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就是场上是敌但是打完仗不磨皮我们还是朋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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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坐的汽车开了半个白天和一个夜晚,跨过了省份。春花在车上一直在疼,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回家的信念支撑着她。但是就是这回家的信念,也像是旷野中的火苗,被东南西北的风吹得东倒西歪,随时可能熄灭的。车到了终点站,春花睡着了,车站管理人员把她从座位上摇醒,告诉她到了。春花取了行李,去售票处买了票,颠簸三个小时,到了镇上,她打起十二分精神,雇一辆三轮车,让它突突突地轰响着,把自己送到村里去。乡村的道路崎岖不平,春花连抓紧铁杆固定自己的力量也没有了,她一再央求司机开慢些。司机不满,说:你给我一样的钱,却要我花两倍的时间。春花掏出五块钱,去拍司机的肩,司机取了钱,稍微把车速慢下来。春花双手握住竖着的铁杆,身子固定下来。这时候,春花就看到了十二年前的村庄在远处隐约。脚下的土路还是那条路,它曲曲折折地延伸着,桥也是那座桥,十二年了它竟然老也不老的;田地也是那样的田地,就连它飘来的气味也是没变的,还是臭哄哄的大粪味加上一丝庄稼的甜味。春花终于看到了自家的砖瓦房,它也是没变的,想来它早就老够了,老够了就不会老了。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拿它来说农村也是恰切的,农村的房屋、田地,一年一年地相似着,它里面的人却是走了一代又一代,老了一拨又一拨。春花的父母也老了,十二年前他们是年强力壮的劳动力,如今,母亲的腰弯了,父亲成了典型的乡下老头。春花跪在父母面前,挣扎着给他们磕了三个头,然后就瘫倒在地上,身上粘上了草屑、泥土和家禽的粪便。春花的父母知道春花要回来养病,这是春花妹妹告诉他们的,不想春花说来就来,来了却是个游魂似的。母亲安顿好春花,坐在床头看面无血色的春花,用手颤巍巍地去摸女儿的头:“你到底是回来了。”春花拉了母亲的手,却见俩人的手是枯枝搭在枯藤上,半斤八两的,春花说:“女儿恐怕是回来死的,不能伺服你的。”便把这几年的遭遇粗粗说了一遍,有意挑了些好的放大了说。母亲听了,也是悲喜交加,流着浊泪夸自己的女儿:“你也是有能耐,把苦的变成甜的,这样子日子也是不难过的。”春花定定地看着母亲,点头:“不难过的。”母亲听了,泪流得更凶了:“到底还是命苦的。西西这般有出息,你却不能享她的福,过几年安生日子。”“娘,得了这病,疼起来生不如死,顾不上西西的。将来我要走,你要成全我!只求娘去村头的庙里烧香,求神灵早早让我和阿强会面……”母亲用手去堵女儿的嘴:“娘会的。说到底,你虽是娘的女儿,却是阿强的女人。”春花当天晚上就疼了,在床上打滚,疼昏了又疼醒了。她住邻村的妹妹来看她,春花见了,就告诉她:“杜冷丁!”当妹妹的听了一头雾水,以为是春花的昏话,后来见春花反复说着,就赶到镇卫生院找一个小学同学。那人一听情况就知道怎么回事,托了关系找人弄得药水连夜去给春花打上,春花这才缓了过来。第二天,春花要妹妹买了信纸、信封、邮票和笔,给西西写了一封信,告诉西西她到了家里,一切都好等等,又给婆婆小沈写一封信,告诉她们实际的情况,又写了一些感激的话语,叫弟弟的孩子带到镇里邮局去寄了。春花一天比一天疼,杜冷丁的效用一次比一次短。几天下来,春花带回来的那点钱就打针打完了,妹妹支持的几百元也是杯水车薪,当父母的不忍看女儿如此遭受折磨,卖了家里的鸡,后来又卖了家里的一头猪。春花的弟弟当建筑工伤了胳膊,干不了重活,又回到家里务农。那弟媳也是不容易,操持着这么一个家,她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鸡卖了,不敢言语,现在又要卖猪,便知道那几头猪早晚要卖完,心里又气又急,去跟丈夫吵,丈夫是木讷的人,除了干农活,便躲到村边朋友家去打牌,早出晚归,不去答理她。弟媳便去找家婆讲理:“只见过别人家的女儿去城里当鸡,拿钱回来盖房子的,没见过临死还这么回来败家的女儿。”家婆听了这话,哀求她小声点,别叫屋里的春花听到。那弟媳却亮了嗓子:“要死就快死,不叫这么拖累人的。”春花父亲也不敢言语,悄悄去把春花的房门拉上,扛了锄头去地里,在田埂上坐下,一根接一根地卷烟,吸烟。弟媳的这些话,春花却是全部听清了的。春花原本是下了回家去死的决心,可是回到家里,享受到了久违的父爱母爱,渐渐有了奢望,也是得寸进尺,希望能挺一段,熬到西西参加市比赛那天。现在她听了这些狠话,却是寒了心、死了心的,再一冷静想想,弟媳的话却又是入情入理的,要怪就怪自己一时贪心,怪自己忍不了那发作起来的绞疼。之后的几天,春花便不再打杜冷丁,任凭自己疼得死去活来。有一天,她在清醒的时候,悄悄找了一根麻绳,藏在枕头底下。隔日,这根麻绳却被春花的父亲取走了。没有杜冷丁,春花疼起来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明白自己忍不到西西夺冠的那一天。春花恍恍惚惚,却不知过了几日,有一天清醒过来时,忽见枕下又有了那根麻绳。这根麻绳是春花母亲悄悄放进来的。春花看到这根麻绳,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把它抱在胸前,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仿佛看到青青的原野、盛开的鲜花、翻飞的鸟儿,一切都在蓝天白云之下……那一日,春花叫母亲唤了弟弟那三个孩子,来到屋里。那三个孩子一直害怕这个僵尸般的大姑,不敢过来的,见了大姑也挤在一起,不敢靠近。春花取了一张西西的相片,说:“这是西西,是你们未见过的表姐,她是打乒乓球的。”孩子不敢去接相片,春花母亲取了交给那大男孩,让他们看。春花取了三张十元的钱币,说:“你们一人一张,大姑也未曾疼过你们的。”三个小孩见钱眼开,过去接了钱,撒腿跑去村头小商店买吃的去了。春花趴在桌子上,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西西的,她告诉西西,妈妈要去见爸爸了,她叮嘱西西往后的日子要好好打球,只有球打好了,才能有在城里立足的本钱,“妈妈不能在你身边看你打比赛,但是妈妈和爸爸在天上看,为了爸爸妈妈,你一定要把球打好!”春花这样写道,春花知道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想火化了把骨灰和阿强埋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便剪了一缕头发放进信封;第二封给婆婆和小沈,她告诉她们她要走了,让小沈把给西西的信等到西西打完市比赛才给她;第三封给妹妹,她让妹妹一定要把前两封信寄走,并恳求妹妹在西西无路可走时接纳西西。春花写完这三封信天已经黑了,这三封信没有多少字,却耗费了春花大部分的力量,春花不敢多写,怕耗掉全部的精力,她还要留一点力量了结自己。春花在屋里忙活了一个下午,现在她竖起耳朵,却听不见大人的声息,外面只有小孩的哭闹声和鸡叫狗吠的声音。春花站在凳子上,把麻绳穿过屋顶的横梁,手哆嗦着打了死结,打好结,她喘了半天,叹息般地叫了一声“西西”,然后用尽毕生的力量,把凳子一蹬,让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屋外的母亲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忍不住要大哭,老头子用手使劲地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哭出声来。屋里的春花此时只剩了四十多斤,勒不紧绳子的,咿咿呀呀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当父亲的进去把女儿抱下来,放在床上,用手去抚她的嘴巴和眼皮,拿了被子给她盖上。