的炮弹,出于好奇,他把这颗圆溜溜的炮弹带回了家,并认真研究、拆卸,结果“轰”的一声,张二被炸得血肉横飞。张二死后不久,张大从部队回来了。卢姓女人没有离开这个家,依然操持着家务。困苦的生活里,一对孤男寡女很自然地过在了一块。后来他们生下了两个孩子。长子群虎是个严重的柳拐子,至今光棍一条;次子冒子却长得膀大腰粗,十分强壮。
冒子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块玩耍。一次,麦场的草房里新铡了一屋子麦草,我和冒子在里面比摔跤,冒子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摔倒,气得我哇哇大哭,他吓得在一边哄我,我又趁势把他摔倒了。稍大一些后,冒子就去放牛打柴了。我常常见他背着小山一样的柴捆,那柴捆几乎将他遮盖住了,只见那柴捆一晃一晃地挪动。
我已有30多年没有见他了。当我在村里采访,人们说起冒子时,眼里总是噙着热泪。他们说,冒子是个勤劳朴实的小伙,从来不惜自己的力气,前马塬无论谁家盖房,他都去下苦出力。无论谁家有事,只要叫一声,他绝无二话,肯定去帮忙。可是,他的婚姻一直没有着落。1998年,他已经36岁了,无奈之下,他只得去附近一个叫核桃坪的地方打工。
旬邑有个叫长袖子的人,在核桃坪承包了一处荒山荒坡,养牛养羊。冒子没有文化,但放牛放羊却是一把好手,长袖子看他身强力壮,答应一天给他4元工钱。
为了这每天4元的工钱,冒子起早贪黑地干着放牧的活儿。他干得很负责,也很认真。他最怕自己闲着,一旦闲下来,一种强烈的寂寞和孤独就咬噬着他的心。他总是不停地干活,即使没有活也要找活干。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将牛羊赶到沟坡里,天擦黑时,一遍一遍地清点牛羊数目,直到一个不差地收拢回圈。
八月的一天,冒子看见对面的山坡里有一个女人在那里不停地转悠。冒子以为那女人在山里迷了路,就喊了几声;那女人没有应声,依然在那里转悠,过了一会就消失在树丛之中。
冒子收工回到自己下榻的土窑,突然吓得一个趔趄:天哪,炕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仔细一看,这个穿着一件花布衫的女人,正是在那个在山坡上转悠的女人。
这女人见冒子进来,翻着一双白眼,一双像从焦炭堆里拔出的手,不停地揪扯着衣领,冒子看到了她那对晃动着的大乳房。
冒子顿时傻了似的,眼前的一切使他感到新奇而神秘,心里不由一阵突突直跳。
那女人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望着冒子傻傻地笑。
冒子终于明白了,这女人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有些生气,走过去拽她的胳膊,想把她从炕上拉下来,不料那女人却伸出另一只胳膊,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脖子。冒子感到那对硕大的乳房绵软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在这之后究意发生了什么,前马塬人不得而知,也说不清楚,我们姑且看事态的发展。
过了一天,另一个放牛小伙发现这个精神病女人死在了山坡上的树林里,下半身竟一丝不挂,裸露着两个青紫的大腿。
公安局很快就来了人,勘验了现场,向周围的人展开了调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最后,他们在没有查明死者死因的情况下,将案子交由林业派出所继续侦破。
林业派出所接受此案后对女尸进行了尸检,结果表明,女人死前曾被人奸污,死亡原因是被人扼颈窒息而亡,属于先奸后杀。接下来,他们对周围的人逐个排查,最后锁定了几个与死者生前接触过的嫌疑人,冒子就在其中。
在审问嫌疑人过程中,派出所把案件突破口放在了女尸的裤头上,据说唯有张冒子交待死者生前穿的裤头颜色与死者的相一致。于是,张冒子被锁定为重大犯罪嫌疑人,后来被逮捕入狱,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张冒子被捕入狱两年后,他79岁的老母哭瞎了双眼,在郁闷中永远闭上了伤痛的眼睛。
前马塬人认为张冒子不会杀人,因为张冒子长这么大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他们还认为,这个案件至少有两个疑点:第一,发现死者的那个放牛小伙第二天就逃之夭夭了,他为什么要迅速逃离?第二,张冒子在死者生前见过死者,当时她躺在炕上,他也许就看见了她穿的裤头颜色,但这怎么能成为定罪的唯一证据?
