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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布罗茨基 诗选
约·布罗茨基 诗选
??
??约·布罗茨基诗选(第一部分)
??
??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 波波的葬礼
?? 残缺的雕像
??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 我不过是
??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致列·利夫希茨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既然有了鱼子,我们还要鱼干什么?
??哥特式风格终将胜利,会靡然成风,
??就能够摆脱羁绊,站立起来。
??我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株山杨。
??我爱得不多,但刻骨铭心。
??
??我曾经以为,森林――只是劈柴的一部分。
??既然有了姑娘的膝盖,何必还要她的全身?
??厌倦了世纪风暴掀起的灰尘,
??俄罗斯的眼睛将在爱沙尼亚的尖顶小憩。
??我坐在窗前。我洗刷好碗碟。
??我曾有过幸福,但幸福不再。
??
??我曾经写过,灯泡中有地板的惊恐。
??爱情是一种缺少动词的行为。
??欧几里得不知道,物体向锥形演变,
??最终获得的不是零,而是时间。
??我坐在窗前。回忆青春的时光。
??有时,我露出微笑;有时,我狠狠地唾骂。
??
??我曾经说过,一片树叶就能摧毁幼芽。
??一粒种子落进了贫瘠的土地,
??就不可能萌芽;林中那一片空旷的草地
??便是自然界手淫不育的范例。
??我坐在窗前,双手抱住膝盖,
??惟有沉重的影子与我相伴。
??
??我的歌曲已经走调,不成旋律,
??齐声合唱也无济于事。难怪
??我这些话语得不到赞赏,
??没有人会把双脚架上肩膀。
??我坐在黑暗中的窗前,波状的窗帘外,
??大海在轰鸣,仿佛一列快车。
??
??我是二流时代的公民,我骄傲地
??承认,我最好的思想全是二流的,
??我把它们呈献给未来的岁月,
??作为与窒息进行斗争的经验。
??我坐在黑暗中。这室内的黑暗
??并不比室外的黑暗更糟。
《波波的葬礼》
??1
??波波死了,但不需要摘下帽子。
??你无法解释怎么得不到安慰,
??我们不能用海军部的尖顶刺穿
??一只蝴蝶――只能让它残废。
??
??无论你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
??正方形的窗子。“出了什么事?”
??作为答复,打开一只空罐头,
??说道:“你瞧,就是这样”。
??
??波波死了。星期三即将结束。
??在你无家可归的大街上,
??蒙着白白的一层。惟有深夜的
??河流拒绝接受这些雪花。
??
??2
??波波死了,这诗句饱含辛酸。
??正方形的窗子,半圆形的拱门。
??如此寒冷,倘若要杀人,
??最好使用喷火的武器。
??
??别了,波波,美丽的波波。
??眼泪在奶酪一般的脸上流淌。
??我们太软弱,不能随你同往,
??甚至没有力量守住自己的岗位。
??
??我能够料想,你的形象
??无论在酷暑中,无论在严寒里,
??都不会缩小――恰恰相反,
??在俄罗斯不可重复的前景中放大。
??
??3
??波波死了。这是容易感染的
??体验,却像肥皂一样滑溜。
??今天,我做了一个梦,
??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从前一样。
??
??你揪掉一页日历,改动一下日期:
??失去的时光从零开始。
??没有了波波的梦幻提醒一种现实:
??空气以正方形的状态挤进屋子。
??
??波波死了。嘴唇微微张开,
??仿佛在说:“不需要”。
??或许,死亡之后是一片虚无。
??但更可能的是,比地狱更糟糕。
??
??4
??你曾是一切。所以,如今你
??死去。我的波波,你变成
??空无――更准确些说,是一团虚无。
??当然,仔细一想,已不算很少。
??
??波波死了。在瞪圆的眼睛上,
??地平线就像一把刀子,可是,
??波波,琪琪和莎莎都无法
??取代你的位置。这是不可能的。
??
??马上是星期四。我相信虚无。
??它跟地狱相似,只是要更肮脏。
??一个新的但丁俯下身子,
??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残缺的雕像》
??倘若你不经意间走进石化的草地,
??它们看起来比真正的草地更加葱绿,
??或者你发现嬉戏中的仙女与牧神,
??他俩置身青铜似乎比在梦中更加幸福,
??就让手杖在你疲乏的手中滑落:
??你走进了帝国,朋友。
??
??空气、火焰、水、牧神、水妖,还有
??取法于自然或纯粹出自虚构的狮子,――
??上帝创造这一切,却倦于继续费神的
??一切,逐渐转化成石头和金属。
??这是万物的终点,这是道路的尽头
??竖立的一面供人进入的镜子。
??
??请你站在自由的壁龛里,翻动眼珠,
??你看,岁月如何流逝,在拐角处
??消失,苔藓怎样爬上雕像的双腿,
??尘埃――这时代的黑点,在肩膀上降落。
??有人折断了一只手臂,头颅
??就从肩膀上轰然滚落。
??
??遗留下这残缺的雕像,一团无名的肌肉。
??一只断爪的老鼠在壁龛里居住了一千年,
??无法凿穿坚硬的花岗岩,某个黄昏,
??它吱吱叫着奔跑,越过了大道,
??为的是不再返回那个洞穴,
??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日拂晓。
??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却宽容地对待玻璃。
??教导着喉管说出“放我进来”。
??寒冷对我加以训练,将一根羽毛
??塞进手指,为的是温暖手掌。
??
??冻彻骨髓,我看见,在大海的背后,
??夕阳西沉,周围渺无人烟。
??或许是鞋跟在冰上滑动,或许是地球自身
??围绕着我的鞋跟在旋转。
??
??我的喉管,原本塞满了笑声、
??言辞,或者滚烫的茶水,
??雪地的膨胀越来越明显,
??告别的声音划出黑点,就像你斑白的头发。
??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依傍着永远成双飞奔的锌灰色波浪,
??这里有我所有的韵律,我喑哑的嗓音,
??只要有细微的蠕动,我的歌声就四处飘散,
??就像湿漉漉的头发。脑袋支撑在臂肘上,
??耳壳辨认出来的不是海潮的轰鸣,
??而是帆布和窗棂的碎裂,手掌的噼啪声,
??茶壶的沸腾,以及海鸥的高声鸣叫。
??在这片平坦的区域上,心灵不会弄虚作假,
??它无可躲藏,极目处依然清晰无比。
??惟有声音依然觉得空间是一个障碍:
??眼睛不再为回响的不足而忧伤。
??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一大片森林,连麻雀也不在
??果园里停留――也不见有庄稼,
??道路也不过是小沟和泥泞地。
??娜斯嘉大婶已经仙逝,别斯杰廖夫应该还活着,
??恐怕正醉醺醺地在地下室中****,
??或者拿我们的床板去制作点什么,
??比方说小篱笆门,比方说院子里的大门。
??冬天,人们砍伐木材,吃着野菜,
??在冰冷的天空上,星星透过迷雾在闪烁。
??窗口不见了穿印花布的新娘,惟有
??尘埃的节日和我们曾在其中恋爱的空位。
??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和无赖
??前来噬咬美味可口的记忆,
??而记忆恰似你那块多孔的奶酪。
??经过无数个冬天,已经不再理会
??是谁站立在角落,在窗帘背后隐藏,
??脑海中响起的并不是非人间的“哆”,
??只是它的沙沙声。每一次相会,
??生命就像人们不敢张望的深渊,
??对着人们呲牙咧嘴。
??一个人所留剩的不过是言辞的
??片断。普通的言辞片断。言辞的片断。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致米·巴莱什尼科夫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温柔的观众在音乐中沉醉,
??与平淡无味的时日隔绝。
??一座座吊桥高高悬挂。
??
??我们把臀部塞进柔软的帝国绒布,
??舞动大腿,像速记一般快捷,
??你不曾与之同床共枕的美人儿,
??轻轻一窜,就飞进了花园。
??
??我们看见恶的力量穿着褐色的紧身衣裤,
??而善的天使身穿不可言喻的芭蕾舞裙。
??热烈的掌声足以把柴可夫斯基和K
??从天堂的冬眠中惊醒。
??
??古典的芭蕾!美好时光的艺术!
??你们的烈酒咝咝作响,左拥右吻,
??马车飞驰,一串语无伦次的歌声,
??倘若有什么敌人,他肯定是奈元帅。
??
??教堂的圆顶仿佛城市的眼睛闪烁黄光。
??这是生于斯、死于斯的小巢。
??倘若有什么东西向空气中飞去,
??那肯定不是吊桥,而是舞者巴芙罗娃。
??
??远离俄罗斯,今夜目睹巴莱什尼科夫
??是多么地荣耀。他的天才无与伦比!
??脚掌的力量和身躯的颤动,
??环绕着自己的轴心不停地旋转,
??
??飞翔就此诞生,那灵魂渴盼的飞翔,
??仿佛老处女魂系梦萦的飞翔。
??何必去理会脚尖何时能够落地,
??整个大地已经僵硬;我建议你试一试美国。
《我不过是》
??我不过是你的手掌
??曾经抚摸过的物,
??你在僻静的深夜
??以额头碰触的物。
??
??我不过是你在那里
??仰头眺望的物:
??最初一片模糊,
??很久才把特征显露。
??
??这是灼热的你,
??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一边悄声细语,
??一边捏塑我的耳轮。
??
??这是你,掀起了
??窗帘,对着
??我湿润的口腔
??塞进呼唤你的声音。
??
??我干脆双目失明,
??你时隐时现,
??恢复我敏锐的视力。
??留下活生生的痕迹。
??
??世界就是如此被创造。
??人们创造了世界,
??又任凭它自转,
??消耗掉各种天赋。
??
??就这样,我们
??时热时冷,时暗时明,
??地球在旋转,
??在宇宙中迷失。
约·布罗茨基()出生于列宁格勒一个犹太人家庭。由于酷爱写诗,被当局视为异端,在1964年因“游手好闲罪”被判流放。1972年,被驱逐出境。他的诗歌继承了“白银时代”的诗歌传统,又从英国玄学派诗人那里汲取了营养,显示出较强的综合性特征,并最终形成了一种冷静和沉思的风格。198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出版有诗集《长诗和短诗》、《荒漠中的停留》、《美好时代的终结》、《言辞的片断》、《罗马哀歌》、《诗选》,散文集《小于一》等。
约·布罗茨基诗选(第二部分)
??■汪剑钊
??
《抒情诗章》
??1
??恰似一只杯子,
??在停止喧哗的
??大海的平面上
??打下深刻的印记,
??星星转移到
??另外一个半球,
??那里一片静寂,
??惟有鱼儿在水中。
??
??2
??亲爱的,这里的
??黄昏多么温暖。
??鹦鹉的沉默
??使寂静更显安谧。
??月亮向灌木丛
??倾泻自己的乳汁:
??流落远方的身躯,
??呈现圣洁的轮廓。
??
??3
??亲爱的,何必
??在再争执不休,
??纠缠已逝的往事。
??在人类的草堆里
??如何能找到一根细针。
??蹦窜的时刻,拳击
??影子;或者按照规则
??挪动你的王后。
??
??4
??我们私下招呼的一切,
??我们收藏的一切,
??被时间视同赘物,
??仿佛出自鹅卵石的波浪,
??磨合――时而爱抚,
??时而刀削斧凿――
??最终完成物的循环,
??不再有人的面目。
??
??5
??唉,表面越是稀少,
??人们对它的态度,
??那无瑕的忠诚,
??这种希望就越加渺茫。
??或许,通常是这样,
??身体从视野中消失,
??原因在于周围的风景
??酝酿已久的报复。
??
6
??惟有空间能够
??在指向远方的手指中
??找到自己的利益。
??光的飞驰得以畅通,
??意味它面对的是虚无。
??你的视力受到损害:
??并非因为读书太多,
??或者出于年迈的缘故,
??而是你把目光投得太远。
??
??7
??浓密的黑暗也是如此。
??因为在黑暗的意味里,
??平面的光滑借助的
??是垂直线的长度。
??人呀――不过是紧握的
??拳头作出的结果,
??正如在云雾中消失的
??那位飞行员所说。
??
??8
??事情越是失去希望,
??似乎就变得越是简单。
??你不再等待落幕的时刻,
??就像血气方刚的青年。
??舞台和侧幕的灯光
??逐渐黯淡。你一步踏进
??树叶的噼啪鼓掌声,
??走进美国的夜晚。
??
??9
??生命是出售的商品:
??躯干,阴茎,脑门。
??命运不过是地理
??与时间的混合。
??尽管从那根棍子
??你就能感受这种权威,
??去屈从命运女神,
??她不断编织各种罗网。
??
??10
??头顶凋残的勿忘我
??让我呲牙咧嘴。
??就像第三十三个字母,
??我后退着点数整个生命。
??你知道,往后呀,
??忧愁判定的所有人,
??都是语法规则的牺牲品,
