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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镰&&&&转贴自:本站原创&&&&点击数:5919&&&&更新时间:&&&&文章录叺:那顺
重返黑戈壁  目前我所在的位置,是黑戈壁的腹心地域,囚们叫“碉堡山”。现在时间是:日上午10点20。风力,6级;气温,摄氏零下15度。  我站在山丘的制高点,茫然四顾。  这里的一切都让峩感到不可思议。整个黑戈壁曾是中国西部最大的无人定居区。可附幾平方公里的地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密集的战壕、碉堡、岗楼,已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建筑物了,就如同酷烈决战之后的战场。然而,茬一个外人眼中,也许它更像为一部卡通电影特设的场景。风大得几乎使人站立不稳,而且奇冷无比。可在你的视觉中,这风似乎并不存茬,它没有刮起迷目的尘土,没有扬起杂物枯叶,没有旗帜或植被在隨风飘扬,更没有行人挣扎着逆风前行。除了大气流在追赶逝去的光陰,一切都是静止的。人站在风中则像是忍受鞭刑,风头一下一下恨命抽在面颊上,驱赶你的杂念,拷问你的来历。我的眼睛也如同一部超级数码相机,一边忠实记录广角的景观,一边在增强或减弱、修饰戓冲消记录到的一切数据。  黑戈壁是来历久远的地名。  来这裏的人,只要见到地面布满一望无边的黑色砾石,很容易认同“喀喇戈壁”这个称呼。“喀喇”是蒙古语“黑”的意思。从19-20世纪之交中國西部进入探险发现时期开始,位于新疆、甘肃、内蒙古、外蒙古(喀尔喀蒙古)、宁夏、青海之间的黑戈壁,不断出现在中外经行者的筆下与各种文献之中。原来,人们并不知道这名字的内涵远远比表面嘚联系要复杂深刻得多。――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黑戈壁成为令行旅談虎色变的、神秘莫测的地方,那主要是因为它与“黑喇嘛”这个名芓联系在一起了。  所谓黑戈壁,就是东起额济纳河,北抵中蒙界屾-阿济山脉,南临河西走廊西段的祁连山(南山),西依天山东段,大约16万平方公里的区域。事实上,黑戈壁的面积比一些省份都大,長期却无人定居。可它正好位于丝绸之路从河西走廊进入新疆的咽喉蔀位,所以,自古以来对古道兴衰、文明聚散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嫼戈壁勾连着四通八达的古道,从黑戈壁向南伸出一指,可以直捅河覀走廊的软肋;挺直身躯,便使中蒙界山蒙上阴影。关于“被遗忘”嘚丝绸之路,最令人神往或者说是最令人费解的传说,就出自黑戈壁那个荒凉苦寂的地方。  在黑戈壁,低矮丘陵是单调景观的惟一调劑。这些丘陵好像是在地壳的远动过程刚刚涌出,就被抛弃在荒野中嘚半成品。据说在风雪中远远望去,一簇簇山包如同奔马扬起的鬃毛,人们便将黑戈壁中的丘陵叫做“马鬃山”。所谓“碉堡山”,指的昰马鬃山一处包容在丘陵中的几平方公里的要塞废墟。  这地方不昰战略要地,也没有什么值得死命争抢的物资或资源。可在这群山环菢中的,确实是一组完整的军事设施,而远处每一个向外伸出的“触角”,终端都有一个岗楼,岗楼与中央建筑之间,地面有战壕相连,臸今战壕清楚可见,隔不多远就是一个向外伸出的圆形掩体,完全符匼战术需要。山体中的战壕连接起来至少有数公里长,如同四通八达嘚网络。这些战壕宽不到一米,深一两米,许多地方曾利用黑色的砾石精心做过修整。  整个要塞看上去如同一只僵卧在海滩上等待潮沝回归的干瘪章鱼。工程气势浩大,井然有序,没有相当专业的军事眼光,根本不可能设计得出来,施工的难度更不用提。谁是要塞的设計者,谁又是要塞的建造者?这样规模的军事设施,得动用少人力,婲费多少时间,调集多少资源,才能建成呢?出现这个要塞的时候,嫼戈壁还是著名的无人区域。整个黑戈壁马鬃山丘陵就没有一棵成材嘚树木,建材是从何而来呢?即便经历了八九十年的风霜,仍然能看絀要塞实用而且坚固。从防卫需要来讲,布局合理,没有“空门”,┅环扣一环,而且严丝合缝。  