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架游戏能抢车能在船上做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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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往事(资江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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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 阳 往 事
   ——资江渔夫
   (一)引子
   “十二月,落大雪,背起包袱上湖北;湖北有个好堂客,打起胭脂水红色,不打胭脂也看得。”这是小时候看到下雪时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拍手唱的儿歌。没想到,此事倒真应验了。现在不仅找了个湖北堂客,还在湖北扎下了根,永远地和故乡隔着千山万水,远离我亲爱的故乡了。
   今年春天,就着去韶山参观的机会,我瞅空回了趟故乡。韶山至邵阳约200公里,新修的全封闭高速,中间用花坛和常青树隔开,每边是宽阔的四车道。笔直平坦的大道,一直通达天边,坐在车上可以一览无余,舒服极了。
   在我的印象中,邵阳的公路有如黄河河道,一向是弯弯曲曲的;到湘潭、长沙的路也是如此,不拐你个几十个弯,不磨你个五六个小时,不颠你个呕心沥血是到不了长沙的。真想不到邵阳的交通现在翻了身,居然也有了高速公路。不过据说当初这条从上海到云南的高速路是准备走娄底而不走邵阳的,就象当年的湘黔铁路一样;此事已在交通部和湖南省定了案。走怕了弯路的邵阳人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从市领导到交通局的干部立即紧急行动起来,他们发狠睹咒,一定要从娄底人手里把这条路夺过来。趁交通部派人到娄底“复查”的机会,邵阳的领导硬是通过“走后门”,把复查小组请到了邵阳,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中不乏老市长亲自为小青年打伞送水照料生活起居这样的细节。凭着这样一股“气”,邵阳人终于将“煮熟了的鸭子”从别人的锅里夹到了自己的碗里。如果说许多在外的老乡对家乡的领导有诸多的不满,那么在抢回了高速路这一点上老乡们是有目共睹的,当时的邵阳领导也是实实在在为邵阳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的。
   路好,车也不多,司机象理解我的心情似的,以160公里的时速,将车轮飞快地旋转着。我的思绪也飞快地旋转着,一幕幕往事也象电影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飞快的旋转和迭现。
(二)资江呵资江
   我的家乡在资水与邵水的交汇处,现在叫邵阳,过去叫宝庆,据史载,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楚王朝发生内乱,楚王的一个儿子小白为避祸乱逃到了邵阳,并在此筑城生衍,城名白公城,这就是邵阳之始。也许我们现在的一些邵阳人或多或少地还沾点“王”气呢?
   “王”气我倒未见,不过狠气却倒是出了名的:什么“三个长沙人,顶不得一个宝古佬”、什么“纸糊的长沙,铁打的宝庆”,说的是当年“长毛”(太平军)几次围攻邵阳城,结果都无功而返。而邵阳人在外打架也是出了名的。就连世人都惧的“九头鸟”也要退让三分。武汉有个宝庆码头和宝庆街,住的全是邵阳老乡及其后裔,那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老一辈邵阳放排人用扛棒和鲜血从“九头鸟”的脚下抢来的地盘,翻遍武汉三镇的地图,还从没见有以外省二等小城命名的地名,只有邵阳例外。
   资江和邵水是两条美丽的小河,她们象邵阳城的两根飘带,把邵阳妆扮得更加美丽。资江的水真蓝,蓝得象蓝宝石,晶莹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你若望她一眼,她便会迷住你的眼睛;资江的水真清,清得可以坐在船上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可以数清跟在船邦流浪的鱼;资江的水真软,软得象绸缎,轻轻地飘到你的脚下,你都舍不得摸摸,生怕弄皱了它;资江的水真甜,甜得咂嘴,卖菜的农民,挑水的脚夫,还有我们这些河边玩的小孩,就常常用它解渴,那时若有经济头脑,把它装在瓶子里,卖到国外去,保不准比可乐还要俏呢!
   资江河水在日夜流淌,河上的木排也在日夜流淌,一架一架的木排,首尾相衔,浩浩荡荡川流不息地从资江上流过,那是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它们从┓迳缴戏诺梗诜排殴さ募茉ο乱宦反┨猜南眨枷虺ど常枷蚨赐ズ,直下长江武汉。勇敢的放排汉子看见河边漂亮的洗衣妹子往往会扯开粗犷的喉咙喊几句山歌?br&   “那个(za)妹子真漂亮,
   何不跟我下汉阳,
   有吃有穿又快活呀,
   给我洗衣弄饭作婆娘!”
   泼辣的洗衣妹子也不甘示弱,立即举起洗衣的棒棰回道:
   “放排的伢子你莫想,
   大姐我今日不得闲(han),
   等到哪天有了空,
   棒棰棒棒叫你尝!”
   立时,岸边江中哄笑声一片,放排的汉子立刻涨红了脸,飞快地摇着木排走了。
   早上,资江是邵阳城最先醒来的地方。天刚蒙蒙亮,资江就沸腾了,从江北往城内的渡船,穿梭似的在江面上来往,临津门、北门口至西门外一线的码头上人声鼎沸。挑担的、推车的、扛麻袋的、提蓝子的争先恐后的走下船,一拨一拨的踏上码头那一级级陂峭的台阶,经过城门洞,向城内走去。他们有的挑着蔬菜、有的提着鸡蛋鸭蛋、有的扛着水果、有的顶着豆腐、有的背着鱼篓、还有的拿着酸菜油茄杂菜,总之,一切可以挣钱换钱的,他(她)们都拿来了,挑菜的老伯下船时没有忘记捧一捧资江水撒在本来就很鲜嫩的蔬菜上,卖蛋的大嫂一边走路一边揭开盖在蓝子上的花布,看看有没有挤破她的鸡蛋;他们要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名正言顺地掏取城里人荷包里的铜板。
   临津门、北门口的码头有三四十级青石板台阶,坡度都在六十度以上,台阶间凿有许多刚好一个板车宽的车道,以供板车、独轮车和线车的行走,那深深的光亮的半园形凹痕,就象一根根皮管从泥巴中拖过似的,柔软得光洁可鉴,它照见了搬运工们拖粮运煤的艰辛,那油光呈亮的青石板台阶,不就是他们洒落的汗珠擦亮的吗?