当母亲的坐在地上哭。弟媳也是哭着跪着进去的,她告诉春花:大姑,我和娘现在就给你烧香,烧纸钱,叫你上天堂,你是不会变成鬼来怨我的。他们把她埋在村后的荒坡上,她是不能进祖坟的,只能一个人孤伶伶地长眠在地底下,如果她活着站在这,就能看见那条通往城里的土路、那座连接小河两岸的桥。春花死后第二天,西西的信就到了。西西的信是这样写的:最亲爱的妈妈,你终于来信了,我放心了!我什么都好,打球、做功课、吃饭,样样都按照妈妈说的做,妈妈一百个放心!倩倩问我一个人在家怕不怕,我说不怕。张师傅告诉我,爸爸不会变成鬼,爸爸变成了托塔天王,在天上保佑我和妈妈。妈妈,我一个人照看着家,小沈阿姨说我真伟大,我也觉得自己成了和妈妈一样的大人。婆婆说你已交了房租,我只好把钱存着,我每天去摆地摊,有收入的。妈妈呀妈妈呀,你不在身边,我有了这个家,心里就安稳,这虽然比送我去徐阿姨家好,可是,妈妈,我还是想你,想你在身边。妈妈,你是不是又要骂我了……春花妹妹把信烧在春花的坟前,又牵了自己的子女来给姨妈磕头。&西西送走春花后,日子也是过得充实紧张的。春花走后的隔天,李教练约了经常来球场打球的五位高手去吃饭。这五位高手中有教授有职工,凑齐一起吃餐饭也不容易。李教练频频向他们敬酒,把自己喝得脸红耳赤,小沈也向他们敬酒,也喝得面若桃花。西西看一群大人又吃又喝、又喊又叫、又说又笑,都不似平日严肃庄重,却显得随和亲切,内心也是高兴欢喜,傻乎乎乐呵呵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非常新鲜。婆婆等西西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小沈带西西出去走走。婆婆跟这五位高手说,西西的家庭情况你们也是了解一些的。有个年轻教授说:“听说爸爸死了。”婆婆压低声音说:“妈妈也快死了,没几天的,这孩子要成孤儿了。”有个职工说:“请我们吃饭可是要我们捐款?”婆婆说:“我要的只怕比钱更重要。”于是,婆婆介绍了西西的情况,说西西不像倩倩,请得起体校的教练,就希望五位能在元旦前,周一到周五轮着,每人在下午陪西西打一两个小时球,把自己最狠最毒最拿手的招数都拿出来,来难为西西。五位高手听了西西的遭遇也颇为同情,便说没问题,又说跟西西打球,也不是索然无味的。婆婆便端起酒杯,连喝五杯,眼睛有些湿润:“我替春花替西西谢谢你们。”婆婆接着解释说,即便这样,各位也要有思想准备,她说:“你们用独门技术难为西西,我却要专门训练西西破解的,你们也得调教西西破解的。”五位里有位人称“球痴”的听了,急忙说:“这怎么行!我靠独门技术独步天下,怎么能让人破解?”那位年长的正胶直板教授反驳“球痴”:“我却从未见过你有独门技术。”五个高手便吵了起来,谁也不服谁,争论的结果叫外人听了,便是五个人谁都没有独门技术,唯有自吹自擂的三脚猫招式。婆婆见这五人不分年龄、学历、职位,争得激烈,知他们对乒乓球痴迷,她笑道:“你们都是小气。让西西破解是帮助西西,将来西西进了市队,过几年拿了世界冠军,你们却有吹牛的本钱。”年轻教授醒悟:“是的,是的,只要不被这四个冤家破解,让西西破解却是没有威胁,西西是小孩嘛。”等西西和小沈回来,五位高手已统一了意见,一个个笑对西西、咬牙切齿地说:“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婆婆把计划向西西说了,西西听了,也高兴,抬了头,挺了胸,笑对他们:“我不怕!”这样,西西便每天在球场上接受这些高手的折磨,被打得满地找球。刚开始时西西雄心万丈,无奈这些高手的独门技术是十几、几十年练成的,西西想要对付,看似容易,实则困难,几天下来,西西的雄心便成了灰心。婆婆也是孤注一掷,叫西西下午不去上学,请了假早早到球室训练专项技术,以求破解高手的绝技。高手听了婆婆的恳求,愿意透露破解技术的,但有的连自己也不懂得如何破解,婆婆便和他一起琢磨。一旦找到破解的技术要领,婆婆便给西西做有针对性地多球训练。高手之成为高手,不单有一剑封喉的杀招,更有一招不成又出一招,招招相连环环相扣绵绵不绝的组合技术。这对西西来说,却是有了一山望去一山高、山外青山楼外楼的连续困难,拆了一招又要再拆一招,困难也是绵绵不绝的。高手们有了表现欲,打球似表演,放松状态下,球越打越漂亮,越打越凶险。西西和婆婆每日都有奋斗的目标。师徒俩以前的目标是遥遥无期的,现在的目标却是现实的、摆在眼前的,压力之下俩人配合更是默契,心也拧成一股的,彼此也心疼对方,一杯饮料推来推去地让,一块糖也要咬成两半,一人一半的。西西是如此的心无旁鹜,以致对春花的死也是不知不觉的,不似阿强死那时会心惊肉跳,她只道妈妈的病情如她的球技,一日一日在变好。要说自强不息,西西也是自强不息的。她跟春花说过,房租是要自己掏的,她这样说,也不是信口雌黄,她每天去摆摊,也有一二十元的收入,除了每月的房租三百,自己吃饭也可勉强对付。西西尚有一个雄心,那就是要省出一笔钱来,留给妈妈治病。西西每日三餐去饭堂吃饭,刘姐用心关照,有时见西西不去排她的队,便明目张胆地挥手招呼她过去,用勺子捡好的菜打,把饭盒堆得满满的,收饭菜票时,虚晃一手,能蒙就蒙。西西有时去得晚,刘姐在窗口给她打了饭菜,抽空出来跟她聊几句,看她吃饭,刘姐眼里也有母亲般的光芒放出。西西知刘姨疼她,时不时边吃边朝她笑,说:“我妈妈知道了,会骂我的。”刘姐敌意地环顾食堂,说:“有刘姨在这,就有西西好吃的。”可是,“有西西好吃”的日子也维持不了几天。到了十月中旬的时候,刘姐的行为被膳食科长发现,按说这样假公济私的事情在饭堂不算大事,但是刘姐不似以前那样刻意巴结奉承他,他心里慢慢把她当作眼中钉看的,这回有了借口,便小题大做,炒了刘姐。刘姐丢了工作并不心疼,倒是心疼西西,她告诉西西自己不在饭堂干了,叫西西到家里去吃饭。西西听了十分难过,睁大晶莹明亮的眼去瞅刘姨:“是我把你害了。”刘姨硬说不是,命令西西明天开始就到她家去吃饭,西西十分为难,知道刘姨是一片真心,可是一想到自己去别人家吃喝,就有了弃儿一样的感觉,便知自己是打死也不愿意去的。西西这样想着,脸就憋得通红。刘姐也听过西西“午夜归家”的故事,见西西如此窘迫,便伸手去摸她的头,柔声地:“随便你,西西。”西西如释重负,安慰刘姨:“婆婆家我也没去吃。”刘姐便笑:“西西却是贵人难请。”&春花走后,西西除了打球是头顶重要的事,还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给春花写信,一件是去喂一只产了猫崽的流浪猫。那只流浪猫西西以前是见过的,它跟其它几个同伴时常来她家附近窜来窜去,肚子饿时“喵喵”叫着,跟在大人小孩身后讨吃,却时常给张大眼一脚踢飞或给大人跺脚吓跑。一天中午,这只猫赖皮赖脸地一路跟着西西,进了屋里,一脸可怜地看着西西,细声细气地叫,见西西看它,便低眉顺耳地去她脚下绕来绕去,拿头去蹭她的脚,温柔地叫着。春花不在身边的日子,西西也变得柔情似水,她边吃饭边问它:“你说什么呀?”“喵——”“你饿了?”“喵喵。”西西便断定它饿了,取了一块牛肉扔地上,那猫叼了肉便窜了出去,不久又跑回来朝西西叫,西西又扔了一块,它又叼走了。西西跟着它,在一破烂房屋的角落里,找到它和它的三个孩子。那三只小猫笨拙地爬来爬去,它们四肢无力,常常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受了惊吓想跑,却总是前脚一软,“唰”地往前跌去,然后跑得跌跌撞撞,围了大猫拱来拱去。那只大猫对它们温柔有加,扭头看到西西也不讲情面的,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敌人似地“呼呼”朝西西发出警告。西西把饭盒里的饭菜从窗口倒了一半进屋里,那只大猫见了,来回运输,把饭菜叼着喂到小猫嘴里去。第二天,西西叫了丫丫和张大眼一起去看那猫,张大眼见了拿石头要砸小猫,被西西和丫丫狠狠地咒骂和追打。慢慢地便有了分工:西西负责喂中午,丫丫和张大眼负责喂晚上。西西的猫粮可以从自己的嘴里匀出来,他们俩却是要求大人给的,或者干脆要从家里偷。刘姐在饭堂打饭的时候还好,西西时常有吃不完的,可以分给猫吃。