张冒子入狱后,他的哥哥群虎曾拐着腿找他,转悠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
张冒子至今不知他母亲的死活......
七、婚姻红线上的沉浮兴衰
这种联姻以包办买卖为核心,常常以“娃娃亲”的形式固定下来,具有极大的超前性和约束性,使得前马塬的婚姻出现了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大好局面......
追溯我国1959年的饥荒,山东、甘肃、河南等省农民耗尽余粮,饿死了很多人,其中甘肃死亡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大批饥民外逃,仅陇东诸县(号称甘肃粮仓)就接纳了山东、河北诸省以及甘肃河西地区的大量饥民。许多饥民在此安家落户,解决活命问题。如今,正宁三嘉塬、月明塬等地区五六十岁以上的妇女,有20%以上都是当时逃难的饥民,她们嫁给了当地的农民。前马塬就先后有5名被人贩子从甘肃张掖、河南、江苏等地贩卖的女子在此安家落户,每个人的遭遇都是一部催人泪下的长书,碎奶就是其中一个。
碎奶是甘肃河西走廊张掖人,今年60多岁。1959年,碎奶刚满16岁,早春二月,大地还未解冻,饥饿难耐的她在油菜地里刨挖油菜根吃。这时,本村一个熟人叫她跟他去赶集,说在集市给她买烧饼吃。碎奶饥饿难耐就信以为真,立即跟他去了。上了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个人贩子,在此之前已经贩卖了村里的两个女子。这个人贩子后来被人民政府依法逮捕,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在这次采访中,我走进了碎奶的家里。碎奶说,我很恨人贩子,但我又感谢人贩子,要不是人贩子把我带到这里,我说不定早就饿死了......碎奶的眼睛潮湿了。
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有近20 名女子从陕西旬邑县职田、后掌等地理自然条件较好的村落嫁到了前马塬。这种由平原返嫁到山区的现象,有着复杂的社会历史原因。左倾错误路线的长期束缚是造成群众生活极度贫困的直接根源。
在那个困难的年月里,大锅饭体制的绳索死死地捆绑着农民的手脚,使农业发展徘徊不前。据陕西旬邑县长舌头村志记载,全村1958年实现合作化,1960年办食堂,集体磨面,大灶吃饭,谓之共产主义。年三年自然灾害。1973年霜冻缺粮,五分之二人家出外讨要,斯时人食马儿(野果)、炒面、玉米芯子、谷糠、麸皮、野菜等。现任村支部书记吕存兴说,他曾在三嘉塬的所有村落都讨过饭,那时全村人均耕地不足3亩,亩产粮食100斤左右,一个劳动日才值八九分钱,队里分的粮食吃上半年就不够了。村民吕秀英说,她家6口人4个孩子,每年到七八月份,粮食就吃光了,她只得带着孩子去讨要。那时,全家人挤在一个铺着苇席的炕上,只盖一条被子。孩子们经常着凉生病,晚上饿得难以入睡。她说,60至70年代,全村就有30多个女子为了吃饱饭嫁给了三嘉塬,她唯一的女儿就是那时候嫁过去的。
前马塬属于正宁的山后地区,虽然受左倾路线干扰,农业生产水平很低,但地广人稀,群众的吃饭还不成问题。据此可以看出,旬邑职田镇一带人多地少的矛盾非常尖锐,造成了食粮的严重短缺,致使许多家庭难以养活众多子女。他们无一例外地看到了山区人少地多、吃粮无忧的优势,因此为给女儿寻求一个吃饱肚子的安身之地,才将女儿下嫁到偏僻闭塞的前马塬及三嘉一带。
这其实是一种救济式的联姻现象。当平原的女子嫁到山区,山区的余粮就会通过亲情的纽带,反哺、救济生活困难的平原人家。
