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的功效与作用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片土地都没留住

2013年过去,在飞行之外留下69首诗,其余皆是沙与沫
《圣诞记》
冲突从白日开始,没有做梦,阳光一片。
一次跨年的会议讨论春秋大计,
KPI无关风、月、诗,或名分地位年代。
横祸从指间开始,善意招来乌云,
大家都以兄弟之口说话,却背后骂娘,
免费午餐桌上老鼠与影子分享残渣。
我命令自己安静,当太阳变小,
嗅了一下空气,夜色浮上38楼,
灯火中的节日进入开始亢奋的身躯,
排队就算了,登高望远也作罢。
过了恋爱、斗殴的年龄,
早已隐入闹市,樟香的书房挤满未曾谋面的
友人,今夜一一问候,不能失礼节。
但一条黑狗从身边蹿过,一丝惊慌,
上帝!我足够谨小慎微,
如有得罪,请以圣诞之怀包涵。
想起一位乐于山海间的诗人对我说:“和顺”,
渐窄的铜仁猛然有神,
那就从云端的自我批判开始。
连发三条通告,无非离开、坚持、希望,
圣诞老人不会再赠我礼物,
那我能给这个世界和自己什么礼物?
大海、沙漠、富丽堂皇的酒店、美人、桂冠,
皆不足道,惟有飞行的轨迹值得勾画。
写下今年最后一首诗,
不是“颂词”,也不是“哀歌”,
天空宽阔,惠风和畅,我在茶和咖啡的宇宙
裸而起舞,看山已不再是山。
雪落下来,我忘了帽子和白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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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口,或登大南山》
蛇口的那一炮在这个冬季被忘记。再次放炮,
因为灯光和水,以节日之名
起锚早被搁浅遗失的船。
百无聊赖,做爱之余,首登大南山,
(这座没有任何意义的山被寄寓改革开放的纪念)
未能爬上,体力不支,疏于锻炼筋骨。
半山丛林间,看见废弃的电子、工厂,
“城市更新”,豪宅林立于淤泥之上,
海节节败退,“南海酒店”化装成“希尔顿”,
渔船无迹可寻,阳光欲走还休。
一个盛大的节日、纪念日,将至,
买一袋漂亮的橘子解渴,有点变质,不知何味,
我们都一样,呼吸好天气、坏天气,
渐渐,开始平静。一个老友在湖南山区
面对一只土猪亢奋、发狂,频发微信,
声称只差一瓶红酒,却不知
猪的肥头大耳上悬挂一把刀。
我懒得回他,我们彼此
羡慕、嫉妒、鼓舞、挣扎,被玩弄的生活
在哪里都一样,还是解决辘辘饥肠为上。
但“海上世界”万般快餐速食不对中式胃口,
何况携有稚儿,来回寻找几遍,
时间无法挑剔,那就意大利餐吧,
意粉、比萨加一大杯生啤,就着海风
再次膨胀变坏的肠。我只等待
被无端旋律挟持的水早点冲向天空,届时
便可潜入人群,独自发笑。
水不会淹没我,灯光不会杀死我,
年轻的城市教会袖手旁观,
就如此刻的大南山,长长黑色影子
包裹璀璨烂熟的心。想到元旦,
有点难受,也有些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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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 蛇口海上世界
《冬日阳光,或被规划的乡愁》
第一次懒在阳光里,无所事事的霾
在落地窗前徘徊。什么节奏?
一支接一支,香烟缥缈,深圳湾黄金一片,
日夜生长的高楼丫开天空,纷争头名状,
弄得头破血流。日落,冬至,
一年将尽,找个新本子写诗,
阳光便直接扑上来,无数倍扩大脸上弹痕。
没有把握写好,规则或潜规则
影响诗的走向。比如楼下CBD中央花园,
就一次次被草率地篡改或剪辑,
从莲花山到会展中心,道路
从天空跨越或从地下穿行,
没什么章法。可一个大报告提出——
“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内心兀自惊成冬日开花的树。
谎言王国的现象学、反讽的抒情,
我从不相信任何政客和诗人的幻想。
能披上风衣,徒步平安回家,搞个火锅,
日子散漫、萝卜白菜,即为大幸。
被规划的乡愁与我无关。
泡开从酒店拿回来的雀巢速融咖啡,
加多少糖,无所谓,成为自己
就是一生最大的愿望。我听见钟
用幽暗的手捣碎脚手架、玻璃幕墙,
和着梧桐山烟云、大鹏湾潮汐,
渐渐沉寂在五个灯泡的夜里。
(其中两个已坏,没时间也懒得修)
而屋宇仍在沉降,墙面开裂,暂不管它,
继续寻找阳光、语言或文字。
不安随收到的消息变成铅色,
武汉、长沙、深圳,大雨或中雨,
一个箭头在空中划过。
我在一个又一个湖边丈量冬天的寒冷,
寻找温暖的开端,发现柴火大铁锅
煮沸的鱼、泥鳅,变白。
随香味和烟弥漫的疲惫蹿飞至
鲶糊糊方言、红瓦民房,以及背后枯枝上的巢。
喝二两酒吧,驱散雾霾惊慌的道路,
无话可说的湖水随之荡漾了一下。
我起身,按照毫无把握的时间启程。
没有大风,雷电,虽稍有延误,
照样呼啦啦冲出被不安挟持的跑道。
未能发现黑、灰、白的边界,
所有人昏睡,只有我频频喝水,
偶然的阳光灿烂一舱鸦雀无声,
一头驴看不见山河走向。
当几朵白云浮现,庞大的“飞鱼”发光,
圆顶的油罐,恶的开端,
随崭新的沿海高速公路迅速拉长。
刚一落地,便收到消息——
昆明下雪了(那是保留的温暖之乡),
当然狮身人面、金字塔也如此。
而此时此刻,红旗亮相月球,嫦娥玉兔互拍,
覆盖狮皮的棺材下葬,
不安的雨又下了起来,
不会因回家路上突然的追尾停止。
&& 武汉—深圳
《冬日的海》
&& ——赠爱人
有点夸张,阿拉斯加蟹,苏眉鱼,从远方游来,
进入码头的灯火。我在岸上望了一刻,
看到物质沉重的船,没看见爱情。
这片海已变冷,现在,
道路与季节背道而驰,阻塞后轻松自如,
无所畏惧的情侣在海中突兀的石头、
被描红的“天长地久”前,
抬起小腿,裸露的背波光粼粼,
把海水的潮汐提至膝盖。
我按照太阳下沉的速度在沙滩上徜徉,
孩子们在风中旋舞,白色的沙
如同最初,温暖、柔软、干净。
不怕风,风从海上来,远方来,夏天来,
抵达这里,进入冬的风衣,
热切跳动的心脏暂且静静把它收留。
“十年”,距离?长度?名词?
还有更长的路。
哈哈,眼前就有三条:
海边自行车道,中间蜿蜒山路,头顶高速公路,
每一条都能回到城中,灯火阑珊。
暂且不想这些,我看见黑压压的海中,
一个岛,阳光普照,花栽柳护,
一艘船正秘密航行,朝向岛屿。
真诚的星球,纯如冬日的海。
& 深圳大梅沙
《过秦淮》
——赠友人
金黄的银杏列队欢送,重山重水,浪荡子
挤爆的尾箱没有坛坛罐罐,
只有偶尔超重的感恩。
下一站,被锯倒的老梧桐迎迓痴情江南的人。
失色的杨柳风不说话。
寒潮来袭。
而风继续吹,陡然零下四度的空气
把飞机、江南、我们,打个措手不及,几近呕吐。
于是一头探入乌衣巷,靠着夫子庙,
闪进不见水流的水流城、假日酒店,
不为度假,只为一杯酒。
曾经粉脂的秦淮河就在不远处,
十几年前的相逢比不上一次异地邂逅。
那就喝出一个夜色、江南来,然后,
饮一壶碧螺春,叹几把瓜子,
让热切的河水再涌上心头。
可当我们起身,推开后门,
外秦淮河枯坐在几点灯光一座古桥下,
单薄如同旧时的衣裳、身躯。
兄弟同归,抵足而眠,梦中梧桐落如冬阳,
美人迟暮,又在哪一座桥上。
天明,醒来,各奔东西。
& 南京—深圳CZ3560航班上
已经无法抵达,A或者B,一个孤岛,
贴在胸脯上,一次次
被搜身,被管制,被无理由延误。
吞下烟雾,吐不出一个词,
吞下朝暾,吐不出夕阳,
吞下雨水,吐不出雪。
当我归来,数字已变换成T3,航站楼
飞鱼般趴在海边,跃不出一朵浪花,
更加巨大的肚吸纳潮汐余音。
而飞架的高速公路成为另一条跑道,
不断换档,变速,更迭,
我在交织的仰望中行走,拖着行李
在阔大的虚无中行走,在岛屿间
按照幸福的方向人群的方向行走。
不习惯迎来送往,乐于
一个人朝秦暮楚地走出迷宫,
我是日益增长的吞吐量之一分子,
即使不折腾,也无法改变。
继续忐忑飞行,下一站
在不确定的天气中。当我腾云驾雾
拉升自己,看见云海,洁白的羔羊,
刺眼的阳光穿破开始宁静的马达,
为看清自己,抛弃自身,
为看清山川,逃离山川,
吞一口气,吐一口气,开始假寐。
&&&&&&&&&&
&& 重庆君豪大饭店
《每次到酒店我就想写诗》
为了和这个时代通奸
每次到酒店我就想写诗
在白色或粉红色的信签上手淫
一次或两次
不管第二天雨水还是太阳
我总是拉开窗帘
黑夜看见内心的灯光
灯光却看不见时间的容颜
我不知道把诗寄给谁
但却会把诗装进空白的航空信封里
我永远清醒
知道有一个妻子一对儿女
& 重庆君豪大饭店
《秋风辞》
一树杜鹃从转角望来,
家、写字楼、书房,三角形,
最长边距五百米,皆在CBD之内。
之外,夜总会、银行、证券交易所,没有时距。
现在,褪色的秋风被一场酒灌醉,
黑夜击败白昼的喧哗、妩媚,
不知归至何处。但在秋风暴之后,想起秋风之前的词:
春、夏、轮回的年,
最遥远的距离——血脉、苗的故乡。
实事求是而言,这天气不错,
降速的空气利于呼吸,听得见久违心跳,
马路站起来,芒果树倒下去。
没有更多的地方安插雄起的鸡巴、建筑,
城市乳房已经饱满,几近爆裂。
而草坪以生日之名点燃蜡烛,聚集刚收工的打工妹,
杜鹃花下,白色制服、大腿正娓娓讲述
比杜鹃更热烈的友谊、爱情。
索性脚步再慢一点,就我一人飞翔,
影子比身体修长,接近天空。
秋风知道上述提及的所有名词之间的关系,
它们各据有利地形,统一
且对立,远离各种纷争、荣辱,
及一切匆匆的事件。
如果一定要解构,采取排除法,首先是写字楼,
其次(是个难题),惟孩子灿烂笑脸
比平板之书干净。这些有待秋风去研究,
现在选择可能太早,书比现实辽阔。
冬天很快来临,不至于太冷,经验如此。
秋风知道下一季的杜鹃在春,在秋,
在三角形之内,或之外。
& 深夜& 深圳
《天兔记》
适合独处和静坐,适合大红袍和地下诗刊。
适合在封闭中想象风的爪牙刮伤树皮与脸。
适合无意义的审判或徒劳的观潮。
适合停课和停工。
适合微信,与老情人对话,与老友群聊。
适合裸体,挥汗如雨,做爱或意淫。
2013年第19号台风,热带气旋
关紧所有窗户,将黑色警告高高挂起。
一只兔子在心腔中蹦跳、忐忑,
折腾一夜,或几天,气闷、心虚,
我把秋天的愿望挤压在一把茶壶里,
茶壶里的风暴比飓风来得猛烈。
选择中秋月圆之后,盛大国庆之前,
长长尾巴扫过乡村、城镇,总有不怕死之人
在路上开着灯去约会,或回家,
或密谋醒来能在沟壑里捡到丢弃的鞋。
为什么突然悲伤难言,不曾被弄污的玻璃
什么也看不清,加深的恐惧
在迷幻中不断摇荡。现在,
中心距我65公里,然而谁是中心?