刘姐一走,西西便困难了,她自己一餐也就是二两饭一个菜,不超过两块钱,刚好填饱肚子,要是分给猫吃,自己便要吃少,下午打球会没力气的。西西于是急中生智,自己吃完了就用饭盒去装别人吃剩的饭菜,把饭盒塞得满满的,让猫吃得饱饱的,有时猫还把嘴巴吃刁了,专吃肉不吃饭。过两三天,西西连自己的饭也不用打了。她发现有些剩饭是很丰盛的,有肉有鱼,自己是能吃的,又省钱又不浪费,一举两得,于是便在饭堂转悠,瞅准了坐下便吃。&&那个瘦瘦高高戴眼镜的研究生叫黄辉,以前和西西在球场上交过手,认识西西。一连两天,中午他和女朋友肩并肩地在饭堂吃饭时,观察到了西西的秘密。第三天,他过去和西西说话,给西西买了一瓶豆奶。这黄辉是从农村来的,知寒知暖,懂得人情冷暖的,一问两问,便知西西的大体情况。隔天他早早来到饭堂,打了两份饭菜,专等西西,西西来了便招呼她来吃。西西见了,便问为什么。黄辉说:“咱们都是乒坛高手,英雄惜英雄。”见有人以高手相称,西西笑了,说:“我打了饭再跟你说话。”黄辉拦她,说:“我女朋友不来了,你就吃她这一份。”说这话时恰恰他的女朋友就来了,冷着脸去看黄辉,黄辉一脸尴尬,对她说:“我去帮你买一份。”他女朋友一脸不高兴,说声“免了”,得得得踩着高跟鞋自己去买饭。西西朝他吐舌头:“她生气了。”黄辉满不在乎:“不管她。你最近学了什么新技术?”这一大一小边吃边聊。黄辉听了西西的介绍,知西西有进步,他有意考考西西,便和西西纸上谈兵起来。他说我发一正手近网下旋至你的正手小三角不出台的,你如何应付。西西回答可搓可挑。黄辉追问搓要如何搓,搓至哪,挑要如何控制手腕,发力点在哪。西西一二三答得头头是道。俩人用嘴把这球分各种可能性打完,黄辉一手去托眼镜,一手竖起大姆指,夸道:“你真的成了高手,西西。”以前婆婆怕她骄傲,不夸她的,西西听了这话,惊喜地:“真的?”“真的。”黄辉也是书生一个,做事不马虎的,想了想,说:“这么说吧,你打乒乓球的水平,相当于我的读书水平,就是硕士水平,硕士你知道吗?”“知道。”西西斜眼去看不远处独自吃饭的黄辉女朋友,“硕士比大学生强。你女朋友生气了。”“不理她,她太娇气了。”黄辉扭头看了女友一眼,继续说,“不过,理论到实践是有一大段距离的,要实战才能确认是不是高手。”改日,黄辉到球场和西西打了几局,都输掉了,打完比赛他装出懊丧的样子,说:“如今成了西西的手下败将,真是耻辱啊!”小沈和婆婆听了便笑,西西就去安慰他:“你是输给未来的世界冠军,不丢人的。”西西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纯粹为了安慰对方,黄辉听了大笑:“世界冠军没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小沈和婆婆听了开心大笑。西西知自己夸了海口,红着脸也跟着大家憨憨地笑。西西和黄辉在饭堂交往着,几乎日日在饭堂吃饭时碰面。西西不是贪心的人,不白吃他的,见了他就自己打饭。黄辉也照顾西西的自尊,不硬请的,看西西自己打饭,就买炸鸡腿炸鸡翅之类的,分给西西吃。黄辉自幼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学中学是在兄嫂姐妹、亲戚们资助下读完的,大学是助学金、奖学金、贷款、打工几管齐下硬撑的。女朋友是本科生,算是师妹,是城里富有人家的女儿,娇生惯养的。本科生找了个研究生,算是高攀,农村的找个城里的,也是高攀,感情却是不牢靠的,矛盾时常有的,只是大家彼此迁就,矛盾才不致加深,才能相安无事,不致劳燕分飞。女朋友见黄辉如此厚待西西,便有了醋意,明知西西这么小和黄辉不可能有什么的,却也埋怨黄辉分了心,对自己不重视。黄辉看到西西,似是看到自己的童年,心里疼着,说是自恋也不为过的,这般照顾西西,便似是看见自己的童年被大人呵护着,为西西,却也是为自己的。女朋友蜜罐里泡大的,听不进黄辉的解释,即使从心理学的角度知道这叫“投射”,理论和实践却是有一截的,也是缺乏相应的胸怀容纳的。俩人便一日一日地淡了下去,不甚痛苦的。西西也为他们的关系操心,一天领了黄辉去看那些猫,认认真真地给黄辉支招:“你抱那只花的去送,你女朋友保证高兴。”黄辉苦笑,打趣地:“她却是喜欢狗。”十二月下旬一日,黄辉告诉西西,自己是暑假时就毕业了的,因为要帮导师完成一个科研项目才留下来,现在已经结题了,完成任务了,不久就要离开学校去上班了。西西问他去哪里上班,他说很远的:“西藏你知道吗?”西西摇头,问:“是你家乡吗?”黄辉摇头,告诉西西自己的家乡,西西一听就来劲:“我妈妈也是这个地区的。”黄辉告诉西西他去上班前要回一趟家乡,西西一听就兴奋得快疯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妈妈?”见黄辉犹豫,西西赶紧说:“我自己有钱买车票,我就是不识路。”过两天小沈看黄辉来打球,便问他可是叫黄辉,黄辉说是的。原来黄辉个儿瘦高,人人叫他瘦子,却不知姓名的。“你答应西西要领她去见妈妈?”小沈问。“是的,你怎么知道?”黄辉搔着后脑勺,十分奇怪。小沈把他拉到西西看不见的地方,给他看一封信。这信是西西写给春花的,西西的信先是流水帐一样向妈妈汇报一日的生活状况,然后告诉妈妈,有个叫黄辉叔叔要回老家,自己可以随他去“看一眼妈妈就走”。“也不知道她妈妈同不同意,西西想妈妈想惨了。”黄辉看了信,把信还给小沈。“不同意!”“信还没寄,她妈妈还没有回信。”“我现在就能回信,说不同意。”“你?”“是的。她妈妈死了,我现在是她妈妈。一直是我在回信。”黄辉问明情况,去握小沈的手,摇了摇,松开,说:“你和婆婆都是好人,谢谢你!”小沈拍拍口袋里的信:“我都快疯了。”&原来,春花走后,西西给妈妈写信,开始是三四天写一封,后来是两三天写一封,最近却几乎是一天一封。这些信都是交给小沈转寄,小沈熟知其中的内容。春花一共就来过两次信,一次是说平安到家,一次便是她自己的死讯,外加一缕头发。小沈收了这封信,见了那缕枯黄的头发,躲着西西哭了一场,那天从早到晚都是闷闷不乐的。小沈想到春花让自己转交她写给西西的信,又转寄西西的回信,觉得春花另有深意,再想想,觉得春花当时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贪图省钱方便而已。看着西西每日来问妈妈来没来信,每次都大失所望的样子,小沈心有不忍,动了代替春花写信的念头。她去和婆婆商量,婆婆说,春花时常有信给西西却是好的,免得西西魂不守舍,对打球备战也是大有裨益的,只是,婆婆说:“对你却是不吉利的。”小沈便道:“我不计较的。”婆婆又说:“怕是折磨人的。”小沈说:“不会的。”小沈试过才知道自己错了。那天夜晚,小沈取了纸和笔,坐在桌子前,准备写信,才发现纸和笔也是不符合的,便去学校商场买了相近的信纸和笔。动笔前,她细细读了春花给自己和婆婆、给西西的信,读完信,才发现自己哭得不成样子。她狠心忍住眼泪,提笔模仿春花的笔迹,写下“西西,我亲爱的女儿”几个字,便写不下去,又去读春花给西西的绝笔信。这一次,她把自己当成西西的母亲、将心比心去读的,读着读着又读出一层新的悲伤,似乎春花的悲哀和绝望,是触手可及的,春花对西西的那份思念和牵挂,也是历历在目的。小沈想去模仿春花的语气,不想却更深地体会到春花的痛苦。那一夜,小沈没有写成信,却更坚定了写信的决心。母女俩感情这么深,怎么可能不通音讯!小沈得出这样的结论,却因为这样的结论,又流出眼泪来。第二天,西西来问妈妈有否来信,小沈便告诉她:“你妈妈明天一定会来信的。”隔天,西西果然就收到了春花的来信。她取了信,跑到球场前的草地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情不自禁地笑,又悄悄地落泪,她躲在凤尾葵的树干后,以为大人不知道,其实小沈和婆婆躲在玻璃窗后,偷偷地都看见了。婆婆问小沈:“你没写特别的吧?”小沈说:“没有,都是一般的话,是平安信,不刺激她的。”“那她怎么哭了呢?”小沈说:“想妈妈想的呗。”婆婆听小沈的声音不对,一看,小沈也哭了,便说:“你比西西还小。”小沈心里莫名地感动着,可着嗓子说:“我是西西,我也会哭的。”西西看完信,回到球室,把信仔仔细细叠好,放进球拍包的夹层里,抬头高兴地告诉她们:“我妈妈说,她一切都好。”小沈说:“知道了,你妈妈给我和婆婆也写了信的。