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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鲁河》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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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律王村的一百多名男壮汉,被困在西衙门两天三夜,个个饥饿疲乏,近千名大律王村的老少和妇女都站在西衙门外等候消息,他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忍着寒冷,盼望着能看到自己的亲人。日本兵畜谋主意,就是把大律王村的男壮汉运送到满州国煤矿,让他们下井挖煤,日本兵为防备大律的村民逃跑,上车之前把这些村民先轰到岳飞庙院内,先让警备队人员看管,然后等汽车来到装车押送。汽车停到岳飞庙门前,日本兵端着长枪,拉着大律王村民一个一个地放行,汽车上站两名日本兵,端枪威吓村民说,谁敢逃跑,一枪放倒,围在汽车周边的大律王壮汉们的妻儿爹娘们,站得里三层外三层,睁大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从岳庙院里出来。他们看见自己的亲人,牛马不如地被日本兵狠毒残暴,忍疼割爱的情绪再也忍不下去,他们有的放声大哭,冲到自己的亲人身边拉扯,都被狼心狗肺的日本兵用枪捣翻在地。有的跪地磕头求饶,壮汉家属无论怎样哀求无济于事,日本兵根本没把亲人的呼求听在耳里。照样用棍棒朝壮汉身上抡。一百七十名大律王男人全部赶上汽车以后,汽车徐徐开动,男人的孩子老婆和爹娘们,拼命地追在汽车后面,孩子们哭着喊爹,妻子们哭着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爹娘们哭着喊儿子,哭声、喊着,叫声分不出男女老少。淳朴善良的大律王人。出生在农村老实厚道,胆小怕事,有的在汽车上大声喊,他娘,别追了,我怕军人伤着你和孩子......
日本兵早有预谋地进行外运大律王村民,他们提前牵来十来只大黄狗,紧随在汽车后面,尽管背枪牵狗的日本士兵护送着,顽强的大律王男女老少,也可能是亲情的力量激励着他们,他们穷追不舍,拉着自己亲人的汽车,日本兵为了尽快让汽车离开朱仙镇,尽早到达目的地满州国,日本兵看到家属们追汽车,恼怒了,不管是妇女老少,挨个用刺刀挑,挑死的扔到朱仙镇的万人坑里,没有挑死的让他们牵的大狼狗咬死。汽车上的男人壮汉,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日本兵残害,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就不顾个人的安危,纷纷纵身跳下汽车,与日本兵奋力反抗,他们下汽车与日本反抗,等于送命天良,一个个用刺刀挑死,然后再让他们的大狼狗把尸首撕撕。追汽车的妇女,儿童和老人的棉衣,都被日本兵的狼狗撕得像蓑衣。
我婆婆说起日本兵把大律王的男人壮汉押送满州国(今东北一带)时,她潸然泪下,她最心疼她的妹妹,嫁的丈夫是大律王村的,名叫王东山,自从日本兵火烧大律王以后,日本兵把他送到满州园,从来没有音讯,几十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婆婆她妹妹为了等她丈夫,守寡一生,当时她妹妹没有去朱仙镇送她丈夫,是因为她的女儿出生不满月,于是,她公爹在大律王村头沙土岗上挖一个小地窨子住里面,她妹妹天天哭,天天哭,哭得乳汁没了,把她女儿饿得直哭直闹,到了满月她女儿饿得黄皮刮瘦的。我婆婆说:她妹妹就带着她女儿,住在我家一年多,跟着我婆婆在小饭馆帮助烧火,择菜,刷碗打杂。一年半以后,他公爹把她和她女儿叫走,回到大律王村住。那年头朱仙镇周围的村里逃的都有大律王村的人,因为当时日本兵烧完大律王村之后,日本兵到处宣传,谁也不准留大律王村人,谁留大律王村的人毙谁。
我公公去河东他同学杨再生那里请示说,老同学,你能不能给我弄杆枪。
杨再生笑笑说,枪暂时给你弄不来,可是好消有啦。
啥好消息?你快说,让我听听,我公公迫切要求。
杨再生沉稳地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抗日武装,原来是中国工农红军的主力部队,自从去年抗日战争开始后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现在我们中国有正规军队抵抗日本了,老同学,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地方抗日英雄协助八路军联合抗日……
我公公打断杨再生的话说,哎,老同学,我正向你申请此事,我打算以我为首成立一支抗日队伍。
好啊!杨再生眉飞色舞,我的同学凌云壮志,奋勇抗日,铤而走险,虎口拔牙,这种爱国革命精神值得弘扬。
老同学,大律王村的难兄难弟们,被朱仙镇驻扎的虾兵蟹将毙的毙,挑的挑,狼狗撕的撕,含恨离世,剩下的被日本兵装上汽车,送往满州国去挖煤了。
杨再生凝聚眸远望,唉,国耻当头,一朝难洗啊。
我公公说,再生,我和我们估依街的张大猫商量,准备组一支抗日自卫队,后来我俩又改成民兵队,因为岳飞庙院内住过自卫团,所以,我们这些年轻人组织起来,代号叫民兵队。
好,我代表朱仙镇全体共产党员,给你们打气壮胆。
我公公竖起右手,与杨再生击掌拍合说。圣人有旨贤人服从,我公公兴致冲冲走出杨再生的家,他回到饭馆,看见大猫一个人坐在饭馆的高桌低凳上,我公公喜滋滋地问,哟,张大猫你咋舍得休闲休闲?
嘿嘿,天奎哥,我在等你,大猫右手轻轻一拍桌子。
我公公爽朗地说,有什么情况,快说。
嗨,小日本的尾巴割了一截又长出一截,把郭黑干掉,日本兵又在贾鲁河岸边,大律王村头盖一座三层炮楼,日本兵加紧对贾鲁河大律王村码头的监控,天奎哥,你说这国民党军队在大律王村对岸那边杨岗住着,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我公公说,大猫,咱民兵队成立以后,不管国民党军,咱只要顽强攻打日本兵,咱是为了朱仙镇人民不图大福大贵,只要有个家徒四壁就满足,决不让小日本重演大律王村的路,我去河东杨再生家,他告诉我,咱现在有了八路军,不过,暂时要依靠八路军打垮日本,还末知过早,听说还有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革命武装,原来是红军游击队,去年抗日战争开始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新四军,是华中抗日的主力。总之,打日本有了眉目,有军队抗日咱就有奔头,小日本就不敢无拘无束地猖狂。
大猫干脆地说,只要是赶走小日本的军队咱就欢迎。天奎哥,我该走了,贾鲁河这几天恢复了水运货船,我继续押船探事。
我公公跟着大猫送他到门外,再三嘱咐,大猫,一定要注意。
大猫扭头回答,请哥放心,我已经是轻车熟路。大猫迎面看见金枝,走过来,他驻足一愣,仔细看了两眼,快步地行走。
我公公只顾望着张大猫的大步三行地走,金枝来到自己的眼前没有觉察。
金枝精神恍恍惚惚,头发像那乱毛窝,面色黑黄,上穿蓝底儿白花棉袄,下穿深蓝粗布裤,脚穿的棉鞋可能是街坊可怜她,借给她穿的,棉鞋穿在脚上四面摇逛,浑身粘满尖土和碎树片和烂草梗,像在地上打过滚儿似的,她走路像梦游一般,并且无精打采的,她喊一声哥,我公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目瞪口呆,站立不动,金枝又说,哥,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金枝,我公公仔细回忆金枝过去说话的声音跟今天一模一样,他想这就是金枝,金枝外表变了,她的声音没变,我公公瞪大眼睛问,你是,金枝?
金枝畏惧的神色,点头说:嗯。
我公公说,金枝你咋成这样啦?我不敢认你。
金枝两手互相插到肥胖的棉袄袖里,勾头驼背,显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她问:哥,我嫂子在家吗?
我公公吞吞吐吐回答,她在。
金枝冲着饭馆走,她走到后厨房,说话慢慢悠悠,嫂子,要饭的来了,给点吃的吧!
我婆婆正忙着给客人做饭,她锅上一把锅下一把,连头也不抬说,去走,有饭也不给你吃,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都难保,还有要饭的。
我公公散步过来说,她娘,她是金枝——。
我婆婆定神一看,说,我的亲娘,你是金枝,你别把我吓死,你比那妖魔鬼怪还怪呢,她爹,快,快把她轰出去,她是冒名顶替金枝,金枝哪能这样呢。
嫂子,我就是金枝,你不要害怕,我现在成了流浪者了。因为我丈夫死了,我婆婆疯了。所以我也该落叶归根了,嫂子,我无依无靠,只能求你。
我婆婆哐当把炒菜的铲子往锅盖上一摔说,你无依无靠,嘴甜的像抹蜜似的,你拿着那小合扇儿一摇三摆走路的那时,从我面前过去都不认识我,你跟着老日吃香的喝辣的都没想起我,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去吹你眼睛里的沙粒儿,你怎么又认识我呢?哼,金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你嫂子我可不是那种墙上的草,风往哪吹我往哪倒的人,我婆婆不动情容,甩甩手说:‘走吧,谁有罪谁受,谁有福谁享,咱以后各自清扫自己的门前雪,自己跌倒自己爬。
金枝万般无奈,她站在饭馆后院,正对准厨房怔怔发呆,她把目光转向我公公,念悲忍泪喊一声,哥哥——,我是咱姓刘家的骨肉啊!