橙色台风和黄色暴雨继续生效,
难道就此一直坐下去,把黑夜坐穿?
假如明天一早,到处是吹倒或受伤的树木,
我又能扶起哪一枝?
假如街道成河流,我能泅渡过去?
假如如此,真的如此,
还不如抓着怪异的兔子,一起离开。
& 00:30& 时“天兔”袭击深圳
《走向高山流水,或献诗》
“一个模子印出来”,
我长成了你四十岁的模样,父亲。
今天从深圳飞上海,揽尽繁花,
却找不到一个酒杯。只能每隔几小时
打一个电话回阴晴不定的湘西。
我听见发条咳出的响声——
分针指向铁轨边的菜畦,
秒针疾驰在河流底部的卵石上。
当话语传来,所有的词顿时失效,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这是一个苦尽甘来的秋天,
驱除母亲的病魔,回到山重水复小县城,
旧时的教书匠做回蓑衣人,种植青菜与萝卜。
(在长沙,你总说起失收的玉米丝瓜,
现在,总能有所收成。)
我不能责备这个秋天,在大地或天空流浪,
并不等于屈服于时间和黑暗。
一次次延误、流量控制让我学会了从容,
但当你偶然说起墓碑和夹岸的高山,
内心的兔不免惊慌失措。
一个立志活够一百成为大师的诗人,
继承曾祖的基因,晨练飞檐走壁,暮学盖世武功,
南来北往看够稀奇事。
当翻飞的树林和波浪翻飞我的大名,
我七十,父一百,围炉煮酒,
从十八岁的木芙蓉送我远行开始,
往昔的日子纷至沓来,橘瓣剥开。
那该是一个水落石出橘风传诵的秋天,
我们走向高山,比高山更高,
走向流水,比流水更低,
但不管青菜还是萝卜,都津津有味。
&&&&&&&&&&
&& 上海银河宾馆
《惠风和畅》
——赠友人
“惠风和畅”,启功,1992年的字,在酒酣耳热
之后,从富豪的私宅里吹来。
心惊肉跳,如高墙大院里假山下的金鱼
冒着水泡,一尾数万,
被我轻描淡写,用旧报纸卷好,
带回比报纸更轻薄的城市。
一束几月,灰尘上桌,
在以吃萝卜为美味的时节被重新摊开,审视,
未完成的作品等待历史性放牧。
于是以陆虎的速度闯进“关外”的村庄——
大芬村,缓慢的节奏被响亮的尾气扰乱。
无数人在此寻找冒牌的光彩。
一栋握手楼的大树下,“惠风和畅”,
再次吹拂,老调的秋风
把撒满树叶的巷道覆上一层霜。
民工加机器,托裱、镶覆、砑装,
流水的手艺淌过酸菜的饭盒。
至于是否宣和装、吴装、红帮、行帮,都不重要,
一只红透的柿子在幼子的嘴角垂涎,
一幅字在夕阳下惊动时间的锯齿、木框,
人来人往,大多半信半疑。
“行画”的屋檐下,习惯临摹乳房与风景
朝暮勃起的本能早已荒废。
那就赶快回去,乘道路尚未堵塞,
姗姗来迟的台风尚在海上,
回到CBD书房,将其中堂高挂,
打开窗户,按亮一屋灯光,
“惠风和畅”,一幅书法诞生,
注释着每一个落荒而逃的日子。
在未曾复制流行消费的茶之氤氲中,
人书俱老。我比字年轻。潮汐过后,
我和字都会生长,
会高过这栋楼房、城市、天空。
&&&&&&&&&&&&&
《万圣节》
“Trick or Treat!”,“不给糖就捣蛋”。
门铃昨夜就被按响,南瓜灯闪亮,
四处收罗的糖果把各色面具打发。
今天才是万圣节,
母亲走过鬼门关,出院,
“天气通”报告,长沙小雨转阴,
深圳这边却阳光灿烂。
母亲选择先回故乡拜鬼,
回复元气后再南来渡严冬。
我把准备给母亲的糖果给了敲门的“小鬼”,
我想都一样。母亲、我、孩子。
那么要不要玩“咬苹果游戏”,
或参加一场假面舞会?
黑夜的枷锁解除之后,
天是蓝的,草是绿色,阳光如花瓣开放,
痛苦与幸福,沉重与轻松,
消失在漫长的等待之后。
为了迎接狂欢,
我准备了一年的糖、草裙。
万圣节& 深圳
大雾散去,我要回到母亲身边。
那棵银杏已经金黄。
今天不关心终审、性、暗喻、梦,
只关心一个响屁后,肠是否正常蠕动,
能否大口饮水、喝鸡汤。
中途改变的航线没有气流,
抵达的城市没有雾。
阳光照亮山岳。
&& 重庆机场
《洛阳残篇》
错过了花期,一头栽在雾霾的“天下之中”,
时间变黑的皮肤因艰难的呼吸
一层层剥落,美人迟暮
与麦杆一起化成灰,找不到
丝绸的道路、运河的方向。
飞翔。一场盛大的诗会。 与爱人借道而来,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行李箱中装着比白居易沉重的诗集。
拒绝秋意,就像友谊宾馆迎来送往的贵宾服务,
微笑,开启不了紧闭的窗。
即使开了,也看不见一片汉唐屋檐。
这个城,曾经提诗如做爱,
现在却想不起一个诗人的名字,
只好随意闪进街边敞开的“水席”小店,
独自喝一瓶啤酒,然后
梦里看尽洛阳花。
没有钟声,我也会来。
白马寺,“释源”、“祖庭”。
佛光破解灰尘,一辆破的士嘎嘎作响,
骨头喊痛,说明神经正常,
风吹来,合抱的老柳树摔头就走。
驮经的事就别提了,
宋代的马跑到今天伤痕累累。
径直越过三道门——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没有半点解脱,那就接着走,
接引殿、清凉台、毗卢阁、焚经台、齐云塔
终于在夹纻干漆造的三世佛前立定,
合手膜拜。拜了又拜。
设想张继的茅屋秋风与王昌岭的明月南风
谁更适合当下的佛。
也算羁在这里了,半个小时,
等不来一辆回去的车,
只好跳上公共大巴,塞进十元钱,
从后来者手中收回,一元、一元
又一元、一元、一元、一元、一元、一元
一站一元,进入灯火阑珊处,
已找不到自己的脸。
寿衣一般的老街等待死亡。
夜市没有完全张开,小吃被乌鸦衔走,
鼓楼上的鼓还响吗?
这样的鬼天气没有月亮,
还能与白马寺共振?
登上丽京门,看了十三朝皇帝,
不对称的塑像,无精打采。
溜下城楼,发现虚构的城墙
原来是个酒店,
羊肉汤、牛肉汤、豆腐汤,汤水横流。
想了一夜的富贵,牡丹花开,
隋唐英雄少年打马走过青石板,
站在遗址公园里大声吆喝,
洛神翩跹,把阔大的水袖舞到我的脸上。
一摸,醒了。
爱人光滑的手臂亮在丝绸之外,
夜灯照亮唐朝美人。
索性鱼一样滑进漩涡,水波荡漾。
当裸体抱紧裸体,
兀自想起,这就是洛阳。
不能总是意淫,秋天
从卢舍那大佛的微笑中款款走来。
进了龙门,那么多洞窟爬满悬崖,
古阳洞、宾阳中洞、石窟寺,
哪个洞中能有一朵莲花让我静坐?
想想来时的路,以及并不遥远的归期。
雾把残存的手掌搁在空中,
不能触摸的佛,
从消瘦清秀到浑圆,双肩宽厚,胸部隆起,
原始的美把破除雾。
阳光从头颅上空洒下。
今又重阳。
时间或历史的福利比不上一个洞中的药方——
植物、动物、矿物,
内科、外科、小儿科、五官科,
比一万五千尊佛深邃。
一株野胡萝卜开在佛龛下,
没有多少人注意,甚至被践踏,
那就以魏碑的形式活着。
上承汉隶,下开唐楷。
“龙门二十品”,二十方造像题记,为死亡而造。
能成为其中的一个字,
端庄大方、刚健质朴,胜过喝一斤杜康。
我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用残酒在手心写下白居易的那句话,
一阵秋风吹来,泪水挂在眼角。
涉水过河的时代早已远去,
一座桥把岸衔接。我们的身子由河水拼成,
内心漂满浮萍,不安的野鸭,
芳草萋萋的河洲在上游。
这条河叫伊水,猛自想起在水一方的伊人,
赶紧揽紧爱人的腰,回望一眼龙门,
风把头发和波光吹乱。
一枚午后的太阳躲进层云,
不走来时的路,
什么时候能够泅渡回去?
爬上东山,方知山高水长。
腰不给力,腿脚不便,半山腰了望秋风,
一个一个的洞被挖掘、雕刻,
最后被遗弃。
我能向谁学念几句大悲咒,
缝补当年被马蹄踏破的袈裟、明月。
一切都是流水,帝王的身后比不上一片叶子。
从来都是和尚、诗人留名,
皇帝顶多算个跟屁虫。
香山寺,愧对龙门万千佛,
印度高僧死在这里,弄来了第一片瓦,
一个女皇帝,搞个“龙门诗会”,
没几个真诗人参加,
勇夺锦袍的人名字早被忘记。
只有白居易为死去的诗人元写个碑文,
弄来六七十万贯,抱来五千多卷佛经,
自号“香山居士”,呼朋唤友,结成“香山九老会”,
吃吃喝喝,吟咏堂上林下,
结果小的活个七八十,长者活个一百三。
现实主义诗人抱着伊水,诚对佛法,
醉饮之后,用平易通俗的语言
写“新乐府”,长恨歌或琵琶行,
钟声一样,千年后的余响传到我的耳中,
找到成道的天梯。
于是龙门有了诗兴,有了隔世的秋。
“不能在墓碑前照相”。爱人说。
琵琶峰上,如满法师塔之侧,白园,
青了又黄的墓草看着我的头发与芦花变白。
那就竹林清风,“萦回百余步”吧,
拾阶而下是牡丹坛,花开时,
再来,与飞泻的瀑布一起合个影。
关林。“林”字好,古柏千章,葱茏回合,
虽然现在没有雨,云气仍如烟,
袅袅香篆仍悠悠绕冢流走。
我从舞楼进入大门,然后仪门、甬道、
拜殿、大殿、二殿、三殿、石坊、八角亭,
最后为关冢。半空中燃烧的树
与激扬的高腔让人顿悟,
已死的和未死的,都在寻找一种忠义。
但这玩意当下值几个钱?