??逗号和语言的牺牲品。
11
??亲爱的,没有什么不幸!
??既没有生,也没有死。
??一切――不过是瘸腿的
??赞同者欢聚的宴会。
??显然,养猪倌夸大了
??他自己的作用,
??他无法触摸的珍珠
??比我们所有人都寿长。
??
??12
??确实,黑色的斑点
??在白纸上洒落得越多,
??就越是无法分辨
??过去的特征,和未来的
??虚空。它们比邻而居,
??但是,增加了
??钢笔在纸上滑动的速度,
??却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
??13
??倘若你问一声“哪里去”,
??不可能有如何回答,
??因为世界的各个部分
??凝结成冰雪的王国。
??语言占有了北极,
??白色滑动着,透过
??艾尔泽维尔印刷机;
??声音并没有升起旗帜。
??
??14
??这些诗行的贫乏――
??与隐藏什么、规避什么的
??想法有关。但在同一张床上,
??不会有第二次同样的卧躺。
??哪怕女仆并没有
??把先前的被褥换掉。
??这不是土星――不可能
??跳出光环,走进新天地。
??
??15
??从赫西俄德歌颂过的
??糟糕的木马中出来,
??落脚的地方已不在原位,
??这是黑夜确定的方向。
??不论眼睛怎样驱逐
??黑暗――翻来覆去的
??只能是一句话:
??换一个词试试。
??
16
??人们就这样在串子上
??搁上羊肉,在火上烘烤。
??我尽最大可能
??让抓不住的东西不朽。
??你呢,尽最大的可能
??宽恕我所有的过错。
??通常,鸟翅的扑动
??总有萨提尔的歌声应和。
??
??17
??亲爱的,我们的帐目已清。
??往后呢:我们相互之间
??就像嫁接了天花,
??获得了免疫的能力。
??只是仍然恶语相加,
??作为安慰,伸出前臂,
??缩小成一个黑点。
??
??18
??唉,预言家的慷慨――
??未来岁月的恫吓――
??记忆,丢失了很多,
??仿佛我们父名的长鞭。
??它们占有甜蜜的谎言,
??如同白鹤占有草堆。
??但只要有文字和宽容存在,
??我们就能活下去。
??
??19
??这些物体汇合在一起,
??盯视着碗碟的目光,
??不失时机地俯瞰
??五颜六色的地面。
??我在想,最好
??我们分散开来,
??不要让宇航员
??敏锐的视力感到紧张。
??
??20
??朋友,请把圣母的肖像
??从神龛中移出来。
??然后放进一张全家福――
??在月亮是拍摄的地球。
??我们没有福分
??和肥胖的朋友合影留念,
??窥视者眨巴着眼睛;
??通常,大家都忙忙碌碌。
21
??我俩当时的情景,
??比穿山甲出现在音乐厅
??显得更不合时宜。
??离婚者的忠诚
??让明天的居民感到
??比恐龙与西里尔字符的
??混合更加不可思议。
??
??22
??这些句子实际上
??是老人的废话。
??与我们同龄的法官
??延长了服刑期。
??桎梏伊万诺夫、彼得罗夫
??和脆弱的骨骼。
??可是,没有人能够
??和自由的词汇相提并论。
??
??23
??于是,我们熄灭灯火,
??是为了碰翻凳子。
??关于未来的谈话――
??只是老人的梦呓。
??亲爱的,不如让一切
??尽早走到尽头,
??用面部的肌肉
??去帮助黑暗。
??
??24
??这是我们前景的
??终点。可惜不够长。
??更远一点――是时间、
??多余的时日的奇迹,
??城市和小镇盲目地
??朝着终点冲刺;
??是赘词的奇迹,它们
??没有一字与你有关。
??
??25
??在海洋的附近,
??夏夜。暑热
??就像别人的手
??搔弄我的脑门。橘子皮
??被剥落,逐渐变得
??又干又硬。苍蝇成群
??在橘子皮上掠过,
??仿佛祭司在举行仪式。
26
??我把脑袋支撑在臂肘上,
??聆听椴树的窸窣声。
??这自然比不上雷鸣
??和著名的啜泣声。
??这自然比不上
??安慰孩子的“啵啵”声。
??因为,追随这一切的
??只是一片虚无。
?
约·布罗茨基诗选(第三部分)
??■汪剑钊
??
??《那不是缪斯口中含水似地沉默》
??那不是缪斯口中含水似地沉默。
??或许是一个青年沉醉于梦乡。
??她挥动蓝色的头巾,
??像滚动的汽轮一般撞上胸口。
??
??不要弓身回顾,也不要说话,
??像背后的山杨整齐地站立。
??脑袋靠在枕头套上,目光散乱,
??就像平底锅里的两只煎鸡蛋。
??
??在这座小小的花园里,盖上六层被褥,
??你是否感到暖和――上帝宽恕――
??仿佛鱼儿需要空气,我湿润的嘴唇
??是否在那时能与你相濡以沫?
??
??但愿我的脑袋能长出兔子的耳朵,
??甚至在森林中为你吞咽****,
??可是,在枝杈交错的黑水池中,
??我向你游去,瓦兰人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
??但是,你看,命运不再,岁月蹉跎。
??已经羞于说出白发的所在。
??我的脉管枯萎,血液稀少,
??思绪也如同枯枝似地歪歪斜斜。
??
??我的朋友,我们将永远分离。
??请在白纸上画一个普通的圆圈。
??这将是我:里面空空如也。
??你先看一眼,――然后将它撕碎
《你不要对蚊子说》
??你不要对蚊子说:
??“我很快会像你一样死去”。
??从蚊子的角度来看,
??人类是不朽的。
??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善于生活,也就掩饰了
??必死的结局,他
??比昆虫显得更加强大,
??
??乏味的声音,嗡嗡叫,
??本质是恐怖与不安,
??而不是没有肿瘤和C的
??肌肉的血液的渴望,
??
??或者――在矿井深处,
??那擅长沉默的地方:
??每一个用舌头自上而下地
??贴近岩层的人――都是昆虫。
《我听到的不是你说的内容》
??我听到的不是你说的内容,而是你的嗓音。
??我看见的不是你穿的衣服,而是均匀的雪花。
??这也不是我们居住的房子,而是北极圈;
??我们的踪迹是出自那里,而非通向那里。
??
??我曾经熟记所有光谱的颜色。
??而今,我只能辨认白色,让医生困惑不解。
??甚至连歌声真真切切地响起来,
??它能够留下来的也只不过是旋律。
??
??我非常乐意和你躺在一起,但这太过奢侈。
??如果我躺下,那么,就会和青草齐平。
??一个老太婆在摇摇欲坠的小木房里抽泣,
??把鸡蛋煮得半生不熟。
??
??从前,一旦沾上斑点,我会放进一些强碱。
??就像撒上一些滑石粉,总是不无裨益。
??如今,一帮歹徒像潮水似地围绕在你周围。
??你穿着鲜亮的衣裳。但我却伤心不已。
《阿赫玛托娃百年祭》
书页和烈焰,麦粒和磨盘,
锐利的斧和斩断的发——上帝
留存一切;更留存他视为其声的
宽恕的言词和爱的话语。
那词语中,脉搏在撕扯骨骼在爆裂,
还有铁锹的敲击;低沉而均匀,
生命仅一次,所以死者的话语更清晰,
胜过普盖的厚絮下这片含混的声音。
伟大的灵魂啊,你找到了那词语,
一个跨越海洋的鞠躬,向你,
也向那熟睡在故土的易腐的部分,
是你让聋哑的宇宙有了听说的能力。
《致尤拉尼尔①》
——万物皆有定数,包括悲伤。
一面窗玻璃框住一个凝视。一扇铁花格②也并不遗弃
一块金属片。一个人可以嘎嘎地转动钥匙,汩汩地咽下一只燕子。
而孤独会随机地演算一个人的立方。
一只骆驼嗅着铁轨,用愤懑的鼻尖;
一幅远景切开幽深而匀称的虚无。
在每一个被指派的地点,如果没有肉身的
退场,那无处不在的空间又是
什么?那就是为什么尤拉尼尔比妹妹克利奥③更加衰老!
在日光或满是烟尘的灯笼下,
你看见这球体似的头颅游离于自身的历史,
你知晓她不像后者,她什么也不隐瞒。
她们在那儿,在挂满紫色浆果的森林,
在人们用光秃秃的手抓捕鲟的河流
或市镇,你不再在那儿的湿透的电话簿上
划下星字形标记;远远的东边涌来
一队褐色的山峰;野牝马在高高的
菖蒲上狂欢,颧骨在不断的繁衍中,
慢慢变黄。还是那远远的东边,汽动的大型战舰
或巡洋舰,
以及宽阔的水域,像饰有花边的内衣裤生长着湛蓝。
(韦白译)
① 掌管天文的女神;
②一种古代的格子窗或窗户的护栏;
③掌管历史的女神
《献给 E. R.》
黑海之滨的第二个
圣诞,不冻如故。
众王之星高坐于港口界限鲜明的
地平线上,而我无法明说
没有你我不能活。就如
这张纸所证明的,我确实存在:充实地
生活,痛饮啤酒,弄脏树叶,
又践踏草地。
在胜者袭击之前退向南方,
我坐在咖啡馆里,从这里我俩
静静爆发进入未来
根据严酷的法律
那种幸福不能持久。我的手指
在穷人的大理石上尝试你的脸庞。远方,
锦缎般的仙女用急促的舞姿
炫耀大腿。
正是你所崇拜——假如她扩大污渍,
从阴暗的窗口隐约一闪,象征着
你们自己——你要告诫我们什么吗?
未来已经抵达又不堪
忍受。有东西落下,拉琴人走了,
音乐在衰落,深深的皱痕
在海面和男人的脸上展开。
但是无风。
某一天慢慢上升的激浪,但是
呵,不是我们,将席卷围栏,
到达浪顶,榨出无助的尖叫,蜂拥而来
寻找你喝酒,打瞌睡,在太阳下
晒你潮湿瘦小罩衫的
地点——朝向破旧长凳,破裂的木板路,
以及为将来的软体动物营造的
淤泥之床。
雅尔塔,1971年
《六年以后》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星期二
现在元月第二天重又降临
使她讶异的眉毛抬起
正如雨中挡风玻璃上的刮水器,
抹掉她迷蒙的忧伤,现出
那路前无云的远景。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一次
雪花飘临,仿佛无边无垠;
唯恐雪片弄疼她的眼睑,
我用手为她遮掩,但它们似乎
不知眼睛的珍贵柔嫩,
依然撞击我的手掌犹如蝶群。
这么相异所有的新奇都是那样
睡眠的纠缠会变得羞惭
无论分析得多么透彻;
而当我的嘴吹灭烛焰,
飘过我的双肩,她的朱唇
寻觅着,一心一意与我相吻。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 所有
破碎的纸玫瑰俱已逝去,
整个小桦丛长过墙头,
因某种偶然,我们有了积蓄,
整整三十天,海浪迤逦,
夕阳以火焰威胁着土耳其。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 没有
书籍,椅子,家具——唯有那老床——
那个三角形,在这之前
只有直角的两边,某些
熟知的人头就这样盘旋
于爱情连接的两点。
这么久生活在一起都是那样 她
和我,我们共同的影子,曾经是
双扉之门,甚至我们沉浸于
劳作和睡眠中,都一直紧闭:
门扉奇妙地裂开然后我们出去
走向未来,走向夜色里。
《佛洛伦萨的十二月》
他一直没有回到他古老的佛洛伦萨,甚至在死后……
——安娜·阿赫玛托娃《但丁》
那些门洞吸入空气吐出水雾;可是你
不会回到浅浅的阿诺河,那里
闲适的情侣如新的野兽沿着河岸的弯曲。
门砰地关上,猛兽撞击背板,其实,
这个城市的气氛仍然保留着一点
阴暗的森林,某个时代
它是一座美丽的都市
有人简单地翻起衣领以期
避免路人凝视的目光。
在阴冷的晨昏沉没,瞳仁闪动
吞下灰暗街灯麻木记忆的药丸。
从意大利女人的阴影处敞开围栏,
门口,几百年后,赞许放逐的
最好理由:一个人不能在
火山旁生存却又伸不出拳头,
尽管它的主人死时它不会紧握。
由于死亡总为从规模上来说的第二个
佛洛伦萨以及它天堂的建筑。
正午凳下的猫儿停下来察看阴影
是否是黑的,这是老桥(如今已修茸一新)
充盈着买卖小玩意的嘈杂声音,
切利尼在这儿凝视山坡耀眼的蓝意。
拱起的砖块梳弄着漂浮物。
当她仔细检查小贩的兽群,
过路美人那松散的金发,
在拱廊下忽然发出熠熠光华,
如黑发王国中天使的遗迹。
他减小钢笔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插入很多圈涂,又把这归结于
太滑的纸面,逗点和句点。确实,
好些平常的字眼中,当你写M
──像双眉,钢笔无意间弯滑:
墨水要比血液诚挚。
一张脸,隐含润湿的辞句
企望干涸刚才所说的话语,
想碎裂的纸片,假笑被阴影吸去。
码头类似阻塞的火车。那些
潮湿昏黄的宫殿齐腰沉入地下。
裹大衣的幽灵沿门口
阴湿的嘴巴,爬向衰萎,无聊,
磨损的臼齿,同其命定的数字16,
朝向红肿炎痛的上颚。
无声地,灌输恐惧,
终端的小铃声声刺耳:&等着!&
两个老太婆放你进去,她们颇像图形8
无聊的酒吧,你帽子的阴影中,
眼睛沿视线一一分辨壁画、仙女和美童。
在笼中拼凑押韵酸涩的收成,
成熟的金翅雀卖弄高昂的花腔,
偶然的阳光撒向宫殿
及安葬洛伦佐的圣器收藏间
穿过厚厚的窗帘,逗弄纹理斑斓的
大理石,一桶桶雪白的马鞭草:
还有鸟儿在琴弦和腊万纳城内的容光焕发。
吸入空气,吐出水雾,那些门洞
在佛洛伦萨砰地关上,几许人活着,一个
思念某夜(这也许适合你的信念)——
那是你第一次听说爱情
还不能推动星星(或月亮)。
由于爱把事物分成两份,两半,
像你梦中的铜钱,像你对死亡
的虚妄恐惧。假如爱改变南方
星群,她们就会奔向室女星座。
石穴回荡着闸车刺耳的尖鸣。
十字路口相交*的骨殖把你
吓得要死。在十二月低矮的天空下
布鲁列雷斯基放在这儿的巨卵
从神圣的圆顶锐利的眼眶里
猛地迸并出眼泪。交通警察在空中
轻快地挥手犹如字母X。
高音喇叭一直吠叫不段增长的税款。
哦。那难以抛弃的活生生的面具!
这些不可重逢的城市。太阳
在它们寒酷的窗口抛掷金子,
但我还是没到入口,找不到合适的数量。
这儿还是六座桥梁横越钝滞的河道
这儿甚至是唇与唇初次相触的地方
笔与纸炽烈相贴的地方。
那么多拱顶、廊柱和铁像,这会玷污你的镜头。
拥挤,窒密,这儿庞大的车流,
从由此就死去的人嘴里说出。
《愛情》
  