   中午,是我们这些不爱睡午觉的孩子们的天下,我们打着赤膊、脱着赤脚,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屁股,一边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大人们过去骂“王家康”米店老板往米里渗水的歌谣:“王家康,吊铃铛;后面吊个大沙罐”;一边开心地在邵阳城内的大街小巷的青石板上“巡逻”。
   间或也溜进“敖九成”和“大华国药店”,趁店员们聚精会神下棋时,跑进去喝几口甘草水或看一下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然后吹着用桃核磨成的哨子,集合在临津门的木排上,一个个脱光了身子往江里跳。
   游累了就坐在排上,看傻傻的鱼儿到底是如何摇头晃脑地往渔夫们放在江里的大“渔斗”里钻。进去容易出来难,那倒漏斗形斗口上尖细锋利的篾刺,常常刺得那些进去后又想再出来的傻鱼儿们直弹,也常常引来了我们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若干年后我还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作资江里那种爱小利钻“渔斗”的傻鱼。
   玩累了笑够了,我们间或也跑进江边一字儿排开的吊脚楼茶馆里,帮老板去江里提一壶资江水,坐在茶馆里享受一下那楼里的八面来风。有时也跑到城墙上埋伏起来,准备好小土块专“钉”那过往行人,特别是别的院子的小孩,待到传来骂声或哭声,我们就大笑作鸟鹊散,并各自回家准备吃“笋子炒肉(niu)”。若干年后到了凤凰,我才想起,我们资江的城墙,还有那吊脚楼和码头,稍加整修,还差似凤凰么?
   碰上“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候,我们就玩“追太阳”的游戏。即从刚下雨的南门口跑向有太阳的大祥坪,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喊:“又出太阳又下雨,皇帝老子嫁满女”。但往往是刚跑到大祥坪门口,雨也跟着来了,于是又向还有太阳的大信街跑,到大信街时,雨又来了,于是又喊,又跑;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或被大雨淋个透湿为止。不过“追太阳”的游戏很快就被我们废止了,因为凉幽幽的石板路很快就变成了讨厌的柏油路,赤脚板踩在上面烫得生痛。  
有时我们也“远行”。穿过西外街的牌楼,来到状元洲对面的江边,把裤子脱下来顶在头上,一个跟着一个,涉过湍急的江水,来到状元洲上寻找金鸭婆和金鸭蛋。因为老人们常说,状元洲上有只金鸭婆,常常躲在草丛中下金蛋。于是我们这些勇敢的伢子们遂决定去一探究竟。状元洲上满地的鹅卵石和野草,也有不多的灌木小树长于其间。我们几经折腾,将洲上的草丛和树蔸翻了个遍,却始终未找到金鸭婆和金蛋,就连野鸭蛋也未见到半个影子,不过我们却另有收获。发现洲上有“刀刀药”,并将它摘了不少。“刀刀药”是一种草本植物,专长在河滩上,象碗豆苗似的结着一个个的豆夹,其形状有点象包谷,掰开皮来,里面却是白白的棉绒似的丝状物,这就是我们平时百试百爽的“刀刀药”,它比起蜘蛛网白来还要灵验,任什么头破皮伤血流如注,只要敷上它,不几天就会完好如初。邵阳城里凡不怕死的爱打架的伢子都知道这种药,它也是这些勇敢者的必备之物。
   摘够了“刀刀药”,大家又跟着有经验的人去“砸鱼”。即拿起一块石头又快又狠又准地砸向水中的另一块石头,然后翻开它,不一会一条被震昏的小鱼就漂了起来。这可是一项又要力气又要经验的技术活,有的人收获颇丰,很快就拾了一大串;大多数人却一无所获,我也是这一无所获中的一个。
   资江的傍晚特别的美丽,当天边被晚霞烧红的时候,资江和码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挑水的,洗衣的,卖完菜挑着空担子的、扛着光扁担和绳索沾着口水数票子的、还有背着大包小包从城里满载而归的,开始络绎不绝地从临津门和北门口的城门中涌出来,走下码头走向资江。
   远处,一支竹排上蹲着一排虎视眈眈的鱼鹰,蓦地,一只鱼鹰冲天而起,瞬间象支利箭插入水中,不一会就从水中叼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等到它在排上拍打着翅膀伸长着脖子,拼命地想把这美味吞下去时却怎么也下不去,一旁的渔夫
(接资江河水日夜流淌。。。。)
   资江河水在日夜流淌,河上的木排也在日夜流淌,一架一架的木排,首尾相衔,浩浩荡荡川流不息地从资江上流过,那是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它们从雪峰山上放倒,在放排工的架驭下一路穿滩履险,奔向长沙,奔向洞庭湖,直下长江武汉。勇敢的放排汉子看见河边漂亮的洗衣妹子往往会扯开粗犷的喉咙喊几句山歌:
   “那个(za)妹子真漂亮,
   何不跟我下汉阳,
   有吃有穿又快活呀,
   给我洗衣弄饭作婆娘!”
   泼辣的洗衣妹子也不甘示弱,立即举起洗衣的棒棰回道:
   “放排的伢子你莫想,
   大姐我今日不得闲(han),
   等到哪天有了空,
   棒棰棒棒叫你尝!”