世人都来拜,多为求元宝。
许许多多的碑刻没人看,
席地而坐的草把墙外的噪音隔绝。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雾一直没有散去,直至离开。
如果此时阳光灿烂,还真不知如何面对
颓废的美人。幸亏有高铁,跑得快,
那就沿着时光的隧道,飞驰的铁轨,
把几个圈定的地名一路嚼下去。
牡丹花开时,
记忆能把秋天的残稿缝补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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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初稿,11。3—4& 深圳改之
《出少林记》
当我走出山门,少林开始说话。
嵩山,飞白的芦花、金黄的山林、干涸的溪床,
与封闭森暗的塔纷纷发言——
跋陀传法之后,传灯转移,达摩前来,
禅学,秋风一样在峭壁间流传。
立雪亭前,二祖向初祖求法,
自断左臂,融化一川的冰雪。
这些,我早已熟悉,如同来时的路。
敢“入”,就一定能“出”,
虽不修禅定,没有晨钟暮鼓,
但也练就一身功夫。
“擒拿”过山贼, “格斗”过撞车党,
至于卸骨、点穴、气功,皆为小乘,
抵御风刀霜剑,练就金身方为上。
为谨慎起见,上山前先把周边仔细勘察一番,
并到嵩阳书院读了半天书,
然后提笔前来,绕过寺门,直取钵盂峰,
还未及品尝苦、辣、酸、甜四眼井水,
便听见一个陡立的声音从五乳峰传来,“我在此”。
连忙望风而去,寻找那个巨大的洞。
所有的人都开始撤退,只有我继续深入,
消失在向晚的鸟巢、乌鸦的寒意,
直到黑暗将山谷覆盖。
很遗憾,未能找到达摩的壁影,
于是在山中大喊——“达摩”,
山也对我喊——“达摩”。
我成了达摩,穿过殿堂、塔林,
瞄了一眼方丈室,两个钟楼虎视眈眈。
现在我出来了, 满脸疲惫,
那个未能遇见的洞在体内虫子一样蠕动
渐渐摧毁铜墙铁壁的心脏,
我无言相告干枯燃烧的松柏。
幸亏筋未断,髓还在,
操场上的少年勤学倒立,
我则要学易筋经,移动变调的山水,
运转四时不惊的时节。
我想日月会赠我元气,道路会遗我方向,
只要不走向邪恶的悬崖。
当风雪紧迫时,归来。
登封少林寺
《拜济渎庙帖》
当然从济水开始。
一条河流,被巨大的名声冲刷、洗涤,
是幸运还是不幸?南人来北,
习惯性地拒绝顶礼膜拜,尤其是被钦定的庙宇。
一叩一拜的旅程,因突然而至的雨水
不寒而栗,一把伞撑起天空,混沌不清。
但无论如何,河流的源头是神秘的,
一洼水被送上神坛。
那些有关将军挂鞭的传说姑且当真,
每一棵不死的树都有皎洁的月光。
那些湮灭的王朝仍有迹可寻,拓片一样
从破碎的砖石间长出衰黄的野草。
少先队员佩带红领巾齐步走出“清源门”,
我将快门按在了皇帝的题字上。
一切都释怀了。一只乌鸦
自有史以来的斑驳碑文中蹿出。
于是回想起河流的名字——济水,
悬黄河而自清,三伏三现,
我有意无意地避开黄河改道的地方,
进入干净的躯体,陷入巨大的谜。
是非不辨的树叶纷纷落下,覆盖无神的路,
清者自清太难,何况与巨大的浑浊为邻。
“浊流若解污清济,惊涛应须动太行”。
泪水滚动起来那么简单,
秋天深了,风的刀子更加锋利。
其实我们从未摆脱四季轮回,
从这里出发,向着大海,领略“渎”的原意,
“有谨而不敢怠”,不敢有半点轻慢。
从未开垦的土地长成一片宫殿,
雨水、玉简将起掩藏,
年谷丰登的日子就在河水两岸。
&& 济源济渎庙
《过五龙口贴》
终于进化成猕猴,在薄暮掩护下
进入太行山,与地球最北界的群落为伍,
领地森严,不敢越位。
我远远地呆在一旁,漠视后逃离,
漫山的红叶被雾气阻隔。
因动作不再敏捷,也不善于攀援,
所以不能模仿猕猴,山呼万岁,
乞求人类口袋里的粮食。
如有可能,啸聚山林或隐于松泉下,
箫声一定是与节气最合拍的余音。
幸有对面几座陡然拔起的山峰,
妙如展开的画屏,那就把脑袋装进去,
各种表情与怪石松柏涧溪无关。
百丈悬崖,一代山水画宗师辍笔浩叹。
一只被打败的老猴王瘸着腿,
落荒而逃,跌落在瀑布的粉碎处。
& 济源五龙口
《上阳台贴》
这一贴当然紧张。背后对峙的高山
寒风从中穿越,唐朝的仙风道骨
因几棵千年古柏气息尚存。
盘龙丹凤,佛道相融,美好的阳光在冷雨之外。
天坛峰下,我们瑟瑟发抖,
一群诗人想象着公元744年的几双布鞋,抑或草屐,
几声长啸,卷起台阶上的金黄落叶。
李白在哪一块石头上下——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
飘然乎似有仙气,那是昨夜未醒的酒。
远山崔巍,殿阁几经生死别离,
无法之法也好,以意行之也罢,
“迅如奔雷,疾如掣电,出规入矩,飞舞自得”。
皇帝“赐金还山”,诗人笑傲江湖,
现在,我、沈浩波、谭克修,
延袭古风携手诗酒同游,
三个获奖诗人站在婆罗树下合影,
谁能成佛,谁能成道?
谁能成为李白、杜甫、高适?
谁能成为谁?成仙成圣注定不可能,
衰败的土地上衰败的芦苇围绕衰败的楼台,
佳话也不再有,惟有晕话四处流传。
十月,最灿烂的季节遭遇最坏的风雨,
我只好想象春夏之交,白花开满婆罗枝头,
仿佛千百个白玉小塔光芒四射,
照亮《上阳台帖》。而一尺之外,
那些狗屁皇帝和文人的题跋黯然无光,
一个老人坐于树下,
看见水中的月亮渐渐爬上高山。
&&&&&&&&&&&&
& 济源阳台宫
《登王屋山贴》
轩辕皇帝祭天的坛无法拒绝雾。
女娲补天的石头无法拒绝雾。
神龙尝试的百草无法决绝雾。
大禹疏导的河流无法拒绝雾。
愚公移山的道路无法拒绝雾。
所有的神话都没有雾魔幻神奇,
雾紧紧包裹所有受伤的魂灵,通过风的缆车
送上触手可及的天堂。“升天”的道路
只有一条:雾。
没有山、石头、河流,更无离离红叶、碧漾漾石泉,
缤纷的花开在内心颤抖的悬崖。
“天下第一洞天”,显赫的名声把现实打得落花流水,
1715米的海拔因为雾无法丈量。
日精峰、月华峰、华盖峰、五斗峰,
东西南北,我与天坛居其中。
披上临时租来的棉衣,
没有风景,那就相互取笑自成风景,
没有神仙,那就腾云驾雾自成仙,
“徘徊拜真老”,一层一层,点燃寂寥香火,
至于人间的小小祈愿,也一并呈祭。
诗人们都是一只只畏惧寒冷的鸟,
既然看不见九曲黄河、烟花洛阳,
也看不见峰、台、崖、壑、谷、瀑,
那索性径直归去,一棵两千年银杏,
一汪不知历史的“不老泉”在山下守望,
圈圈点点皆文章。
既然与秋天无缘,那就春、夏、冬再来,
只要王屋山在,道路就在,
日月在,仙人就在,
仙人在,那就口中含丹,闲与扫落花。
&& 济源王屋山
《穿黄河小三峡贴》
我承认,我睡着了。
自主人讲述龙与风水开始,至高峡平湖
呈现南方似曾相似的柔媚与婉约。
请不要见怪,在中国母亲河上酣睡是幸福的,
安详、平静,如同午后的秋阳与波浪。
大坝壮丽巍峨,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一平如镜的水如同现实的祖国,
心藏大爱,命系万千人家、灯火。
但我要强调的是,期间,我曾兴奋、勃起过。
八里峡两岸的古栈道浮起纤夫的号子声,
龙凤峡双峰对望,“普救寺千里送京娘”,
有点《西厢记》的味道。当然唱腔铿锵、抑扬有度。
孤山峡被淹没的渡口,大军曾挺进中原,
马蹄声消失的地方麦地青青。
这些我都一一拍照留念,
也会好好珍藏,不会立马删除。
我睡觉,甚至做梦、遗精,
是为了更好地珍惜黄河的每一滴水,
每一滴水中都有我祖先的影子。
再次致歉。再见。
黄河小山峡——小浪底
《临西滩贴》
河水淹没了村庄、沙洲,也淹没了爱情,
那些和鸣的鸟—— 雎鸠
参差的植物——荇菜,以及匏,
如同文字一样生疏。
野鸡或许无迹可寻,公鸡应该没绝种。
我用一生的时光追寻爱情,却错过了风雅颂。
秋天了,葫芦有了枯叶,
芦花有了白霜,
我急切地往西滩的河水边赶,不愿错过徘徊的少女,
“深则厉,浅则揭”,翻译成时下口语诗就是——
深则涉水而过,浅则提起衣裳趟过。
这样的图画一次次俘获追赶河流的过客,
而一川的夕阳迅速跌落,看不见
一个窈窕的背影。
能不能借来大雁的翅膀,飞跃宽广的河流,
沿着古歌中的小径找到失去的人家,
就像触摸一把花轿,同时抓住
流水和轻舟,刘海和戒指,
然后“琴瑟友之”,“钟乐鼓之”,甚至舞而蹈之。
据说岛上现在很疯狂,大喇叭,变坡高速滑梯,
刺激放大“万里黄河第一岛”的瞳孔。
暮色唤来绝望,西峡寺就不去了,
一个携带爱人参加诗会遭人耻笑的诗人,
赶紧抓住月光的手,
试图在河边找一找仍在发光的植物——
水草、芦苇、黄河柳、黄荆。
&&&&&&&&&&&&&&&&
《只有青草,东方不朽的青草》
——曾国藩富厚堂记
死后一百年,我诞生,未遇见最初的荷花、
半月塘帅旗,公、朴、方记藏书楼。
自然对于主人的六十一年仿佛是秋风。
患有痢疾、皮肤病,或许不曾发现的癌,
不能药到病除,未能赦免大地。
四合之院,聚集不死的青草,
摊在天空下任风雨勾勒黯淡光阴。
从西门入,东门出,观察一只麻雀
从南屋掠至北屋,衔接午后的燥热沉寂。
曾命中注定,却不经意遭遇,立即下马,
山野侯府恩宠、色泽、荣光洗尽,
革命标语粉刷于墙,班驳簇新,
随着一条新辟的道路渐渐失去温度。
八抬大轿日子远去,田园荒芜,
只有后山的风水林幸存,环抱枯坐的亭。
谁还会存朴,以忠厚培心?