  今夜我兩度醒來,
  走向窗口。街燈是
  夢中囈語的片斷,
  像刪節號一般,無頭無尾,
   不曾帶給我慰藉或歡愉。
  
  我夢見了你,懷著孩子。而今,
  在相隔兩地,在相隔 、
  受罪這麼多年之後,我的雙手,
  歡喜地輕拍著你的腹部。
   卻發覺它們摸弄著的只是我自己的褲子,
  
  以及電燈開關。緩步走向窗口,
  我明白你並不在我的身邊,你孤守在
  遠方。在黑暗中,在夢裡,你耐心地
  等候著我歸返的時刻,
  一點也不責備這不合情理的
  
  斷隔。因為在那被光打醒的
  持續的黑暗裡,
  我們曾結婚,結合,扮演
  雙背的野獸——孩子們
   可以為我們的赤裸見證。
  
  在未來某一夜,你將再度
  走向我,如今已疲憊而瘦削,
  我將看見尚未命名的我的
  兒子或女兒——這回我將
  不再急著找電燈開關,不再
  
  移動我的手。因為我無權
  置你於那寂寥的陰影之域,
  讓你守候在時日的欄柵前,
  從有我的現實變成無依無*——
   再也觸不到我。
(陳黎、張芬齡譯)
《獻給約翰.鄧恩的大哀歌 》
  