你妈妈有没有叫你要好好打球呀?”“有。”西西老老实实回答。“那就赶快来打吧。”婆婆持拍站在球台前说。就这样,小沈和西西咫尺天涯地进行着书信往来。西西的信越来越密,像日记似的,小沈招架不住,就说西西:“没有这样写信的,我才不会天天跑邮局替你寄信哩。”西西说:“不用麻烦小沈阿姨天天寄的,几天存在一起,一块儿寄就行了。”“那你干嘛不几天才写一封?”西西说:“我天天都给妈妈写一封,妈妈就知道我天天都在想她。”“你妈妈会烦你的。”“是吗?”西西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妈妈不会的。”“你老写,你妈妈就得老回信,你妈妈是病人,不能受累的。”西西“噢”了一声。隔天,西西在信里告诉春花:我天天写,妈妈生病不能受累,不用老回信的。小沈看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西西在信里尽挑好的说,时间久了,没那么多好事可说,就编好事。有一回她在信里告诉春花,说小沈阿姨带她去吃麦当劳,麦当劳的包子好香。西西交这信给小沈时,用别针封了口,不叫小沈看的。那时麦当劳在这座城市也就两家,班里的同学都吃过炫耀过,西西没吃过,在信中便把理想当做现实说了出来。小沈只好带西西去吃麦当劳。俩人吃了汉堡包,吃了炸著条,喝了可乐,吃得十分开心。吃完,西西问小沈是不是偷看了她的信。小沈说是呀,你以后不许写小沈阿姨请我吃什么什么的,阿姨几百元的工资哪够你折腾?西西低了头,声音低低地说,我是想让妈妈高兴,没想叫阿姨请。小沈说,今天吃掉了一瓶高级润肤霜。西西把头压得更低,想了想,下了决心,说,要不我请你,我也有钱。小沈看着西西,说:算了,阿姨请你吃麦当劳,你妈妈知道了会高兴,可是,你把球打好,争取拿冠军,你妈才是最高兴的。西西见刚才凶巴巴的小沈阿姨有了亲切的笑容,便严肃地朝她点头。尽管西西依然保持一天一封信的频率,小沈为了把戏演得像一些,把春花的回信控制在五天或一个星期一封的程度。其实小沈也是在控制自己。有时看到西西傻傻地坐在球室里发呆,小沈知道她是想妈妈了,便过去找她说话,西西见到她,似是从梦想中惊醒,礼貌地朝她一笑。这一笑是挤出来的,小沈看了,觉得比哭还叫她难受,心就在紧缩。这时候,小沈就恨不得立刻就变出一封春花的来信,让西西开心起来。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小沈的神经和情感绷到了极限,一天中午她在婆婆面前诉苦,哭了:“我受不了了。”婆婆去拍她的头:“为了西西,你再写两封就结束了。”“西西会恨我一辈子的,我这样骗她。”婆婆叹气:“要恨就恨我吧。”“我想来想去,觉得春花姐、你和我对西西都是太残忍了。”婆婆抬高嗓门:“你以为让西西抱着春花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球也不打了,学也不上了,回乡下去混,就不残忍了?”“可是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的。”婆婆:“西西长大会明白的。”小沈还从西西的信里知道,三只小猫被大学生打死了两只,还有一只被石头砸瘸了腿,被大猫叼着转移了。西西写信的时候显然是哭了,信纸斑斑斑驳驳、起伏不平。西西在信里写:我恨死了那几个大学生。那群猫让西西难过了两三天,她在信中不断地提到它们。小沈没见过它们,可看了西西的信,也知道它们是如何的可爱了。有一天,西西不提猫了,但又在信中告诉春花:婆婆可能病了,因为她的球没有以前转,也没有以前稳定,可是我问她累不累,她说不累,所以她可能病了。小沈看了信,就去说西西:“我不觉得婆婆累,也看不出她病了。你不要瞎说。”西西听了也赞同:“是呀,我也这样认为,可是,我的手告诉我婆婆病了。”小沈等西西走了,去问婆婆,把西西信中的猜测说给婆婆听,婆婆一听,就感动了:“我没有白教西西!这么几年下来,以前只有我知道她的状态,现在她也知道我的了。”小沈说:“你们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渠道沟通的。”婆婆兀自点头,她觉得宽慰,过一会儿,婆婆又叹气:“西西这小孩,手感特别好!要不是这手感,我也不会叫她吃这苦头。”小沈:“那西西的手感到底对不对?”婆婆:“对。最近血压窜得老高,头也晕,打球是比以前吃力了。”小沈:“那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婆婆有了小沈的体贴,眼睛变得有点红:“西西在吃苦,你也在吃苦,我也没闲着,硬撑着的。春花倒好,撒手找阿强去了,他们才是享福。”俩人伤感一番,小沈长长地叹息:“真怕市比赛到来啊。”&黄辉告诉西西,元旦前几天他就要去西藏上班了。西西有些怅然若失:“猫也没了,你也要走了。”他们约好临走前打一场友谊赛。那天下午俩人按时来到球室,黄辉从袋子里取出一颗三星球:“今天打新球。”俩人各站了球台一边,像正规训练一样,先打正手对攻。他们一板一板认真严肃地打,动作也一下一下显得干净标准,他们把球打得铿锵有力,节奏严谨。小沈看他们这么早来打球,有些奇怪,过来瞧瞧,见俩人脸色严肃,才想起这是告别赛,悄悄回到自己的位子,远远地看他们打。俩人打完正手对攻,打反手对攻,球也是一板一板不带马虎的。打了一阵,黄辉觉得气氛太过凝重了,便问西西学会哪些技术,让西西打出来看看。西西便正反手有拉有攻地尝试新学的技术。黄辉和以前那样,挡不住接不到时,就装模作样踉踉跄跄,做出滑稽的样子。西西被逗笑了,小沈也笑了。练完球,黄辉说打了五局比赛。黄辉输了四局,最后一局西西想让也赢,球就打得不狠,黄辉知道西西要让,回球变得不狠不刁,边打边说:“我偏不赢。”西西把球送过来,嘻嘻笑:“偏让你赢。”黄辉轻轻把球顶回去:“输给世界冠军不丢人的。”西西听了咯咯笑,又把球软绵绵地送回去,俩人像刚学打球的人一样,吊着打,很是弱智的样子。小沈在远处笑了,冲他们叫:“两个傻瓜蛋。”打到13比12的时候,轮到黄辉发球,西西使了鬼点子,连对方的发球都不接,这样黄辉便赢了。望着满脸诧异的黄辉,西西笑得脖子上的筋都浮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赢了,你赢了。”黄辉作势要去揍她:“见过赖皮的,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第二天上午西西逃了课,去黄辉的宿舍楼送他。西西从学校溜出来,还得跑回家去取东西,来迟了。黄辉已在宿舍楼下等她。黄辉背着一个打得像军人一样的大背包,手里还提有一个大行李袋。天气已经很凉了,天空飘着浓厚沉重的云层。西西奔跑而来,鼻尖和嘴唇上都是汗珠,她把一个海螺壳交给黄辉:“这个给你。”“海螺壳。”黄辉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我爸爸给我的。”黄辉让西西自己留着,西西说自己还有一个。黄辉卸下背包,把海螺壳包进去。这时黄辉的女朋友来到他们跟前,她跟黄辉寒喧几句,用手去搭西西的肩,低头对西西说:“我知道你不是情敌,你却做了情敌的事情。”西西不是十分明白她的话,但她的眼神令西西害怕,西西就后退一步,去躲她搭自己肩上的手。黄辉把西西拉到自己身边,告诉女朋友:“不关她的事,是我们俩的事早晚要完。你的新男朋友好吧?”“好!”女朋友伸出手腕,“这是他给的手表,”又伸长脖子,“这是他送的项链。”“他不但有钱,而且还高大威猛。”黄辉弯腰把背包背起来,“你们手挽手在操场散步,我都瞧见了。”“你吃醋了?”女朋友挑衅地问。“我衷心祝福你们。”黄辉认真地去看女朋友,“真的。”女朋友眼泪流了下来,她哭了:“我跟你谈了两年,你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我跟他谈了两星期,我就不是我了。”西西这时看到黄辉把眉头蹙得紧紧的,眉梢一跳一跳的,他不再说话,提起旅行袋大步走了。女朋友跟上去,边哭边说:“我想回头!我想跟你去西藏!可是,我回不去了。”西西站在原地看着女朋友捂着脸转身跑了,黄辉迈着大步朝前疾走。西西追过去,跟在黄辉后面,这样跟了一段,黄辉觉察了,他停下来,西西跑到他面前,发现他在流泪。