我公公摆摆手说:“金枝,咱俩从今以后,情断情了,你姓你的刘,我姓我的刘。
金枝感觉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跄跄踉踉地走出了小饭馆。
我婆婆看见金枝出来饭馆上了现北大路,她自己叹不平地说,哼,金枝,这就是恶得恶报,我早就看透她,像那冬天的鸭子跩不了几天。
我公公不耐烦地说,她娘,外面还有两位客人等到吃饭,赶快做你的饭,以后一字不准提金枝。
我婆婆一边刺啦刺啦炒菜一边回答,不提就不提,反正金枝已是泼出去的水儿,嫁出去的女儿。
我公公正在客厅招待来吃饭的客人,狗饶突然走进小饭馆,他兴致勃勃地说,天奎哥,你最近抗日组建民兵队伍进展如何?我公公立刻向狗饶示了个眼色说:“兄弟,吃什么饭?请点,狗饿聪颖机灵,他环顾了饭馆客厅,有四五位客人正低头用餐,其中还有两位坐在餐桌旁边候餐,狗饶恍然大悟。这饭馆是公共场所,耳多心杂,他连忙回答我公公的明招暗示,天奎哥,粗面淡汤我都能吃。狗饶走到饭馆客厅后面的小院里,转过身来对我公公招手,我公公大步走向后院,狗饶把嘴贴近我公公的右耳,窃窃私语,我家有一枝带刺刀的长枪,是鬼子向贾鲁河狂乱炸的时候,我在大律王村码头捡的,你不是抗日吗?我把枪支援给你。我公公激动得控制不住欣然一笑,好,好。狗饶说,我今天吃过晚饭把枪给你送过来。我公公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啪——右手拍一下狗饶的左肩,又紧紧握住狗饶的双手说,救国救民,免于危亡,有枪,战斗就有力量,狗饶松开我公公的双手说,天奎哥,我赶快回运粮河码头,船已装好,我还有送货任务。
我公公送走狗饶,他把自己关进曾经写过大标语的小套间内,沉陷于往事的回忆当中,日本兵来到朱仙镇不明不白地杀人害命,把朱仙镇的平民百姓视为鸡狗,任意残杀,想用刺刀挑就挑,想用子弹崩就崩,把老百姓当成他们的发泄物,用刺刀挑死,把老百姓当成他们的瞄准把心,用枪崩死。日本兵又焚烧大律王村,全村人民伤的伤,死的死,逃的逃,妻离子散·····,我有了枪,哪怕打死一名鬼子就是我的胜利。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到了晚上,我公公让我婆婆先回家,他在饭馆等狗饶送枪,他在屋内踱来踱去,咚——咚——,有人敲门,我公公赶快把门打开,迎面进屋狗饶紧握着枪风趣地说,我向哥哥献宝,我公公殷切的期望展现眼前,他夺过狗饶手中的枪,跑到煤油灯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喜不自禁,扭头看着狗饶说,这是老日的枪?
狗饶果断回答,就是老日的枪。
我公公一遍遍地把枪放在煤油灯下仔细端详,又把枪背到身上大步来回几遭,高兴地说,狗饶,这家伙还新着呢。
狗饶笑道:那是,坏家伙我捡它干啥。天奎哥,我要是捡两支枪多好,你一支我一支,我有枪就不会给商人开船了,我也加入你们朱仙镇的民兵队伍抗日。
我公公喜于形色,好啊,欢迎,欢迎。
噔噔噔,饭馆前大路上有急促的脚步声,狗饶侧着耳朵,听见外面大路有人喊,别跑——别跑——,狗饶说,天奎哥,你听,外面大路上是什么声音?我公公镇定地说,估计日本兵又伤害平民呢,狗饶说,我去看看,我公公拦住他说,狗饶,危在旦夕,莫可莽撞,一句话的功夫,大路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公公伸手拉开门串条说:“狗饶,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狗饶刚从屋里出来,他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双脚走路抬得很高,觉得前面有路坑,他正蹬地向前迈步,忽然有人问他:
&你是谁,张大猫问。
狗饶的耳朵十分灵敏,他听出是大猫的声音,他半开玩笑说,谁谁,我是狗饶你是贼。
哦——,狗饶啊,你黑天摸地的来这儿干啥?大猫停下脚步。
狗饶反问大猫,你来这干啥?
我找天奎哥,大猫理直气壮地说。
狗饶风趣地回答,同样。
大猫说:好,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走吧,狗饶和大猫隔着漆黑的夜空传递几句话之后,背对前行,大猫来到饭馆门前,他从门缝看见缕缕煤油灯光,他咚——咚——拍两下大门,耳朵贴近门缝听听,咚——咚——又拍两下,他轻声喊,天奎哥。
我公公听准大猫的声音才急步跑到门跟儿去开门,大猫你从哪来?
大猫跟着我公公边往饭馆里走边说,我从大律王村码头来,天奎哥,鬼子真没长人心,他们在大律王村西南头盖炮楼,逼着大律王村附近几个村里的农民给他运材料,寒冬腊月的天气,到处冰天雪地,井沿打水洒过的水的地方一脚一滑的,鬼子逼着农民给他们建好炮楼一分工钱不给。我坐小船来往在贾鲁河面,道听途说国民党军队,从日本兵狂炸炮轰大律王码头之后,他们自然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唉,国民党真是丧权辱国。
我公公低头垂气,唉,蒋先生的兵力不弱,为啥胆子这么小呢?大猫,这是军队内部的事,咱不了解,咱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够了。我公公站起来,急速走到饭馆客厅一头的后面小套间里。大猫的视线随着脖子的转动追着我公公的身子看。我公公到小套间没停,拿着狗饶给他送来的长枪喜洋洋的走出来,大猫看见长枪一喜说“天奎哥,你捞住大鱼啦?我公公双手托枪递给大猫,大猫两手托着长枪说,好家伙,这可是个正宗货,大猫嘻眉笑脸望着我公公说:“哥,这枪你是哪来的?
我公公喜滋滋地问:‘你从我家出来碰见谁啦,
大猫说:“我碰见狗饶了。
&&&&就是他给我送来的枪。
好,打鬼子的时候我多了一条腿,大猫兴奋难抑。
哎,大猫,刚才我和狗饶在这屋里说话时,外面大路上我们听见有追赶的声音,并且边追边喊,你碰见这事吗?
大猫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公公,嗨,战乱时期难免追追杀杀,不管他们,哥,我们换枪吧?
我公公说,我一个鬼子还没打死,你就跟我换枪,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的东西,你有支手枪,把汗奸郭黑打死,我有发长枪,准备让鬼子自己尝他自己的子弹。
大猫左手伸进怀中,嗖地把手枪抽出,啪——往桌子上一放,老弟有邀,大哥必从。
我公公腰弯下来,伸头望着大猫的严肃面孔,哟,哟,功臣下令,散将服从,换,换,不过,我先告诉你,你别觉得有枪就可以与日本兵明枪争斗,那可不行,日本兵目前基本覆盖全国各地,咱如果与鬼子短兵相接,必然失败。因为咱的力量薄弱,没有后盾阵营,国民党军队逐渐消退。所以咱必须采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
大猫盯住我公公说,天奎哥,啥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啥叫?你和瘦孩儿照常在码头装货,卸货,押货,不到与鬼子激战的时刻,你们不要出头露面,不能公开抗日。我打扮成商人,我打算批些货物在镇上繁华地带摆摊零售,以卖货为幌,以探敌为真,你看这一年多来。咱几个多次碰头商讨抗日,正因为手里没有武器,一切都是空谈,郭黑的狗命被你送天,你若是没有枪,能干得那么干脆吗?大猫,大律王全村人民的悲痛遭遇,是咱内心永远的痛啊!虽然是为了抗日,为了除奸,但是大律王全村人民是无辜的,咱为了替大律王人顶罪,对抗日本兵,手段要灵巧,方法要勇智,不然,难逃溃败,咱死了也不冥目。
大猫坐在微弱的小煤油灯光旁边,短时闭目凝思,然后眨了眨眼,抬头说,天奎哥,自从日本兵焚烧了大律王村之后,我好几天彻夜不眠,心如刀绞,情绪难稳,拿郭黑一人换来大律王村人民的惨变,无家可归······
我公公开导劝解大猫,他说,大猫,不要悲观,不要失望,只要坚持抗日,终究有一天会胜利的,咱跟日本兵来个鱼死网破。为被受鬼子杀害的朱仙镇平民报仇,为大律王人民雪恨。
大猫噔——,一声啪桌说,天奎哥,你放心,我情愿流血牺牲,也不情愿给后代留下骂名。
&&&&我公公听到大猫的表态,又给他鼓舞势气说“好,壮汉担当壮汉勇,抗日留下英雄名。
大猫嗖地从高凳上站起,天奎哥,我走,一切按原定计划照办,捞住长桌子上的长枪挎带,他歪胳膊一甩,把长枪挎在右肩,大步三行地走了。
我公公把大猫送上大路,他回头把饭馆门锁上回家,来到家里他爹关着门,正在屋子的正当门坐着。我公公推开门就问,爹,这么晚了,你咋还没睡呢?他爹说:我天天都是这样守门等户,李大姐和你缺一个不回,我的心就悬着。
我公公慢慢坐在他爹对面,低头沉思准备张口说话,他爹先开口问,你们组织的抗日民兵队伍有多少人?