睡了,周围的一切睡了。
??睡了,墙壁,地板,画像,床铺,
??睡了,桌子,地毯,门闩,门钩,
??整个衣柜,碗橱,窗帘,蜡烛。
??一切都睡了。水罐,茶杯,脸盆,
??面包,面包刃,瓷器,水晶器皿,餐具,
??壁灯,床单,立柜,玻璃,时钟,
??楼梯的台,门。夜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的夜;在角落,在眼睛,在床铺,
??在纸张间,在桌上,在欲吐的话语,
??在话语的措辞,在木柴,在火钳,
??在冰冷壁炉中的煤块,在每一件东西里。
??在上衣,在皮鞋,在棉袜,在暗影,
??在镜子后面,在床上,在椅背,
??又是在脸盆,在十字架,在被褥,
??在门口的扫帚,在拖鞋。一切在熟睡。
??熟睡着一切。窗户。窗户上的落雪。
??邻居屋顶白色的斜面。屋脊
??像?布。被窗框致命地切割,
??整个街区都睡在梦里。睡了,
??拱顶,墙壁,窗户,一切
??铺路的卵石和木块,栅栏,花坛。
??没有光在闪亮,没有车轮在响动......
??围墙,雕饰,铁链,石墩。
??睡了,房门,门环,门把手,门钩,
??门锁,门闩,门钥匙,锁栓。
??四周寂静,不闻絮语、悄音和敲击声。
??只有雪在絮语。一切在熟睡。黎明尚远。
??睡了,监狱,要塞。鱼铺的
??磅秤在睡。肉铺的猪胴在睡。
??正房,后院。拴着的公狗在睡。
??地窖里的母猫在睡,耳朵耸立。
??鼠类在睡,人类在睡。伦敦在酣睡。
??港湾的帆船在睡。船体下
??落了雪的海水在梦里呓语,
??与熟睡的天空在远处融为一体。
??约翰.邓恩睡了。海与他睡在一起。
??白垩崖睡在大海之上。
??整个岛在睡,被同样的梦抱拥。
??每个庭院都用三道门闩封住。
??睡着,槭树,松树,榆树,冷杉和云杉。
??睡着,山坡,坡上的溪流,山路。
??狐狸,狼。熊爬上了床。
??堆积的落雪把洞口封堵。
??鸟儿在睡。听不到它们的歌唱。
??不同鸟鸦聒噪,夜,不闻猫头鹰的
??都躺在棺材里。静静地安睡。
??活人睡在床上,置身其睡衣的海洋。
??单个地酣睡。或搂抱着酣睡。
??一切都睡了。睡着,森林,山川,河流。
??睡着,野兽,鸟类,死人的世界,活着的
??一切。只有白色的雪在夜空中下舞。
??在那儿,在众人的头顶,也是一片安睡。
??天使们在睡,圣徒们真该惭愧,
??睡梦里他们把不安的尘世抛到了脑后。
??地狱在睡,美妙的天堂也在睡。
??这一时辰谁也未步出家门。
??上帝睡了。大地此刻显得陌生。
??眼睛不再观看,听觉不再接受痛苦。
??恶魔在睡。敌意与他一同
??沉睡在英格兰原野的积雪里。
??骑士们在睡。天使长手持着号角在睡。
??马儿在睡,梦境里悠然地摆动身躯。
??智能天使们挤作一团,拥抱着
??在保罗教堂的穹顶下安睡。
??约翰.邓恩睡了。诗句也在酣睡。
??所有的形象,所有的韵脚。孰好孰坏,
??难以区分。恶习,愁郁,罪过,
??一样地静谧。枕着自己的音节,
??诗句与诗句之间像是亲兄弟,
??彼此偶尔低语一句:别太挤。
??但每行诗句都如此远离天国的大门,
??都如此可怜,绵密,纯净,形同一个整体。
??所有的诗行在熟睡,抑扬格严谨的穹顶
??在睡。扬抑格在睡,像东倒西歪的警卫。
??忘川之水的幻影在诗行中安睡。
??荣光也在酣睡,跟随着幻影。
??所有的灾难在睡。悲痛在酣睡。
??各种的恶习在睡。善与恶相拥抱。
??先知们在睡。暗白的落雪
??在空间寻找罕见的黑色斑迹。
??一切都睡了。一排排的书籍在酣睡。
??词语的河流在睡,覆盖遗忘的冰层。
??所有的话语在睡,带着其全部的真理。
??话语的链条在睡,缝上的环节轻轻作响。
??一切都在酣睡;圣徒,恶魔,上帝。
??他们凶恶的仆人们。他们的友人和子孙。
??只有雪在道路的明暗中低语。
??整个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动静。
??
??但是,你听:听见了吗?有人
??在寒冷的黑暗中哭泣,在恐惧地低语。
??那儿有人面对整个的寒冬。
??他在哭泣。有个人在那儿的昏暗里。
??声音那般纤细,纤细得像一枚针。
??而线却没有......他孤身一人
??在雪中浮游。四处是黑暗,是寒冷......
??将黑夜缝上黎明......多么崇高!
??&谁在那儿恸哭?是你吗,我的天使,
??是你在积雪下等候,像等候夏季般地
??等候我爰情的回归?你在黑暗中回家。
??是你在阴霾中呼喊?&--没有答复。
??&是你们吗,智能天使?这泪的交响
??让我忆起那忧郁的合唱。你们是否
??已决定突然离开我这沉睡的教堂?
??是你们吗?是你们吗?&-一片沉默。
??&是你吗,保罗?真的,你的声音
??巳被严厉的话语磨得如此粗糙。
??是你在黑暗中垂着花白的头,
??在那儿哭泣?&--迎面飞来的只有寂静,
??&是那只只无处不在的巨手吗,
??在黑暗中把视线遮挡?
??是你吗,我的主?尽管我的思绪古怪,
??可那儿确有一个崇高的声音在哭泣。&
??沉默。寂静。&是你吗,大天使加百利,
??是你吹响了号角?是谁在高声狂吠?
??为何只有我一人睁着眼睛,
??当骑士们把马鞍套上马背?
??一切在沉睡。在浓密黑暗的拥抱中。
??猎犬已成群地逃离天空。
??是你吗,加百利,是你手持号角,
??在这冬季的黑暗里孤独地恸哭?&
&不,这是我,约翰.邓恩;是你的灵魂。
??我孤身一人,受难在这高天之上,
??因为我用自己的劳动创造了
??这锁链般沉重的感情和思想。
??荷着这重负,你竟能完成
??穿越激情穿越罪过的更高的飞翔。
??你是只鸟,你随处可见你的人民,
??你在屋顶的斜面上翻飞。
??你见过所有的大海,所有的边疆。
??你见过地狱,先是于自身,然后在实境。
??你也见过显然明亮的天堂,
??它镶?所有激情中最悲哀的欲望。
??你看见;生活,就像你的岛屿。
??你与这一汪海洋相遇,
??四周只有黑暗,只有黑暗和呼啸。
??你飞越了上帝,又急忙退去。
??这重负不让你高飞,从高处看,
??这世界不过是无数座高塔
??和几根河流的飘带,居高俯视,
??那末日的审判也似乎不再可怕。
??在那个国度里,水土不变。
??自高处,一切像是困倦的残梦。
??自高处,我们的主只是遥远房屋的窗口
??透出的光,穿过雾夜的朦胧。
??田地静卧。犁没有翻耕田地。
??岁月没有被耕种。世纪没有被耕种。
??同样的森林在四周墙一般地站立,
??只有雨水在硕大的草地上跳动。
??第一个樵夫骑一匹瘦马向那边跑去。
??在密林的恐惧中迷了路,
??爬上松树,他突然看见火光
??燃烧在静卧远方的他的山谷。
??一切,-切在远方。此处是迷蒙的区域。
??安详的月光在远处的屋顶上滑动。
??此处太明亮。听不到狗叫。
??更不闻教堂钟声的响鸣。
??他将明白,一切在远方。
??他会猛然策马跑向森林。
??于是,缰绳,雪橇,夜,他和他可怜的马,
??都将立即成为《圣经》的梦境。
??瞧,这是我在哭泣,在哭泣,没有出路,
??我注定要回到这些墓碑中去。
??肉体的我,走向那里。
??我只能做逝者向那边飞去。
??是的,是的,只能做逝者。忘却你,
??我的世界,在潮湿的地下,永远地忘记,
??追随着游向枉然欲望的痛苦,
??好用自己的肉体缝补,缝补分离。
??但是,你听!当我在这里用哭泣
??惊扰你的安睡,雪花不融不化,
??正飞向黑暗,在这里缝补我们的分离,
??像一枚针在上下翻飞,针在翻飞,
??不是我在恸哭,约翰.邓恩,是你在哭泣。
??你孤独地躺着,在碗橱里安睡,
??当雪花向沉睡的宫殿飘飞,
??当雪花从天国向黑暗飘飞。&
??
??像一只鸟,他睡在自己的巢里,
??自己纯净的道路和美好生活的渴望
??都永远地托付给了那颗星星,
??那星星此刻正被乌云遮挡。
??像一只鸟,他的灵魂纯净,
??世俗的道路虽然也许有罪,
??却比筑在一堆空巢之上的
??鸟鸦的窝更合乎自然的逻辑。
??像一只鸟,他将在白天醒来。
??此刻他却在白床单下安睡,
??用梦境用白雪缝制的空间,
??隔离着灵魂和熟睡的肉体。
??一切都睡了,但有三两句诗
??在等待结尾,它们龇牙咧嘴,
??说世俗之爱只是歌手的肉体。
??说精神之爱才是神父的情欲。
??无论这水流冲击哪个磨轮,
??它在这世上都碾磨同样的食粮,
??如果说生命可以与人分享,
??那么谁愿意和我们分享死亡?
??衣物上有洞。想做的人都在撕扯,
??人来自四面八方。去了。再回头,
??又撕扯了一把!只有天空
??时而在昏暗中拿起裁缝的针。
??睡吧,睡吧,约翰.邓恩。睡吧,别折磨自己。
??上衣破了,破了。挂起来很是忧伤。
??你看,有颗星在云层里闪亮,
??是她在久久地把你的世界守望。
(劉文飛譯)
言辞的片段
我出生和成长于波罗的海的沼泽地
并紧*成双前行的锌灰色的
碎浪边。从此一切韵律,从此倦怠而单调的声音
在浪花间回荡像仍然湿润的发丝
如果它有微微的波动。支于慵懒的肘部,
耳蜗屏去海的喧闹,只拣起
帆布、百叶窗和手的脆响,一只水壶
在炉火上,煮沸——最后,是海鸥金属似的
嘶鸣。在这片坦荡的区域让内心远离了
虚妄,因为无处可藏,广邈的空间正可供想象。
惟有声音祈求回响,骇于沉寂。
展眼一瞥已惯于无人回首的冷漠。
  