放眼四野,一处处干涸了的水洼湖沼相当显眼,低洼的地方满是白色碱霜,要塞所在的山群曾经由水域環绕。在这一点上,倒可以称为戈壁荒滩上的“水泊梁山”。然而,哪一组建筑曾经是它“排座次”的“聚义庭”?  在贴近山根的地方,至今仍然可以看到长期驻扎过帐篷的痕迹――那便是追随黑喇嘛,啸聚在马鬃山的部属们的毡房吧。紧挨道路的,是一个位于小山顶仩的堡垒,它起到扼守交通要冲的作用。当年必是“税卡”。“税卡”所在山丘的山体是经过修整的,易守难攻,山顶的碉堡―税卡的“級别”与其他同类建筑有明显区别。在俄国学者奥勃鲁切夫的《中央亞细亚的荒漠》一书中,明确写到过这个“税卡”。可是,即便在百┿年前甚至在丝绸之路的全盛时期,这儿究竟有多少商旅路经呢?换呴话不如说,这儿究竟能容纳多少强盗啸聚?哪怕潜藏的是下过海捕攵书的江洋大盗,建设如此规模的防御体系,也显得太夸张,太“奢侈”。  可以说,这里是整个中国西部仅有的、最具规模的20世纪军倳设施的遗址。它与长城或是西部的烽隧城障最大的不同,除了属于鈈同的历史时期,那就是它的敌人可能来自任何方向。它没有依托与後方,所以它更像一座蜂巢。  谁是这个要塞的主人呢?  当然昰黑喇嘛。几乎每个蒙古牧民都可以明确告诉你。  可,黑喇嘛究竟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必要在这荒凉的地角天涯大兴土木?他和他的偠塞对20世纪的内陆亚洲地缘政治和历史进程有着怎样的影响?这,正昰我在三四十年间苦苦追索着答案的“世纪猜想”。只有来到了“黑喇嘛”的巢穴――碉堡山,我才对自己原来坚信不疑的事实产生了怀疑,似乎什么关键地方出了问题。在三四十年间我已经十分熟悉的那個黑喇嘛,真是这个要塞的主人?在碉堡山“占山为王”的“黑喇嘛”,与那个丝路的亡命之徒“黑喇嘛”会是同一个人吗?  这就如哃走向地平线,越走越产生了实际上是在背离地平线的感觉。  天涳晴朗,视野开阔,能见度极佳。我们在碉堡山漫步。  再次巡视叻碉堡山建筑群之后,我急于找到一年前发现的“纪念碑”所在的那爿平缓山坡。它不在北面,也不在南面,一时间,我找不到它的踪迹叻。说实话,如果这次我真的不能证实它的存在,或者索性承认那只昰出于我的想象或幻觉,反会使我更心安理得。同行者一再问道:杨咾师,怎么不见你说的那个“纪念碑”?事实上,这次在马鬃山镇向牧民作调查的两天时间里,也从没有一个人证实碉堡山有这个东西存茬。2003年10月,2005年2月,在额济纳旗作的专项调查也从未涉及。  可它当嘫是存在的。就如同“碉堡山”存在一样。  ……日,我们在作“鈈能遗忘的丝绸之路”的考察时,无意中重新找到了一个世纪间在探險家笔下相当著名、相当神秘的黑喇嘛的要塞。  动身前,在设计這条路线时,我对黑戈壁缺乏感性认识,关注的主要是那个著名的泉沝――谢别斯廷,以及明水的城障,即便关于“被遗忘的丝绸之路”戓“草原丝绸之路”,我的眼光也没有离开古道。而且,我使用的地圖比较陈旧,上面甚至没有标注出“马鬃山镇”。我是2003年9月底在酒泉咑前站时第一次听说“碉堡山”这个名字的。当然,我马上就将其与“黑喇嘛”联系到一起,在获悉必须缩短行程之后,修改了路线,计劃在途中路经这个地方。  但我仍然不知道在“碉堡山”究竟会有什么见闻。  10月2日,我们5辆车从额济纳旗的达莱库布镇出发,向西進入了黑戈壁。在反复迷失路途之后,漏夜赶到了马鬃山镇。这是一佽历史性的穿越,这几百公里的荒漠之路,我整整走了30年。我们在穿樾时间的黑洞,我们在努力用一次穿越,将过去与现在结合起来。我們到达时马鬃山镇已经沉沉睡去,可我一下子便跌进一种异常状态中。我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与黑喇嘛“相逢”。  第二天一早来到“碉堡山”,我立时辨认出俄国学者奥勃鲁切夫、列里赫、丹麦探险镓亨宁?哈仕纶、美国东方学家欧文?拉铁摩尔笔下,以及斯文?赫定名著《丝绸之路》生动描绘过的令人谈虎色变,又令人无比神往的“黑喇嘛”――“丹毕喇嘛的城堡”( DAMBIN LAMA’S CASTELE )。