“你为什么要跟着?”黄辉嗡声嗡气地问。西西不出声,静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跟着?” 黄辉有些赌气地又问。“你像爸爸,又像哥哥。”黄辉用衣袖把泪水擦了,他放下旅行袋,蹲下来:“西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要好好打球,我要好好工作。好吗?”西西表情凝重地点头,说:“有同学说我是灾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灾星,所以有句话我就不敢说。”“你不是灾星,你是福星。”黄辉把一只手放在西西肩上,“你说。”“是我害你没有女朋友的,你要是不嫌我,等我长大了我就给你当女朋友。”黄辉望着西西天真无瑕、清澈见底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反而模糊了,他忍了好久,才说:“叔叔只想要你拿世界冠军!”&&婆婆说她没闲着,的确是没有闲着。比赛前三四天,她给市少年队的洪教练打电话,说有一个苗子,想带去给他瞧瞧。第二天婆婆便领了西西,来到市体育馆乒乓球训练基地。洪教练三十几岁,瘦瘦小小,理一平头,嘴唇上有一杠胡子,看上去倒是平添了几分男人气概。他个子不高、块头不大,说话却有共鸣音,可谓声如洪钟。他张口说话时,吓了西西一跳,西西望着他,怀疑声音不是从他嘴里出来,而是从屋里的四角冒出来。洪教练随便叫了一队员,和西西打了三局,西西2比1赢了。洪教练在她们比赛的时候,心里不重视的,他在旁边一张球台上给别的队员喂球,时不时扭头看看而已,到了第三局的时候,他才放下手中的球拍,过来观战。婆婆见他过来,悄声说:“你叫了个最次的。”见西西赢了,他跟婆婆说:“不似野路了,却有野路子的味道。”婆婆笑了笑,问:“你就看不到基本功?”洪教练说:“基本功是有。你教出来的孩子,都知道基本功扎实。只是这孩子的主要得分手段,却不是基本功,似是不规范手段。”婆婆:“这不是灵气吗?你不是特喜欢这一类的吗?”洪教练不接婆婆的话,张大嗓门叫远处一短头发的队员过来。那女孩子比西西大一号,像个男孩,脚步声“咚咚”地过来,两条腿也外撇得厉害,一看就是乒乓球打久了的人。西西到了这地方,也是不含糊的,知道自己未来的目标便是在这儿打球,因此脸上的表情认真严肃,一招一式也是经过大脑、不随便的。那女孩是正手反胶、反手生胶,正手拉反手弹,招式虽不多,却有一锤定音、一针见血的成功率,一看就知道这几招是几经雕琢、千锤百炼的,就像武林高手,十年磨一剑,寓复杂于简单之中,寓杀气于平静之中。西西第一局唏哩哗啦败下阵来。婆婆见她的脸都白了,摸她的手也是冰凉的,知道西西被吓坏了,便安慰她:咱们输是输定的,人家是市队的,你就随便跟她打,不按她的套路打,也不按你的套路打,因为你的套路在她的套路之内。西西想了想,问:“我就以快制快,压她的正手。行不行?”婆婆说:“你自己去试。”第二局西西便依婆婆的话,有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反正是输的,她想。西西拼命抢攻对方的正手,不给对方反手,因为对方的反手弹击势大力沉,出手特快。西西把所有的来球都攻击至对方正手,对方拉起,西西便靠近球台侧身正手攻上升期,以快制快。对方的快表现在反手弹击,正手以拉为主,却是快不起来的。西西摸出了门道,在近台令人眼花缭乱地快攻、快拨,把对方逼至中台。这样,打法便简单了,一拉一攻,回合多了起来。那些在一旁练球的队员,中断了练习,围过来观战。有人说:这回碰到个贼的了。第二局西西以11比9的险胜。婆婆把开了盖的水瓶递给西西,“打得好,西西!”婆婆夸她。西西这时已经打得脸都红了,呼呼地喘气,她身上出了汗,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洪教练叫所有的队员都回去练习,包括那个西西的对手。“能赢一局就不错了,不用再打了。”洪教练跟婆婆说。西西去看婆婆,说:“再打我也打不赢了。”洪教练听了,有些惊讶:“为什么?你们不是1比1吗?”西西老老实实地说:“她已经适应我了。”洪教练听了这话,看着西西笑了:“还不错,知道自己的汤水。”婆婆让西西去参观那些队员们训练,等西西走远,转头去问洪教练:“还行吗?这孩子。”洪教练的视线从西西身上收回,反问:“你说呢?”“行!”洪教练笑出声来:“没有教练说自己的徒儿不行的。”婆婆看着她:“有。别人我不知道,我却只把行的送过来,不行的我是不送的。”洪教练站起来,想去巡场,婆婆把他拉住:“我知道求你的人很多,我从来没求过你,这回要求你了。”洪教练重新坐下,扫了婆婆一眼:“哪位领导?大款?”&“那些孩子可用不着我来说。我是为你,为我,为这孩子。”洪教练不解地:“你?我?她?”他用手轮着指了三下。“先说为你。这孩子打球行吧?才是业余,水平就这样了。将来经你调教,进省队、进国家队都没问题!我敢保证,她手感好,有天赋,肯吃苦,不会让你失望的。为我,这你知道,我们当教练的,都想培养高手,说句真心话,我把她当孙女看的。至于为她……”婆婆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最主要的!这孩子是个孤儿,她妈妈前些天死了,我至今还瞒着她,就为了打市比赛。”婆婆把西西的情况向洪教练做了简短的介绍,最后十分动情地说:“是个苦孩子!”洪教练听了也叹息,沉默。婆婆说:“我是没有退路了,她也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只能来你这,体校都没钱去上。”洪教练笑,望着婆婆:“你在威胁我?”“是求你。不然,这孩子的父母是白死了,我也白活了,这孩子也完蛋了。”洪教练若有所思:“我看她是行的,她参加市比赛,正常的话能拿第三,打得好拿第二也可能。”婆婆高兴地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挥手招呼西西,待西西来到身旁,她说:“西西,来认师父,洪教练以后就是你的教练了。”“那你呢?”西西眨着眼睛问。“我就退休了。快叫师父。”洪教练摆手,连声说:“别,别,别,等比赛完再说。”西西扭扭捏捏站在婆婆身后,没有吭声,洪教练也不想要这样的称呼,便去监督队员练球。那天晚上,西西给春花写了一封信,把白天打球的事告诉了妈妈,她在信中写道:我不想要新的教练,可是我又得听妈妈、婆婆的话,打进市队,要是婆婆也能进市队当教练就好了。在信的末尾,西西说:妈妈,你都去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你能不能回来看我比赛,然后再回去养病?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缠住妈妈,不会不让妈妈回去的。隔天,当西西把这封信交给小沈时,神情坚定地告诉她:“等打完比赛,妈妈不来的话,我就去找她!”小沈不敢去看西西的眼睛,她把头低着,假装在看桌上的报纸。西西不满小沈这样对她满不在乎,伸手去遮报纸,小沈只好抬头。西西说:“你跟不跟我去?”&“我要上班,你要上课,谁也不许去。”西西冲她吐吐舌头:“我自个儿去。我有钱,我就是不认路。你把妈妈的地址给我。”小沈一下子就火起来,“你烦不烦人?”小沈叫,看见西西惊愕的脸,小沈把声音低下来,“打完比赛再说。”“也好。”西西觉得自讨没趣,自个儿练发球去了。&西西在球室打完球,已经七点多了。天空下着毛毛细雨,那些雨丝飘到人的头发上,依然保持水珠的形态,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细细小小,似是撒了晶莹的粉粒,而地上却是湿淋淋的,反射着灯光的斑斓。西西和小沈一同在食堂吃饭,吃完饭,要分手时,小沈说:“西西,今晚你还摆摊吗?”“摆。”西西说,“我已经存了三百九十块钱啦。今晚再挣十块就上四百了。”“今晚下雨,没生意的。”“我只卖四个就行了。”西西说,“我要是不去看妈妈,到了四百就能寄给她。”西西跑回家,放了球拍,取了摆摊用的行李袋便去摆摊。这几天有冷空气南下,天气已经寒冷,路上的行人穿上了毛衣、皮衣,怕冷的连风衣也穿上了。