北方扭弯金属,但并不伤害玻璃;
北方教训那喉咙说,“让我进来。”
我被寒冷托起,收拢环绕钢笔的
手指,以温暖手掌。
  
冰雪覆地。我看见红日安坐于
海洋的身后,视野里空无
一人。要么是我的膝盖摔在冰上,要么是地球
正好躬身于我的鞋底。
  
我的喉管中,本该为一段厌烦的
故事、茶、或者笑声所占据。
雪块发出嘎嘎的爆裂声
和阴郁如司各特①困于极地风暴中的“再见!”。
  
① 罗伯特·司各特(),英国探险家,
在南极探险中因极地风暴所困而死。
马奇姆勃先生最终无处去爱
小甜心①最可尊敬的情人可到了末尾
也无所谓因记忆不会还原
无论你的还是任何一个掏心的恋人的姿容
招呼你的是地球那最后的第五部分②
倚在放牛娃的鲸鱼似的背上
我爱你胜过天使和上帝自身
而因此离你更远远过
上述两者在深夜在睡眠的峡谷中
在雪淹至球形门锁的小镇
在为搜寻整个事物的表象
而翻卷出陈旧被单的
雪地我越过枕畔吼着“你——”
远处的海碾磨般涌来
在黑暗中以我的肢体逗弄你的幻影
犹如一面疯狂的魔镜。
  
① 西方人对恋人的昵称;
② 指北极地区
  
一系列的审视。躲进角落,方感温暖。
目光在它逗留过的任何事物上留下斑痕。
水是镜子最为公开的形式。
而人比自身的骷髅更加恐怖。
一个载着酒的虚无的冬夜。一条黑色的
门廊力拒柳枝硬戳戳的攻击。
固定在肘上,身体堆积
如冰河的残片,各式各样的冰碛。
千年之后,它们无疑将展露为
一种双壳类化石凸起于这层薄纱的
后面,在流苏的印痕下带着唇印,
对窗子的铰链嘟哝着“晚安”。
我认识这股搥打绵绵草地的风
草屈从于它一如曾屈从于鞑靼人的马蹄。
我认识这落往泥泞路旁的树叶
像一位用自己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王子。
此刻湿雨如箭,斜织着
吹打小木屋的脸颊在另一片土地。
秋天如许倾诉,像啼声飞漾的鹅
泪滴双腮。而当我转眼
天花板,我不是在吟唱
一个充满渴望的男人的战地歌谣
而是在说出你的哈萨克名字,它仍卡在我的
喉咙里作为通往这个部落的一句口令。
  
  
藏青色的黎明泊在蒙霜的玻璃窗
唤醒雪巷中昏黄的街灯,
冰封的小径,交*路口,两侧的漂流物,
欧洲东头的一间塞得满满的衣帽室。
“汉尼拔…”嗡鸣在那儿,一辆破损的摩托,
双杠在体育馆里挥发出腋窝的恶臭;
至于那令人讶异的黑板你未能看透,
它伫立至今,依旧漆黑,背面亦然。
银色的白霜把晃荡的铃铛
凝成了水晶。至于那些平行线似的
物体,它们翻弄出真相,的确是皮包骨。
此刻不想起床。且从未想过。
  
你已忘记那片松林中那个迷失于
一排排沼泽的村庄那儿连果园也无须
竖起赶鸟的稻草人:庄稼用不着它,
道路也仅是水渠和突出地表的灌木丛。
老娜塔莎死了,我相信,死了的怕么还有彼斯特列夫,
要不,那他正坐在地窖里痛饮或者
正拆走我们床铺的*背去做点什么:
比方说:一扇腰门,或某种工棚。
而冬天他们伐木,萝卜是他们赖以活命的根本,
一颗星闪烁于冰霜满天的烟雾里,
没有穿印花布的新娘探出窗口,除了尘埃那灰色的手艺,
外加我们曾深爱于其中的虚空。
  
在那个小镇上死亡懒散地爬过教室的地图
鹅卵石闪耀如鲤鱼背脊上的鳞甲,
在俗世的核桃树上燃剩的烛泪悬垂着,
而铁铸的狮子渴盼一场雄辩的畅谈。
浆洗了多次的、苍白的的窗纱
透出疤痕样的康乃馨和教堂尖顶;
一辆电车咣啷地远去,一如往昔,
可已不再有人在运动场下车。
战争的终结之时是位甜美的金发女郎的上衣
搭在维也纳转椅的易碎的*背
当嗡嗡作响的带翅的银弹飞出,
在七月中旬,将生命载往南方。
  
至于星星,它们总是发光。
也就是,一颗冒出,其余的便跟着缀上墨水似的
苍穹。那是从此处观望彼处的最佳
方式:数小时的正常运转,眨闪。
当它们离开时天空看上去更美。
尽管,用它们征服太空会更加快捷。
假若你不必从裸露的
阳台和吱呀直叫的摇椅上离开。
正如某宇航员所说,他的脸
一半沉入了阴影,似乎哪儿也没有
生命,一个沉思的凝视
可能空悬着无处投放。
海洋边,烛光旁。散乱的农场,
酢浆草,紫苜蓿,和三叶草爬满田野。
夜幕将临,身体,像湿婆①,长出额外的臂膀   渴慕地伸向恋人。
一只鼠沙沙地蹿过草地。一只枭自天而降。
突然间吱吱作响的椽木张开了片刻。
人们在木制的小镇睡得更熟,
因为这些天你只梦见往事。
有股鲜鱼的味道。一把转椅的侧影
粘上墙壁。轻纱过于柔软未能胀破于
微风。同时,一缕月光
吸起潮汐,像一张滑溜的毛毯。
  
①印度教中司毁灭和繁殖的神祗。
  
树上的拉奥孔,从双肩甩下山的
重负,将其缠绕丢进巨大的
云层。风,从海角涌入。一声
高腔,附语于感觉的纤维。
雨狂泻;它的数根绳子绞绕成数股
鞭子,像泳者的手臂,像这些山丘裸露的
脊背。地中海骚动在成排的树桩周围
像豁牙后面的咸涩的舌头。
心,虽然蛮横,仍为两者而跳动。
每一个好男儿理应预示
今天之后总是一个静态的
明天,像对事物的隐约猜测。
  
如果有什么被嘉许,极有可能是
西风如何换成了东风,当一根结冰的枝条
向左摇摆,发出嘎嘎的抗议,
而你的咳嗽声越过大平原直抵达科他森林。
晌午时扛着枪,瞄准雪地上恰好是
一只兔子之类的东西开火,以便让弹片
扩开裂隙,在钢笔涂抹出这些蹒跚而笨拙的诗行
和雪地上留下真正辙痕的
生物之间。偶尔把尚存的头与手
纠合到一块,不是为了去榨取更多的诗行
而是在它们庸常声音的嗡鸣下
掩住耳朵。像一只新的人马怪兽①。
  
① 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马的怪物。
总会剩下某种可能——任凭自己
窜往街头褐色的距离
将以房门安抚你的目光,柳树
纤纤的枝条,补疤似的水洼,配以单调的散步。
我葫芦上的秃发被微风撩起
而街道在远处缩成字母“V”,像
一张脸终止于下颏;一只吠叫的小狗
飞出门缝像揉皱的纸屑。
   一条街道。几间房舍,比方说吧,
   总胜过其它。仅举一项,
   某些房子有华丽的窗口。再有,如若你疯癫,
   那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在那样的房间。
  
   …当你说出“未来”之时,群鼠
   从俄语中袭出,咬噬着一页
   成熟的记忆,较之真正的奶酪
   它拥有双倍的洞穴。
   经过这么些年,是谁或者是什么站在
   这角落已没什么关系。藏于厚实的帘子后,
   你的脑海并不回荡天使般的“哆” ①,
   惟有它们的沙沙声。生活,没有人胆敢
   评价,像那作为礼品的马嘴,
   对每一位来者露齿
   而笑。一个人的残留物只有
   一个片段。他言辞的片段。片段的言辞。
  
   ① 音阶中的第一音,简谱为“1”。
  
   我并非失去了控制:我只是厌倦夏季。
   当你从抽屉里取出衬衣,这天也就算完了。
   但愿冬天来临,雪掩埋此地
   所有的街,所有的人,但首先,是凋萎的
   草地。我将和衣而眠或刚好拾起一本借来的
   书,这年头也就只剩下懒散的节奏,
   像一只遗弃瞎子主人的狗,
   循寻常的斑马线横穿马路。自由
   是你忘记****姓名的拼法之时
   而你的涎水比波斯饼甜,
   尽管你的脑袋扭拧如一只公羊角可什么
   也没能从你那淡蓝的眼睛里挤下。
  
  (韦白译)
今夜我两次从梦中醒来,
走向窗户,窗外的灯火
如同苍白的省略号,试图
补充我梦中破碎的词句,
但也归于空茫,没有带来安抚。
我梦见你已经怀孕.尽管
这么多年我俩一直分居。
我仍然感觉到自己的罪过.
高兴地去用双手抚摸你的腹部,
可是摸到的却是我的衣裤
和开关。我走到窗口,
知道把你一人留在
那儿,在黑暗中,在梦里,
你在那儿耐心地等待
我的归来,没把我故意的别离
看成过错。因为黑暗
复活了被光线摧毁的事物。
我们在黑暗中结婚,举行仪式,
我们是双背的怪物,孩子们
只是我们赤身****的无罪的证明。
在任何一个将来的夜晚
你会重新出现,消瘦、疲惫
我将看见儿子或女儿
仍未取名, ——那时我呀,
不再伸手去摸灯的开关。
我没有权利把你们
抛留在那阴影的王国,
被隔在白昼的篱栅之外,
无言无语地屈从着
我无法企及的活生生的现实。
     
(1971年)
           