从我记事起,我就看见在前马塬南坡的沟沟岔岔里,住着好多从旬邑涌流而来的“扯吊庄”的人。扯吊庄,就是在两边种庄稼,一边在老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一边在远离家园的山里开种私田,收打粮食,弥补食粮的不足。那时,有好些生产队还以集体的名义这样搞。长舌头村就在鹞子洼、上梁等地开荒种地100多亩。这在当时是违犯政策的带有冒险性质的作法,但贫困促使了、也容纳了这一作法。
这些扯吊庄的人,曾经非常向往和羡慕前马塬村的“富裕”,作为一种媒介,通过各种方式促成与小村前马塬的联姻。这种联姻以包办买卖为核心,常常以“娃娃亲”的形式固定下来,具有极大的超前性和约束性,使得前马塬的婚姻出现了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大好局面。
我为此做了专门调查:60年代和70年代,前马塬人与旬邑女子订婚的彩礼都以粮食体现,少则3石,多则6石,示例如下:吕喜喜,6 岁时,以3石麦子、1石玉米作为聘礼与旬邑职田塬女订婚;吕忠喜,5 岁时,以4 石粮食作为聘礼与伍家那村女订婚;我3岁时,以3石麦子和10丈粗布作为聘礼,曾与墩店村女订婚......
1978年12月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把亿万农民从长时期的大锅饭体制中解放了出来,使农民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新生。这种责任制使农民获得了生产和分配的自主权,把农民的责、权、利紧密结合起来,不仅克服了以往分配中的平均主义、“吃大锅饭”等弊端,而且纠正了管理过分集中、经营方式过分单一等缺点,受到了农民的普遍欢迎,也有力地提高了广大农民的劳动热情,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大发展。许多地方一年就见成效,农民收入大幅度增长,甚至翻了一番或两番。
在这种情况下,与前马塬毗邻的旬邑县农村大部分地区在一到二年之间,就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于是,前马塬固有的优势逐渐丧失,暴露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和生产生活条件艰苦等一些严峻问题。问题一经暴露,前马塬的命运便逐步走向贫困、危机和困惑,突出表现在婚姻问题上。
在中国西部农村,由于自然地理、交通、信息及城乡二元分割的社会制度等原因,一般都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具有区域限制的婚姻关系和婚姻圈。在这个婚姻圈内的婚龄女子,她们当中除了少数可通过上学、参军或招工等机会进入城市之外,大多数则是希望通过确立一个较好的婚姻关系来改变自身的命运和生活现状,而确立这种婚姻关系的流向自然是从自然条件差的流向自然条件好的、从经济状况差的地方流向经济状况好的地方。
改革开放初期,前马塬和周围职田塬、三嘉塬历史形成的不过20多公里的婚姻圈,并没有被完全打破,但是由于农村经济体制的改革,这种婚姻关系却呈现出一边倒的强势趋向,即前马塬的女子无一例外地嫁到了经济条件较好的旬邑职田一带,而旬邑的女子嫁到前马塬及其周围的村庄的情景,早已成为历史。
八、和谐社会的不和谐音
西部农村的贫困问题已经成为构建和谐社会的不和谐音。在中国建立和谐社会,如果没有广大农民和农村的小康就不成其为和谐社会......