面对源远流长的家谱,找不到一通鼓
擂响残败的荷花、冷落的柳。
只有青草,东方不朽的青草,永不被收割,
也未曾被播种,永恒地站立,
成为阔大背景,留下一张张无须冲洗的照片。
我来过,我看见,我走了,仅此而已。
对立的急流、和谐的风一一光顾。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士已死,知无涯,
天国借尸还魂,大写的“湘”字迹潦草。
白玉堂、黄金堂、万年堂就不去了,
在门口顺便买几把晒干的青菜,
回去用沸水泡开,拌上最烈的辣椒,
慢慢咀嚼,在暴风眼中
一次次回忆青草的味道。
& 过湖南双峰荷叶镇富厚堂
《西华寺记》
——赠南海里水两姐妹
肥得缺氧的珠江绿萍漂浮,红眼的河水
与阻塞的道路把暴雨收留。
羊城旧八景之石门返照的地方,美好的两姐妹
引我至斋菜馆清洗溃烂的肠胃,
一座凌空的高铁大桥揭开沉埋经年的“玉石碑记”,
把曲曲折折的扇面兀自打开。
不敢贸然迈入大门,一个贪恋爱情者
不敢遍抚柱顶石、兽面石、莲花纹;
南汉、五代十国,或元,或明,都不重要,
“海市蜃楼”全景已空前绝后。
“贪泉”发不发现也不重要,
饮者变贪,口干舌燥的赶路人只能望泉而过。
我瞄了一眼大门,“西华寺”,
耳边便响起悠长的钟声,
什么时候能收拢翅膀,放弃飞翔,
在一个面朝荷花的房间里读诗、写作,
细看夕阳的脚步缓缓踱过白云,
留下温润友谊,如品禅茶。
复制的寺庙向后挪移了五米,
我却向前探入了两千年,既然找到了门,
索性平静地喝粥,食蔬、闲谈,
意志坚决地拒绝素鸡、素肉,哪怕就一回。
此时,高铁从头颅上飞驰而过,
光阴如田田荷花上的雨水慢慢滴落。
&&&&&&&&&&
&& 改于深圳
《错过落草为寇的时代》
细雨把大桥迤逦成模糊的眼睫,
被腰斩的嘉陵江,上游的鱼无法游荡至此。
我从下游蜿蜒而来,草街小镇
青草中被棒棒拄穿的石板整齐列阵,欢迎
山上石头落下来,成为江滩背景。
隔离烈日或雨水的白布沿街支起,
繁华精致窗雕风韵犹存,
旧时的人家大多远去,进城或逃亡,
更深的山里人被安置于翻新的黑瓦之下,
静听喑哑江声、满川斜风。
一株苦瓜花开在巷子拐角,
狂吠的黄狗惊动废弃的大宅,
无家可归的人在梦醒后一次次回味重山重水,
土匪的后裔,错过落草为寇的时代,
因一株紫薇怒放潸然泪下。
如果凋零的长街能够容纳一把二胡或唢呐,
激流的江水能茂盛一秋的水草,
一只鸬鹚能叼到一只鱼,
我愿做剪径的大王,侠肝义胆望秋风,
把半生留在棋至中盘散步片刻,
与白天、黑夜无关。
面对盲目的波浪:厌倦、空荡。
一个空洞的时间,
与无关有关,与谁来过有关。
&& 重庆草街
《“天怎么不亮”》
被挖空眼睛的孩子不知自己失明,频问:
“天怎么不亮”。这样的消息
纠结于夏与秋、江与山之间。
此刻我正在缙云山仙风道骨中挑灯夜战,
酝酿盛大“开盘”仪式(渺小的阳谋),
热风吹过红墙会所、蓝色泳池,
撩起颓废的背景音乐和桂花香。
高大的银杏树士兵一样沿街站立,
一场未决审判后另一场审判开庭,
外松内紧的情绪比夜色更重。
不要明星,不要镁光灯,
但拒绝不了长江或嘉陵江号声。
我把一块石头扔进水中,听不见一丝回响,
却在星空激起巨大热浪。
那就做十二生肖冰雕展吧,抓住炙热的尾巴,
总有一种命运属于自己,
也能冷却一下发热的脑袋。
谁不是无助无辜的孩子,寻找光明的眼睛,
俯瞰自远方来向远方去的青山,
带走沉默的语言,包括谎言、流言。
在这里打个结,河流终将东去,
不由得细雨中的呼喊,
闷热中的雷电。
一阵秋风后,落叶满地时,天终会亮。
《从水墨丹青到时间仓》
——赠友人
打黑的,三十块,狂奔至明亮的月湖,
不管白天黑夜,喝黄色扎啤,饮一湖朦胧。
决意放弃迎来送往、西装革履,
红花衬衫,无念一身轻,从水墨丹青到时间仓,
刚好一圈,把狂狷月桥打捞。
有人即将远离,花二十年擦亮衡山“锋刃”,
有人躲过飞来横祸,安静地虚构马王堆女尸,
天才哑巴终于开口说话,“因为爱情”,
其他兄弟,各说各话,一杯酒荡尽风月。
只有三个学数学的诗人,站成一排,
把眼前的葱茏树木算成非线性代数。
暴力秋天,我的黑色季节,保持与病床一尺的距离,
把《长寿碑》默诵,成为另外一块碑。
但我已丧失写碑之心,浅浅微笑,目光游离,
时间仓能盛下这一代或下一代的谷穗,
却包裹不了温度上升的糜烂、暴乱。
如果有一只笔,愿蘸半湖月色,
写下火锅的味道、自助餐的味道,
甚至剁椒鱼头的红辣椒、青辣椒、白辣椒。
湖面灯火消失,萤火虫的光
除了照亮自己,已经照亮不了多大疆域,
面对时间的写作比面对死亡更难。
从来未曾沉醉,也未曾离开,
回归之路比逃亡之路惊恐。
眼睛被车灯刺花,耳朵被夜总会震聋,
在宽大空阔公园门口等待驶向黎明的出租车,
看见沥青色的脸被一束飞驰而来的光捣破。
我跳上去,“走,往前走,左拐,右拐,
右拐,再左拐,在立交桥下掉个头。”
回到原地。
&&&&&&&&&&&
《悲伤省,烟花记》
悲伤省,一个新名词,烙在山水洲城,
不会因为立秋而停止喧闹、嚣热,
除了湘女多情、毛、芒果娱乐,
每周一场“烟花汇”把沉默炸裂成碎片。
早已熟悉这一带风景,除了坚硬的堤、
处女的血、门庭冷落的书院。
母亲旷日持久的病把我凌空兀自提回,
久违的河流多了几座妩媚之桥,丫形的过江隧道
把另一半脸打开,描红,涂脂抹粉,
“星光”灿烂,神经质的忧伤分外妖娆,
二十前年的低吟浅唱被高歌击退。
生于水,死于水,习惯于路途中写作,
我的诗毋需沉淀,流水的姿态,
泥沙俱下,是一种真实,
何况多了烟花。那就看烟花!
中年的眸光回到光辉岁月,
璀璨的火、星,在浓烟中鸣响,
狮身人面头像站起来,独立无望的寒秋。
只好化作流水,不再玩华丽的游戏,
在数万人眼皮下黯然远遁,
跑向柔软沙滩、冰冷病床,
赶在烟花消失前,人流湮灭前,
禁不住在车内大声哭泣。
《重回岳麓山》
这一回,天色渐暗,没有锦衣夜行潜台词,
圈地时代,试图进入大门紧闭的
私人会所,饮一溪古琴声。
这一回,穿越我的大学,无法乔装打扮,
老旧红墙黑瓦、宿舍楼被凌乱的脚手架遮蔽,
试图粉饰一新。幽暗“木兰路”,
少了一半木兰,多了一半松树,
那个曾经满脸青春痘的诗人落荒而逃。
这一回,毛的雕像依然矗立,广场前的奔驰车
把暑期慵懒半裸的美女拖进暧昧的秋天,
没有一种呻吟能让桃子湖平静。
这一回,书院飞檐上落下一只鸟,
见到我振翅低飞,隐入江湖丛林,
那幅奄奄一息的对联似在提醒当年天地的雄心。
口气随中年变得弱小,溪流低处,
“爱晚亭”更低,相比时光暗长的古树,
二十轮是一个巨大的赌盘,
岩石上已无法催生枫红般慷慨或温婉的诗歌。
避入白墙沁园,心却登上“飞来石”,
蔡锷、黄兴的道路荆棘阻绝。
半山腰的“自来钟”或把夜色推远,
寥廓的钟声覆盖山水洲城,却无法书写
两个字:“重”、“回”,
一个词:“重回”。
用哪一种字体都不合适,
何况不胜酒力,大醉无形。
《那就等台风过去吧》
台风来袭,轰鸣的海浪把白昼砸成黑夜,
一阵接一阵,没有喘息余地。
被无限推延的航班,让惊弓之鸟折翼。
而远方传来的消息不好不坏,
在归与留之间,白色的烟生起。
既已错过英仙座流星雨,就不再拒绝另一次高潮,
“尤特”千里奔袭,满怀好意,
给闷笼里的人泼一把冷水,千万不要脑子发热。
美女找我拍照,顺便找美女拍照,
无非为“七夕”定格,为孤单镶金,
看见层叠的浪花尖叫,无非破坏一下沉默空气,
涌上沙滩的水没有打湿谁的鞋。
注定孤单,相互遇见会更加孤单。
没必要多想,能何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
注定飞翔,就不怕耽搁、一次次延误。
在灌满音乐的阳台读《锋刃》或《诗屋》,
想想母亲病情,甚至假装思考一下人生,
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妙手偶得。
我知道,因为风的缘故,鼻孔流水,
藕断丝连的感冒再次出动、围剿,
正如海,把世界包围,成为孤岛。
那就等台风过去吧。
&& 三亚海棠湾喜来登度假酒店
《七夕边上》
一个人在海边,能干些什么?