&我公公抬头望着他爹说,爹,现在确定的有四人,本镇的有十几名参加,我现在还没顾上统计,关键是民兵队伍组织起来也是虚位等待。
他爹问,那是为什么?
我公公说,爹,日本兵枪,弹,炮,坦克,飞机都有,民兵组织起来仍然是人头数位,赤手空拳,抗日,抗日,啥武器都没有怎么抗日?
唉,中国溃败透顶,真是忧国又忧民。
我公公也思潮起伏,他说:“爹,我也饱经了忧患,把我急得心急如焚。鬼子火烧大律王村,给大律王村人民造成无法计量的损失。鬼子目的就是控制贾鲁河船运。鬼子下一步很可能控制朱仙镇运粮河岸的水旱码头,目前鬼子单指挥我三叔他们一伙收好处费,日本提取,时间久了,有可能被日本兵掌控运粮河码头。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日本控制运粮河码头,我们马上行动,想尽一切办法分散鬼子的力量和注意力。
他爹说,奎啊!你们采取什么措施能分散鬼子的力量?
我公公信心十足地说,爹,我打扮成一个商人,假装卖东西游走在大街小巷,跟踪小日本的行动,目前没有实力跟日本兵对抗,有能力分散日本兵的精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小日本感觉扑朔迷离,疑惑不解。
他爹挺挺身子说,总而言之,小日本兵多士众,靠勇敢作战,凶猛威武难以取胜。
我公公胸有成竹地说:爹,我采取隐藏不露声色的办法,先摸敌人的底气再下手行动。
他爹翘起胡须微笑,好,好,当代付出,后代享福,唉,万万没有想到中国会走到这个地步,奎啊,咱中国的胜败就靠你们这一代人啊!
我公公缓缓站起,走到老头面前,嗯,爹,我心里清楚,天不早了,你去睡觉吧,我公公把他爹从北屋扶到两间草房的东屋,摸着桌上的自拉火,把煤油灯点着,他爹慢慢坐到床沿边上,紧锁眉头看着我公公说,奎,去睡吧,我公公答应,哎,。他回到北屋镇定一会儿,走到我婆婆床前,斜着眼睛看我婆婆睡觉的床头用两撂蓝砖垒起顶上,放着的一个破烂黑色小厢,他一手抓住似牛舌头厢盖上挂着的搭手儿,使劲掀开,另一只手在厢子里乱扒一气,随着手扒厢子的动作,振动厢子两头鸡蛋大的环形碰撞厢子,不停地叮咣,叮咣,有节奏的响。
我婆婆在床上搂着毛妮儿睡得正香,朦胧听见头枕儿有响声,她伸出右手拍厢子,并且闭着眼睛喊,吹—— 吹——,
我公公微笑着低头说,她娘,你吹谁呢?你是不是梦游呢?
&&&&我婆婆在睡梦中少有清醒说,嗯,我只当是老鼠又钻进厢子里呢,叮咣叮咣响。
我公公说,不是老鼠,是我。
我婆婆翻翻身子睁开双眼说,她爹,这么晚了,你翻厢倒柜的扒什么呢?
我,我记得我有一顶黑色礼帽,在这厢子里放着,这怎么也找不着呢?真奇怪。
我婆婆问:你找它干啥?我怕老鼠把它咬烂,我放到床里边了。
哦——,怪不得厢子里我找不着,我公公哈腰伸手从床里边把礼帽拿到手里,又戴头上试试,自言自语说,嗯,这礼帽仍然不大不小,戴我头上正好。
她爹,你粗布衣戴礼帽,等于骡子戴牛鞅,根本不配套。
嗨,管它配套不配套,我戴帽子是为了掩面目,也不是讲帅气,我公公右手一把抓掉礼帽,扑——哧——,往床里边一摔,然后哈腰伸头,嘴对准煤油灯头,扑——,把灯吹灭,轻轻靠在床边的另头躺下,我公公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漆黑的夜空,在同床的各头互相传情真,商议国情。她娘,你支持我抗日不支持?
我婆婆回答,费话,我不支持你,你整天东奔西跑,半夜三更回来,我自己做生意卖饭,锅上一把锅下一把,我埋怨过你吗?
我公公唉声叹气,目前国势危殆,国民党军队无能抵抗日军,我们几个民兵队员更无能跟鬼子明争明斗,只好采取埋伏,或者隐藏突击的办法,你明天多蒸些包子和馒头,我用笆斗挎着去镇上集市卖,我又给咱家经济增加收入,又探索了敌情,是一举两得的事,我婆婆说:行,多蒸包子馒头,那还不是手到勤来的事,她爹,睡吧,别说话了,恐怕隔墙有耳,有事留着天亮再说。
第二天,我公公挎着小笆斗,装满了包子和馒头,上面用一片儿布盖着,慢步散悠地走,在估依街,西大街和岳飞大街,他双臂抱着笆斗,一会儿笆斗放在胸前,一会儿用一只胳膊挎着,不断变换笆斗在他上身的位置,他一声也不吆喝,恐怕吆喝着把包子和馒头卖完,他没法在街上探测敌情,他发现有疑情立即凑在商家边上蹲一会儿,他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市场上,尽管穿着一身破旧棉衣,头顶戴着礼帽遮掩,土生土长在朱仙镇的老门老户的人照样认出他,熟人迎面无可计数,他为了避免不露蛛丝马迹,尽量少和熟人搭讪。他走走停停,东瞅西望,大街上,叫卖声冲耳尽听,此起彼伏。譬如:吆喝羊肚羊肺咸羊肝——,麻辣羊蹄——,咸烂的牛蹄筋——,有钱的商人坐在花篷三轮包车,款款自如地坐在车斗里大腿压二腿,照样傲视显富,三轮车夫借着有钱人的势力,蹬着裱饰色彩鲜丽的三轮车,拉响那刺耳的铃铛,嘴里不停地大喊:闪开——闪开——,在集市的穷人只要听见三轮车的铃铛声,都是急躲猛闪,拼命往路边的人群里挤,不然,就得被车轮辗轧,轧疼了自己咬牙忍痛,只要敢吱声,车夫停车,富人下车就是让穷人吃耳光,所谓朱仙镇的富人,就指的是我公公他三叔他们那种无耻败类,靠耍地头蛇,依仗日本兵的势力,威胁敲诈外地商人的钱财,欺压平民百姓盛行,成为不折不扣的吸血鬼,我公公在集市看见这些人摇头晃脑,款步傲视走到人群中,他就低头避视,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一看,他在镇中心的几条大街转了几遭,身体有疲惫的感觉,他把笆斗放到路边的地上,凑在路边摊上蹲下,面前川流不息的赶集人,有许多镇上的老门老户的爷们,看见我公公蹲在路边,有些好奇地问:‘哎,天奎,你蹲在这里干嘛?
我公公毫不含乎地回答,卖馒头。不过,我公公这样回答,过路的人不会奇怪,因为家里开个小饭馆,把馒头擓在大街上卖是顺理成章。我公公蹲在邻摊儿装假卖包子和馒头,他主动和邻摊儿卖羊肉的老大爷闲聊,他正聊着聊着,突然看见池广才还是那高傲自大的气派。标准的四六分头发,油光发亮,像老牛刚舔过似的,两只眼睛小得似两只蚂蚁,趴在两撮黄毛眉的下面,鼻子似一支钢笔放在脸的中间,两个刀棱脸蛋夹住中间比笔尖还尖的鼻尖,他的嘴和老鼠嘴没有什么两样,池广才看见我公公在路边蹲着,他收留脚步问,哥,你咋把饭挎出来卖呢,是不是饭馆在北关那地方地角太偏,生意不兴隆?