[吴 笛译]
黑马/(前苏联)布罗茨基
黑色的穹窿也比它的四脚明亮。
它无法与黑暗溶为一体。
在那个夜晚,我们坐在篝火旁边
一匹黑色的马儿映入眼底。
我不记得比它更黑的物体。
它的四脚黑如乌煤。
它黑得如同夜晚,如同空虚。
周身黑咕隆咚,从鬃到尾。
但它那没有鞍子的脊背上
却是另外一种黑暗。
它纹丝不动地伫立,仿佛沉睡酣酣。
它蹄子上的黑暗令人胆战。
它浑身漆黑,感觉不到身影。
如此漆黑,黑到了顶点。
如此漆黑,仿佛处于针的内部。
如此漆黑,就像子夜的黑暗。
如此漆黑,如同它前方的树木。
恰似肋骨间的凹陷的胸脯。
恰似地窖深处的粮仓。
我想:我们的体内是漆黑一团。
可它仍在我们眼前发黑!
钟表上还只是子夜时分。
它的腹股中笼罩着无底的黑暗。
它一步也没有朝我们靠近。
它的脊背已经辨认不清,
明亮之斑没剩下一毫一丝。
它的双眼白光一闪,像手指一弹。
那瞳孔更是令人畏惧。
它仿佛是某人的底片。
它为何在我们中间停留?
为何不从篝火旁边走开,
驻足直到黎明降临的时候?
为何呼吸着黑色的空气,
把压坏的树枝弄得瑟瑟嗖嗖?
为何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芒?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
(吴笛译)
《静物》
  
  死神将会来临,取走你的眼睛。
  ——帕韦泽
  
  
  1
  
  人与物将我们
  团团包围。无论是物是人
  都在折腾着我们的眼睛。
  倒不如在黑暗中生存。
  
  我坐在公园里,
  在长凳上观望
  结伴而行的一家人。
  我厌倦了亮光。
  
  根据日历的记载,
  这是一月.是冬天。
  待到厌倦黑暗时,
  我再开口发言。
  
  2
  
  时候到了。我准备发言。
  从何说起?这没什么关系。
  只要开口就行。我能沉默,
  但最好还是诉说几句。
  
  说什么?说白昼,说黑夜?
  或者东扯西拉。
  要么谈谈物体。
  对,谈物不谈人吧。
  
  人是注定要死的。
  所有的人。我也难免一死。
  谈人只是徒劳无功,
  如同往空气中书写文字。
  
  3
  
  我的血液变冷。
  冷得实在厉害,
  胜于冰冻三尺的河水。
  人不是我的所爱。
  
  人的外貌今我厌恶。
  他们那一张张脸膛
  嫁接于生命的躯体,
  显出不会脱落的模样。
  
  他们面部的表情
  使灵魂感到可憎。
  犹如对一个陌生者
  进行阿谀奉承。
  
4
  
  物更为赏心悦目。
  无论是根据它们的外形
  或是深入它们的内部,
  都没有善恶可分。
  
  物体的内部——是尘埃
  残骸。蛀木虫。内壁。
  还有干枯的幼虫。
  摸上去不太舒适。
  
  尘埃。被拧开的灯光
  照亮的只能是尘埃。
  哪怕物体封得密不透气,
  它也被照得富有光彩。
  
  5
  
  这古老的食品橱,
  无论是外形还是里面,
  都能让我联想起
  那个巴黎圣母院。
  
  搁的内部是一片黑暗
  拖布和圣徒的法衣
  也无法拭去尘埃。
  通常,就连物体自己
  
  也不妄想战胜尘埃,
  并不为此枉费心机。
  因为尘埃——是时间的躯体,
  时间的血肉之躯。
  
  6
  
  近来我经常沉睡
  在白昼的明亮的时刻。
  似乎死神眼下正在
  把我试验,把我检测,
  
  它把一面镜子放近
  我依然呼吸的嘴唇。
  看我是否能够承受
  在白昼中不复生存。
  
  我没有动弹。我的双腿
  冻得恰似两根冰柱。
  一根根青筋纵横交错,
  犹如大理石上的纹路。
7
  
  物有自己全盘的考虑,
  这一点令人惊愕,
  它们纷纷退出
  以词语构成的人的世界。
  
  物不停滞,也不运动——
  这全是胡言乱语。
  物也有自身的宇宙空间,
  绝不存在超然在外的东西。
  
  物能被砸碎、焚烧,
  或被掏空、毁坏、抛弃。
  然而在这些场合,
  它不会大骂:“他XX的!”
  
  8
  
  树木。绿荫。以及
  树下供根须缠卷的土地。
  黏土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还有一排一排的磐石。
  
  树根盘绕交织。
  石头则以固有的重量,
  自成一体,摆脱了
  根须的反复纠缠。
  
  磐石一动也不动。
  无法推走,无法搬移。
  树荫。树荫中的人
  恰似落网的鱼。
  
  9
  
  物体。物体的褐色。
  它的轮廓已经模糊。
  一片昏暗。此外,
  什么也没有。这是静物。
  
  死神降临并且发现
  一具****,它的安宁
  表明死神已经来访,
  犹如翩然而至的女人。
  
  这真是荒谬绝伦:
  头颅、骨胳、钐镰。
  “死神将会来临,
  取走你的双眼。”
  
  10
  
  圣母对基督说: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怎能回到家里?
  
  “当我还没有弄清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怎能跨进屋子?”
  
  基督对她答复说:
  “妇人啊,这其实没有关系,
  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儿子还是上帝.反正都是属于你。”
  