散步、听海,抓起一把沙子抛向空中,
黑压压的海水涌起白色波涛,
把失败的芒鞋一次次打捞。
我折身返回,欲拥抱光明,心却陷入黑暗。
熟悉的菲律宾乐队嘎然而止,
那些从游泳池中抽出被裹尸布掩饰的身体,
现在正开始狂欢。
七夕边上,没有月,只有台风消息。
半悬在空中的人在暴雨中降落,
仿佛捡回一次爱情,一次毫无意义的旅行。
不再空谈什么“改革时代新力量”,
内心的草荒芜,漂在海上的船
失去灯塔、岛屿、港湾。
我无力从海棠湾泅回少年的大陆,
辉煌暗角,软榻,一支接一支的烟,
燃烧至天明。火把椰子树烤干,
我把海看醒、看蓝、看白。
盛宴按照流程即将上演,
在巨大的红色背板上签上大名,
仿佛与自己无关。
& 三亚海棠湾喜来登度假酒店,“观点博鳌房地产论坛”
《莲蓬与莲子》
几近绝望,城市热力持续,高烧不退,
一条熟悉的林荫道不能改变什么。
转入地下道,去马路对面医院探母,
无数把花布伞把童年的卖唱声拱起,
一筐莲蓬,翠绿欲滴,静默在通道暗角,
讲述光阴故事。几个月或许多年前,
初夏的荷花在田田荷叶中渐次盛开,
娇小嫩黄的莲蓬藏于繁茂花瓣里,
温柔,多娇,甜美,惠风和畅。
盛夏之后,花瓣脱落,碧绿莲蓬
再次独自玉立于污泥之上,风雨如磐,
护卫、怀抱无数颗同样翠绿的莲子。
可有几人知莲子洁白的苦心,
厚肠胃,固精气,强筋骨,补虚损,利耳目,除寒湿。
一颗,一颗,剥开,慢慢嚼咽,
这么多年,苦涩早已淡忘,被暴烈蒸干。
拾阶而上,抬头重见天日,
挥汗如雨的光把莲心镀成灿烂珍珠。
小心翼翼,微笑,把莲子献给干瘪的母亲,
冰冷的空调把汗水即刻收紧。
时已立秋,莲篷很快变黑,
就像母亲老去。那就加些冰糖煮沸,
或煮茶,散瘀,化解前生。
炎凉的不仅世态,一碗粥搁在莲子旁,
突然听见暴雷的声音,
但没有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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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通程国际大酒店,母亲病中
麻花的石板街被桐油漆过,
扭曲的游人光鲜簇新,如同银器。
从磁器口大门洞入,一个钟家院容纳不了谁,
只有龍隐门前的嘉陵江,一汪洪流
把拾阶而上的汗水风干。
电闪雷鸣突兀而至,催生久违的地震,
大雨滂沱的灯光广场,
时光漫过的高度比雨水更低,
夜比天空更深邃。
& 重庆君豪大饭店
浑黄带血,河流,逆行中,
吃水很深的船,满载掏空的沙床、胃,
艰难驶向前方蓝虹的桥。
金色的塔在岸边观望,
雨水什么时结束?
就像冗长的会议。
一次又一次的辩论
夏天一样了无新意,
黑暗以光的速度抚平对立。
我记住了塔,
河流遗忘了我。
《速度,忽略了山川》
速度,忽略了山川,母亲衰老的心脏
在闷热中艰难起搏,严重萎缩,肠
暴雨过后黄中带血,如同端午后的河流,
泛滥,绝望。所有的消息和道路
都指向故乡、病床,风尘仆仆,
从不怀疑风起至何方,就像所有的河流
指向童年、乳房、峰回路转的村庄。
303KM/H,贴地飞行,极限,破除
一个接一个隧道,一个接一个梦魇,
抓住母亲的手,决不让我离开。
当寂静在深夜抵达,天空的手平息风暴,
我展开憔悴的笑容抚平垂暮的花,
慢下来,或停下来,日常事物
渐次发光,一个小酒馆苏醒久搁的梦。
生如夏花,雨后西瓜即使不甜,但依然多汁,
我让太阳作证,愿意等待的人
终将收获芬芳瓜田、灿烂雪峰,
隐在河边,就不再害怕接受闪电、洪水。
能有一个瓜棚,暴烈就会消退,
月色,最纯洁的盛装,舞之,蹈之,
消瘦的影子沐浴在星空下,
眼睛看见了一切。
& 深圳,欣闻母亲病愈,明日出院
《夏至,子夜,等待热带风暴》
夏至,子夜,等待热带风暴
“贝碧嘉”,仿佛我的BABY,姗姗来迟,
试图突破黑暗的子宫。
复杂的线路,不可设想的形状,
如此寂静、恐怖和闷热,
我能适应他的到来?
即使穿过痛疼、低血压的头颅
能去向早已设想的远方吗?
一次次来回走动,阳台缝隙里的风
开始在耳朵里咆哮,窗帘令镜子惊愕,
直至出现我的苍白脸孔。
如果一场暴雨让它模糊, 之后干净,
等待可以忍受,
但扭曲的身体常常难以置信。
2013.6.22& 深圳
《父亲,或散步记》
再次穿过那个阳光的铁轨、桥洞,温度
已比不过中午的热烈,
但酒比任何时候绵长,与眼前的路道一样:
水泥路缓缓向上,与新修的柏油环城路
相接,一块“挡煎碑”在路口,
讲述与己无关的前因后果。
光线渐暗,父亲避开大路,
绕行青草的土路,把背影留给尾随的狗,
我引颈向上,看见墓碑在野花丛中发亮,
灵魂猛自一缩,赶快转移视线,
一湖碧水吸纳瞬间寒冷。
父亲频频向乡邻熟人寒暄致意,
回到孩提的我,陌生、惊慌, 羞于见人。
这并非什么仪式,一次散步而已,
距离上一次,火车奔跑了十年。
时间催促归去,一城阑珊灯火
比不上日渐衰败的腿力。
从远方游历回来,等待父亲开口说话,
等待一缕光线照亮眼前小径,
夏天的丰饶开始咆哮。
我们保持在安全有感的距离内,
树木簌簌有声,他停了,
挽住晚风和母亲的叹息,蟋蟀的声音,
在地里、空中、湖水的涟漪中
开始毫无节制的抒情。
怀化---深圳东K9054火车上
《一个端午足够,轻松或沉重》
端午。故乡。亭午的阳光。
一棵银杏,一棵桂花。
一座五层“文英楼”。一把木制的躺椅。
普希金。穆旦译,1957年版。
“我梦见自己头戴冠冕,成了皇帝。”
沙皇,或楚怀王?
一边是铁轨,一边是锦江(沅水的上游)。
在岸边,头枕五月的青草,
看见光屁股的娃划龙舟,波浪涌向童年,
以及对岸簇新的盘瓠庙,檐角飞龙在天。
屈原鱼儿一样游过来:
“为什么不带艾叶菖蒲回去?”
普希金云彩一般飘过来:
“为什么不高声朗读《自由颂》?”
风被禁锢的季节,白天热,夜里凉,
骨骼咯咯作响。而离骚太短,
曾年的旧诗集在灰尘的角落发亮。
母亲大病初愈,脸色比天气晴好,
乘兴穿过桥洞,探望父亲菜畦里的收获,
辣椒、茄子、南瓜、豆荚、玉米,长势葱茏。
一列火车汽笛声起,从千米之外出发,
驶向千里之外,毋需收拾行囊,
一个端午足够,轻松或沉重。
& 端午& 湖南麻阳“文英楼”
《向事故致敬》
——给致一、治钧
向满天的繁星致敬,
向星空下墨蓝的海致敬。
向夜风荡起的孔明灯、点燃的烟花致敬。
向宽如晒谷坪的屋顶露台,
躺成凉床的三张阔大木桌木凳、绳做的云梯致敬。
向乔装打扮的农民房,摇身一变的小资客栈,
塑料或真实的花致敬。
向英文字母、涂鸦致敬。
向大鹏半岛较场尾、日、儿童节,
花枝招展的女孩、满地爬的婴儿致敬。
向水上勾画白圈的快艇,
沙滩上散步的少妇、抖落满身水珠的狗,
海岸线上骑双人自行车的情侣,
碳烤烧鸡海鲜、弹吉他低唱的青年致敬。
向一场远古或近代的战役、桅杆林里的帆,
弹片激起的滔天波浪致敬。
向跑马练兵的海疆古城、蕉风椰雨,
一次闪电封闭的大门致敬。
向停摆的空调、冰镇的啤酒致敬。
一次偶然、反复、始料不及的大停电,
我回到童年、故乡、历史。
向事故致敬,
所有这些都是我的祖国。
不久后,一座火力发电厂就地拔起,
向吃水更深的轮船、港湾外的煤、失去自由的桨致敬。
在太阳未升起、露水未打湿衣衫前,
抛开金色沙子和厌倦大海的骨骼,回家,
关节吱吱作响,挂满风铃。
疼痛,未能站立,
早早地,向预定的事故致敬。
日、儿童节,深圳大鹏半岛较场尾海港湾2号客栈
《暴雨中动车骤停英德西》
白雾白驹一样跃过群山的间隙,
干净、苍翠的山上,国画的云与废弃的岩石、
落寞的村庄构成一幅油画,
莫奈的睡莲碎在雨水接踵而至的午后。
现在,又一次强对流,捣乱机场,
又一道闪电,逼停高铁与时光的箭镞,
在英德西,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我洞见麻雀在隧道口慌张地抓住斜飞的雨逃窜,
黑暗和光明反复厮杀,争夺一马平川的夕阳,
而被分割的原野,稀稀疏疏地种植
弱不禁风的希望之秧。
东边日出西边雨,岭南之北,丘陵
很快会以故乡父老的口吻对浪荡子说教,
此刻,骤然停下来,没有速度,303KM/H,
我把残存的手掌触向梯形的水田,
没有坡度的旧梦就近隐现。
黑夜还没来临,等待不算漫长,
其实,漫长也有死亡限度,
因为移动的并非自己,是黑暗,
它进不来,敞亮的铁内心光明、勇敢。
浮瓢葬于犁铧,一头水牛把原始的生活拉动,
进入后现代的高铁、瞬间即逝的城,
群山远远超出尘世,隐身于白气云雾中,
不可名状的高处,有茶,有天空,
有坟,有岩石的呼吸。
G78次高铁 深圳北—武汉,暴雨中骤停英德西站
《和谐动车》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强对流,摆脱飞机,闪电成和谐动车,
穿过长江、云、梦、泽,进入先人的湖湘,
与母亲散步的铁轨并行,无交集。
中风的山水葱茏,发疯的江河浑黄,
而更多消失的溪流死在铅色天空下,
如同春天死在无节制雨水中。
一路向南,贴地飞行,泥土水田芬芳
击破玻璃,僵硬的腰弯不下,
丧失插一把秧的气力,抬头,
一只水鸟掠过纷纷攘攘的野花。
每一次停靠,两分钟,站台光鲜,
冰冷,似曾相识,拒绝迟缓。
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破云想的衣裳,
一条接一条的河流,青筋爆出,
季节的河岸摇摇欲坠。
哎!盛大的夏天已在隧道的出口恭候,
蛙一样面容模糊,态度反复。
但愿所有的桥梁都能承受生命之重,
所有的道路都指向家的屋檐。
背叛天空的人,张望无所事事的村庄,
或云遮雾罩的寺庙,设想所谓未来的事,
恍见一身短装的女子浓抹上车,
芭蕉便进入昏睡,没了心情。
在巨大怀疑中,和谐动车继续向前,
如此先进的躯体,警觉一切,什么都没看见,
飞驰着,却又不动地驶向想象力的
前方,海的部落门客云集。
G1007 武汉—深圳北
《五四,登高记》
危楼高百层,摘不到星辰,只有雾,
揉天空与大地融为一体。
依稀的河流和水田病一样贴在城巿的脸上,
腰痛只有自已知道,
曾经雄起的鸡巴如此弱小。
既使是天上人,无动于衷的下午茶
不论中西,仍没有半点胃口。
该散步的散步,该跳楼的跳楼。
《当代艺术馆》
巨大的白炽灯下
探入天空的挖掘机在城市中央挖个大坑
当代艺术便在轰鸣中诞生
如果没有红旗
有什么东西值得展览四季?