&我公公的面色马上严肃起来说:‘广才,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的闲事不用你操心。
&&&&&池广才奸笑说:哥,生意不行找我,随时随地给你弄到旺铺,他说话呲牙咧嘴,比手划脚。
我公公嗖的站起身子,挎起笆斗就走,然后又转身扭头冲池广才说,谢谢你的虚心假意,气昂昂地扒开人群走了。
池广才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我公公的背影,自嘲冷笑,嗯,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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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兵侵驻朱仙镇的第二个春天,大地渐渐从沉睡中苏醒,冰雪融化,草木萌发,宽阔无际的大平上,漫地野花竞相开放,红的,黄的,蓝的······。把绿色的麦田点缀得更加美丽。成群的蜜蜂围着各种小野花嗡嗡地跳着八字舞,花蝴蝶在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朵上翩翩扇翅,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无限乐趣,柳树在春风的吹拂中,摆动着她那柔软的枝条,在枝条上长出眉眼的柳叶,杨树在春的气息里,它也不示弱,舒展着它那红得发紫的嫩叶,向春天展现它的漂亮风采。
我公公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把青春的活力洒向抗日对敌,他根据几个月对日本兵的明观察暗探,基本掌握了日本兵在朱仙镇的活动范围和行踪规律,野田小林死守炮台阵地指挥作战,两名日本兵为野田小林站岗放哨是必备的,还有南关炮台需要十几人守炮台,每天必须派两名日本士兵去守卫贾鲁河港口和大律王村头,其余的日本兵不停地在朱仙镇街里巡逻,包括运粮河码头,其实日本兵驻扎朱仙镇,目的还是控制货物外运,因为朱仙镇是水陆货物最全的水旱码头、中牟、郑州、洛阳驻的蒋介石军队,全靠朱仙镇码头的船顺着贾鲁河运送的货物,日本兵就从大律王村这个喉咙通道堵死。每天就有日本兵背枪监守,凡是西去的船,航行在贾鲁河河面上载人的船,让船靠岸把船上的人搜身才能通过,载货的船,不管是什么货物统统返回朱仙镇码头滞留,时间已久,许多外地商人不再给朱仙镇供货,特别是浙江一带水路运来的大盐,全部封死,河南省的西部地区老百姓长年不能吃盐。当时大律王村头河对面,杨岗住的就是蒋介石的军队,他们对日本兵的狂猖行为置之不理,不与日本兵抗击,使日本兵趁机疯狂吠喊,蒋介石的军队站在贾鲁河对岸洞若观火,成了一堆名副其实的废军。日本兵在大律王村西头建好三层炮楼之后,他们每天至少有两名日本兵执勤站岗在炮楼顶上,炮楼的二层供日本兵休息,炮楼是方形的,四面都有射击口,炮楼的最低层是日本兵放枪和子弹的,还有炊具,可以在一层做饭。贾鲁河岸上有两名日本兵站岗,他们霸占贾鲁河肆无忌弹,放任自如,得意忘形,在大律王村港口上高兴的时候,就大声吼上几声日本语的歌曲,想发泄就抓住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中国人摔上几枪把子,日本人看中国人猪狗不如,想怎么耍就怎么耍,无人反抗,日本兵胆大妄为习惯了,好像中国的人和中国的土地都归他们所有,日本兵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走到漫天野地里,有相当一部分老百姓看见日本兵就躲,甚至吓得发抖,而日本兵却洋洋得意。我公公和大猫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们手里有了枪,觉得哪怕打死一名日本兵,也能消消日本兵的势气。我公公怀揣手枪,头戴一顶破草帽,肩扛以前他开荒种地的镢头,出了朱仙镇西衙门,沿着去大律王村的路走,他走到岳飞当年在朱仙镇打仗时遗留的点将台北侧一条东西路上,站在路边,双手握着镢头把儿,往身子四处的平原瞭望,啊!苍茫大地,绿色郁葱,杨柳树舒展着它那油亮墩厚的叶子,棵棵枝繁叶茂,显得暮春万物的旺盛,我公公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他的神魂完全被平原的美好景色所淹没,沉醉于汪洋碧波万顷的大平原里。他想:日本兵天天往返朱仙镇至大律王村,这条道路是他们每天的必经之路,我如果藏在这丛生的杂草窝里。或者是趴到杨柳树上,等候日本兵路过此路,我把他一枪崩死,是举手之劳,我是稳操胜算。于是,我公公当机立断,他把镢头忽咚一声扔到路边的杂草坑里,自己站到路上沉思片刻,瞅准几墩繁茂的杨树,他踏草步入一墩最大的偎地杨条树,先蹲下试试,隔着稠密的杨树叶和杨条,往路上看看,又扭头看看身后,正好杨树墩周围杂草能够没人,他便蹲下,从怀中掏出手枪,做好应战准备,他蹲下高度集中于路上,他凝缩目光,紧盯路边。我公公刚来到这个地方太阳只有一棵树梢那么高,可是,他低头看看身边的杨墩影子已经萎缩只剩一尺多宽,当时虽然不是夏天,但是暮春中午的阳光也是炽热的,他仇恨紧锁眉头的皱纹里,像一条条蚯蚓在蠕动,皱纹承受不住的汗水,就形成豆粒大的汗珠,有的垂落地面,有的撞在鼻尖上,像无数颗小银珠,飞溅空中自然消失,有的汗珠爬过眉毛,穿过眼睛睫毛,慢慢渗进眼帘,挡住了他盯住路边的炯炯目光,他就用手使劲抹一把甩甩,或者是把手心里的汗水抹到眼前的杂草上,他为了避开太阳光,一会儿向杨墩挪挪,挨挨,咬牙坚持,再看看天,刺眼的太阳光已经当头,他想,今天我守株待兔,我就不信鬼子不去大律王村换岗。我公公正在自己分析敌人的局势,他隐隐约约听见有鬼子几噜咯叨的声音,他侧头歪脖往路上一看,两名鬼子可能在朱仙镇炮台那里吃过中午饭,去大侓王村换岗。我公公心里一喜,他差点儿笑出声来,他立马意识到,如果被敌人发现,自己不是落难,就是丧命,所以,他立及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屏气凝视着鬼子走过,他等到鬼子上到去大律王村的路上那座最高的沙土岗又下沙土岗坡时,渐渐身体小了之后,我公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去找到他的镢头,扛在肩上故装从地里开荒种地回家。
我公公回到家里,看见房子闭门挂锁,他第一反应就是,肯定饭馆生意忙,他爹带着毛妮儿去馆馆帮厨了。他把镢头竖在北屋的前墙,急忙赶赴饭馆,他进饭馆客厅,哇,今天的客人不同寻常,客厅高朋满座,想去后厨路过必须吸腰闭气,横挪侧身,来吃饭的人,个个喜笑颜开,对饭馆的饭菜味道赞不绝口,他们吃着谈笑风声,互相传递着美味佳肴的评析声,我公公听到客人对我婆婆高超厨艺的评析声。我公公听到客人对我婆婆高超厨艺的评析夸奖,他有夫以妻为荣的自豪感,他来到后厨,看到我婆婆在锅台后面忙的不可开交,他爹低头右手往锅台底里塞柴草,左手呱嗒呱嗒拉风箱。从锅里飘出来的空气与锅底里柴草燃烧冒出的烟混为一体,升到上空四散而涌,毛妮儿蹲在她爷爷后面,乖乖地用一只小手拿一根柴火棒儿在地上没有方向的乱划,我公公问:爹,毛妮儿呢?
老头把身子一扭说,这不是毛妮儿啊!
我公公跨步到他爹身后,蹲下来低头亲切地望着毛妮儿那红润的小苹果脸问,毛妮儿,今天咋这么乖,是不是看出你爷爷和你娘的忙啊?
毛妮儿停止乱画,她两只小手不停地抠着手里的小棒儿,仰着头,水灵有神的两只眼睛望着她爹,花生籽似的小嘴动了一动,没有说出什么,她身体纵然往她爹胸前一栽,撒娇抵住他爹的胸脯。毛妮儿头上那两个牛角辫子在她爹下巴额扫来扫去。
我公公微微笑着瞅着我婆婆说,她娘,你看毛妮儿的牛角可是抵我啦!
我婆婆一边嚓嚓往菜盘里铲菜,一边急躁赌气说,她爹,你别把孩子的屁股当成你和的脸,回来不说干活,毛妮儿很乖,不用你管,给——,把这盘菜送到客人桌上,去招应招应客人,咱做生意不能对吃饭的客人,看成是一锤的交结,饭好吃只是生意的一方面,对待客人的态度也很重要。
我公公遵从婆婆的指令,他接过我婆婆递给的一盘菜走到饭馆大厅,微笑和蔼地问:哎——请问,这盘大葱烧茄子是哪位先生的菜?
这位大约有四十来岁,相貌端正的男子,高高的举起手大声回答,哎,哎我点的,我点的。
我公公在乱轰轰的人声中,镇定专注,从满屋人密集中看见有一只大手在摇摆,他冲着大手走去,来到跟前,我公公眼前豁亮,他大笑通达说,我的好大哥,真是酒席好备客难请啊!我开饭馆一年多来,你是初次光顾吧?
这位男子哈哈大笑说,可不是吗,都是因为忙那个生意,顾不得来,听这位老兄说,北关有一家小饭馆不大,味道挺吸引人的。
嗨,我们山珍海味高当菜做不来,就这家常菜,附加咱朱仙镇的特色味,挣个零花钱就够了,不过,这个地方太偏了,比不上镇上的中心地带。
哎,天奎老兄,你可别这样说,你看这满屋子人不都是舍近求远,弃繁求偏吗?你记住,酒——只要香,那绝对是不怕巷子深的。
我公公谦虚诚恳地回应,谢谢大哥给我的高评,我公公向这位男子行了个重礼说,大哥,请你们慢慢用餐,我还忙着呢!