西西摆好地摊,靠在墙边,抬头去看路灯照耀下纷纷扬扬的雨点,它们像银针一样,接二连三地从天上射下来,消失在昏暗处。生意的确不好,西西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卖了两个,还是减价卖的。西西开始感到冷了,她缩着脖子,双脚左右颠着,让身体暖和起来。熬到拐角那卖童装的胖女人收档的时候,西西也收了档。胖女人通常都是十一点收工,平常西西都是在她收工前一小时回家的。今天生意实在不好,不过还是有收获。回去的路上,西西这样安慰自己。离家不远的那条路被开了膛,挖出一条一米深的沟,一个个水泥圆筒摆在地面上,一堆堆挖出来的泥土堆在路旁。西西行走在这条路上,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淋湿了,踩下去吱吱地响,有些泥很粘,西西走了一段这样的路,鞋子变得重起来。路的一边是围墙,另一边是一排剪得四四方方的低矮灌木。一辆车从对面驶来,它的两个车头灯把路面照得雪亮,西西刚刚看清路面,便被逐渐靠近的灯光眩了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晕。这片强光在逼近,西西闪在堆有泥土的路旁,一俟这片亮光在眼前滑过,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她尚未恢复视力,便觉身子突然被推了一下,脚下一滑,整个人哗啦一下掉进沟里。西西急促地“啊”一声,行李袋摔了出去。西西在泥浆中坐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的视力慢慢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左边一条甬道,右边一条甬道,上面各有黑黝黝的幢幢树影,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建筑,几扇窗口有亮光透出。她知道自己跌落在沟底。她双手扶着扑簌簌往下掉泥土的沟墙,使自己站起来,然后转头搜索那个灰色的行李袋,发现它掉在几米远的地方,便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泥浆有很大的吸力,她得使劲抬脚、绷紧脚盘,以免把鞋丢了。她做这些时,感到一只脚脖子有点酸痛。西西捡了行李袋,把它的两个提带合一,挎在肩上,然后再掉过头,一步一步朝铺有水泥圆筒的那一端走去,她把湿粘粘的行李袋放在圆筒上,爬上去,又把行李袋提起放在地面上,再翻身爬上去。西西伸手去墙上蹭手上的泥,发现右手有些痛,凑近看,看到了黑色的道道,从虎口那边延伸下来,拿左手一摸,道道断了,西西知道手上流血了,便不再去墙壁蹭手,她找了块硬水泥地板,用力把鞋底下的泥蹭去。把自己手上、脚下的泥弄掉,西西慢慢往家里走。她把右手伸进裤袋,把开门的钥匙攥在手心里,左手弯曲,固定挎在肩上的行李袋。如丝如缕的雨依然飘飘洒洒,它们在路灯的光晕中银针一样射过,随即在黑暗中消失。西西回到家里,她站在镜子前,看到一个浑身是泥、脸色苍白的小女孩在镜子里冲自己笑,西西对着镜子里的她说:“大花猫。”她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放进抽屉,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她在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的纸上,写下一个数字:396。随后,西西去烧水,她咕哝:“真倒霉!本来不用洗澡的,现在又要洗澡了。”忙完这些,西西才去水龙头冲洗手上的泥,那右手手背接近虎口的地方,有一道裂痕正在渗血,冷水一冲,西西便咝咝地倒吸冷气。洗完头洗完澡,西西倒在床上,伸手去摸床前的闹钟,给它上了弦,再把桌上的相框拿过来,摆在床头。西西看了一会儿相框里的妈妈和爸爸,取了纸和笔,趴在床上写下“妈妈”,想了想,又写“今天想告诉你,后天就要比赛了,等我的好消息”,放下笔,喃喃叫了声“妈妈——爸爸”,便迷糊睡去。第二天下午西西来到球室,小沈看到她手上的伤痕,便问怎么回事。西西嘻嘻笑着,告诉她,摔沟里去了。小沈皱着眉头:“你怎么打球?”正说着婆婆进来,她看了西西的手,掏钱叫小沈去买创可贴,小沈飞快去买,回来给西西贴上。婆婆问西西怎么摔的。西西说,车灯太亮,我也不知道怎么摔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西西?你要把婆婆气死。”婆婆唠叨着走到球台前。西西握了拍,和平常一样,从最基本的正手攻球打起。球一下一下撞击到拍,再传递到卡着拍边的虎口上,打一下就疼一下。西西忍着,但是婆婆从西西的表情看得出西西的手在疼。婆婆的心里就急了,她朝西西嚷:“西西,你要把婆婆气死,明天就要比赛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婆婆一边说一边就把球推挡到西西的中路偏反手位,这是练习的第二部分,正手两点攻球。西西左右跳了几下,右脚脚踝一阵无力,跌在地上。“你脚怎么了?”婆婆问。“酸,疼。”西西爬起来怯生生地说,“刚才还好好的。”婆婆又送几个球,西西是单腿跳着去打的。婆婆看了,停下来,她隔着球台望着西西,西西瞅见婆婆在看自己,便知道自己要挨骂了,于是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婆婆望着西西,嘴唇哆嗦着,眼泪含在眼里,她颤着声说:“西西……”西西抬起头,等婆婆的下文。婆婆却歪了嘴,斜了身子,靠在球台边,然后像受热的雪糕一样,慢慢地软了下去,瘫在地上。西西惊恐地叫了声“婆婆”,趑趄着跑过去,小沈也赶紧跑过来。她们推她,异口同声地:“婆婆!”西西马上就哭了,她跪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摇她,边哭边叫:“婆婆!我错了,你快起来骂我。”小沈跑到路上去拦了几个大学生,其中有个医学院的学生进到球室,看到地上的李教练,问西西怎么回事,西西说:“她突然就软了下去。她原来是想骂我的。”那学生去翻李教练的眼皮,自言自语:“中风了?中风了。”&&市比赛的这天,婆婆躺在医院里,身上接了几根管子,她昏迷着,任凭医生、护士折腾。她的儿子从外地赶来,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皱着眉头盯着床上的母亲看。西西一大早就来到婆婆的病房,站在婆婆的床边。医生护士来治疗,嫌她碍手碍脚,有个护士便指着病房的一个角落,告诉西西:你只能站在这。西西乖乖地站在指定的位置,半步不敢挪动,眼珠子转来转去看医生护士对婆婆做各种动作。等医生护士走了,西西确认他们暂时不会回来,她才轻轻地走到婆婆的床前,看着不省人事的婆婆。这样看了一阵子,西西觉得还不够亲,就悄悄伸手去被子底下找到婆婆的手,偷偷地握着、抚摸着。她摸到了婆婆大拇指、中指上的硬块,知道那是打球磨出来的老茧,又去看自己右手上的老茧,这时,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西西眼泪流够了,就去到阳台。婆婆的儿子正在吸烟,看到西西爽朗无声地笑了。“叔叔,是我把婆婆害成这样的。” 西西怯生生地说。叔叔用一只大手去拍西西的肩,他安慰西西:“是我妈妈好强。”婆婆第三天醒了,却像换了一个人:她的嘴向左边歪去,右边嘴角整天都是湿漉漉的,口水在这里找到顺流而下的出口,她的头是偏着的,像钟摆一样左右摆动,她的一边身子瘫痪了,歪着的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那天早上,西西来到病房,发现婆婆醒了,惊喜万分,西西抱她,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婆婆的眼泪唰唰往下流,婆婆说不出话来,满腹的话就只有依靠眼泪来表达。看到婆婆哭得这么伤心,西西就不哭了,她拿毛巾去擦婆婆的脸,擦婆婆的眼睛。婆婆往日生龙活虎,如今说也说不得、动也动不得,只有温顺地躺着,接受西西的照料。