《蜜橘,或南丰记》
被时间催促,燕南归,夜幕托微雨四合,
“曾巩故里”,巨大的广告牌,
比不上一个蜜桔。因一个“曾”,
放弃“革命”的城(广昌或瑞金),转而
探寻生命、血脉、家族的源头、分支。
橘树扬花,一派春光,
“冲和平淡、委屈周祥、舒缓不迫”的盱江
从上游“曾子”开始,一路迤逦至此,
于唐宋雄起的文章中兀自成峰。
读了多少书,都不及在读书岩品一回阳光,
青苔爬满石壁,空无一人来。
在镰刀、斧头冷却后,文化园的牌坊新立,
推头机正把历史的杂树野草清除。
而形散神也散的春夜,酒店三楼夜总会
声音轰鸣,小姐鱼贯而入,
裸露的乳房力挺旷日持久的失眠。
“立言于欧阳修、王安石间”的先人
“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
不屑于“流连光景、吟风弄月”的烟云。
苏轼苏澈大唱赞歌,朱熹独服膺,
又如何,当风暴来袭,
疯狂的锄头又一次荡平墓地。
那就立定拜一拜,顺便买一筐橘,
一路剥下去,一瓣一瓣嚼下去,
一日八百里,八百年,
车过岭南风吹的祠堂,一联高挂:
“东鲁家声远,南丰德泽长”。
昏昏欲睡的孩子们记不住,
只惦记蜜桔皮薄、个小、香甜。
&&&&&&&&&&&
&& 南丰琴湖花园酒店
《石头,或三清山记》
第七座山开始了。以世界自然遗产的名义,
在雾中上升,在金沙索道中晕眩,
摇摆的恐惧由来已久。
那些被命名的山峰,玉京、玉虚、玉华,
那些被附会的石头,司春女神、巨莽出山,观音听曲,
那些殊誉,譬如“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
高凌云汉江南第一仙峰”,
都是末流文人的干活。
我只关心江河的源头,葛洪“结庐练丹”的地方,
且乐于在悬崖的边缘依铁栏拍照,发个微信:
“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事实上任何没有勇气和体力攀登一座高峰,
何况三位天尊列坐其巅。
司空见惯,针叶林中突兀的岩墙、石林、峰柱、石锥,
舞中看花,杜鹃花、木海棠、瑞香、玉兰,
皆不足为道,倒是天女花,洁白,细嫩,晶莹,
勾起对一个女子和青春的悔恨。
我凝视一个个山头,辩识不了八卦的走向,
那个失踪的皇帝躲在哪棵松树下,
饮山泉,沐天雨?三个小时来回,
找不到东晋的模样,谈何风度,
只有同行的八十岁老头,携裹的八个月婴儿,
垂死与新生,昭然道境,解秘隐奥。
一个流行失踪的年代,山林已不能庇护
一只松鼠,一只鸟,一个日落,
时间的恐惧如悬空的木栈道,空,空,空。
自此下山,回去的路早已设定,
什么仙风道骨,用不着锤炼,
哪怕上了诸多名山,回去也一个样。
但三清山毕竟来过了,我像一个年轻的老头,
背了一筐石头,不是什么智慧。
& 游三清山
《幻境,或婺源记》
奔跑了一圈,终要回到徽州。
婺源,被剪断脐带的弃儿在灰色地带
以铺天盖地的油菜花自壮声色,比徽州更徽,
比方言更方言。美貌的婺女,
以朱熹的哲学为根,在吴楚分源地带
开出贞洁的花。一场革命改变管辖,
但决定不了春风和河流的归宿。
清明已过,垂死的油菜花披挂上阵,
四处游荡的魂魄寻找柳暗花明。
黄巢、岳飞、朱元璋、左宗棠的马蹄落处,
山重水复,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村落,
被一个无所事事叫江永的文人串成联:
“燕子回头啄旁皮,东望西望,
潭公对境插芙蓉,里妆外妆。”
这些默默无闻,声名鹊起的我却无动于衷。
江湾、李坑、汪口、晓起、庆源,
粉墙黛化瓦,一派江南流水,流走题墨,
留下桃花、梨花,一壶米酒,
在古樟树下等待黑衣远人和红妆嫁娘。
那些废弃的渡口,写意的翠竹掩映时光,
搁浅的船找不到一把杉木桨。
一个乱七八糟的县城疏远古朴的诗意,
在云雾环绕、花开柳护的季节,
我们爱着,带着儿女爱抚脚下的土地,
谁能赢得遗忘,谁能摈弃幻境?
那些在月亮湾忘乎漂流的人对春天一无所知,
来过了就不再来,我也无趣,
来了也不再来,一大早拨雾离去。
& 婺源国际大酒店
《淳安,或千岛湖记》
从深渡下水,历新安江画廊而下,
无疑是一个缓慢的选择,快速消费的山水
不值一提。还是走陆路吧,
愧对黄山松的迎送,所有的徽州雨水
集成的蓝,漂白王维的阳光。
湖已改姓杭州,随波逐流,
1078个岛屿一点点织成江南的忧伤。
别人爱你的容颜,我却爱你心底的城。
被无端淹没的淳安,海瑞一样消失,
瀛山、石峡书院的瓦看得见隋唐,
盖不住光屁股的娃和一把鸟声。
上行徽州,下至钱塘,忙碌的桨激扬荣光,
一朝斩断,日月换天,水漫过头颅,
记忆的青石板便找不到回去的坟。
清明雨落在太空湖面,
蓝色玻璃酒店默对视蓝色之镜,
私人码头、游艇,摆拍的幸福一丝不挂,
与淳、安,乃至节气毫不相关。
蛙声嘈杂,游人如铅色之云,
我能不能蛙一样潜入水底,打捞一块砖,
看看痛苦的水草如何疯长。
厌倦了岛屿,一只正驶向远方的船,
可能是李白,也可能是朱熹。
& 淳安,千岛湖绿城度假酒店
《拆解,或徽州记》
声名显赫,黄山烟云在明前茶中冷却,
之后,沿斗山街捷径,抵达徽园的楼台,
左转,右移,脚步凌乱、轻盈。
晌午,看不见星斗,鳞次错落的飞檐,
许、汪、杨、王,与姓氏般配,
同“三绝”一道独创格局。黑白的景物已熟识,
一进二进三进,抑扬顿挫,随山风自成一派,
理、朴、医、画、篆、剧,哪怕雕虫小技,
砖、木、石也行云流水,
何况入口的菜、入味的茶。
听不懂方言,找不到进入官衙的门,
复兴的城头,几个大字开口说话,
样式好比渔梁古坝滚动向来平静的水。
一色鹅卵石铺就长长的街衢、水埠和码头,
我能从这里上船探入许国八脚牌楼的颠峰?
始于唐,崛于北宋,鼎盛于明清,
清清白白州领一府六县,即使被拆解,
青色的砚台中,山水仍以黑白为色,
构勒不弃的版图。一条新安江碧水如伤,
串起打马而过的村庄、田园,
纽扣一样系紧对襟的中国。
就这般,在歙县饭店的阳台张望两夜,
泼墨的雨水浇不灭岸的灯火,蓬勃的青草
从四面八方涌来,隆起新坟与旧碑,
我找不到蜡烛,只能把点燃的香烟竖立,
不平静,也不心慌。
溃败的人不再赞美眼睛与耳朵、物质的灰色之灰,
老来径直把徽州放在舌头上,
和水袖下一品锅的日子一同入梦:
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油豆腐,
底下是萝卜、青菜。
除此,还有什么东西因爱充实。
& 歙县饭店
《牌坊,或棠樾记》
——赠友人YZS
明三座,清四座,
清明的风吹落金黄油菜花,谷雨接踵而至。
棠樾,东甬道,一个个故事逶迤成群,
在晨钟暮鼓中开讲失传的忠、孝、节、义。
不论卷草纹头脊式,还是冲天柱式,
“歙县青”,粗大的梁柱平琢浑磨不事雕饰的时光,
花卉虫鱼、狮子仙鹤、牡丹瑞云,
日子既不用钉,也不用铆,巧妙结合,
温暖地盛开在祠堂的肃穆之外。
无需下马,也无需门票,友朋的村庄
以节节后退的田园、颓废的老屋迎迓浪子归来,
复习了无生气的礼节。那个修复的园子
空阔寂寥,一株茶花惨烈地开在白色的
墙外,如同白绢上杜鹃的啼血。
“上交天子”,“藏镪百万”,传统继续发酵,
“修祠堂,建园第,重楼宏丽”,
月梁之上,绦环雀替却不复精致的雕纹。
溜过古的亭居、亭阁,母亲在天井中
混混欲睡,晒一缕亭午的夕阳。
欣然决定购置一顷白墙黛瓦马头墙,
以客栈的名义收罗失贞的男女,以竹林为背景,
醉酒欢歌,静看油菜花死去活来,
土地翻来覆去,水稻蔬菜瓜果季节轮转。
一个个失而复得的日子,
随雨水、茶、咖啡、朝代消失或倒下,
惟有牌坊仍在另一头拔地而起,
山光水色统统失眠。
&& 歙县饭店
《茶风,或新安江记》
不想走回头路,从瑶里开始,漫不经心,
按照白墙黛瓦马头墙向指引,
驶入宋朝的徽州、笔墨纸砚。
知道的巨幅山水有黄山的松、齐云山的石,
未知的小品,芭蕉山虎头岗古龙岭等等,
云雾茶般醒目、提神、顿首。
曲折通幽,心无旁骛,
小心翼翼的弯道高过惊心动魄的悬崖,
神秘的山泉低过青苔的石缝,
稍低的村庄,倚靠低调的山林吞云驾雾,
竹笋拔节,胃口大过新生婴儿之嘴。
更低的是溪流,不息的奔波颠沛
催开比少女更无邪的映山红,
(我不能无动与衷,或假正经)。
油菜花与野菜烘托的茶园在不高不低处,
新叶已经采下,又一片新芽冒出,
诗书耕读的门楣对望合抱银杏,
一千年的伦理抽出炊烟。
最低的我停下来,一刻钟,半小时,呼吸,
新安江上游的风糅合泥土、草、狗吠,
找不到雅、颂出口。
只能一路品下去,祁门红茶、太平猴魁,
一刻一杯,一刻也不能停留。
河流抵达超低的城市,在黄宾虹的飞白外,
再次望见最高的山、峰、松,
而路不可重复,溪流不可回索,
风也不可再次倾听,
我能不能低点,再低点?
& 自瑶里翻山越岭往歙县
《迷失,或瑶里记》
不想走回头路,从瑶里开始,漫不经心,
按照白墙黛瓦马头墙向指引,
驶入宋朝的徽州、笔墨纸砚。
知道的巨幅山水有黄山的松、齐云山的石,
未知的小品,芭蕉山虎头岗古龙岭等等,
云雾茶般醒目、提神、顿首。
曲折通幽,心无旁骛,
小心翼翼的弯道高过惊心动魄的悬崖,
神秘的山泉低过青苔的石缝,
稍低的村庄,倚靠低调的山林吞云驾雾,
竹笋拔节,胃口大过新生婴儿之嘴。
更低的是溪流,不息的奔波颠沛
催开比少女更无邪的映山红,
(我不能无动与衷,或假正经)。
油菜花与野菜烘托的茶园在不高不低处,
新叶已经采下,又一片新芽冒出,
诗书耕读的门楣对望合抱银杏,
一千年的伦理抽出炊烟。
最低的我停下来,一刻钟,半小时,呼吸,
新安江上游的风糅合泥土、草、狗吠,
找不到雅、颂出口。
只能一路品下去,祁门红茶、太平猴魁,
一刻一杯,一刻也不能停留。
河流抵达超低的城市,在黄宾虹的飞白外,
再次望见最高的山、峰、松,
而路不可重复,溪流不可回索,
风也不可再次倾听,
我能不能低点,再低点?