众所周知,农村性贫困的主要原因是地区之间、城乡之间的经济发展不平衡所致。据有关资料显示,改革开放20多年来,城乡差距进一步拉大。作为一个农业大国,近几年农民从农业当中获得的收入连年下降。1997年以后,农民收入增长一直低于城市居民收入的增长。从1997年到2002年的六年间,农民收入的增长低于5%,城镇居民收入的增长为8.6%。收入差距的绝对数更是惊人,到2002年底,城市居民的人均收入是农民的3.11倍。根据国家统计局农调队的调查数据,2004年全国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为2366元,而同期上海、北京等大城市人均年收入已超过一万元。农村的贫困,促使大批农村女性向经济发达地区流动和转移,造成发达地区女性人口的集中和过剩,偏远农村女性人口则极度贫乏。
在采访中,我一直在思考,婚姻关系是人类生活最重要的血缘关系,构成这种关系的基础无疑与经济基础有着很大的关系。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婚姻,但只有爱情没有经济支撑的婚姻也很难维系。在长期的婚姻生活中,爱情仅仅是一个融合剂,而使婚姻能持久弥新的只能是经济的保障和支撑。如果失去了这种支撑,爱情将变得苍白无力。这大概是一条铁定的规律。
我到过国内许多发达和不发达的城市和地区,也到过四川、湖北、河北、山西等一些偏远落后的农村。有一次路过湖北恩施地区,我看见那里的村落全部隐藏在大山深沟之中,而且一个村距一个村十分遥远,交通条件极差。农民零散地住在半山腰,种的地是在山腰上开出的巴掌大的小片地,全靠人力劳作,连牲畜都用不上,更不要说用机械耕作了。那么恶劣的生活居住条件,与有着成千亩塬面平地,有着子午岭丰富的森林资源和牧草资源的前马塬小村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发展经济学研究表明,只有国家在国内生产总值人均达到3000美元以上,农产品市场才会出现买方市场,而我国现在人均gdp刚达到1000美元的水平,却又连续多年出现农产品供过于求,农产品价格持续下跌的现象,这是很值得研究的。从中也可以看出农村贫困问题的深层次原因。
我在正宁一路走去,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乡镇企业,全是大片的农田和满地枯黄的麦苗,像三嘉、月明、罗川这样的乡镇政府所在地,还不如南方的农村繁华,能看到的只是一些机关单位的房子和院落,街道上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应该说,中国的小城镇建设就是以这种乡镇政府所在地为依托的,但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我国在推进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不允许农民进城落户,不允许农民进城就业,无论是工业化还是城市化都是典型的“城内化”,所以到1978年改革开放前,我国城镇人口与农村人口之比一直在1∶9的差位上。而改革开放以后,由于城乡二元结构并没有从根本上松动,小城镇建设还是比较缓慢,城镇化水平还是37.7%,比国际城市化平均水平低10.3个百分点。现在我国农业产值与gdp比重降到了15%以下,农村却有高达63%以上的人口和50%的劳动力。显然,中国城镇化人口比重低,城市农产品消费群体小,城镇农产品需求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研究小城镇的专家认为,小城镇是乡镇企业和非公有制经济的重要载体,也是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和现代科学技术的聚集地。毛泽东在60年代视察河南社队企业后也曾满怀豪情地说,我们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就在这里。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东南沿海以农民投资为主或控股的乡镇企业和非公有制经济的崛起,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一个县,如果乡镇企业和非公有制经济的总量能为财政贡献80%,那么,这个县一定是比较富裕的。相反,仅靠传统农业的支撑永远也摆脱不了财政的困窘局面。西部地区和发达地区的差距,主要是农村工业化程度低这一点上。
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走过了以农业牺牲支持国家工业化的过程,但是有一点,在工农业产值比农业产值比重降到50%以下,工业的积累就要开始支持农业,国家财力就十分重视农业的支持和保护。现在,我国已经进入工业化中期,依靠农业为工业提供积累发展工业的阶段早已结束,可我们却相反,迄止今日,我国农业在三个产业比重降到15%以下,还是以牺牲农业来推进工业化和城市化,这在世界上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是绝无仅有的。这种情况尽管确保了我国工业化、城市化发展的低成本和加速度,但是损害了农民利益,削弱了农业发展。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农业现代化因素不断注入传统农业,传统农业在不断的改造和转变中,但是从整体上来看,我国传统农业的格局没有得到多大改变。
西部农村的贫困问题已经成为构建和谐社会的不和谐音。在中国建立和谐社会,如果没有广大农民和农村的小康就不成其为和谐社会;发展现代化,如果没有西部农业的现代化,也不是全面的现代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难点不在城市而在农村;关键之点,也不是城市居民收入的增长,而是农民收入普遍大幅度的增长。如果农民增收缓慢,农村经济发展迟缓,必然要拖全面小康的后腿。
九、守望的小村
我不禁为小村的命运深深担忧。若干年后,当我的父辈们都作古之后,这小村真的就成了古树、荒蒿、昏鸦、山塬的背景吗?而50年后,它会永远地消失吗?