   立时,岸边江中哄笑声一片,放排的汉子立刻涨红了脸,飞快地摇着木排走了。
   早上,资江是邵阳城最先醒来的地方。天刚蒙蒙亮,资江就沸腾了,从江北往城内的渡船,穿梭似的在江面上来往,临津门、北门口至西门外一线的码头上人声鼎沸。挑担的、推车的、扛麻袋的、提蓝子的争先恐后的走下船,一拨一拨的踏上码头那一级级陂峭的台阶,经过城门洞,向城内走去。他们有的挑着蔬菜、有的提着鸡蛋鸭蛋、有的扛着水果、有的顶着豆腐、有的背着鱼篓、还有的拿着酸菜油茄杂菜,总之,一切可以挣钱换钱的,他(她)们都拿来了,挑菜的老伯下船时没有忘记捧一捧资江水撒在本来就很鲜嫩的蔬菜上,卖蛋的大嫂一边走路一边揭开盖在蓝子上的花布,看看有没有挤破她的鸡蛋;他们要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名正言顺地掏取城里人荷包里的铜板。
  临津门、北门口的码头有三四十级青石板台阶,坡度都在六十度以上,台阶间凿有许多刚好一个板车宽的车道,以供板车、独轮车和线车的行走,那深深的光亮的半园形凹痕,就象一根根皮管从泥巴中拖过似的,柔软得光洁可鉴,它照见了搬运工们拖粮运煤的艰辛,那油光呈亮的青石板台阶,不就是他们洒落的汗珠擦亮的吗?
   中午,是我们这些不爱睡午觉的孩子们的天下,我们打着赤膊、脱着赤脚,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屁股,一边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大人们过去骂“王家康”米店老板往米里渗水的歌谣:“王家康,吊铃铛;后面吊个大沙罐”;一边开心地在邵阳城内的大街小巷的青石板上“巡逻”。
   间或也溜进“敖九成”和“大华国药店”,趁店员们聚精会神下棋时,跑进去喝几口甘草水或看一下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然后吹着用桃核磨成的哨子,集合在临津门的木排上,一个个脱光了身子往江里跳。
   游累了就坐在排上,看傻傻的鱼儿到底是如何摇头晃脑地往渔夫们放在江里的大“渔斗”里钻。进去容易出来难,那倒漏斗形斗口上尖细锋利的篾刺,常常刺得那些进去后又想再出来的傻鱼儿们直弹,也常常引来了我们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若干年后我还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作资江里那种爱小利钻“渔斗”的傻鱼。
   玩累了笑够了,我们间或也跑进江边一字儿排开的吊脚楼茶馆里,帮老板去江里提一壶资江水,坐在茶馆里享受一下那楼里的八面来风。有时也跑到城墙上埋伏起来,准备好小土块专“钉”那过往行人,特别是别的院子的小孩,待到传来骂声或哭声,我们就大笑作鸟鹊散,并各自回家准备吃“笋子炒肉(niu)”。若干年后到了凤凰,我才想起,我们资江的城墙,还有那吊脚楼和码头,稍加整修,还差似凤凰么?
   碰上“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候,我们就玩“追太阳”的游戏。即从刚下雨的南门口跑向有太阳的大祥坪,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喊:“又出太阳又下雨,皇帝老子嫁满女”。但往往是刚跑到大祥坪门口,雨也跟着来了,于是又向还有太阳的大信街跑,到大信街时,雨又来了,于是又喊,又跑;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或被大雨淋个透湿为止。不过“追太阳”的游戏很快就被我们废止了,因为凉幽幽的石板路很快就变成了讨厌的柏油路,赤脚板踩在上面烫得生痛。
   有时我们也“远行”。穿过西外街的牌楼,来到状元洲对面的江边,把裤子脱下来顶在头上,一个跟着一个,涉过湍急的江水,来到状元洲上寻找金鸭婆和金鸭蛋。因为老人们常说,状元洲上有只金鸭婆,常常躲在草丛中下金蛋。于是我们这些勇敢的伢子们遂决定去一探究竟。状元洲上满地的鹅卵石和野草,也有不多的灌木小树长于其间。我们几经折腾,将洲上的草丛和树蔸翻了个遍,却始终未找到金鸭婆和金蛋,就连野鸭蛋也未见到半个影子,不过我们却另有收获。发现洲上有“刀刀药”,并将它摘了不少。“刀刀药”是一种草本植物,专长在河滩上,象碗豆苗似的结着一个个的豆夹,其形状有点象包谷,掰开皮来,里面却是白白的棉绒似的丝状物,这就是我们平时百试百爽的“刀刀药”,它比起蜘蛛网白来还要灵验,任什么头破皮伤血流如注,只要敷上它,不几天就会完好如初。邵阳城里凡不怕死的爱打架的伢子都知道这种药,它也是这些勇敢者的必备之物。
   摘够了“刀刀药”,大家又跟着有经验的人去“砸鱼”。即拿起一块石头又快又狠又准地砸向水中的另一块石头,然后翻开它,不一会一条被震昏的小鱼就漂了起来。这可是一项又要力气又要经验的技术活,有的人收获颇丰,很快就拾了一大串;大多数人却一无所获,我也是这一无所获中的一个。
   资江的傍晚特别的美丽,当天边被晚霞烧红的时候,资江和码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挑水的,洗衣的,卖完菜挑着空担子的、扛着光扁担和绳索沾着口水数票子的、还有背着大包小包从城里满载而归的,开始络绎不绝地从临津门和北门口的城门中涌出来,走下码头走向资江。
   远处,一支竹排上蹲着一排虎视眈眈的鱼鹰,蓦地,一只鱼鹰冲天而起,瞬间象支利箭插入水中,不一会就从水中叼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等到它在排上拍打着翅膀伸长着脖子,拼命地想把这美味吞下去时却怎么也下不去,一旁的渔夫不慌不忙地从其觜中将鱼儿夺过来丢进鱼篓,又不慌不忙地解开其颈上的项圈,将一块豆腐塞进它的觜里,然后再将项圈为其重新套上。这时另一只鱼鹰也叼起了一条鱼,也许是看到了前车之鉴,它将鱼直接丢进了鱼篓,渔夫拍拍它的脑袋,解开项圈,将一块比前者稍大的豆腐塞进它的觜里。