自瑶里翻山越岭往歙县
《琵琶,或浮梁记》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
——白居易 《琵琶行》
琵琶失声,举杯欲饮,
歌、采、行,曲、吟、谣,古体的雨下了一夜,
被阳光和平仄不拘的山引向扭曲的城。
本为一片瓷,犹抱半遮面,
浮梁的片茶在唐朝的线装书中哭泣,
举目皆商的飞檐颠倒无限光阴。
惊堂木一拍,不能吓唬谁,
一阵喧笑把半存的五品县衙闹翻,
游人如织,都为过客,无人为琵琶翻案,
无人想起元和十一年,被淹的客栈
寄寓一个落魄的诗人和春天。
“万国来求”的茶泡开谷雨,
景德元年皇帝把名号给了这个瓷做的城,
苏东坡、黄庭坚、佛印泛游昌江,
一枚小小的核舟因山水发光。
“正大光明”的事物太少,千年桂花树
在青砖的屋前张望簇新的牌坊,
没有皇帝的朝代,诗人们啸聚在
倾斜的塔前,喝酒泡妞封王,
嘈嘈切切,大珠小珠,已非琵琶女的轻拢慢捻。
“今年欢笑复明年”,春风等闲度,
携妇将雏的石板路指向临近的青草,
一口废弃的井提不出一桶春水
对影月色、青衫。
杜鹃开在向阳的山坡,
鸟声死于呕哑嘲哳的流行音乐,
一艘飘向西方的大船,搁浅在坚硬的码头,
独轮车的凹痕,雨声一直未歇。
&&&&&&&&&&&&&&
《风景,或南城记》
南城,“我家乡,但不知那里有什么
别致的风景”,诗人楼河的话在后,
我的车轮早已滚滚向前。清明的青草
席卷广东、江西熟悉的风景、人物,
再次趟过于都河、瑞金井、广昌莲,
红色记忆与章贡两江汇合的宋朝
成为隔年的风景,大雨与浓重的夜色
磅礴而至,嗷嗷待哺的婴儿
需要一次安静的睡眠。
法莱德国际大酒店,以总统套房的规格
接待不期而至的草民,豪雨倾覆,
洗刷先人的墓碑、败坏的村庄,
不成体统的下水道让街道暴涨成季节的河,
关闭的店家没有一桌宴席盛情款待
陌生人和陌生的春天。
那就以雨点的速度读《梅利尔诗选》,
临近的双龙湖波光汹涌,古老的长桥
卧在辉煌历史与尴尬现实之间,
传说“麻姑献寿”的山朦胧中
仍在喋喋不休讲述“沧海桑田”。
从这里走出的诗人和突兀而来的诗人
没什么两样,不经沧海,何知桑田?
没有风景,即为正常,
寻找的风景在清明和谷雨之间,
大军过后没有变天。
& 清明,夜宿江西南城县法莱德国际大酒店
《荆州,此次无端前来》
我知道我的方向、目的地,绝不会以桃花的名义
结义,金戈铁马时代早已被油菜花荡平,
偌大江汗平原找不到一间茅屋
可煮酒论英雄。千湖之国,一条长江
串起蒙尘的眼睛,我赞美时间的停顿,
痛快,如同在高速公路边高地上撒泡尿,
嫩绿的枝头上春天开始呼风唤雨。
圈地为王,重蹈覆辙,死亡广袤的国土
始于一次次交易:在村庄炊烟婀娜里,
在城市背影扭曲中。楚国,
这唯一能亡秦的土地已没有光,没有牛羊,
没有水稻,没有爱情,
朱砂浸泡的尸首骄傲几千年,见光
便失去了颜色。(我充其量是陪葬的木偶)
一凉保时捷灰头灰脸碾过古老城墙,
曾经土筑,砖砌、石垒,无数箭镞射出,
击中那些被命运主宰的人,
即使越过护城河,进入的依旧是巨大的瓮。
我鳖样爬上城头,旌旗翻转成风,
没有一个以我的姓氏张扬。
导游小姐说城下即为张居正故居,
门前冷落的鞍马显示依旧不为时代所需,
野草中孤零的黄花暗示清明将至。
铅云浮来雨点,我再次提醒自己,
荆州,此次无端前来,仅仅因为消失的楚,
演义中的三国,变形的关羽。
至于座谈,那些戴着面具和假发的人,
很快就会遗忘,在酒足饭饱之后。
至于长江,那是亘古的事。
&&&&&&&&&&&&&
《强对流的春分》
春分,“天气通”中的八个城市强对流,
自然或强制,膨胀或冷却。
第一场春雨以雷的方式弄瞎玻璃眼睛,
居高临下,尾随的车灯惊慌闪烁,
随即阳光灿烂。久违的西部跨海大桥
连接貌合神离的港湾、关口。
而最近的城,东莞厚街沙田,冰雹突如其来,
死亡袭击从不设防的人,包括昨日之路。
稍远的江城,粉红樱花等不及爱人,
黯然收场,一条长江波澜不惊。
更远的京城,一幕大戏刚唱完,
白色的雪幻化蓝天,风化雾霾的历史。
还有上海、重庆,皆多云转小雨,
温度却相差一件夹衣,东成西就,
各说各的真理,各有各的叹息。
微风、风、暖流、气旋和雷暴,
我知道不管去哪里,都会有震荡,
这早已习惯。穿行于阴晴不定冷热不均
乍寒还暖季节,除了写诗,
那就闭嘴。别无选择,
命中的疆域被时间限制,一片蛙声
试图掩盖春暖花开莺飞草长,
死守的稻田等待清明、谷雨。
&&&&&&&&&&
《死猪的世界》
生得肮脏、廉价,被催生被人不耻的生活
早已厌倦,以雾霾、沙尘为借口,
以黑夜掩护,选择死亡。
摈弃孤单圈舍,成群结队排山倒海,
与时尚艳丽的黄浦江对抗,
闪耀为城市腐烂的风景。
你说我是冻死的,其实是被逼疯的,
恶臭的世界需要一点春天之外的颜色,
还有味道,被风带来后带远。
任意被抛弃的河流很快风平浪静,
还没到出海口,即消于无形,
熟视无睹的季节恢复车水马龙。
但死比生更壮丽,
瘟疫比春天更绵长。
《春天,自行车的半径》
一个人,腰疼痛,直不起来,无关风月,
事关时代、写字楼、高速公路、飞机、高铁,
冰冷的桌椅展不开冗长的会议。
春天还未开始,夏天就迫不及待
卷起衣袖、红硕木棉、琳琅满目的花布,
几块石头落入水中,几道大门圈禁的春风
便构成了自行车的半径。
一圈下来,看见忘却的柳、塔、洞、亭、廊,
十八年前,第一次邂逅,青春痘疯长的脸,
至今洗不净,雾霾之后大风吹来沙。
但并不防碍想象爱情,仙女湖浑浊的眸子
摇弋出贫困少年郎,如飞健步,
在一块刻满文字的石头下默诵岭南风光,
拳头大裹粽填塞不了异常的胃口。
现在,七星酒店殿堂高阔,毫不相关的大帝
中庭独自跃马扬鞭,蚊子一样的客人
鱼贯而至,在空转的空调中被咬出一个大包,
立即出血、化脓。春天患上败血症,
自行车把蓬勃生长的事物带回,
一圈也拔,两圈也好,三圈,四圈……
一圈一个光年,健全的腰肢需要流汗,
需要自行车,就像山需要湖水,
湖水需要星光。
& 肇庆 奥斯威酒店
《油菜花漫过长江堤岸》
总在最敏感的季节来此,看山看水,
看看富贵的银杏、桃花,三月空气中的花粉
让鼻孔流水,比咆哮而至的江声来得迅猛。
心中充满算计,靠山面水,或座北朝南,
容积率、毛利率、ROE,各类指标数据
似盘旋交错立体桥梁纠缠不清,
也如重庆森林雾般化不开。
从东到西,从山头到峡谷,趟过鬼一样洋人街、
“世界最大的厕所”、无端网络语言,
甚至蓦然闯入后山“故园”,一座座碑
不能昭示什么,距清明尚有时日,烟火不闻,
只有野草冒失地从石头缝隙间挣扎而出。
搁浅的船斜在峡谷深处,上行或下行
都有恶浪险滩,横贯中国的大河
在此如此逼仄,青山遮住所有阳光与梦想,
只有散漫的日子在峰回路转处暗自生长。
一片片的野油菜花放肆地开在长江岸边,
花丛中打麻将的看客一脸惬意,
无视大会堂里高谈阔论,何况美人在侧。
西装革履的心远比卖烧烤的,放风筝的沉重。
那就杀上南山好了,天高地阔,
一锅麻辣火锅沸腾一春大计,
一打冰冻啤酒冷却一生的浮躁。
泡沫盛开的地方霓虹集会,
山风吹过时,巨大的江声又一次澎湃,
油菜花一样漫过所有的堤岸。
& 重庆 君豪大饭店
《委琐的时代不怕谋杀奶粉》
“娱乐城在上、平安福音堂居中,办证件的中旅在下,
我觉得这个是有诗意的。”
溜达在沙田沥源医院附近,寻找烟头的坟,
一阵咳嗽中,蓦然看见的老旧大楼
顷刻间将我击伤,并以微博扩散。
来此,没有任何动机和不轨倾向,
跑马场里不跑马,痛苦的木棉率先炸开,
睡眠中婴儿肥硕的大腿被连扎两针,
预防肺炎、肝炎,不知道能否预防
春天过早的到来,3月1日过早地到来。
“沙逼北京”,香港灰色天空冷雨播撒,
教会中学下课的学生在电话亭里卿卿我我,
小乳房把制服扭曲,变形如街边之招牌。
五光十色的夜恍然已至,赶紧回去,
抛弃冷艳名牌包裹的MALL,SASA敷膜的脸,
与大包小包水客最后一次穿越警觉的目光。
本想顺便携带两罐奶粉,
但一瞥妻子饱满骄傲的乳房,
谋杀孩子的王国一下子被打垮。
委琐的时代不怕谋杀奶粉,我怕这个世界干什么!