客人们异口同声回答,你忙,你忙。
我婆婆风风火火,连三赶四保障了所有来饭馆吃饭的人,她紧张的满头大汉,她用手撩起腰间系着的围裙,轻轻地擦擦脸上的汗。她又扭头看看身旁站着的丈夫说,她爹,做生意也和种庄稼一样,有旺季也有淡季,咱今年正月里几乎没有生意,你看最近生意火了,这就是年的生意月里做,月里生意天里做,今天是这几个月来生意最好的一天。
我公公淡然一笑说,她娘,你太累了。我时刻都心疼你,我要不是抗日,咱俩开这小饭馆夫唱妇随,生意日益兴盛。
她爹,你千万别这样说,生意不做也要抗日。
我公公听了我婆婆这句话,虽然言词不多,意思浅显,但蕴含着不可计量的力量,把我公公感动的潸然泪下。她娘,你只要牢记仇恨,你支持我抗日的力量就无穷,我一定用我的抗日行动来回报你,保证对得起毛妮儿你们娘俩,还有日夜为咱操劳的爹。
中午饭阵儿,来吃饭的客人陆续离席,我婆婆走到客厅一角,搬出方木箱钱柜儿,她站在那里望着客厅里吃饭的客人,清点桌位,排桌客人,等候客人来买单。
我公公来到我婆婆跟前,指着客厅中间那一桌坐的客人说:她娘,中间那一桌坐五个人的你别收他们的饭钱。
&&&&我婆婆疑惑不解地说,为啥不收他们的钱?
我公公说:他们那桌上有个叫邓大顺的,我们俩以前像撕不烂的套一样,你没嫁来之前,俺俩经常在一起玩。他比我大十来岁,他处处都让着我,他也是三关庙街的,他现在在金货街开个金货店。
我婆婆点点头说,嗯,不收就不收,谁没有仨薄俩厚的。
客人吃完饭走出饭馆,剩下买单的走到我婆婆面前,手抄口袋问,掌柜的,结帐,有十元的,有十几元的,有二十几元的,交钱走人,还有赊帐的,其中有两位常客走到我婆婆面前,笑嘻嘻地说,嫂子,你看多不好意思今天没带钱。
我婆婆说话干净利落脆,没关系,有钱钱挡,没钱人挡,做生意就是这样,落钱不落人,落人不落钱。我婆婆拿起一根铅笔头,哗拉掀开帐本,低头全神贯注地在帐本上画一个人头像,然后再看看面前这个人长的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是光头还是平头,或者是四六分头,她就照着这个人的长相画下来。她不会写从1致10阿拉伯数字,客人欠十无钱,她就在这个人头旁边画十个圆圈,一张纸她只画一个人头,记帐的事她从来不让我公公插手,她说我自己记的事自己知道,我婆婆的记忆力特别好,她根据她画的人头像记的帐,她啥时候把帐本拿出来,她仍然对欠她饭钱这个人记忆犹新。
我公公站在我婆婆身旁,看见自己的妻子做生意不但能干,而且轻松自如,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他看饭馆的人已经走完,帮助我婆婆收拾收拾饭桌上的碗盘,他默默走到饭馆门外,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正西,他回饭馆对我婆婆讲,她娘,今天你太辛苦了,收拾收拾回家吧,我也该走了。
我婆婆边提笤帚扫地边说,唉,你这抗日啥时候是个头呢?
我公公说,早呢,现在抗日只是全副武装,摸查排情,浴血奋战还在后头呢。
我婆婆通情达理,她连忙说,好——,你快走吧,我把屋里收拾利索就回家。
我公公从饭馆回家连屋里都没进,他手怀揣手枪,肩扛镢头仍然装作开荒种田,他走到西衙门碰见瘦孩儿从大律王村回来.我公公问,瘦孩儿大律王村有没有新情况.瘦孩儿说:没有,仍然不见国民党军队的面,大律王村小码头还是鬼子控制,我这几天在大律王村码头逗留,所有西去的船,只要是载货,鬼子拦着一律返航朱仙镇运粮河码头,我和大猫闲的无聊,我想回家看看再去.我公公问瘦孩儿,大猫现在去哪了?瘦孩儿说,大猫在大律王码头和运粮河码头的几位老工友在码头上没事干。
我公公小声问,哎,瘦孩儿,大猫背枪吗?
瘦孩儿笑道:你说大猫要是背枪,那他不成了痴呆吗,日本后昼夜站在三层的炮楼上监视着码头,四名鬼子啊,你知道吗天奎哥,大猫敢冒这个险吗?码头上还时不时的去几个日本兵巡逻,现在不是与日本兵硬碰的时候,想干掉日本鬼子,必须采取突然袭击,或者是趁日本兵冷不防,打一枪立及逃跑。
我公公默默点头,嗯,你说的对。
瘦孩儿打量一下我公公说,天奎哥,你还有心开荒种田?
瘦孩儿,路话有风险,你先回家,有任务我随时让大猫通知你。
好,天奎哥,我走了。
我公公望着瘦孩儿渐渐远去的背影,感同身受地自言,患难见真情,风雨见彩虹。他站在路中间,一直等到瘦孩儿走得看不见才算迈步前行,他走着走着,抬头望天,天高云淡,往远处望,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与天相接,再往西望,啊——,时间过得好快,天空渐渐加重色彩,越来越蓝,越来越浓。天的西半天空,收敛刺眼的光芒,只是在自己的周围留下了一圈金灿灿柔和的光晕,慢慢地,夕阳衔着山巅,像起了大火球似的,西半边天空,燃烧着一片血红的晚霞。我公公想着,日本鬼子该吃晚饭换岗了,他便加快步伐,迎着灿烂的晚霞,扛着镢头,来到他上午藏身的原地,悄悄蹲在杨树墩一边,他听着身边杂草里蛐蛐的叫声,还有从远处传来的青蛙呱呱声,让我公公没有寂寞的感觉,天色逐渐暗淡,他耐心地趴在草丛中,等待日本鬼子从他面前穿过。他往朱仙镇方向望望,镇上有像星星般的煤油灯忽隐忽现,集市的小商贩们叫卖声,我公公听得清晰隆耳,他往大律王村方向望望,被鬼子焚烧过那凄凉苍黄,让他顿时愤怒油然而生,小日本今天只要从这里经过,非让他站着来,躺着去,我今天别说杀他两名日本兵,就是杀他一百名,也还不够大律王村人民的血泪帐,他自己正被小日本气得呼呼喘粗气。听见由东向西有嚓嚓的脚步声,他立马屏气注视路上,正是两名日本士兵各自身背长枪带刺刀同步前行,我公公把手枪紧握在手中,想开枪射击,他又冷静一下,不行,这枝手枪不是连发手枪,一枪只能射出一颗子弹,日本是两人,我如果放倒一个,还有一个日本兵,我肯定被日本兵俘虏,他灵机一动临时改变主意,他缓缓把紧握在手中的枪蜷在怀中,怒视着日本兵从路上过去。我公公心想,今天虽然没有开枪,射击日本兵。但锁定了日本兵去大律王村码头轮岗来回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我要用灵活的战略战术歼灭敌人,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粘的杂草叶,摸着他的镢头,把镢头扛在肩上,大步上路哼着小曲儿回镇,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运粮河码头找张大猫,他来到运粮河码头,已经灯火辉煌,北石桥已经落闸挡船,一艘艘装满货物的大船小船,飘浮运粮河面。只剩旱码头上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往马车、太平车上装货,等候第二天外运。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公公看见大猫在堆积如山旁边站着,正准备往肩上放那一袋大盐,张大猫——,我公公突然的一声喊叫,惊得在旱码头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注目观看。
张大猫把正准备扛在肩上的一袋盐一推,闪身去迎接我公公,他问,天奎哥,你扛镢头干啥?
我公公假戏真唱说:张大猫,明天上午跟我去开荒,我种些绿豆熬绿豆汤喝。
好,天奎哥,去哪开荒?
镇上的西南角,你拿把铁锨,我公公看见他三叔在一张桌子前面坐着,没有在码头久停就匆匆地离开,张大猫和我公公同舟共济不是一日半天了,他们早已心心相通,虽然他俩说话没有私设暗语,但是他俩不但配合默契,而且彼此知道心意。我公公走后,刘三喝捋捋他的胡须,耍着臭官腔,张大猫——,我侄子为啥那么重用你呢?