过两天婆婆就出院,搬回家里住。婆婆除了思维和听力有所恢复,其他症状却没有多少好转。医生告诉她儿子,这些要慢慢地治疗,慢慢地康复。那一天下午,婆婆和小沈在婆婆家里等西西。西西去了,觉得气氛很严肃。婆婆给小沈使了个眼色,小沈就把春花写给西西的第二封信拿出来给西西看。西西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带出一绺头发,掉在桌子上,有几根掉在地板上。西西看完信,睁大眼睛,不解而又恐惧地望着婆婆,又望着小沈。婆婆的头左右摇着,不能点头。小沈紧抿嘴唇,勇敢地迎视西西的眼睛,朝她轻轻点头,又把春花写给婆婆和她的第一封信、第二封信交给西西。西西看了信,满脸恐慌地去看小沈的眼睛,生硬地笑了:“小沈阿姨别骗我。”小沈向她摇头,眼里的泪水掉了下来。西西彻底地慌了,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抽出一叠整整齐齐的信笺,把它们放在桌上:“妈妈一直在给我写信。”小沈哑着嗓子:“是我写的,西西。对不起,西西。”西西又去读春花的第二封信,读着读着她就开始流泪了。她把信放在一边,取了信封,把桌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把翘出来的几根轻轻地往里塞,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袖子使劲去擦,然后她蹲在地上,把掉在地上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把所有的头发装进信封后,西西把它贴在眼前,看上面春花一笔一划写的字,泪水叭嗒叭嗒滴在上面,洇湿了信封,西西把它贴在胸口,浑身颤抖着,从心里叫了一声:“妈妈!”小沈过来把西西抱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小沈蹲在西西面前,使劲摇她的肩膀:“西西,你哭!你哭!”西西没有哭,只是不断地流泪,小沈这时呜呜地哭了,她把头埋在西西的胸前:“西西,你恨我吧,阿姨给你恨。”西西低头看她,用手去擦小沈的脸,她像大人一样克制,她摇头,声音小小地:“不恨。”小沈哭得更大声,婆婆也咿咿呀呀很难听地哭了。&就在小沈告诉西西真相的时候,洪教练开始行动了,他也要为西西去搞清另一个真相。洪教练来到倩倩爸爸的办公室。倩倩爸爸一个人独有一个十几平米的办公室,他有一张大大的、黑棕色的办公桌,一张靠背高高的大班椅,他的身后有长年翠绿的巴西铁树,一面国旗垂着,露出一个黄色的五角星。看到洪教练,倩倩爸爸有些惊讶,他用手梳梳有些秃顶的、勉强覆盖脑门的头发,招呼洪教练坐下。洪教练坐下来,隔着宽宽的办公桌望着倩倩爸爸:“倩倩拿了第三,你满意了?”“倩倩如愿以偿。我也高兴。谢谢你的配合。”“裁判有几个误判,你有没有看出来?”倩倩爸爸笑了笑:“行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心里有数。”“那天晚上我们喝酒,我喝多了,你却能喝。”“我也是晕晕乎乎的。不能喝。高兴了才喝。”“你开车回去。已经很晚了,天下着雨。”倩倩爸爸警戒地瞄了洪教练一眼。“在回你家的那条必经之路,在修水管,挖了一条大沟。你迎面看到西西,你经过她的身边,用车把她逼到大沟旁边,然后你轻轻开了一下车门,西西掉了下去,你又轻轻关上车门。”“洪教练!”倩倩爸爸厉声喝道。“西西不能参加比赛,倩倩少了一个最大的障碍。”“洪教练!”倩倩爸爸压低声音,威严地吼。“喝酒的时候,我跟你分析过,第一第二名是铁定的,由体校的学生包办,西西有冲击第二的可能,而倩倩超水平发挥的话能战胜西西。那天晚上你只是举手之劳,就替你女儿打败了西西。”“洪教练!”倩倩爸爸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你什么意思?你替我疏通了裁判,你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再来说话。”洪教练从夹克衫的里袋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礼品盒,又掏出一个信封,他把这些推至倩倩爸爸面前:“帝舵表一个,现金一万元,如数奉还。”“你想干什么?”倩倩爸爸去到门后,把门锁上,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双眼直直地逼视洪教练。“为西西讨一个公道!”洪教练目光炯炯地回视他。“开玩笑!为一个乡下小女孩?”“是的,还为自己的良心!”“良心?”倩倩爸爸哈哈大笑:“谁不知道你洪教练贪财、爱喝好酒?”“所以这回我要找回自己的良心。”洪教练真诚地,“我没有别的要求,让倩倩退出,把名额还给西西。黄书记,倩倩读书好,打球虽然也好,却不是有天赋的人,倩倩可以去考大学。”“教育子女、考虑子女的前途,我们比你想得周到。”“黄书记,所以你就忍心为了倩倩将来高考的十几二十分的加分,断送另一个苦孩子的前程?”“这是一个竞争的年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倩倩爸爸把东西推回洪教练面前,“你也不要一时冲动,天真过头。收起来!咱们还是朋友。”“如果倩倩真有打球的天赋,我也就算了,可是,倩倩没有!她打球,就是为了加分,这点你也是清楚的。而西西,她有天赋、有手感,是个打乒乓球的天才少年!一百年才出一个爱因斯坦,我们当教练的知道,天才球手也不是年年都有的,几年能碰一个就是幸运。再说,西西是能为我们市、我们省、甚至我们国家争得荣誉的。”“别抒情了,洪教练。我很忙。”倩倩爸爸冷漠地看着这位偏执的朋友。“好。我也不罗嗦。倩倩占了西西的名额,必须还给西西!你自己去为你女儿争取多一个名额。”倩倩爸爸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市长?市委书记?”洪教练走至门后,站住,转过身来,他从夹克衫的胸前口袋掏出一个录音笔:“我凭这个。”倩倩爸爸勃然大怒:“你这个无耻小人!”洪教练紧张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黑,但他轻蔑地笑了:“对不起,我只能以牙还牙。”他把门扭开了一条缝,随时准备跑出去,他压低声音,让自己洪亮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只要你不影响到西西的前程,我就老老实实地当我的教练,认认真真地教孩子们——包括倩倩——打球。”&那天晚上,西西在家里用剪刀把胶皮剪成碎片,用菜刀把球拍劈成一根根小木板。她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倩倩和她的爸爸来了。倩倩把一座小奖杯放在茶几上:“西西,我爸爸说,虽然你没有参加比赛,但是这是属于你的。我也觉得是你的。”西西漠然地去看茶几上熠熠生辉的奖杯,然后茫然地望着父女俩。倩倩爸爸看着地上的碎胶皮、小木片,和蔼地:“西西发誓不打球了?”西西点头。倩倩爸爸朝西西摆手:“这样子可不好,西西还是要打球。”他直起身来环视四周,看到桌上的相框,踱过去端详。“大人都死了。”西西告诉倩倩爸爸,“都是乒乓球害的。”“所以我也不打球了。”倩倩去拉西西的手,“西西你别哭。”西西赶紧把眼泪擦了,朝倩倩勉强地笑:“哪你干嘛呀?”“我要专攻钢琴啦。”倩倩瞪一眼爸爸的背影,“他们刚定的目标。”倩倩爸爸转过身来,俯身对西西颇有感情地说:“西西,好好打球!西西会有出息的。”西西木然地听着。倩倩父女俩呆了一会儿就走了。等他们走后,西西才发现没叫他们把奖杯拿回去。他们走后,西西开始收拾衣服,她把仅有的几件冬天衣服塞进平常用来摆地摊装货用的行李袋里,想了想,又把全家福放进行李袋,她心里说:要不然,妈妈的亲人谁认识我呀。西西早早就上床睡了,在梦里她哭得死去活来,醒来发现脸上都是泪水,她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看看窗外,天空已经放亮了。春花回去的时候是十月份,是秋天的季节。