只担心那些因奶粉而被拘禁的人
如何解释这个败坏的春天里发生的事。
一辆黑暗中的火车击溃“大学”蓝色水岸,
呼啸而归,一条河流两道关,
“落马”洲之后“福田”,
之后,便收到网友“小鱼”的评论:
“先娱乐,再净化,然后私奔。”
《一个人走过情人路》
折腾一夜,早晨醒来,终于看淸情人的容颜,
久治不愈的疾病雾一样挥之不去,蒙住
蓝色的眼睛、玻璃、海湾。
昨夜之酒仍在翻读昨日之书,
一片野生贝壳未能挽留温柔乡,
被命名的道路以情人之名召唤,
空旷的沿海高速只有一辆不舍昼夜的车,
繁花深处被重新命名的酒店,一如既往,
迎迓一刻春风的闯入。渔女已老,
街边女韭菜一样生生不息,
换了几茬的歌女还在“我心依旧”
夜总会与电吉他增加着她的热度。
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按照气味的指引,
散步,这条比城市闻名的道路日渐消瘦。
隔岸灯火阑珊,众声喧哗,
廉价的脸、轻盈的手信布满街巷。
邻近码头的船把归家心切的人带远,
彷如做爱,十五分钟一趟乐此不疲,
心里黙念情人的人,汗液秘密生长,
一次次与打太极的老妇对练,
听见波涛的撞击。
一个人走过情人路,被剥开的海鲜
丢弃在石头或黑暗的一角,
背后无数张婊子的眼睛在揣测、嫉妒,
甚至愤怒。
&& 珠海德翰大酒店
《除夕的河流》
除夕是怎样的一条河流,
把人带往熟悉而陌生的上游。
三年一回头,
冻雨刮花“岁除”的脸,巴掌大的坪,
乌篷船、月牙般搁浅于一湾碧水。
继多年前腰斩的水电大坝后,
一条贯穿中国的新高速再次将她淹没,
饱满的江水分不清春夏秋冬。
高坡上的祖先,望断河流上的船,遍被橘风,
看见子孙从颓废的码头上岸,不苟言笑,
光屁股的娃已被雪打伤。
现在,户户炊烟,黝黑的木屋祖父般
被不孝的子孙(簇新凌乱的砖瓦房群)包围,
赶快打开雨的木门,拔掉雪的蛛网,
满地的落叶朝代一样腐朽。
青苔急绿了眼睛,
四脚朝天后,立马爬起,劈柴,生火,
堂屋的脸色比桐油红光。
按照河流约定的方向、祖宗的规矩,
敬酒肉,烧纸钱,贴对联,
声声爆竹,亢奋如同花灯调,欲罢不能。
只有河流不舍昼夜,
带走日子、瓜果、节气和所有的节日。
未能登高山,襁褓中的婴儿
不能言语,那就下跪作揖。
老人们从邻近的黑屋子里奔来,
把童年的笑容馈赠给未事稼穑的人。
我清除了一些灰尘,
记住一些数字, 步云坪,
一个即将被高速公路新张大口吞噬的村庄,
距麻阳县城12公里、凤凰县城30公里,
距怀化市35公里、吉首市60公里,
速度与时间有关,距离与记忆有关,
三条河流:锦江、包茂高速、除夕
同时掠过之后,河流的尸体,
咸鱼般横陈在窄窄的祝福的沙滩上。
&& 麻阳步云坪
《洪江古商城的现代诗》
——赠王一丁
水手的后代,从此码头到彼码头,
断航的岁月樯倾楫摧。一匹马的轰鸣
左冲右突,东奔西走,叩问了两次油菜花,
闪进风雨的城。灯笼串红街头,
蛟龙摆动巷尾,辰沅会馆里伏波将息。
抽烟之余,以太祖的嘴唇尝试低声谈论,
木业论排,油茶、谷米论斤两,
世道论风云。祖孙三代逐个台阶察看,
逐个巷子搜寻,百度(摆渡)多少回,
仍找不到一株桃花一枚铜钱。
两个把门神,举枪挥锏,弄刀舞鞭,拒邪恶千里,
四个冰凉雕花石墩,温暖隔代的屁股。
此刻,炮仗的碎屑仍在回响除夕的天空,
神龛中的牌位把“天地”高举,
空留萌芽的资本、银行与古老石墙对话。
习惯于拳脚功夫当兵打仗的楠竹,
一改火爆脾气,缄默耕读诗书,鼓瑟吹笙,
顺便沿河流而下把小买卖做到大汉口、十里洋场。
神话、传说、家谱,口味相袭,
密传的武功早已丧失,与码头归于沉寂的风。
一碗街头的米粉,放弃了辣椒,
却摆脱不了仄仄平平石板路的回望,
顾不上讲究什么,饥肠辘辘的日子
比米粉绵长。要么上山落草为寇,
要么放排而下,把城揣在柔软的地方,
然后,以古体诗的姿态写当下的现代诗。
& 春节& 洪江古商城
《登芙蓉楼,一江春水平》
分不清吴楚,春节,爆竹惊醒后,
拉平一江春水。沿河岸打马而来,
油菜花比漫山的修竹高调,两江汇合处,
一座不高的楼抬高了山川,
压低了喉咙和千年的树。一轮风霜过,
宁愿相信当年龙标尉曾在此大表“冰心”,
之后把心与明月寄给了夜郎。现在,
寒气已被去年的烟花驱散,
雨水接踵而至,试图阻断被催促的归程,
连绵不绝的远山能勒住陌生人的马吗?
江水无声,茶花在门外等待,
夜里寂静开放,独自与春风对话。
入口的红联没有任何新意,
吴国在千里之外,低吟浅唱纯属多余。
平常院落寻常人家没有这份心境,
明白日子周而复始,注定的离别一重又一重。
送往迎来除了湿巾还是湿巾,
客寓他乡,有一群酒肉朋友足够。
楚楚动人的芙蓉是梦寐以求的风景。
山动,人不动,酒散之后,
孤单的被子紧紧抱住干瘦单薄的身子。
洛神翩跹,赤峰塔下,龙王庙外,
阳光追随黑色的火车向黑夜撞去。
亲人们多在山上,与橘树为伴,荒草萋萋,
友朋们自奔东西,各怀春秋大计,
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来,陪老屋虚度光阴,
相信一只狗便可以打发零星的灯光,
问天问地,井在月色中汩汩有声。
一次不经意的回访,十八年前的旧儿郎
片刻的停留解决不了腐朽的节日欲望。
冰雪消融,杨柳风暗吹,
心宽体胖的道路被屁股冒烟的车塞满。
在祝福和派红包的殷切中,
玉洁的栏杆颓废,如果一个字可能浓缩,
“壶”还是那个“壶”,春水还是那汪春水。
& 春节& 黔城芙蓉楼
《过凤凰,一片烟雨》
冻雨之后烟雨,区别在于结冰的道路
溅起烟的往事。年已来过,
拉直的高速公路将河流与两座城的距离扭曲,
不经意一踩油门便错过了腊梅花、
沉黑的飞檐、水落的石头、失火的酒吧,
沈先生当年初几出发,挤出青石小巷的光,
翻过石羊硝的边墙,从沱江闪入麻阳河,
以屈子的风度看遍岸芷汀兰、包茅遗地?
现在,我倒过来,以隧道的姿态
省略群山,过五溪,越官庄,踏马蹄驿,
直接进入桃花源。曾经的狭义
在丢失了刀枪之后,能否拾起江湖的勇气、
文庙的高香?不曾一次驻足、游荡,
缱绻的云紧锁封闭的城,
在门打开之后,有谁还能记往那块石头,
会说话的石头。一条河流
与所有的河流一样,走向低处;
一条新路与所有的道路一样,走向远处。
这一次错过,就错过了,
一块簇新的绿色道路指示牌,
竖在距离故乡30公里处,提前2公里警示:
“凤凰”,烟雨朦胧了她的脸,
深浅的山,竭尽全力勾勒饱满的乳房。
《放一大炮仗》
放一大炮仗,无需谴责、痛惜,
也不管什么决议、反对。
大年初三,在祖先的坟头点上一柱香,
天空晴好,田野青青,
一畦油菜花把巨响吸纳,
世界平寂。空心的萝卜
被拔除,留下一个坑,
牵引回家的羊肠小道。
于是,又放一大炮仗。
& 湘西北。朝鲜第三次核试成功
这一回,躺下,为了站立,
肾俞、大肠俞、秩边、环跳、承抹、殷门、委中、阳陵泉,
外加压痛点、气海俞、上髎、次髎,
风市、犊鼻,
飞扬、承山、昆仑,
一穴一针,
银色的针抖动,把四肢舒展,
世界融通。
我不能做些什么,
只能用梅花针再一次扎自己,
放血。放学。
为我制造一部童话,黄昏的光线
在夜里璀璨,沉默的山水
载不动镀金的亭台楼阁、仿古的城堡,
教堂十字架又一次擦亮新娘白纱,
不惑的人,携妇将雏漫步花田,
薰衣草向日葵外,数不清未知名的花
把假期退到元旦、一元复始的悬崖。
一个凸显"婚庆"的城与公园,
各种背景对应不同脸孔、尖叫,
牵着爱人手,心动桃花下的新娘,
湖水倒影出十年前或更久远的容颜。
风动的季节,梦与童话没有区别,
如同左手和右手。穿越不同景界,
唯一不变的主题挂在浮云的钟楼上,
爱与平缓的时光淌过夜色,潺潺
在麻木和有所心动之间,
龙与凤之间。
大寒,油菜花声势比春节浩大,
山林中一个巨大的茶壶泡开了溪流,
设想能喝上一杯。身陷失修的伪古镇,
听不见马蹄声,墙上的古诗也没有半点灵犀,
似与店家关闭的门扉一致谢绝来访。
既非夜行者,也非梦游者,
灯光包裹艳羡的宫殿穹顶,随性地发微博:
“看到花,便看到了世界。”
“心有春天,便看到了春天。”
“身在繁华中,心处山水间。”
“人虽中年,心仍藏童话。”
见过秋风的人不担心冬天,也不奢望春天,
走走停停,哪怕一脚油门到家也不回。
就在酒店、城的边缘构思童话的诞生,
花开之外还有花朵吗?
尽管世界灰霾不散,头颅上空鸟声
依然清脆如滴,雨打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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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莞龙凤山庄
坐在阳光里,深陷雾霾中国,
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呼吸
自由的空气。橙黄雾带贯穿南北,
“自强不吸”的土地,关闭高速,取消航班,
“爆表”的PM2.5引爆一城香车宝马。
白色口罩避孕套一样戴上,白色
大地没有一片绿荫可怀抱婴儿。
只有罪恶的冷空气可扫荡一切,
即使愿意在风中瑟瑟发抖,
“但我们无力掀起一场北风,
只能等待来自西伯利亚的讯息”。
或者设想通过暴力干预,让雾化作雪花,
扫清一片屋檐一个街道一个跑道,
但一旦落地,四面八方的雾又迅速涌来,
淹没眼睛、窗、玻璃。
于是,头昏的人在圈禁中继续朗读
海的诗篇,有没有一个岛屿
让我漂流至此?一个人
终此一生,把蓝天白云望穿。
我想,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贡献
就是少放一个屁,
少说一句话。
《南方,小寒》
这个节气总要到来,新年空气难以揣摩,
冷暖自知。习惯于献词的人
突然变成哑巴,在越等越黑的夜晚
刷新微博,满屏被删的话语化作石头,
磊成铜墙铁壁。南方,小寒,
繁忙的会议讲述各式各样宏伟的计划,
雪染鬓眉,一夜搔白头。
原本计划参加一次从北到南的婚礼,
混乱的机场飞不出一只怀有家国梦的鸟,
羽毛纷纷落地。那么就菊花一回吧,
长长大道站起来开口说话,
梅花陷在内心的悬崖,人站在边缘,
等待遍地滴泪的蜡烛,口罩。
而天空的囚徒迟迟未能降落,低气压
听得见阵雷从远方袭来的脚步。
我听见了风声,但未能拨开雾,
只能在半空徘徊,
凛冽的风一次次摧打门窗,
大寒降至,之后,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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