张大猫冷笑回答,三赖叔,咱不是近邻吗。
嗯,刘三赖怪声怪气地说,我这个侄子成了白眼狼了,他自从娶个媳妇以后,他几乎和我断绝来往,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次日吃过早饭,我公公仍然肩扛镢头来到去大律王村的路上,他站在离他探查过敌情那墩杨树不远处的路边,往西望望,正是大沙岗,走路爬坡,他又蹬上大沙岗,站在大沙岗的顶尖往两边望望盘算着,日本兵一旦从这条路上过,如何把鬼子干掉,还要有藏身之处,他站在大沙岗顶尖望了又望,自己琢磨一番,还是没有想出确凿的办法。
天奎哥,张大猫的喊声打断了我公公的思路,大猫肩扛铁锨,手里还提着一把镰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天奎哥,你等极了吧。
我公公一笑说,没有,我也是刚站这儿,我公公又严肃认真的态度看着张大猫说,大猫,昨天晚上在码头上,我说让你帮助我开荒种田是撒谎,因为有我三叔还有几位汉奸在场,我只能说谎,大猫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说话,可是真一套假一套,今天我的计划是在这路中间挖两个陷井,坑小日本一下,如果陷井成功,日本兵掉进去,可是稳扎稳打。
大猫用手猛击我公公的肩膀一掌,天奎哥,你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这个办法太好啦。
我公公说,大猫,我刚才站在沙岗顶尖上看了看,把陷井挖在顶尖的东边一个,西边一个,而且两个陷井都挖在路的正中间,日本兵去大律王村换岗有去有回,他们不管是去是回,总有一次溜坡,当日本兵跑得快的时刻,如果扑咚掉进陷井,咱俩躲在树后面,借机开枪打死小日本。我公公右手摸住自己的脑门,低头沉勇,然后又看着大猫说,开始挖坑,他俩在硬如石头的路上锛的锛,掘的掘,三下五除二挖了一个水桶那么粗的圆口,一米多深,我公公说,大猫,你跳进坑里试试有多深,大猫扑咚跳进坑里,基本没过大猫的小肚。我公公一看,他风趣的用手当手枪,瞄着大猫的脑袋,喀——,大猫自觉自愿当日本兵,他站在坑里把腰折在坑沿上,脑袋滚在地面上,轻轻闭上双眼,屏住呼吸装死。
我公公看见张大猫的姿势和神态,忍俊不禁地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张大猫啊张大猫,你真是个淘气鬼。
大猫被我公公笑得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他蹬的又从坑里跳出来,拍拍身上的沙土说,天奎哥,咱得抓紧时间把陷井盖上盖儿,一个是日本兵到太阳当头该从这里通过,二是你看这沙土,如果被太阳晒干,有可能从缝隙都漏到坑里,咱俩千万别干那劳而无功的活。
我公公恍然大悟说,哎,大猫,你赶快回家拿枪,另外再把你家的烂席片拿来。
大猫一愣,看着我公公问,拿席片儿可以,拿枪可不行,这光天化日敢大明大放的扛一杆长枪,那不是除心往小日本嘴里填肉吗?
我公公镇定地看着大猫说,你回家之后,先出来观风望路,然后用烂席片儿裹着枪,再把裹着的枪装进麻袋里扛在肩上,装作麻袋很重,不被人们引起注意,我在这里用你拿来的镰刀吹些树枝蓬在坑的口上,等你把席片拿来铺到树枝上面,再把湿土盖到上面,它就不会漏在坑里。
大猫胸襟坦荡,愉快接受我公公的指示,他一拍胸口说,好,君子命令如山倒,准把鬼子全干掉,大猫飞似的往家跑。
我公公用镰刀砍些树枝,一根一根截断准备好,一会儿大猫背着大麻袋跑过来,他们把陷井盖得平平展展,从表面看没有一丝痕迹,就表层刚盖上的沙土湿,与路面相比颜色有点重,可是经过太阳一晒,陷井盖和路面一模一样。我公公仰面看天,说:大猫,晌午了,小日本换岗快到时间了,快,咱俩赶快隐藏。大猫跟着我公公迅速跑到稠密的一片杨柳树里,再加上没过膝盖的芦草啦,茅草啦,五颜六色的野花啦······,他俩趴下憋气不吭,纹丝不动。不大一会儿,两名日本士兵叽叽喳喳从东向西走,他们俩边走边开玩笑,互相追逐互相打闹。大猫和我公公仔细听听,日本兵说的语言虽然听不懂,但是,这两个人是日本人却毫无疑问,不管他张三李四,只要是日本人,难逃死劫。我公公小声说,大猫,日本兵过来了,一定高度集中,不管他们掉不掉进陷井里,今天一个也不能放过。
大猫一条腿跪地,一条腿蜷曲半卧,他双手紧握枪杆,十刻准备着,说时迟那时快,一名日本士兵沙土岗像刹不住闸的汽车,双脚像弹绵花锤似的,连连交替向前迈进,他扑咚——,一条腿深陷在坑里,另一条腿蜷窝在坑沿上,小日本还没反应过来。
我公公和大猫一起冲出树林,大猫对准前面走的日本士兵,砰——,日本士兵一只脚还没落地,他一头栽倒。掉进陷井里,这名士兵只顾摇晃身体往上拔腿,我公公一个健步跨过去,把手枪口对准士兵的后脑勺,又一声砰响,日本士兵应声倒下,头勾得像个黄豆芽。大猫抱起两名士兵的枪,迅速跑到他隐蔽的地方,把枪装进麻袋里,系上口,用铁锨挑着麻袋,背着不敢待慢,急速往家赶,我公公追在大猫后边说,大猫,回家以后一定把枪保管好,你快跑,你正东,我正北,咱俩分两路回家,大猫大步流星地跑,头也不回地说,天奎哥,少啰嗦,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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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日本士兵被打死在路上,大律王村码头值班巡逻的日本士兵中午没有吃饭,饿着肚子等到下午,两名巡逻士兵交待一声另一名士兵,回朱仙镇一趟,战友不来接岗究竟是原因何在,他背着带刺刀的长枪从大律王村码头出来。踏上东去的土路,赶往朱仙镇,这位日本士兵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子,一只手捂着肚子,他边走边有一种不祥的欲感,因为正常的轮岗交接没来,连个信也没有人捎,他走到大律王村与朱仙镇的交界地,隐约看见前面远处的土路中间,好像有两个人狼狈躺地,这位日本士兵不顾脚下的坑窝陷脚,他两眼直盯这两位倒地的日本士兵大步前迈,他来到这两位倒地的日本士兵跟前,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眼前的一幕,让他恍惚不宁,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两位死去的日本士兵每人身下都有一摊血,染得身边的沙土由金黄变成暗红,这位士兵站在两名死者尸首的中间,肘起双手,伸出五龙似的抓子,仰视对天吼叫,丧心病狂地又转起身体呜——,呜——,似刮旋风一阵,他停下旋转镇静再看看他的两名战友,仍然躺在血泊一丝不动,他只好无奈回朝报告。他赶到朱仙镇的炮台前面,看见两位日本士兵背着长枪,站在炮台门外一边一个,他把两名站岗士兵视为两只蚂蚁,直冲炮台内,连个报告也没来得及喊,站在野田小林面前,大惊小怪说,司令,轮岗战友死在路途。
什么?野田小林扶案立正,盯住这信士兵,你再说一遍。野田小林听到这不测的噩耗,他的脑子如天塌五雷轰顶,顿时浑身颤抖,两手哆嗦不止,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扣,尽量控制两手的哆嗦,像一只丧家之犬,在炮台下面屋里乱撞一气,他惊恐失色,在屋里转了几圈指着从大律王村回来的这位士兵,你火速把南炮台的指挥官叫来。
是,士兵忍着饥饿,抱着空肚奉命出发,他按照野田小林的指令口头搬传,南炮台剩下四人坚守炮台,其余士兵和官员全部到北炮台紧急集合,很快二十来名日本官兵像过街的老鼠,出溜溜地从镇的南关出发,个个蹦蹦跳跳钻进关帝庙前的炮台下屋内。
日本兵从南炮台撤过来有二十名军人,站在野田小林面前列队两排,排队整齐如笔,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野田小林待命下令。他们看到野田小林神不守舍,站立不稳,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野田小林目光扫射一下两队官兵,他一拍桌子说,同胞们,我现在思绪纷乱,心如刀扎,出大事了——,两位小士死路不明在去大律王村的途中,应该发人深省,提高警惕。野田小林咚,咚,咚锤着桌子大声惊呼,这可是千年古镇啊,不是穷乡僻壤的小农村,千年古镇的人们经过大风大浪,见多世广,他们经常与外来人接触,聪慧智广,是藏龙卧虎之地,咱们要是坐山观虎,那等于是漂洋过海来中国送命。野田小林双手搭在后的胯上部,在他办公桌子前面踱来踱去,突然,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南炮台的台长,大声吼叫,小野台长——