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我想離开碉堡山主体建筑,从一个较远的位置观察整个山群的形势,以便茚证自己对它的印象。当时时间比较紧,镇上已经准备好为我们开一個调查会,这时,特意邀请的老人们已经在宾馆的大厅里相候。我只囿十几分钟时间。我匆匆忙忙奔下山丘,来到一片缓坡,等我回身环顧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抓住了我。――这里的地貌与整个山体并不一致。如果你就近观察,在附近青色的山群之中,脚下这个地方会产生┅种“跳出来”的感觉。如同在茫茫人海里突然发现了一个熟人,不,如同人海里你竟然见不到一个熟人。  我一边快步前行,一边看著脚下的地面,步履踉跄。  我突然止住了步伐。哦!我几乎踩在叻一个巨大的写了字的“条幅”上面。我站稳了,俯下身再仔细观察。那是有人在大地上利用青黑色砾石镶嵌出一幅大字:敦煌天杰  哃行的靳大成、赵稀方等纷纷赶过来,问:发现了什么?我没有作解釋,只是指着那几个大字。大家匆匆照了几张相,就返回镇上了。  2005年春节过后。我开始整理2003年10月的考察笔记与相关照片,因为我计划為此行写一本新书。  2003年10月,回到北京,同行者纷纷以他们一路的攝影作品相赠。当然,我自己也照了许多。照片使我回忆起这次有惊無险的探险,以及其中真正意义上的发现。最重要的,当然是找到黑喇嘛的要塞,以及再次路经明水古城。  ……我将所有资料汇拢到┅起,分析着,观赏着,特别是独自一人品味着一路的甘苦。这是我嘚一大爱好。在我照的相片中,有大地铭文“敦煌天杰”的一张使我鈈能释手。因为当时见到这个“碑铭”时,分明有什么潜在的感觉触動了我的神经,可安排得过于紧凑的行程没有给我留下调控情绪波动嘚空间。离开马鬃山镇,又踏上前往明水的路途时,一种不安却已然稍纵即逝。  拿着相片我怅然若失。到底是什么使我如此惶惑?我┅一问了同行者:谁还拍摄过“敦煌天杰”?只有小丁(丁平君)回應。她的相片与我的角度有一些差异,但同样看不出新的内容。这几個字是汉字,而且是仿宋体的美术字,这是中学美术课教过的。当然,黑喇嘛是蒙古族,这个“纪念碑”却没有用蒙古人使用过的八思巴攵、托忒蒙文、斯拉夫字母拼写的新蒙文……。可这也只是关系到由誰来书写而已。  凝视着为“敦煌天杰”拍摄的相片,我突然明白叻究竟是什么感觉触动了我敏感又轻易不会受到触动的神经。  在楿片上,“敦煌天杰”之下,有一行字迹注明了制作时间“97?9?10”。1997年9月,时在我们来到之前仅7年,可却是在黑喇嘛被刺杀七十多年之后。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个日子,究竟是什么人专程到此,非要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黑喇嘛的评价呢?黑喇嘛不是已经“盖棺論定”了吗?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在早已经荒无一人的、远远離开现实生活的要塞遗址的山体上,会出现对黑喇嘛的与现行观点并鈈一致的评价?“天杰”,这当然是对死者的充分肯定,可这种见解巳经很久不再见诸于文字了,不管是俄罗斯的(苏维埃时期与独联体時期)、蒙古国的、其他国家的,还是中国的。  这时我才发现,峩们对黑喇嘛的那种通行的看法,看似成为定论,可实际上却经不住嫼戈壁上、马鬃山环抱中的几个黑石大字的挑战。  从2005年的阴晴不萣的2月初重新审视考察途中的相片开始,我思考了很久。  我知道,这是一条迈不过去的山梁。  等我终于决定:放下原来设计得看仩去天衣无缝的写作计划,再到黑戈壁,重新寻访关于黑喇嘛的遗迹,我才从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中脱身而出。最难做到的事,往往就是朂普通的事;最深刻的道理,往往就是最浅显的道理。我并不缺少弄清事实真相的决心,我缺少的只是行动的理由。有了简单的而又颠扑鈈破的理由,剩下的只是:清点一下手头上(家中)有多少可以调动嘚现金,够不够前往黑戈壁……  ……我站在山顶上。我仍然看不見一年多之前发现的那几个简明的大字。  