   太阳在慢慢地往下沉,到了“长河落日圆”的时候,放排工在木排上燃起了袅袅的炊烟,它和鱼鹰、吊脚楼、晚霞、洗衣妹、资江一起在我心中构成了一幅挥之不去的彩墨画。老人们常说,邵阳有“佘湖雪霁”、“六岭春色”、“桃花仙洞”等八大名胜,可是我全无印象,相反,倒是这没有名气的“资江晚霞”,却永远地“定格”在我的心中。
(三)“卡路灯”大院里的故事
   资江水自西向东流经邵阳,邵阳城的主要街道和城墙,也跟着资江自西向东一字儿摆开,如果说从西到东穿越邵阳城要一个小时,那么从南到北则只要十几分钟。一根长扁担,这就是当年邵阳城区的大致形状。邵水自东南向北在水府庙处汇入资江,长扁担似的邵阳城被分成东西两半,老人们习惯地把邵水以东称为城外,邵水以西叫着城内。
  在城内的临津门和北门口之间,有一条与资江和城墙平行的小街,街上有一座大院,大院门前蹲着一对张牙舞爪的大石狮,由此这条街被叫着狮子街;又因为大院门上日夜吊着两盏大灯笼,还有凶神恶煞的兵丁警卫,老百姓一般都不敢从此经过,所以人们就管这所大院叫“卡路灯”。据说这里曾是清朝的封疆大吏、曾任过两江总督的刘坤一的宅氐,民国时期则成了国民党军一个师长的住所。我的家就在这所大院里,不过到我家搬进去的时候这里已是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大杂院了,门口也没有了威风的狮子和日夜不息的灯笼。
   “徐娘虽老,风韵犹存”,昔日的达官贵人虽然走了,豪华的宅弟也到处是油漆斑驳,几处损毁,几处破败,风光不再;但大院依然保存着它当时的格局和深深的庭院。
   门前两个低矮的石墩大约是狮子残存的底座,走进大门是一个宽大的堂屋,堂屋的左边开着一扇门,这大约就是过去的号房或值班室;宽大的堂屋后来成了我们叠罗汉和拿大顶的好去处。和堂屋连在一起的两层破旧的青砖楼大约是原来警卫人员的起居所,现在已成了十几户居民的住房。青砖楼的后面是中厅,大约是会客的地方。在楼房和中厅间有一条可走八台大桥的青石板路相连,石板路的两边是两个大天井,天井的侧边是连接楼房和中厅房的东西厢房、楼梯及厕所。中厅后面两边又各有一道侧门,侧门的后面是后厅,中后厅这一大块平房过去大约是仆人和丫环的住地。
   后厅的后面有两扇大门,经过这道门才能进入后院。后院又是两个大天井,耸立在天井后面的是一幢红色漂亮的小洋楼。红窗户红门,红廊柱红栏杆红楼梯,连一二楼的地板都是红的。虽历经风雨的磨蚀,却仍基本完好,用水一擦,依然油光铮亮。这才是过去主人及其家眷的住所。“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若干年后,如果楼的主人或后代有幸来此,看到物是人非,一定会感慨世事的沧桑吧!
   走过天井和走廊,在一楼有两扇红漆大门,推开大门,又是一个堂屋,堂屋的两边各有2扇边门4个房间,我家就住在右边的里间。打开堂屋的两扇后门,就是大院的最后一道风景——后花园。花园紧靠城墙,但被高高的围墙隔开来,再高明的小偷也休想翻过来。这个被我叫着百草园的后花园,后来种满了丝瓜、茄子、苦瓜、辣椒等各种蔬菜,我也种了一棵篦麻,长得比我还高。就在我收获篦麻籽的时候,一条足有三寸长的胖乎乎的绿虫掉到我的手背上,我吓得直叫,赶紧一脚把它踩进土里。后来一位钓鱼高手听说,赶紧跑来,硬是从这棵篦麻树上又找到了两条同样的胖虫,把它们撕断,用它们的筋作了钓鱼的“口线”,据说鱼儿特爱咬钩。
   两栋楼房夹着一片平房,4个天井4个厅堂5重门一个花园几十间房,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卡路灯”大院;从我家走到大门口差不多要花上3、4分钟的时间。
   我班有个叫庆庆的同学住在附近的中和巷,他妈特和气,总夸我学习好,是个好学生,要我帮助庆庆,早上邀庆庆一同去上学。得了庆庆妈的表扬,我自然要把帮助庆庆当成义不容辞的责任,第二天一早吃了饭就去邀他,谁知庆庆是个慢性子,到他家时他还刚刚起床,弄得我在他家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第三天我连忙改变对策,一起床就去叫庆庆:“快起来快起来,我已经吃过饭了,你怎么还没起来,要不我先走了!”于是庆庆吓得赶紧爬起来,我也趁机说回家拿书,溜回来洗漱吃饭,等到我吃完饭再赶到庆庆家时,他早已背起书包在门口等候多时了。终于,慢性子的庆庆被我折腾成了急性子,再后来,成绩平平的他却考取了湖南著名的重点中学——长沙一中。
   大杂院里住着各色各样的人,有工厂厂长、也有普通工人,有机关干部、也有一般职员,有小学代课教师、也有医院护士,有挖煤矿的,也有人力车夫,有作裁纫的、也有卖水饺的,有逃亡地主、还有打零工的右派“反革命”,更多的则是普通居民和家庭妇女。如果将他(她)们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与酸甜苦辣一一道来,那一定是一部有声有色的“卡路灯”长篇演义,因限于篇幅,现只将那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篇写将出来。
在大杂院后厅的一间耳房里,住着一户人家;男的高高的,却佝髅着背,走路慢吞吞的,生怕踩死蚂蚁,喜欢看书看报,却常常要将书报贴近鼻梁去看。职业是人力车夫。女的绣得一手好花,常将做好的极精致的针线活拿到“东关桥”一带去卖,有时也作点其他小生意。俩人育有一双儿女,女的为长,聪明漂亮,勤劳懂事、善解人意,叫彩霞。儿子却从小娇生惯养,霸道使性,脾气特犟,人称“犟霸爷”。满院的小孩,谁也不敢惹他。“犟霸爷”和我差不多大小,因我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所以我们俩倒有些臭味相投,来往密切。不过我却常常上当。比如打玻璃珠子,当他手里最后一粒珠子也输掉了时,他会趁你不备把他原先输了的珠子抢了就跑;又如飞“洋片”,明明我的比他飞得远,他却死不承认,硬要说一样远或他的比我远,只是方向钭了;还有下象棋,明明他的马被别住了腿,他却要说他的马是“天山汗血马”不兴别腿,强行来个“单骑救主”;为这,没少和他扯皮打架。他母亲常劝我:“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是哥哥,比他懂事,让他点算了!”唉,没办法,谁叫我比他大几个月呢?