2004年,前马塬一前一后发生了两件震动人心的大事,一件是悲事,一件是喜事,这一喜一悲,犹如冷暖人生的两面,在人心里形成了鲜明的比照和反差,其中的沉重和失落并不在于事件的本身,而在于使人更加担忧前马塬的命运。
悲的是,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吕俊民的儿媳妇彩云。
彩云和俊民的儿子中涛结婚后,两人住在两孔土窑里,一门心思地居家过日子。彩云是前马塬人公认的好媳妇,她的勤快和朴实,简直到了令人惊异的程度: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黑尽才回家,风里雨里,从来没有间断过;山雨来了,别人都往家跑,她却要淋雨把剩下的活干完才回家,那种干活的狠劲,过日子的泼辣劲,直叫那些大男人们自愧不如;她孝敬公婆,不拨弄是非,待人诚恳,前马塬人对她赞不绝口。
2002年,彩云被弟弟介绍到了陕西彬县一家蒸馍店打工,干的是发面、揉面、蒸馍的活儿,累是累点,但她吃苦耐劳,很快赢得了店主的赞赏,还给她加了工资。半年后,彩云从城里回来时,给两个孩子和公婆都买了衣服,还带了几百元钱,一家人皆大欢喜。
但这次回来,她和中涛的感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两口子开始不断地顶嘴吵架。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前马塬人想不清楚。我猜想,这是两种思想观念的冲撞。彩云大概通过一段的时间打工,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变化,思想也跟着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的思想和小村封闭落后的思想观念在合理地冲撞之后,发展成为一种感情的矛盾和纠葛,于是悲剧发生了。
那天吃过早饭,中涛和彩云又吵了几句,吵完后两口子就相跟着下地收麦去了。中午时分,彩云回家做饭,顺便拉了一车麦子。中涛回来吃过午饭,发现自己去年种西瓜买的农药少了一包,就追问彩云。彩云说没有看见,中涛就没有多问,又急忙到麦田去了。
第二天早上,彩云收拾屋子,中涛一个人下地收麦去了。中涛收着麦子,忽然想起了那包农药,心慌得厉害,急忙扔下镰刀往家跑。等他回到家里,彩云已喝了农药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满屋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中涛吓得大喊大叫,人们闻声跑过去,急忙七手八脚地把彩云往送医院,半道上,彩云就咽了气。
这是前马塬的不幸。像这样的不幸,前马塬人已经历不止一次。从1981年分队至今,全村已先后有27人相继死去,其中有3人死于自杀。年轻的彩云非正常死亡,把前马塬的不幸推向了极端。
前马塬人至今弄不清楚,好好的彩云怎么就轻易想到寻死呢?当他们还在为彩云的死苦苦思索、扼腕叹息的时候,已到了农历11月份,前马塬开始进入寒冷的冬季。
一天,人们忽然发现,山塬上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旁人,而是出门打工10年之久的八娘的二儿子继涛。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回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寂静的山村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立刻朝八娘的家里奔了过去。很快,前马塬人都知道,继涛从北京带回了一个山东籍的媳妇,他们是回家结婚办喜事的。这真是一个前马塬人想也想不到的大喜事呀!