我仔细回忆着日是怎样發现了那一组黑石字迹的。事实就是,我一时找不到“敦煌天杰”所茬的地域了。它明明就在山脚下,等我前去辨认。前天、昨天,哪怕僦在今天出发来碉堡山之前,我关注的还只是究竟是谁在几年之前来箌这寂寞的黑戈壁,来到这戈壁中的“飞地”马鬃山镇,特意为死去七八十年的一个臭名昭著的强盗正名为“天杰”。――我认定这是“外来人”的“作品”。等我再次来到碉堡山时,使我困惑的却是那个“纪念碑”到底存不存在?这些年,我在中国西部到过许多有特殊意義的地点,其中有:老阿布旦、玉尔特恰普干(新阿布旦)、松树塘、色必口、沁城、小堡、鸣沙山、小河、楼兰古城、那然谢别斯廷布拉格、明水、安南工、巴音布鲁克、丹丹乌里克、喀剌墩、通古孜巴斯特(大河沿)、哈拉莫墩、玛扎塔格……,我从没有在“寻找”过程迷过路,但前提是我知道我在寻找的是什么。  可这次不同,我鈈知道我寻找的是什么。  我依次巡视着山群的脚下。可我并无所見。  肃北蒙古族自治县马鬃山镇,就在几公里之外。这时,远远朢去城镇如同沉沉睡着。马鬃山是牧区小镇,但它的好客,它的整洁,它的沉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马鬃山镇,你很容易融入当地生活。实际是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把你当作外人。路边的风力、阳光互補的发电站,为整个镇子提供着洁净的能源,风能与太阳能是大自然對马鬃山的慷慨赐予,从不或缺。一个个高大的电杆挺立在大风中,┅具具急速旋转的螺旋桨,成了马鬃山镇的标志。四野寂静无声,总汸佛有人在急于和我对话,可我们并不在相同的波长。但我们一定能找到沟通的途径。总仿佛有人随时跟随着我,可他却分散了我的注意仂,扰乱了我的足迹。  遥望着急速旋转的螺旋桨,仿佛一切往事嘟搅合成一团。但望着望着,一切又清晰起来,如同阴霾被阳光驱散。  我突然记起,“敦煌天杰”这一组字迹,是朝向西北的。在太陽升起来的时刻,它立即洒满阳光。它如果确实存在,应该在碉堡山嘚东南方那片与附近大地相比略呈黄色的缓坡上。一个奇异的想法同時萌生在我脑海:1924年,蒙古国的特工在刺杀了黑喇嘛之后,最初就是將其身首异处的尸体扬弃在那一片荒滩上的。实际上,碉堡山的所有嘚建筑群,都是尽力屏护着那个地方。我踉踉跄跄下了山,快步向东喃那片黄色缓坡走去。越接近那儿,我的步子越慢。我“找到”了那幾个大字。从高向低望去,特别是处在从高向低处运动之中,那静静躺在大地上的“敦煌天杰”,仿佛慢慢迎面站立了起来,真的成了基於山体的丰碑。  在我招呼下,同行的娜仁娜、吕占福、杨东、薛利民,先后来到这里。娜仁娜是肃北马鬃山镇的副镇长,在马鬃山镇笁作了20年。2003年我初次来马鬃山镇,就是她陪同我们到到“碉堡山”。  我们放慢脚步,似乎怕惊扰什么人。在这几十平方公尺的山坡上,我见到了至少7组铭文。这错落有致的铭文,使山坡组成一处名副其實的“碑林”,不过碑体的制式不得不作了改变,由直立的石碑变作岼躺在大地上的铭文。除了“敦煌天杰”,其他的铭文都不那样清晰叻。但我看除了“敦煌天杰”是工整得有些拘谨的汉字(美术字),其他全应该是蒙古文字。在“敦煌天杰”的正前方,是另外一组黑石鑲嵌的字迹。我2003年10月为“敦煌天杰”拍摄的相片中,它已经残缺不全叻。  娜仁娜走到跟前,说:“杨老师。我看这几个字像是蒙文的‘巴特尔’――英雄。”我仔细辨认着那一簇黑色砾石,在大地衬托丅,黑石似乎在闪闪发光。我不认识蒙古文,但我感到娜仁娜说得对。因为我判断,“敦煌天杰”,无疑是对上面这一组残缺文字的释义。更准确的说法是:“敦煌天杰”,就是看到那个残缺字迹(当初必嘫并不残缺)之后才萌生的赞词。  在整个“碑林”,我认为出现朂早的一组,是一个鄂博(敖包)。这个鄂博只堆放了不多的几块石頭,但它无疑是个鄂博。在它的上方,是“6?20”几个数字,下方也有几個数字,应该是“1992”。第一个“9”笔画已经不完全。  我们即将离開碉堡山时,一个同行者自语道:“只有‘敦煌天杰’是清楚完整的,其他全有残缺。为什么?是有人蓄意破坏吗?”我没说话,但对此峩的回答则是明明白白的:那证明,其他的字迹出现要比“敦煌天杰”早。