   “犟霸爷”姐姐彩霞的名声却比他好得多,她待人和气,常助人为乐,院子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她;再加上她学习刻苦,成绩优异,简直就是我们院子里最耀眼的明星。她原本可以上重点中学的,但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却选择了一所有奖学金的私立学校,当她每学期拿回20元的甲等奖学金时,就成了我们这所大杂院的英雄,自然,我们这些“读书郎”的耳边又多了一层厚茧:“要发狠读书呀,将来要象彩霰那样得奖学金呀!”。
   “犟霸爷”虽霸道,人却是极聪明绝顶的。上学后,虽然成绩一直平平(大约是不肯用心的缘故),但其“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本领却叫我吃惊。刚看过的电影,他即能立马哼唱里面的插曲;你只要给他一个标准音,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哼准,不差半度分毫;这样的人据说很少,只有傅聪这样的天才才行,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音乐天赋或潜能吧。在我刚知道唐诗还不知宋词为何物时,他居然能将唐诗宋词背得一溜子水,什么“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什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等,乃至后来一篇《滕王阁序》竟能一字不漏倒背如流。可以想象,在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念“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正是在他的刺激下,我加快了对唐诗宋词的学习。可以公正地说,他是我这方面的第一个老师。
   彩霞姐爱好音乐,有时借来个手风琴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慢慢地拉,更多的则是在她自家的桌子上贴上画满白楗黑楗的纸,一双手在桌子上飞快地动来动去。她笑着对我说,她这是“纸上谈兵”。 彩霞姐会唱很多好听的歌,“犟霸爷”自然记住了不少,我也跟着学了不少,象“保卫黄河”、“在松花江上”、“九一八小调”等,我至今仍能记得。她不仅教我们唱歌,也教院子里的孩子们唱歌,还组织我们搞唱歌比赛呢!
   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市文化宫里演戏,我们去喝“龙口井”水时正好从此经过,于是便溜了进去,坐在最后一排。台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边跳舞一边唱歌,她先是唱“天涯歌女”,接着又唱“九一八小调”,歌声凄绝优美,台下好多人都感动得哭了,我的眼圈也红了,唱着唱着,那个女孩忽然倒在地上,但旁边的一年老的男人却拿根鞭子抽她,叫她起来继续唱,台上围观的群众立刻高喊:“放下你的鞭子!”台下也有人高喊:“放下你的鞭子!”我也跟着跳了起来:“放下你的鞭子!”“不准打人!”。忽然间,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台上的人也停止了活动,他(她)们一起走到台口向观众致谢,原来这是在演戏,戏名就叫“放下你的鞭子”。猛然间,我发现那个演歌女的漂亮女孩象是彩霞姐,于是就等在台下想看个究竟。后来等演员们下台时一看,果然是彩霞姐。我走上去说:“霞姐演得真好,好多人哭了,我也哭了”她连忙笑着说:“谢谢”!我又问:“那个打你的人是谁?”她指指旁边的一群说:“都是我的同学,我们在演戏!”真没想到,彩霞姐还有这等本事。
   不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彩霞姐由于是学生会和团的干部,又由于她成绩好,威望高,被选进了校文革领导小组,协助工作组领导学校文化革命运动。但形势发展很快,造反派起来了,工作组成了反动路线的代表,造反派在批判工作组的时候也会稍带上她。不久,和造反派对立的一派群众组织也起来了,彩霞姐加入了进去,并被选为负责人之一。随着运动的深入,造反派占据了上风,邵阳的造反组织还和省城的造反派挂上了钩,并入了当时全省影响最大的造反组织《湘江风雷》。彩霞姐这一派开始瓦解,许多人也见风使舵,纷纷加入造反派,只有彩霞姐等几个死硬分子,仍不肯动摇信念。于是她常被人多势众的造反派抓去作为“保皇派”代表和当权派一起被批斗。不过,批斗归批斗,由于彩霞姐群众基础好,拥护她的人多,为了利用她的影响,让更多的人加入造反派,造反派头头开始千方百计地作她的工作,并将她的恋人也派上了用场,在她恋人的再三动员下,彩霞姐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同意加入了湖南最大的造反派组织、号称有百万之众的《湘江风雷》邵阳分部。但她再三声明,不当头头,只当一名普通群众。