八娘的屋子里围了一圈大人和孩子,挤了一堆衣衫褴褛的庄稼人,他们一个个望着继涛和他的媳妇,眼里充满无比的欣羡和喜悦。咳嗽声、吐痰声、孩子的嬉闹声一时间此起彼伏,屋子里烟雾缭绕,欢声笑语,洋溢着骚动不宁的温馨和欢乐。
结婚那天,继涛陪漂亮的山东新娘一早去职田镇的美容美发室盘头化妆,照了婚纱影像,又在职田塬上请了几个唢呐手。
当租用的几辆小车鱼贯进入小村,唢呐手鼓着腮帮吹起欢快的唢呐,鞭炮声辟哩叭啦地响个不停,小村再次沸腾起来。热闹的婚礼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席散客去,灯火通明的堂屋里,一次又一次爆发出年轻人欢快的闹房声......
前马塬就这样在幸与不幸中度过了震憾人心的2004年。当继涛带着他那漂亮的山东新娘回到北京后,小村人才意识到,继涛和他的媳妇已经永久地和前马塬告别了,他们今后将在北京买房安家,生养孩子,而前马塬对他们来说,只剩下一个老家的概念。
2005年春节过后,前马塬的打工者已陆陆续续地外出了,他们像山雀一样远走高飞,每个人都怀揣着甜蜜的梦想:希望栖息在某个既陌生又新奇的枝头,然后像继涛一样建立自己的窝窠,永远地离开这片土地。
前马塬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是一种显得过于沉寂的宁静。
当大地解冻,春风吹拂的时候,那些永久地守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年的春耕大忙,犁地、种地、施肥,一切都在永无休止地重复,又在这种重复中寄予了美好的希望。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是老弱病残,当他们和山塬上的村落、黄牛和树木融为一体,那种苍老和憔悴的背景,就像一幅夕阳西下无限苍凉的油画一样凝重深邃。
我不禁为小村的命运深深担忧。若干年后,当我的父辈们都作古之后,这小村真的就成了古树、荒蒿、昏鸦、山塬的背景吗?而50年后,它会永远地消失吗?
我再一次来到了那棵古老的大核桃树下。
核桃树上的乌鸦和山雀飞上飞下,嘁嘁喳喳地叫个不停。我忽然感到,这棵树已不再是一种风景,而仿佛是和山塬、村落以及山塬上那些劳作的身影构成的一副沉重的雕像群,他们共同成为这片土地上永恒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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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狼,你的文章太长了,我看了一部分,坐沙发歇一会,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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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你老有才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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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调查的很仔细,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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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面馆改版以后一直没有来转转,今天看到各位真是亲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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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当代西部农民极度贫困、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血泪史,让走出黄土地、身处蔚蓝色的我心情无比沉重!年年都要给家乡捐钱捐物,今年春节又为陇东地震灾区的35户贫困家庭寄去了年夜饭钱,虽是本人区区一个月的工资,却是晚报此次活动中捐款最多的人。无奈故乡太穷,穷人太多,农民太苦,凭一己之力难以回天,唯有西北望,长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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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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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详实,感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使贫困地区情况越来越不好,怎样使贫困地区的年轻人乐观,自信,用知识、信心挑战贫困是最重要紧急的事!
狼头,深圳也闹婚荒,俺这么大了也至今嫁不出去,愁滴!
子午岭,好熟悉的名字,俺们的校友们经常去实习的基地,听说是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向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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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为了生存在挣扎,在无奈中度过了一个个不眠日子,什么时间会有头谁也说不上,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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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捞份,猛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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