  (吴迪译)
我该说你死了吗?
你触摸到的一段时间
如此短暂。上帝开的这个玩笑中
有那么多悲哀。
我难以理解
“你活过”这样的字眼;
你的出生与你凋零
在我手中的日子
是同一个,而不是两个
因此算起来
你的期限,简单地说
少于一天
显然,这样的日子对我们
微不足道,等于零。
它们不可能阻止一旁的我们
去喂养你的眼睛。
每当日子靠着白色的界域
僵硬地站立,
它们没有形体,
它们没有标记,
它们就像你。这就是说,
每只蝴蝶的小小羽毛
是一天的收缩的形象——
它的大小的十分之一。
我不知该怎么说
你缺乏所有的存在?
那么,我的手掌触及到的
像你那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种色彩来自虚无
无法描绘。
告诉我,你的色彩
藏身于何处?
因为我喋喋不休
的话语,不是颜料。
我的幻想怎能虚构出
你的色调?
在你小小的翅膀上,
有黑色的斑点和光斑——
像眼睛,鸟儿,姑娘,睫毛。
莫非这些东西
就是你空灵的标准?
莫非这些小小的面孔,
这些破碎的时间和地点
通过你的形体闪现?
因为对你自然的死亡;
它们显示水果
和花朵的盛宴,或展现
在甲板上的鱼儿?
或许一道风景如烟
升起在你的灰烬中,
我将以深度的透镜
扫描它的坡度——
它的海岸,舞蹈者,仙女。
莫非它明亮如同
白昼,黑暗如同夜晚?
一个人能够瞥见——
登上天际的荧屏——
某些耀眼的灯盏?
那么,请告诉我,什么形状
激发这道风景?
在我眼中,你就像
一个千变万化的造物,
你的纹身遮蔽了一张脸,
一块石头,或一颗星星的特征
谁是那个宝石匠,
没有签订合同的容貌,
谁从我们的世界分离出
你的彩绘画——
一个疯狂的世界带
我们到下面。更下面
我们在那儿变成物体,而你则是
关于这些物体的思想?
为何这些可爱的形状
和色彩,只为你获得
一天的生命
在这片临湖的土地上?
——一片土地,它的斑纹的
镜子有一个美德:
反映空间,存储它。
如此短暂的存在
逃离了你的
该被抓住,传送的机会。
在手掌中颤抖——
猎手的眼睛的入口。
你避开任何反应——
但没有害羞
或****,或狡诈,
不是因为
你死了。死或生,
上帝的最卑微的生物
都被赋予了说话,
或歌唱的嗓子——那怕一声叹息
使它找到一种方式
捆扎在一起,
伸展生命的极限,不管
一个小时,还是一天
可你连这也没有:
发出一个词语
的工具。但是,探索一下这个问题;
会更好。
你没有在天堂的账本中,
负天堂的债 。
这不是一个诅咒,我向你发誓,
你如此轻的重量
和宽度剥夺了你的舌头。
声音的重量,也如此悲伤
而你比时间更加无言
更少血肉。
活了如此短暂的一小时
经历恐惧或颤抖,
你像尘埃般,飞舞
于这花床之上。
远离空间的监牢
那里过去和未来
结合在一起粉碎,或磨损
我们的生命,因此
当你的道路将你引向远方
开阔的草地,
你鼓动的双翼将阴影
和形体带入天空。
因此,同样,滑翔的笔
在纸上信手涂抹
任何漫无目的的
诗句
或有目的的诗句
犹如异端和智慧
产生的化学反应;
因此相信这手
它沉默的话语激励
手指颤动——
它的痉挛没有授粉
却能安慰心灵。
如此之美,安置在
如此短暂的季节,
向我们的震惊的理性暗示
这种悲哀的猜疑:
这世界被创造出来
不带有目的或神意
如果——有人告诉我们——
有一个目的,
那么这不是我们自己。
没有蝴蝶收藏家
能够诱捕到光或检测到
黑暗驻足的地方
我该对你说再见
当一天完结
人的记忆也消逝,
渐渐隐退,像头发般
下坠。麻烦在于。
在它们背后:
没有为情人准备的双人床,
沉睡,过去
的日子在伸展中
渐渐缩小——而是,相反,
巨大的蝴蝶云朵
纠结在一起。
你比虚无好。
这就是说,你更近,
更可触摸,更清晰。
可你近于
虚无——
像它一样,你整个是虚空。
而且假如,在你生命的冒险中,
虚无获得了形体,
这形体就会死去。
而你活着的时候,你提供了
一个脆弱和不断变化的缓冲器
将它从我这里分离出去。
《布罗茨基:在但丁的阴影里》
与生活不同,艺术作品从来不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它往往被看作是与其先驱和前辈相对立的东西,大师的幽灵尤其会在诗歌中显现,因为他们的词语比词语所表达的概念更少变化
因此,每一位诗人的努力都包含着这样一项重要的内容,即,与这些幽灵进行辩论。他感到,幽灵们的呼吸或热或冷,都喷到了他的脖子上;或者,由文学批评家带着他去感受幽灵们的呼吸。“经典”所施加的压力非常大,有时会导致词语瘫痪。人的头脑能处理对未来的否定性的看法,更能产生这样一种观点;因此,人们倾向于把现状理解成终极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自然的无知甚至假装的无辜似乎都受到了保佑;因为它们允许人们解散所有这些现实中不存在的幽灵,并且允许人们歌唱(用自由诗的形式,则更佳)——仅仅出于他们对自己身在舞台的感知。
然而,把任何这样一种状况看成是终极性的,这往往暴露出勇气的缺乏,更暴露出想象的贫乏。如果一名诗人能长寿,他就可以学会如何处理这些干巴巴的咒语(不考虑它们的起源),将它们用于自己的目的。与未来可能带来的任何东西相比,人类的预见具有大得多的毁灭性;如果仅仅因为这个,那么,忍受未来要比忍受现实容易得多。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1]现在已经81岁了,留下了许多期货——有他自己的,也有他人的。在他的一生中,只有两件事可以被认为是壮举。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意大利军队里,他曾担任陆军军官。二,1975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这两件事之间,人们发现,他一直在学习,想成为一名歌剧演员(他在美声唱法上很有前途),同时反对法西斯政权——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法西斯,最终还为此付出了代价——失去了作为佛罗伦萨市维乌瑟克斯图书馆(Vieusseux Library)馆长的职位;另外,他还一直在写文章,编一些小型杂志,负责《晚邮报》(IL Corriere Della Sera)的第三版,内容涉及音乐和其他一些文化活动,时间长达30年左右,他还写了60年诗。感谢上帝,他的人生一直风平浪静。
自从浪漫主义运动以来,我们一直习惯于阅读那样的诗人生平——他们的生涯惊世骇俗,有时短促一如他们对诗歌的贡献。在这样的语境里,蒙塔莱这一类人算是落后于时代的,而他对诗歌的贡献虽然不合时宜,却是伟大的。他是阿波里奈尔[2]、T. S. 艾略特、曼杰尔斯坦姆[3]的同代人,但他并没有像那几位作家一样紧跟时代。那几位使他们各自的文学领域产生了质的变化;蒙塔莱也是如此,但他的任务是最最艰难的。
让一名英语诗人阅读法国诗人(如拉法格)的机会通常是很偶然的,而让一名意大利诗人这么做,则是出于地理的必需。在阿尔卑斯山脉,文明的流向过去是单向的,即从南往北,走的是普通路;现在是双向的,而且是高速路,有各种各样的文学流派!乌压压的幽灵挤满(crowd)了诗人的视野,像乌云一样遮断(cloud)了他的视线。对任何一位意大利诗人来说,要想采取新的步骤,他必须背负起重担;过去和现在相互交流,拥堵时便堆积成了这重担。对蒙塔莱而言,现在的负担可能更轻便一些,也就更容易
意大利诗歌与法国诗歌的这种亲近是例外;在本世纪头20年里,意大利诗歌与欧洲其他诗歌的情况差不多。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曾经有过美学上的夸饰倾向,这种倾向是由曾经占绝对优势的浪漫主义诗学造成的(不管它的面目是自然主义还是象征主义)。那时,在意大利诗坛,有两位主将——所谓的权威人士(prepotenti)——邓南遮[4]和马里内蒂[5]。他俩不过是以各自的方式宣示了这种夸饰倾向而已。邓南遮把夸饰的和谐推向极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马里内蒂和其他的未来主义者则致力于相反的方向,即肢解这种和谐。两者都是以方式对抗方式,也就是说,这种对抗是条件反射,而条件反射显示的是一种受到限制的美感(captive aesthetics),只是一种美感。在未来主义之后的那一代诗人中,翁加雷蒂[6]、温贝尔多·萨巴[7]和蒙塔莱这三位使意大利语产生了现代抒情诗;现在,这一点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在奥德修斯们(Odysseys)的精神世界里,没有伊萨卡(Ithacas)这样的故乡[8],甚至连言语也不过是交流的一种工具。作为一名形而上现实主义者(metaphysical realist),蒙塔莱明显喜欢极为浓缩的意象;通过把他所谓的“宫廷语言”(aulic)和民间语言(prosaic)结合起来,他成功地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诗歌习语(poetic idiom)。这种习语可以被定义为“苦涩的新体诗”(amaro stile nuovo)——它与但丁的模式形成对照,后者曾在意大利诗歌中盛行6个多世纪。蒙塔莱的成就有一个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尽管受到“甜美的新体诗”(dolce stile nuovo)的牵制,但他还是成功地向前迈进了。事实上,蒙塔莱根本不曾力图使这种控制松动,他总是引用或改写那位伟大的佛罗伦萨人的意象或词汇。有时,批评家们用以瞄准他的,是对他的晦涩的指责;他那引经据典的写法要为此负一部分的责任。但是,在任何有修养的话语中,尤其是在意大利的文化传统中,引用或改写是自然而然的要素(假如没有或去除这两个要素,那么我们说话就只能是装腔作势)。我只举两个例子,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他俩都热中于阐释《神曲》(La Divina Commedia)。艺术作品的目的之一是独创(create dependents);但似非而是的是:艺术家欠债越多,就越富有.
]
蒙塔莱的头一部书《乌贼骨》(Ossi di Seppia)出版于1925年,在这部书中,他已经显现了成熟的风格。因此,要说明他的风格的发展状况,变得更加困难了。十一音节诗歌(Hendecasyllabies)是意大利广为流行的音乐格式;在这第一部诗集中,他就已经颠覆了这种格式,同时,他有意设计了一种单调的语调。偶尔地,他会增加几个音步,使那种语调变得尖锐起来,或者,通过省略音步来减弱那种语调——这是他所采用的许多技巧中的一种,其目的是要避免做诗法的惰性。如果有人想起蒙塔莱直接的先驱(其中最耀眼的人物当然是邓南遮),他应该看到一个已经变得很明显的事实,即,从风格上来说,蒙塔莱不欠任何人——或者说,他欠所有人,因为他曾在诗歌中跳起来捶击过所有的先辈,因为争论也是继承的一种形式。
通过拒绝先辈而与先辈保持连续性,这一点明显存在于蒙塔莱的用韵方面。韵是一种语言的回音、一种对语言的敬意;除了这两种功能,韵还把一种无法避免的感觉赋予诗人的陈述。韵式(rhyme scheme)具有重复性(或者,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格式都具有重复性);这种重复性固然有其益处,但也会产生夸大其辞的危险,更不用说那种把读者跟过去隔离开来的做法了。为了防止这一危险,蒙塔莱常常在同一首诗中从有韵切换到无韵。他反对过度的风格;很明显,这既是伦理学上也是美学上的要求——这证明,一首诗是伦理学和美学之间相互作用的一种形式,两者亲密无间,相互间的作用是尽其所能。
让人难受的是,这种相互作用恰恰是在翻译中很可能要消失的东西。虽然蒙塔莱的“脊椎般紧密”(vertebrate compactness,格洛·克坎本[9]语,此人是最了解他的批评家)的特征会在翻译中丢失,但他能在被翻译后很好地幸存下来。翻译具有解释性,因此,翻译会使那种无法避免的语感失落,变成另一种音调——不知为何,翻译总是要通过解释去追赶原文,而在作者看来,译者所解释的东西可能是不言而喻的,因而不需要向母语读者做出解释。蒙塔莱诗歌中的音乐是微妙的、审慎的;尽管有许多音乐效果在翻译中丧失掉了,但这反过来有利于美国读者理解诗歌作品的含义,他们不太可能愿意在英语中重复意大利读者所指责的“晦涩”。说到目前这部集子,它只有一点会让人感到遗憾,即,注解中没有涉及诗篇中韵式和行式(metric pattern)的暗示作用。总之,注解乃文明幸存之处。
如果“发展”这个概念指的仅仅是一个线性过程,那么,也许,它不适用于像蒙塔莱这样一位敏感的诗人。诗歌思维往往具有合成的特质,而且——正如蒙塔莱在他自己的一首诗中所表现的——当思想在360度的空间运转时,他会采用一种叫“蝙蝠雷达”[10]的技巧;况且,在某个特定时刻,诗人掌握的是整个一套语言,如,他对古词的偏好与其说是取决于预想中的风格设计,还不如说是取决于他的主题或神经。句法、章法等诸如此类的设计也是如此。蒙塔莱花了60年时间,成功地把诗歌维持在风格的高地上;甚至在翻译中,我们也能感知到这种高度。