   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彩霞姐加入《湘江风雷》的第二天,邵阳城内突然出现了许多“打倒《湘江风雷》”、“解散反革命组织《湘江风雷》”的大标语以及漫如雪片的“中央文革指示:《湘江风雷》是反革命组织”的传单,这时许多原来跟她跑的人也纷纷跑来劝她,叫她赶紧另拉山头扯起旗帜和造反派算帐!面对这突然到来的一切,彩霞姐表现得有点迟钝,思想上也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相信这一切,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于是她走进了邮电局,她对服务小姐说她要打北京的长途,服务小姐递给她一个单子,她在受话人一栏里工工整整写上“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负责人”,同时工工整整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和单位。当服务小姐接过她手中的单子时,一双瞪大了的眼睛看了她好久,一边叫她找个椅子坐坐一边告诉她可能要等很久,在那个年代,许多人还不知电话为何物,打电话本身就是一种奢侈,打长途电话更是一种奢侈,打到北京的长途电话自然更不消说得,至于从邵阳这样一种边远小城的邮局直接打给中央机关、中央领导人的电话,彩霞姐可能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的邵阳第一人。难怪服务小姐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服务小姐赶忙将话单交给邮局领导,领导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说打不通!”。服务小姐于是找到彩霞姐说:“线路忙,接不通。”彩霞姐笑笑说:“我知道这条线一定忙,没关系,我等着”。当彩霞姐的话被上传到邮局领导时,领导仍坚持说:“过一会再去作工作,争取要她撤单”。半个小时后,服务小姐又对彩霞姐说:“这个电话太难打,一直占线,你撤单算了吧?”彩霞姐却坚持说:“不,这个电话很重要,我一定要打通,今天不行就等到明天,明天不行就等到后天,我要一直等到打通了才走!”彩霞姐的话又被原原本本地传达给邮局领导,他想了想说,那就给她接吧,不过最好让公安局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最后几经周折,终于在等了三四个小时后接通了中央文革的电话,不过接话的不是领导人而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他很客气地说,领导很忙,有什么事他一定转告。彩霞姐问,社会上传言中央文革将湖南的《湘江风雷》定性为反革命组织是真是假?那个工作人员很严肃地回答,确有其事,根据中央领导的批示,湖南的《湘江风雷》属反革命性质群众组织,
很严肃地回答,确有其事,根据中央领导的批示,湖南的《湘江风雷》属反革命性质群众组织,一些坏头头和坏人要绳之以法。彩霞姐听了后立即气愤地质问:“那《湘江风雷》上百万群众不都成了反革命?”“广大群众是受蒙蔽的,但要和坏头头划清界限,检举揭发他们的罪行,”彩霞姐不等他说完,立即打断他的话:“中央文革这个决定肯定是错误的,个别坏人怎么能代表整个组织?让湖南一百多万《湘江风雷》的群众背这个黑锅也是不公平的,也是违背了毛主席要相信群众的意见的,我作为《湘江风雷》普通群众,希望中央文革能将这个错误决定改正过来!”说完,不等对方回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回到家中关起了门,几天都没有出来。
   电话事件的后果可想而知。不久,召开了全市批斗《湘江风雷》坏头头的群众大会,原本不相干的她也被揪了出来和坏头头站在了一起,罪名是为《湘江风雷》翻案的死硬骨干分子。当有人上台批判她,问她为什么要为《湘江风雷》翻案,为什么要反对中央文革时,她昂起了头,象刘胡兰似的回答道:“我认为《湘江风雷》是革命群众组织,中央文革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声音斩钉截铁!彩霞姐的答话立时引起了会场的一片混乱。会议主持人忙叫人用口号声掩盖了过去。台上,被批斗的《湘江风雷》头头们个个象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搭拉着脑袋,只有彩霞姐象只不屈的公鸡,高扬着头,漠视着台上台下。
   为了打掉彩霞姐的气焰,很快就组织了新的攻心战:首先贴出了揭露彩霞姐父亲是国民党少尉军需官的大字报,说其父是历史反革命,彩霞姐是反革命的孝子贤孙;接着又动员过去和她关系密切的人一个个出来和她划清界限,就连过去给她写过求爱信的男生也被要求写出揭发她的大字报,更要命的是此时她的恋人也跳了出来,声明和她一刀两断,并将彩霞姐写给他的不多的几封信件贴了出来,好象是彩霞姐在追求他似的,在大家面前出彩霞姐的洋相。
   一时间小小的狮子街突然变得得热闹异常,揭发彩霞姐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打倒反革命孝子贤孙彩霞”、“打倒女妖精彩霞”、“打倒不要脸的女人彩霞”的大标语到处都是。就差没把她说成女流氓了!幸亏彩霞姐平时行得正坐得稳,不然不把她说成女流氓才怪呢!