到,小野台长立马从列队中跨前一步,响声答应。
野田小林严令指示,你们南炮台从今天起,留有六名士兵轮流炮台上面站岗,两名地面站岗,其余人士,让池广才带路,把朱仙镇挨门挨户搜个遍,我马上打电话向驻开封市营部报靠情况。
&&&&小野向野田小林行了个重礼,是。
野田小林果断地说,解散。
小野带着士兵走后,野田小林走到屋门口往外望望,已经漆黑一团,再往天空望望,已经满天繁星闪闪,他走到电话台旁边,左手摁住话机,然后右手拿起电话接听器贴耳。喂——,营长,我是野田小林,我是朱仙镇驻军。
电话对方传来声音,喂——,什么情况快讲。
喂,营长,朱仙镇出了人命事,我军死了两名小士兵,野田小林沉重的声音向营长汇报。营长说,为国捐躯,必有价值,战士丧命是你野田小林的失职,明天我派副营长过去,现在人员撤离不了,开封市突然出现民兵游击队起来反抗。
野田小林还想向营长说什么,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断,野田小林被营长传来的话吓傻了,他低头双眼盯住话机,久久不语,右手上的电话接听器哐当一声,又砸到电话机上,他后退几步。然后回到办公桌旁边缓缓坐下。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侵略失败狗命难保。
野田小林的一名小警卫在门外站岗,他探探头向屋内看看,野田小林在办公旁静坐,警卫员跑到东屋日本的饭堂给野田小林打饭,警卫员把饭送到野田小林的面前,野田小林抬头看看警卫员,没有说话,他把饭往桌子一边用手一推,摇摇头,摆摆手。经常服务在野田小林身边的小警卫员,早已经读懂了野田小林的心,他不吃就快把饭端走,不然遭野田小林的凶狠雄批,警卫员动作轻巧有礼,把桌子上的饭菜原封不动端走送回饭堂。
野田小林手扶桌子,两眼盯住头顶高挂的汽灯,刺眼的灯光使他看得眼花缭乱,他忧惧不安,心乱如麻。他的神魂不知不觉被带进深情地回忆。把他的心神带进梦幻世界,他深度追忆并反馈自己来到朱仙镇已经两年多了,从没像今天这样凄凉,两条人命丧天异国他乡,并且死路不明,唉,看来侵略战争欲速则不达。他若思冥想了一番,来到朱仙镇是不是用人不当,池广才这家伙是不是纯粹为了敲骨吸髓而干······,野田小林回顾在朱仙镇两年多来,尽管自己的军人任意残害老百姓,既然有群众的反抗,随既风流云散,没有伤害自己的军人。他在反思中自责,他在反思中后悔,自责自己粗心大意,后悔自己不该坐堂守吏,叮铃······叮铃·······,电话铃声打断野田小林的苦恼反思,他立刻跑到电话旁边操起电话,是副营长打来电话说,明天早上准时赶到朱仙镇,野田小林拿起电话呼器贴耳点头回答,好,好。
第二天早上,一辆汽车前飘膏药旗,后车厢内载着十名背枪的日本士兵,汽车缓缓驶向炮台门前停下,从司机车楼里钻出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日本军官,他就是副营长,营长跳下汽车,两名小警卫员左右保护着走进屋里,野田小林看见营长进屋,他立刻行礼问好,他伸手去向营长握手,可是,营长没有与野田小林握手的意思,野田小林满面羞愧地缓缓把手缩回。营长像吃人的猛虎,右手抠住射击把儿,指着野田小林的脑门,凶狠狠地说,上级命令遵照奉行,野田小林意识到他的小命难保,像闻风丧胆的兔子,他立及向营长举起双手,连连说,营长,我投降,我投降。说着,扑嗵又跪在地上嚷嚷,请营长饶了我这一次,明天我就率军挨家挨户搜查,一定把凶手捉住,为两位小士出冤出气,野田小林的苦哀恳求,使营长的棉花耳朵催动心弦,他不由自主把手枪放下,善言意表说,站起来,野田小林立及从地上爬起,不敢扭身,倒退着去摸身后的椅子。
正在紧张的时刻,南炮台的台长小野大声喊:报告,冲散了野田小林紧绷神经的局势,营长扭头一看是小野喊报告,营长顺口回答,进。野田向营长行礼后,他点头屁股厥说,营长,小野向你请战,因两位小士被不明身份打死,他俩的枪不翼而飞,我代表野田小林向你谢罪,我们马上行动进行搜查。
好,搜查结果及时向上级回报,营长借小野请战的机会,把野田小林的工作失误暂时妥协,他说,你们行动,我们必须返回开封市,那里有部分百姓反抗,营长走后,野田小林摇身一变,照样耀武扬威地说,中国人有句比喻,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营长对我压力,我给你们压力,打死两位小士的人,限你三天给我搜出来,并且把两枪也给我找到,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野田小林大声吼叫,小野——。
小野立及回答,有。
野田小林抬胳膊一挥,说:快,行动。
小野带着十几名日本士兵走出炮台,抬起右手一甩说:走——,从南关开始搜查。
郭黑的死。两位日本兵的死,野田小林自然产生连锁反应,大律王村人民成了万年赃,啥事都要怀疑大律村王人,野田小林还是让搜查大律王村的人,凡是大律王村的人,只要是在朱仙镇住,通通撵出朱仙镇,不论是投靠亲戚也好,投靠朋友也罢,查出大律王村人一个不能放过,小野把池广才招来,让池广才带路打前阵,因为日本兵不了解朱仙镇群众的详细情况。据说当时谁家有大律王村亲戚的,听说日本兵搜查,吓得朱仙镇人都不敢留大律王村人。而大律王人听说日本兵要在朱仙镇挨门挨户搜抓大律王人,大律王人纷纷提前逃离朱仙镇,害怕被日本兵抓住再送到满州国去,下乡要饭去了。
池广地才背着日本鬼子给他的枪一摇三摆,跷着他那双鸡爪脚,走在日本搜查队前面由南关向北挨户排查,他们查到四眼井本地一户人家,池广才看见大律王村的一位十五岁男孩,叫结实,他在他姑姑家住,池广才给日本兵示了个眼色,一位日本兵上前用枪指着他问:你是,哪里来的?
结实照他娘事先交待他的话说,我是牛头山的。
池广才两手叉腰,站在结实面前,威吓的口气,撒谎——,牛头山又没被焚烧,何必有家不住呢?
结实他娘匆匆从屋里冲出来,太君,太君,我们是牛头山的,我们不是大律王的,我今天带着儿子来他姑姑家走亲戚……
池广才那两只老鼠眼睛眨巴眨巴,上下打量他们娘儿俩,扑哧——,笑道,老娘儿们,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忽悠他们行,池广才指着身边的日本士兵,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们大律王村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扒了你们的皮——,我也能认出来,池广才一打手势,目光转向日本小士兵,说:把他带走,日本士兵拧住结实的胳膊使劲往结实背后甩,疼得结实呲牙咧嘴。结实他娘亲眼看到自己的骨肉受严酷的摧残,她不由情绪失控,胆量投降,母爱提升,只要自己的儿子不受折磨,当娘的千方百计拯救儿子,结实他娘跪地向池广才他们磕头求饶,太君,我说实话,把我儿子放了吧,我是大律王村的。池广才冷笑道:哼,你不打自招。结实紧锁眉头,双手背在身后,两位日本兵拧住不放,结实站着斗志昂仰,表情英勇豪迈,他瞅他娘说,娘,你害怕啥呢?男人流血不流泪,敌人面前滴血不低头,他们大不了把我送到满州国下煤矿挖煤,到那里能见我爹,见我哥哥,见我叔叔和我大伯,我情愿去满州国把我爹顶替回来,你和我爹相依为命,我和我哥哥在满州国煤矿生死相伴,不想在跟你东躲西藏的,我这样下去,不配男子汉身份。结实气愤中把拧着他胳膊的小日本使劲一甩,往上一跳,生龙活虎,大声高喊,打倒小日本。
两名日本兵立即端枪站在结实的一左一右,枪口对准结实的脑袋,池广才举手示意说,停,打死他这样的人没有意义,他是避难,不是抗日。两位日本兵缓缓把长枪竖下,噔,噔,两位日本兵一人踢结实两脚。池广才故装好人说,快离开朱仙镇吧,不是我拉着,日本兵把你们粉身碎骨。池广才带着两位日本兵扬长而去,结实和他娘呆立许久,他娘说,结实,咱娘儿俩走吧,这朱仙镇不能住,小日本不饶咱娘儿俩。结实说,娘,咱俩要走不得告诉我姑姑一声。结实他娘说,等你姑姑回来猴年马月啦,你姑姑是去逃荒的,又不是去办事的,谁知她啥时候回来。结实凄楚的面色望着他娘问,娘,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都是日本兵,咱去哪儿啊?结实娘固执已见,走,往乡下逃。结实肩背一个小软包袱,挎着他娘走走停停,走走回头看看,他娘眼泪汪汪地说,唉,儿子,你姑姑家的房子,虽然不是咱自己的家,可是咱住这么长时间它能遮风挡雨……结实说,娘,走吧,别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活一时说一时。结实和他娘互相搀扶着毅然离开朱仙镇,沿着北去的土路前行,走着走着,结实有呼吸困难,闷热的感觉,他抬头望天,滚滚乌云像浩浩荡荡的大军,由北向前迅猛挺进。结实低头看着他娘那困苦的脸说,娘,你看天上,暴雨来了。