我想,《新诗集》是蒙塔莱出的第六部英文书;但这本书跟他先前的书不同,先前的书的志向是让读者对他整个创作生涯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这本书只收录写于最近十年的诗作,因此,它跟蒙塔莱最近(1971)出的诗集《萨图拉》(Satura)是一致的。尽管我们无意把这部集子中的作品看作是诗人的临终之言;但是,由于作者的高龄,由于这些作品具有统一的主题,由于诗人妻子的逝世——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一首诗都传达出一种终结的气息。因为死亡作为一个主题,往往是作者的一种自我写照。
在诗歌中,如同在对话的任何其他形式中,听话人的重要性不亚于说话人。《新诗集》的主人公(protagonist)一心致力于估计他自己和跟他对话的那个人(interlocutor)之间的距离,进而推测,假如“她”在场,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说话者的言谈必然会被引入沉默,而沉默通过暗示,往往更多地隐藏在回答[11]的方式之中,比人类所能想象的还要多——这一事实使蒙塔莱笔下的“她”拥有了未被质疑的优越感。在这一点上,蒙塔莱跟艾略特和托马斯·哈代不一样——他经常被拿来跟这两人作比——倒是挺像“《新罕布什尔》时期”的罗伯特·佛罗斯特[12]。他那时认为,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心脏的一个绰号)做出来的,既不会被人爱,也不会爱别人,不会被审判,但会是“审判你的法官”。然而,蒙塔莱与佛罗斯特也有不同,他处理的优越感是一个既成事实(fait accompli)——一种不存在(in absentia)的优越感——这在他的内心激发起了内疚感,但更多的是分裂感:在这些诗作中,他笔下的人物被放逐到了“外时间”(outer time)
因此,在这部爱情诗集中,死亡扮演着向导的角色,在《神曲》或彼特拉克献给圣母劳拉的十四行中[13],也有这种情况。但在这部诗集中,在字里行间活动着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他的话语跟神圣的期待没有任何关系。蒙塔莱在其中所表现的是强大的想象,是从侧面包抄死亡的强烈愿望;当一个人到达那个阴影的国度,并发现“吉劳埃在此[14]”时,这种愿望能使他认出他自己的笔迹。
不过,在这些诗作中,没有对死亡的病态迷恋,也没有假声(falsetto);诗人在这里所谈论的是一种不在场的状态(absence),在语言和情感的细微差异中,这种状态自身能让人感觉得到;“她”曾经一度用以显现“她”在场(presence)的,就是这种微妙的语言——私语。因此,在这些诗的节奏中,在细节的选择上,有一种极为私密的调子。这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音调——往往是喃喃自语,这是蒙塔莱诗歌最明显的特征。但是,这一回,加强这种个人化调子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抒情主人公只谈论那些真实的他和真实的她所知道的东西——鞋拔、手提箱、他们以前习惯于住的旅馆的名字、共同的熟人以及两人都读过的书籍。从这种真实性(realia)中,从私语的惯性(inertia)中,出来的是私人的神话;渐渐地,这一神话获得了适用于任何神话的所有特性,包括超现实的幻象、变形诸如此类的特征。在这一神话中,代替那长着女人乳房的司芬克斯的,是“她”的形象,只是减去了她的眼镜:这是超现实主义的减法,它既影响主题也影响调子,是它使这部诗集具有了统一.
死亡总是“天真之歌”,绝对不是“经验之歌”。[15] 从写作生涯开始的时候,蒙塔莱就显示他偏爱的是歌唱而不是自白。尽管歌唱不如自白清楚,但歌一如失去的东西,不像自白那样容易受到重现。综观其一生,蒙塔莱心理上的收获变得比实业还要实(more real than real estate)。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以哀歌为生,没有什么比这更动人的了:
跟你臂挽臂,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级台阶,
而此刻,你不在这儿,空虚的感觉铺展在每一个台阶。
即便如此,我们漫长的旅程也总是匆促。
而我还得继续,尽管我已不再需要
联络、预订、陷阱
那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已不在
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级台阶,跟你臂挽臂
当然,一个人有四只眼睛也未必能看得更清,
我走下台阶,因为我知道
只有你的眼睛是真实的,
哪怕它们已经昏花。
我想,《新诗集》是蒙塔莱出的第六部英文书;但这本书跟他先前的书不同,先前的书的志向是让读者对他整个创作生涯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这本书只收录写于最近十年的诗作,因此,它跟蒙塔莱最近(1971)出的诗集《萨图拉》(Satura)是一致的。尽管我们无意把这部集子中的作品看作是诗人的临终之言;但是,由于作者的高龄,由于这些作品具有统一的主题,由于诗人妻子的逝世——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一首诗都传达出一种终结的气息。因为死亡作为一个主题,往往是作者的一种自我写照。
在诗歌中,如同在对话的任何其他形式中,听话人的重要性不亚于说话人。《新诗集》的主人公(protagonist)一心致力于估计他自己和跟他对话的那个人(interlocutor)之间的距离,进而推测,假如“她”在场,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答。说话者的言谈必然会被引入沉默,而沉默通过暗示,往往更多地隐藏在回答[11]的方式之中,比人类所能想象的还要多——这一事实使蒙塔莱笔下的“她”拥有了未被质疑的优越感。在这一点上,蒙塔莱跟艾略特和托马斯·哈代不一样——他经常被拿来跟这两人作比——倒是挺像“《新罕布什尔》时期”的罗伯特·佛罗斯特[12]。他那时认为,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心脏的一个绰号)做出来的,既不会被人爱,也不会爱别人,不会被审判,但会是“审判你的法官”。然而,蒙塔莱与佛罗斯特也有不同,他处理的优越感是一个既成事实(fait accompli)——一种不存在(in absentia)的优越感——这在他的内心激发起了内疚感,但更多的是分裂感:在这些诗作中,他笔下的人物被放逐到了“外时间”(outer time)中。
因此,在这部爱情诗集中,死亡扮演着向导的角色,在《神曲》或彼特拉克献给圣母劳拉的十四行中[13],也有这种情况。但在这部诗集中,在字里行间活动着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他的话语跟神圣的期待没有任何关系。蒙塔莱在其中所表现的是强大的想象,是从侧面包抄死亡的强烈愿望;当一个人到达那个阴影的国度,并发现“吉劳埃在此[14]”时,这种愿望能使他认出他自己的笔迹。
不过,在这些诗作中,没有对死亡的病态迷恋,也没有假声(falsetto);诗人在这里所谈论的是一种不在场的状态(absence),在语言和情感的细微差异中,这种状态自身能让人感觉得到;“她”曾经一度用以显现“她”在场(presence)的,就是这种微妙的语言——私语。因此,在这些诗的节奏中,在细节的选择上,有一种极为私密的调子。这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音调——往往是喃喃自语,这是蒙塔莱诗歌最明显的特征。但是,这一回,加强这种个人化调子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抒情主人公只谈论那些真实的他和真实的她所知道的东西——鞋拔、手提箱、他们以前习惯于住的旅馆的名字、共同的熟人以及两人都读过的书籍。从这种真实性(realia)中,从私语的惯性(inertia)中,出来的是私人的神话;渐渐地,这一神话获得了适用于任何神话的所有特性,包括超现实的幻象、变形诸如此类的特征。在这一神话中,代替那长着女人乳房的司芬克斯的,是“她”的形象,只是减去了她的眼镜:这是超现实主义的减法,它既影响主题也影响调子,是它使这部诗集具有了统一性。
死亡总是“天真之歌”,绝对不是“经验之歌”。[15] 从写作生涯开始的时候,蒙塔莱就显示他偏爱的是歌唱而不是自白。尽管歌唱不如自白清楚,但歌一如失去的东西,不像自白那样容易受到重现。综观其一生,蒙塔莱心理上的收获变得比实业还要实(more real than real estate)。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以哀歌为生,没有什么比这更动人的了:
跟你臂挽臂,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级台阶,
而此刻,你不在这儿,空虚的感觉铺展在每一个台阶
即便如此,我们漫长的旅程也总是匆促。
而我还得继续,尽管我已不再需要
联络、预订、陷阱
那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已不再相信
我走下了至少一百万级台阶,跟你臂挽臂,
当然,一个人有四只眼睛也未必能看得更清,
我走下台阶,因为我知道
只有你的眼睛是真实的,
哪怕它们已经昏花。
且不说别的,不断地、孤独地走下台阶这一指涉是对《神曲》某一部分的模仿。《齐妮亚》(Xenia)之一、《齐妮亚》之二和《71年日记》以及《72年日记》这些组诗构成了现在这个本子,它们都充满了对但丁的指涉。有时指涉的是单独一个词,有时一整首诗就是一个模仿——如,《齐妮亚》之一第十三首就是《炼狱篇》(Purgatorio)第二十一歌结尾部分的模仿;这是整首歌(Cantica)中最精彩的场景。但是,真正显示蒙塔莱在诗歌和人性上的智慧的,还是他那凄凉的、失落的、几乎是筋疲力尽的调子。总之,他是在跟一个女人说话,他跟那女人曾经共同生活过许多年: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他意识到,她不欣赏悲戚的颤音。当然,他也知道,他说着说着就会寂然无声;不时打断他的诗行的停顿暗示着那种空虚感的逼近,以至于那种空虚感都变得有点熟悉了——如果说还没有完全熟悉的话——因为他相信,她可能就在那儿的某个地方。他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因此他不需要求助于表现的技巧、精细的意象和为引人注意而大声喊出的口号这一类东西。她死了,但她还会厌恶华丽的辞藻。蒙塔莱已足够老到,他知道,经典意义上的“伟大”诗行不管其意念多么纯洁无暇,都是对读者的奉承,总的来说,是在谋私利;而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自己的话是指向谁、指向哪里。
在这样的不在场状态中,艺术变得越来越谦逊。尽管我们的大脑发展了,但我们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会被迫回到那个浪漫主义的(因而也是现实主义的)观念:“艺术模仿生活。”如果艺术确实是对生活的某种模仿,那么它的任务是反映存在的某些罕见的要素;这些要素是超越“生活”的,并使生活向着终点之外延伸——这一任务往往被误解为艺术或艺术家对永恒的探索。换句话说,艺术所“模仿”的,与其说是生活,还不如说是死亡;如,艺术会模仿那个生活提供不了任何观念的领域:艺术意识到自身的短暂,力图驯服那可能是最长的时间的变体。总之,那使艺术跟生活区别开来的,是艺术创造出程度更高的抒情的能力,比人与人之间相互作用所能达到的抒情的程度还要高。因此,诗歌——如果说不是来生观念的母亲——那也是来生观念的姻亲。
《新诗集》所提供的是一种品质全新的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它可以说是蒙塔莱自己的风格,但它的某些成分是由翻译衍生出来的;翻译的手段很受限制,但这恰恰加强了原作的朴素风格。这本诗集的影响越来越大、令人惊讶,因为它所描写的心理状况在世界文学中史无前例,更因为它表明英语不可能像它的母语那样表达这样的心理。“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只会使原因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因为,甚至在蒙塔莱的母语意大利语中,这样的心理也是非常奇怪的,以至于使他获得了“非凡的诗人”的名声。
总的来说,诗歌本身就是一种翻译;或者,换句话说,诗歌是呈现于语言的、心理的一个侧面。说诗歌是一种艺术形式,还不如说艺术是诗歌经常求助的一种形式。归根结底,诗歌是感知的表达,是把感知翻译成约定俗成的语言——语言毕竟是最好的便利的工具。在分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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