   对这些颠倒黑白的事实和无耻烂言,我和“犟霸爷”是最清楚的。因为彩霞姐常将一捆一捆的信交给“犟霸爷”烧,“犟霸爷”有时背着彩霞姐将信“贪污”,和我偷偷地躲着看,我们常为信中那些男生写给彩霞姐的肉麻的语句弄得哈哈大笑。特别是后来成为了彩霞姐恋人的那一位,死乞白赖的信不知写了多少,彩霞姐家的门槛也不知被他踏了多少遍,以至于我们院子的人都认得了他,他也凡见了我们院子的人都要笑容可掬地打个招呼,哪怕是见了不谙世事的我们也要讨好地点个头,就是因为他这样孜孜不倦的追求,彩霞姐才终于答应了他,没想到这个无耻的家伙竟然敢这样落井下石,在彩霞姐最困难的时候捅了一刀。当时我们真恨不得宰了他。好替彩霞姐出气。
   后来,由于彩霞姐拒不认错的顽固不化态度,她和《湘江风雷》的几个头头一起被投进了监狱。
不久,“犟霸爷”被下放到靠近广西山区的一个林场里去了,可以想见,从小骄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水都不会挑的他,到了那里会是怎么一幅景象?不过这时我家也发生了变故,搬出了“卡路灯”大杂院,我也到了外地。
   大约在彩霞姐被关半年以后,邵阳城里突然响了一个晴天炸雷!中央文革突然宣布:“《湘江风雷》是革命的群众组织!”《湘江风雷》平反了!许多人奔走相告,许多人热泪盈眶,彩霞姐也被欢呼的人群敲锣打鼓地簇拥着带着大红花乘着敞蓬车从监狱里接了出来。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彩霞姐一下子从阶下囚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特别是《湘江风雷》群众心目中的英雄。多少年以后,人们还常把这位坚强不屈的弱女子和那些平日里气壮如牛关键时刻却胆小软弱的男头头们作一对比,用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经历了大悲大喜的彩霞姐却变得了大彻大悟,她谢绝了一切晏请,也谢绝了一切演讲和报告,更谢绝了革委会里给她安排的职务,她什么组织也不参加,什么活动也不介入,什么人也不想见,她变得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心如古井。据说那位曾发表公开声明和她断绝了恋爱关系的“恋人”又厚着脸皮来向她请罪,请她原谅他的过错,絮絮叨叨地讲了大半天,而彩霞姐只是淡淡一笑,回答他:“你走吧,我们今世无缘”。那人最后只得怏怏地走了。
   几年后,我在一个爱好音乐的朋友家里突然遇到了“犟霸爷”,当年的稚嫩少年已经长成了一米七五的大小伙子,他向我卖弄地显示着手上肩上的厚茧,并说从他所在的林场到邵阳得十几个小时,天不亮就要打着火把出发,有时狼群会一直把他“护送”到山下,到了绥宁县城还要等车抢车,颠到邵阳市时已是万家灯火了。我不愿意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看到他带着一管笛子,就岔开他的话:“你现在学吹笛子?”他点点头;看到我提起乐器,他来了兴致,反问我:“资江,这几年你学了什么?”我答道:“小提琴”。他立刻满世界的找小提琴,要听我拉琴,可惜附近谁也没有。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学笛子?他说笛子方便易学,不象二胡小提琴那么麻烦,更不象手风琴钢琴那么笨重昂贵,几块钱一支笛子,别在腰间,翻山越岭也不碍事,走累了,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吹起来,现在,他们林场的工人和附近的苗民都喜欢听他吹笛子,只要他的笛声一响,他们都会聚拢来听。他也趁机搜集了不少的山歌苗歌和侗歌呢!说着他就拿出随身带的笛子吹了起来,那如歌如诉如怨如泣的笛声深深地打动了我,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莫名悲戚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强忍住快要流出的泪水,对他说道:“想不到邵阳还有这么好听的民歌,把它们整理出来不会比《挑担茶叶上北京》和《洞庭渔米乡》差,只是调子要高昂点,不要太悲伤”。“我正在向这方面努力呢?其实白诚仁的好多素材都是来自我们这里的。”他很自信地回答我。他还说,他最崇拜的是邵阳籍音乐家贺绿汀,他将来也想成为贺绿汀那样的音乐家。“犟霸爷”走后,我对朋友说:“这家伙进步真快,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我了解他!”
不久,机会来了,邵阳市歌舞团要招收一批小演员和器乐演奏员,“犟霸爷”兴高采烈地去报了名,一试二试他都顺利地过了关,几个搞乐器的老师更是对他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对他的提问也比其他人多和详细,在听说他搜集了不少的山歌侗歌和苗歌后,老师们又叫他吹奏了这些乐曲,然后个个脸上都绽开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有个老师甚至还暗示他不要回林场了,过几天就可来歌舞团上班。从歌舞团出来后,“犟霸爷”自然兴奋得很,他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他所有的朋友,大家都要他请客,他也爽快答应待正式上班后一定请客,保证决不食言。他还托人带信给林场,他在林场的生活用品他不要了,留给大家用吧!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等正式通知的时候,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一个星期过去了通知还是没来,这时他才开始有点急了。朋友们也着急,忙帮着打听,一问原来是政审未能通过,被除了名,因为他的父亲曾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姐姐还坐过牢。据说搞器乐的老师为他的事还和当时的领导有所争执,说不能为了一点家庭问题而将一个少年天才拒之门外,但在那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蠢才,不要资本主义的天才”的大气候环境下,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因而最终仍未能如愿。
   在得知确切消息的那天下午,“犟霸爷”背起了行囊,行囊里装上了他所有的笛子以及千辛万苦搜集的一本本山歌苗歌侗歌和抄录的曲谱,他不声不响地出走了。他从临津门过江沿着江北的小路一直走到北塔下,然后爬上最顶上一层,坐在塔沿上看邵阳市的风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行囊里拿出了他心爱的笛子和曲谱,在这万赖俱寂的没有星星月光的夜晚,他开始吹笛子,他要把他优美的笛声吹给和他日夜作伴流淌不息的资江听,吹给为他提供蔬菜粮食的江北农民听,吹给看着他长大的邵阳市听。他一曲接一曲的吹,一根换一根的吹,直到快天亮,他才将他心中所有的曲子吹完。然后他将笛子一根根砸烂,曲谱一本本撕碎,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塔顶跳了下去!
   一颗闪耀着音乐天赋的流星就这样隧落了,一个充满着对艺术无限憧憬的人才就这样夭折了;“犟霸爷”是为艺术献身的!是为音乐殉情的!他用他年青的生命控诉了那个年代对人才的摧残和不公!就在“犟霸爷”跳塔后,邵阳城里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北塔周围的农民都说,这是老天爷在为那位跳塔少年抱不平呢!
  多少年后,我都不敢向江北眺望,我怕看见北塔,每当看见它时,就会触动那埋藏已久的的往事,就会想起我儿时的伙伴“犟霸爷”,就会引来我一阵阵隐隐的心痛。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能熬到现在,凭他的天赋和对音乐的热爱,谁能说他将来不是一个小贺绿汀或傅聪呢?至少也是一个谭盾!