西西这回重走春花的这条路,却是冬天了。春花走的时候是秋高气爽,秋光明媚,西西这回却是铅云密布,阴雨绵绵。三天后,西西一瘸一拐地来到一对老人面前,朗声问道:& “我是春花的女儿,我叫西西。请问,你们是春花的爸爸妈妈吗?”& 那对老人听不懂西西的话,西西从行李袋掏出相片,老人把眼贴近相片,看了很久才赶紧把西西拉进屋里,他们一人拉西西的一只手,老泪纵横,瘪着嘴巴喃喃叫着:“西西!西西!”&西西在乡下,学会了用糠拌成鸡饲料,去喂鸡;学会了用刀剁地瓜叶,一个下午剁出的叶子像一座小山;学会了下地去割菜、拔草。小舅告诉她,等她长胖一点,就教她用牛拉犁去耕田。洪教练和小沈来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那天中午,西西和她的表弟表妹们,正牵着一头牛在河边,西西让牛去吃那些略有枯黄的草,她教表弟表妹们唱歌:&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清雪里一片清净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那几个小孩拖着鼻涕,五音不全地吼:&让我实现一生的抱负摘下梦中满天星 崎岖里的少年抬头来向青天深处笑一声……&洪教练告诉西西,她被市队吸收为正式队员,得赶紧回去训练。西西听了就摇头。有个表弟跳出来告诉西西:“你不要跟他们去。城里人最坏。”小沈握起拳头作势要去砸他,他跑到墙边拿了锄头,愤怒地瞪着这两个城里人,严阵以待。西西架不住两个大人的软硬兼施,只好去收拾东西。洪教练和小沈知道西西的小舅是主事的,就去跟他解释是好事,是春花的梦想实现了。那小舅去过城市,明白事理的,一迭声地说:“这肯定是要去的!这肯定是要去的!”一行人走到村口,小沈叫西西带她去看看春花的坟。到了坟前,小沈从挎包里取出纸钱,蹲下点火烧了一会儿,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叠西西的信,告诉西西:“你就在这里,把它们寄给你妈妈吧。”这些信洪教练看过,流过泪的,他见西西蹲着不动,便说:“你妈妈能收到的。”西西一张张地烧着信,几十张信纸,要烧一阵子的,那个小舅妈便要去帮手,小沈拦了她,说:“这是她给春花姐的信,一笔一划写的,就让她一张一张地慢慢烧。”小舅妈掀了衣领去擦泪,说:“我家大姑有福气,养了这么一个贴心窝的女儿。”西西烧完信,眼泪也叫火烤干了,脸上红扑扑的。他们告别西西的亲人,走了一段,碰到一辆三轮车,便拦了坐上去。西西把头扭着往她妈妈坟墓的方向望,直到那个小山坡消失在沉沉暮色中,这才回过头来,拉紧了小沈的手。回到城里,他们来到婆婆家。婆婆让小沈把床底下一个木箱子拉出来,示意小沈把木箱打开。他们看到了一叠一叠的人民币,有百元一张的、五十元一张的,更多的是十元的,层层叠叠,占了半个木箱。婆婆示意小沈把纸和笔拿给她,她歪歪扭扭写下:这是你的学费,我一分钱也不要。小沈曾经听婆婆讲过:春花交来的钱我就存着,原封不动,将来这钱会有大用途的。小沈见了这些钱,告诉西西:“西西,这些都是你妈妈交给婆婆的学费,婆婆从来就没有打算要你的学费。”婆婆听了,眨眼,表示小沈说出了她的意思。西西见了那些钱,脑海里不断有春花收钱找钱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地回放,她知道这些钱都经过春花的手,是春花一元一元挣出来的,于是伸了手,去摸那些钱,像是去摸春花的手。婆婆又费劲地写下:你是一个好教练!西西交给你了!钱你不要就替西西收着。洪教练看了,朝婆婆摇头,又点头:“西西我收下。你放心吧,西西不会让你失望,我也不会让你失望。”婆婆朝洪教练伸出健康的那只手,洪教练愣了一下,明白了婆婆的意思,便跨过去握住婆婆的手。婆婆眼睛放出光来,定定地看着洪教练,这样看了一会,她的眼角有泪水流下,洪教练便感动了,他声如洪钟:“明白!我明白。你放心吧。”洪教练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打开他的行李袋,从里面掏出一支新球拍、两张新胶皮、一瓶胶水和一把剪刀。他给婆婆展示球拍:“西西的手感不错,可以用碳素拍。”婆婆竖起大拇指,表示同意。洪教练又展示新胶皮:“拍硬了,胶皮可以软一些。”婆婆欣慰地歪着嘴笑了。洪教练把胶皮粘到球拍上,用剪刀剪好,把它递给西西。西西迟疑了好久,才在小沈的催促下,接过球拍。西西没用过这么好的球拍和胶皮,她端祥着球拍,把它握在手里,曲臂挥了几下,然后有些羞涩地告诉洪教练:“好轻呀。”洪教练也笑了:“到了队里,就有好重的铁拍让你挥。”&一年后,是个晴朗的日子。洪教练领着一群队员去天安门广场,那些神采飞扬、朝气蓬勃的队友们叽叽喳喳地在广场上照相,他们各秉姿态、生动活泼。西西长高了半个头,比原来胖了些,脸庞圆了些。她没有像队友那样小鸟似地飞着、颠着,她和洪教练一起,站在一旁看她们嬉闹、说笑。“西西,你还惦记着妈妈吗?”洪教练侧头问她。“是的,我忘不了她。”“西西,一个人有两个母亲。”“两个母亲?”“一个是生你的母亲,一个是祖国母亲。”“祖国母亲?”“是的,祖国母亲。”洪教练把手搭在西西肩上,他们向人民英雄纪念碑走去,“人们可以有不同的国家,但每个人心中只有一个祖国。你看见那些浮雕吗?烈士们前赴后继,为的是祖国妈妈。”“可是我心里只有一个妈妈。”西西嗫嚅。“一个要冲顶的运动员,光想着为自己的妈妈打球是不够的。”洪教练说,“从今天开始,你心里要有祖国母亲的概念。”西西感到十分为难,她望着洪教练,说:“我妈妈把我养大,她很疼我,我肚子饿了,她给我做饭,我渴了,她给我喝水,我想起妈妈,就想起她笑容,她的身影,她的具体的好来。你说的祖国母亲,我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她也不曾疼过我。”“西西,祖国母亲是个抽象的概念,你当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你非要看到她具体的表现,西西,你就把我对你的好,当作是她的好。”“你?”西西抬头望他。“我!”洪教练坚定地望了望西西清澈的眼睛,然后把头转向别处,望向远方,他心里有股高尚的情感涌动着,眼睛一下子就变得很热,他知道自己是在热泪盈眶。&又一年过去了。那天,挺着大肚子的小沈和丈夫逛街,她丈夫进商店买东西,她在商店门口等她。商店橱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乒乓球比赛,小沈便靠着柱子在看。她认出那个刚刚打完的姑娘是西西,并且知道这些运动员代表各自的省份,因为她们的运动衣上印有各省的名称。镜头总是固定在场上打球的运动员身上,偶尔才会有坐在一旁观战的队友的镜头。小沈终于看到西西,她依然是短头发,眉宇间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忧郁笼罩着,西西笑起来依然是西西,只是她不笑的时候,她是那么沉稳、淡定、从容。小沈双手捧着肚子,泪流满面,脸上却挂有惊喜的笑容。旁人看她这副模样,以为她疯了,纷纷躲闪,侧头观察。她的丈夫来到她身边,想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却发现了她的疯癫。小沈向丈夫笑:“是西西!”她丈夫宽容地点头:“人家都以为你疯了。你这样大喜大悲,你不疯,肚子里的孩子也会疯的。”小沈擦去眼泪:“西西要走了我的信,却没有要走金戒指,我们依然是她的娘家。”“人家说你走路像鸭子,肯定生女孩。咱们生了女孩,像西西一样就好了。”“不!”小沈恐惧地说,“不要像西西!只有神,才能去吃西西吃的苦!”&20069192007111
终于全看完了,这是结尾吗?结尾好像不太完美,至少我没感觉故事完了。这故事有原型吗?看看西西,再想想我自家的孩子,真是天壤之别,现在的孩子,环境优越,超级自我,很多东西他们是体会感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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