唉,人叫人死天不肯,天叫人死活不成,结实,咱娘儿俩今天死在一块儿,娘也放心了。咱走到这前不朝村,后不朝店的咋办呢?结实在危急关头,他埋怨起他姥姥,娘,我姥姥的思想真封建,谁让她给你裹小脚呢?走路一晃一扭的,结实和他娘边走边东拉西扯话题,满天乌云压得他娘儿俩有一种夜间的感觉,又望望天空说,娘,天空越来越黑,他娘说,继续走,走一步离北边的村庄近一步。顷刻,头顶乌云密布,怒吼的大风狂啸着迎面而来,大风吹得杨柳树枝乱摆乱摇,一棵棵大柳树被大风摇得像那蓬头散发的女人。空气由闷热转变为凉爽,紧接着,电似利箭,划破天空,雷声跟着闪电轰隆——隆——,轰隆——隆——,劈空而下,似山崩地裂,惊心动魄,结实搀着他娘在电闪雷呜,风雨交加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迈进,哗啦啦,哗啦啦,豆大的雨点似瓢泼而淋,也许是娘的母爱,儿子的感恩,在最险要的严峻时刻,凝聚力胜过铁筋钢骨,显示出亲情是一条斩不断,扯不开的情绳。结实娘本来那三寸金莲走路晃荡,她在坑洼泥泞的土路上走更加艰难,由于雨下得陡,路面洼处还有没过小腿肚的雨水积存。雨下得越大,结实抓住他娘抓得越紧,他娘不忍心自己的儿子跟着受淋,她竟然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说,儿子,你别管我,你快跑,前面不远有个村庄,跑到村庄站在人家屋檐下避雨……结实娘说着,双手用力使劲推结实,甩结实。
结实紧紧抓住他娘的两只手,在头顶瓢泼大雨,脚趟路面积存雨水步步前移,结实在娘最需要时坚定不移地说,娘,你刚才不是说了,咱娘俩死在一起放心。
结实他娘仰面朝天,痛哭失声,我的亲娘啊,你当年可把我送一火坑里啦,你要是不把我许配结实他爹,我何必受这个罪呢,老日火烧大律王了,你知道吗——,她托着沉重雨淋的衣服,泪水和雨水顺着脸颊嗒嗒垂滴。
结实搀着娘,不由被娘那哭天喊地的悲哀声感染痛哭流涕,他安慰娘说,娘,我就是你的保护伞,你要坚强,娘,你看,前面是个村庄,他娘停下脚步定神一看,啊——,天啊,这不是辛庄吗?结实和他娘俩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天空渐渐明亮,大地渐渐清晰,剩下那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头上,打在脸上,地上的雨水汇成小溪,由高而低顺着沟渠涓涓流过,水流残余那鱼鳞般的沙滩金黄透亮,他们娘俩踩着海绵似的小金沙滩,望着土路两边的庄稼,他们经过一场风雨的洗涤,精神更加振奋。结实和他娘抬头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杨柳叶子,翠绿欲滴,显得格外精神。玉米伸长着肥厚的长叶,斗志昂仰,花生叶子舒展着那可爱的娃娃脸,喜笑颜开,西瓜甩着龙一般的长尾,翘头四望,结实和她娘长势喜人的庒稼地头的羊肠小道上,一时忘掉了悲苦。他们走到辛庄街的当中,站在路中间俳徊一会儿,继续往前走,结实看见一户古式大门楼上面镶有琉璃瓦片儿,并且还有双龙吸珠,两扇高又宽的大木门上挂着一对狮子头像的大环门鼻儿,金光闪闪,结实说,娘,这户人家有钱,咱拍拍他家的门要口饭吃吧,结实摸着自己的肚皮说:娘,你看我饿得前心贴后腰了。
他娘颤颤悠悠说,儿子,你没看见他家门口卧着一条大黄儿狗?
结实坚定地说,娘,我不怕狗咬,他冲到大门旁,咚咚——,咚咚——,连锤大门,结实把眼睛贴在门缝儿,往院内看,要说也奇怪,结实拍门,这条大黄狗竞然抿着耳朵,眯着双眼,慢悠悠地甩着它的尾巴没有发狂,结实拍拍大门,听听,低头看着身旁的大黄狗。听见院内有脚步声,结实弓腰低头,双手抱肚,结实听见大门有拉门串条的声音,他精神振作抬头,一扇大门徐徐闪开门缝,结实迎面而对的是一位右手握着一把折叠合扇,脚穿雪白鞋底红面绣花鞋,墨绿绸裤粉红罗纱上衣,前后绣着鲜艳的大牡丹花朵,浓绿的牡丹叶子特别赢眼,她长得眉目清秀,大眼睛双眼皮,白白的额头,红润的嘴唇,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满头乌发梳得干净整洁,拳头大的发朵趴在她的后脑勺上,除了套上一个黑棉线织成的发朵网以外,没有装表华丽的发饰,给人一种纯朴善良的感觉,她望着结实那副惨败相,皱皱眉问,你拍门干啥?
结实紧锁眉头,脸上皱巴巴地,表现出一副可怜相说,贵人大娘,可怜可怜吧,我是大律王村的,俺村子被老日烧毁,一家一户也没留,我哥和我爹都被老日运到满州国下矿去挖煤,结实又扭头瞅瞅他娘,贵富人,俺娘的脸上那块淤青伤痕是老日打的。
结实娘那两只小脚迈小碎八字步一扭一扭地,走到贵富人面前,扑嗵——,跪地,哭哭嘀嘀地说,大人,小人失礼啦,突然闯入豪门,请贵人高抬贵手。
贵富人沉着冷静,扭头朝北屋喊,仆人——
&&&&&哎,哎,仆人一溜儿小跑从北屋出来,她扣手低头示礼,大人请讲。
贵妇人一甩长袖说,把你穿过的旧衣衫找找拿来,让我这位妹妹穿上,还有这位男孩的衣裳,都让他们换个遍,看看他们被雨淋得像那水母鸡。
遵命大人,仆人一溜风的绕过六条高脚门台,两边挂扶手的大堂房,沿大堂房的房东山到后院去了,贵妇人坐在一棵大槐树下的藤子椅上,耐心地等待仆人,她轻轻地摇着折叠合扇,盯住结实和他娘。
女仆人一胳膊上搭的是男装,一胳膊搭的是女装,跑到贵妇人跟前点头哈腰说,大人,你看这两套衣服他们穿在身上合适不合适?
贵妇人自然摇着折叠合扇,对女仆人讲,合不合适先让他们换上,总比湿衣裳浸着身子好受,去——,带他们到牛棚屋换衣。
女仆人服从贵妇人的命令,带结实和他娘两人走进牛棚,结实自己进一间牛棚,他娘和仆人进一间,他们各自己在不同的房间里换完衣服走出牛棚,仆人说:你们娘儿俩不要乱动,我去看贵妇人有什么吩咐,他们是大户人家,他们处处都按规矩办事。
结实娘回答,好,你去吧,结实蹭到他娘身旁说:娘,这肯定是大地主家,看他家的房子,宅院占地足有五六亩大,他家的房子在这十里八村都没有这么阔气的,娘,她家的牛棚比咱家的房子都好。
女仆人匆匆跑来说,哎,你们两位,贵妇人再次招见你们。
结实和他娘各自抱着自己的衣服再次见到贵妇人,贵妇人仍然坐在藤椅上,摇着合扇,庄重严肃地说,你们娘儿俩有什么打算。
结实娘低头有礼地回答,大人,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常言说:穷到大街没人问,您看见我们娘儿俩被雨淋湿,让我们换上干衣裳,您对俺的大恩大德,别说一辈子,三辈子都忘不了,我们没有打算,活一天少两晌午,混日子过。
贵妇人淡然一笑说,我要把你们娘儿俩留下,你帮助磨坊磨面,不是让你推磨,我们家喂的有驴,骡,牛,它们都会拉磨,你送送磨眼儿,扫扫磨盘锣锣面,管你吃住,另外再发给你工钱。
结实娘双手五指并拢,连连向贵妇人鞠躬,大人这真是人不该死有人救,请大人放心,我情愿给你当牛做马,大人让我干啥我干啥。
贵妇人继续说,你的儿子让他去做庄稼长工,我想的是,你们娘儿俩都在我家干活互助有个照应,我就因为听你说老日把你们的房子烧了,我才留下你们的,我也是个爱国者,我也是中国人,仆人,去把他娘儿俩送到我刚才吩咐的地方,让他们各照本位正常劳动。
结实娘在磨坊成天默不作声,任劳任怨地罗面,跟着拉磨的驴围绕磨盘往磨眼里送粮,扫磨盘,虽然他那两只小脚看着走路晃晃扭扭的,但她干活很麻利。这位专门给磨套驴的男长工,看到结实娘挺勤快,他问:大姐,你是那个村子的?结实娘说我是大律王村的。
男长工眉头一皱,大律王村的?
嗯,大律王村你不知道?结实娘反问男长工。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嗨,老日火烧大律王,方圆百儿八十里都得知道,你不知道。
哎,大姐,大律王村离这个辛庄村有多远?
我们村离辛庄有多远我一时说不准,反正我们就在朱仙镇西二里地。
哦,你们离朱仙镇近,因为我是从罗王逃荒到这里的,所以我不知道你们大律王村。
唉,人不该死有人救啊,结实娘倾吐她的肺腑之言,这家的贵妇人收留了我,要不,我也和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一样,流落街头,不是被饿死也得被冻死。
哎,大姐,咱在的这家地主和别的地主可不一样,他不是恶霸地主,我从罗王来到他家当年作六七年了,从没挨过鞭抽,他夫妻二人对长工短工都很好。
唉,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大人既然对咱好,咱就得把活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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