   就在“犟霸爷”出事后,彩霞姐也出走了。很多年以后,据说有人在武当山上的一个道观中看到过她。但此时的她已是只知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敲打着木鱼,任人怎么问她也不回话的虔诚的老道姑。
(四)在邵阳市图书馆里
   在城南公园大门的对面有一条陡坡路,它将公园路和红旗路连为一体。在陡坡路中央有一条通往六头岭方向的小巷,在距离巷口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座由红砖楼房围成的大院,这就是邵阳市图书馆。
   别看它不起眼,它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和培养人才的地方。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丁丁、二毛及宗宗被各自的学校推荐到了市图书馆作义务服务员,主要任务是利用课外时间替图书馆帮忙,如整理清理图书,给新书登记上卡贴标签、在外借处帮助还书借书等。其时正值各校“减负”风起,小学生作业都是在课堂上完成,没有家庭作业,学校每天放学也早,因此我们这些小服务员们除了星期天必去图书馆外,其他时间也是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
   当我被带到一个个巨大的书库,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时,就象进入了茫茫的大海,又象进入了童话世界,我简直惊呆了!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竟有这么多的书,也第一次明白了“知识海洋”的深刻含义。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从中国的古典文学到现代文学,从俄罗斯文学到欧美文学,从侦探小说到科幻童话,从诗歌散文到戏剧音乐;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图书应有尽有。那一排排高大整齐的书架,就象一艘艘等候在港口的船舰,时刻准备载着你去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天呀,这么多的图书,就是读一生也读不完呀!
   当我第一次借书时,我就象一个被带到金银山挑选珠宝的幸运儿,面对满地的珠宝,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一旁的王馆长给我拿了一本《格林童话》,于是我开始了从童话读起的图书馆的读书生涯。也从此和书结下了不结之缘。
   为了探索书中的神秘世界,不管懂与不懂,我常常被弄得废寝忘食,神魂颠倒。记得有个星期天,为了好奇,我溜进了一个“禁库”。刚进去时,还颇失望,看到的不过是一叠叠发黄的解放前的旧报纸旧杂志,但随着我的步步深入,一座宝山呈现在我的面前,在最里面的一个墙角,成千上万本连环画从地面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其内容从夏娃到耶苏,从三皇五帝到唐宗宋祖,从猫狗大战到世界大战,及至什么“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反正是土洋中外应有尽有,种类之多恰如图书馆内所有中外小说的缩影。记得当时按住心跳,象小偷似的将图书扒了个坑,搭了个“掩蔽所”,就躺在里面看了起来,翻了一本又一本,直翻得耳热心跳,忘了疲惫,忘了吃饭,忘了思索,忘了一切,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了。夜幕就在这不知不觉中降临,当窗外亮起了路灯时,我才从书堆里惊醒,发觉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奇怪的是竟一点不觉得饿,当时我真恨不得有一粒童话里说的那种“永定仙丹”,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一天24小时都能看书才好。
  (未完待续)
诺大的图书馆人手却不多,5个大人外加我们一群孩子。5个大人里有3个男的,3个男的是两老一小,两个老的尽管有很深的阅历和文字根底,但他们与世无争,天塌下来也不闻不问,只管搞他的研究看他的书。当时只听说俩人历史上有点问题,后来才得知,其中的陈爹爹当年曾是中共湘南区委的负责人,曾陪同毛泽东考察过农民运动,并协助毛泽东写出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后脱党东渡日本,57年打成右派,“发配”来图书馆,不过若干年后还是给他落实了政策,当上了邵阳市政协副主席。小的姓李,只有十七八岁,专门搞宣传跑外勤,如画画写字介绍新书和买书等。大家都喊他“小李子”,不过我们喊时他就会磕我们“俩栗磕”的。所以馆里真正管事的是两个女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王馆长,一个是比她年龄稍大,四十出头的卢姨。
   王馆长慈祥善良,很少批评人,平时对我们小服务员很好,也很关心我们,常问我们在学校的情况,鼓励我们多读书,将来作个有出息的人。过年过节有时还组织座谈会或游艺晚会,让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更加丰富有趣。
   卢姨相对来说要严肃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看似有点架子;虽然年龄不是很老,但白发已经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头顶。她主要负责图书馆的业务工作,是我们这些小服务员的直接领导,我们工作上有什么不熟悉不懂的地方都要问她。别看她很严肃,但我们这些心高气傲求知欲特强的孩子们却都很喜欢她,也从心底里敬佩她,因为她读的书多,懂得的事多,知识面广;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诸子百家,从国内到国外,她都知晓。凡是我们不知道的问题,都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圆满答案,她也是有问必答,直到你满意为止。可以说,她对我们这群孩子影响很大,从好学博学到傲视群雄的性格,我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她的影响。后来,我们也慢慢地知道了卢姨的一些曲折的经历。卢姨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饱读诗书,后来又入过新式学堂,抗战胜利后,和一个外地来邵的复旦大学高材生结了婚,谁知不到两年丈夫却撒手人环,年纪轻轻的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愿再嫁,一直靠教书艰难渡日。由于其心高气傲,和学校领导没搞好关系,被打成右派,本要开除公职的,考虑到她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儿女难以谋生,文教局领导遂发慈悲,将她调来了图书馆。
   卢姨的儿女平时一放学就泡在图书馆,成了自然的小服务员。儿子冬冬和我差不多年龄,性格温顺随和,从不与人争风抬杠,一天到晚只知捧着图书死啃,象个书呆子,人称老学究。姐姐敏敏比我大两岁,性格却象卢姨一样刚烈泼辣,敢作敢为,言语锋利如刀,我们小服务员们个个怕她可又服她。
   我们这些小服务员由于都是推荐选拔而来,个个都是小“人精”儿,除了成绩优秀爱好文学外,也是一群天资聪慧、自命不凡的早熟少年。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你挖我一锄头,我踢你一拳脚的你争我斗,你喻我讽的抬杠之外,就是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讽评时政,臧否人物,无所不及;真可谓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在我们中间,既有“忧国忧民”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小理论家秋秋,也有成天念叨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小学究冬冬;既有坚信“契而不舍,金石可镂”成天埋头苦干的丁丁,也有象我这样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行动派;还有那目空一切,抱着“成大事者不与众人谋”的野心家阴谋家兼“神童”的方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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