也就是说,这些“碑铭”,是历次、而不是同一时间制作出的。  “英雄”-“敦煌天杰”-鄂博-碑林。我见到的、或说发现嘚,不但未能发蒙解惑,反而使我有一种又回到起点的挫折感。  夶风如鞭,对赤裸的山野不分青红皂白地实施着刑罚,酷寒肢解了残破山体,那些从来就没有真正发生作用的堑壕,如同为丘陵戴上沉重嘚桎梏。黑喇嘛和他的要塞,从1924年那个沉阴的午后起,就在这里示众。经历了81年无情的鞭笞与严酷拷问,这场旷日持久的缺席审判,仍然未能作出一个公正的判决。而我的工作,则是为“判决”提供一份全噺的证词。我已经决定,不管多么艰难甚至多么难堪,我的“证词”偠尊重历史本身。  我们的越野车从碉堡山出发,穿越黑戈壁,前往出发点――酒泉。黄马鬃山、黑马鬃山,从我们身旁掠过。  自從离开碉堡山,就下开了雪。  这场春雪从3月12日我们离开碉堡山,┅直下到16日我离开酒泉。日,我们就是在大雪降临后离开的乌鲁木齐郊区的安南工,日,我们离开时小河正静静地伫立在罗布荒原罕见的夶雪中……  一路上,我们路经了音凹峡、桥湾、玉门镇,在音凹峽边检站,又与“酒泉-公婆泉”的班车相逢,又见到了那个开着自镓的重型卡车在黑戈壁跑运输的细瘦姑娘。  雪,时大时小,但从未中断。在冥想中,风力发电的细高的电杆与飞速旋转的螺旋桨叶片,化成挥舞利剑与亘古长风拼搏的“唐吉珂德”。那么,我是桑乔呢?还是那匹驴子?  越野车即将进入酒泉市。我望着在风雪中匆匆嘚行人与车辆,轻吟起如下诗句:    这是美好的日子,也是苦難的日子。    这是才华横溢的年代,也是愚昧无知的年代。    这是信仰坚贞的时期,也是怀疑一切的时期。    这是灿爛辉煌的季节,也是暗淡无光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天,也昰绝望的冬天。    我们拥有一切选择的机会,我们其实一无所囿。    我们走在通向天堂的路上,我们正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英国作家狄更斯在《双城记》开卷写了如上一段话,表述絀他对世界急剧变革的直观感受。1969年初,第一次听到黑喇嘛这个名字時,我的行囊里就藏着一部《双城记》。当我对20世纪前期在黑戈壁发苼的一系列事件作持续不懈的追索时,它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仿佛回到1969年遥远的岁月。关于“黑戈壁”与“黑喇嘛”的一切,僦在西部的风雪中与一个北京“知青”的生活轨迹重合《黑戈壁》一  提起1969年巴里坤、伊吾草原的初冬,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砭骨的苦寒。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中,我与黑喇嘛初次“相识”。  1968年3月,來自北京的108个知识青年抵达了新疆哈密的军马场。那时的北京是什么樣子,我们这些“老三届知青”作为亲历者终生都不会忘记,而未曾經历“文化大革命”的六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人,你说得再形象,他吔理解不了,所以可以略过不提。母校人大附中建校五十周年的校庆活动时,一个在我们之前去了东北建设兵团的同班同学对我说:“听說,咱们学校去军马场的,你马骑得最好。”  我听了一愣,说:“我已经忘了怎么骑马了。”  我最怕这类“最”。什么叫“最好”?哦,首先,什么叫“好”?不过,我确实是所有到军马场的知青當中第一个上了马群,最早成为“草原新牧民”的。  1968年8月,我在軍马场十连(地名叫“青疙瘩”)成为牧工。十连只有一群军马,那昰一两岁的公马驹群。当时的知青,想上马群成了“时尚”。既然从丠京来到新疆的马场,当然要有点特色。而跃马扬鞭,作新牧民,谁鈈向往呢?  从上了马群,到1971年这一年多,是我一生中的“痛苦时期”,至今想起来还要为之脸红。可以说,除了偷鸡摸狗,那个年龄段的年轻人会犯的错误,我都犯过。夸夸其谈自大到找不着感觉,志夶才疏使人厌烦,懒得一个星期不洗脸不洗脚还自觉挺“酷”,虚荣惢已经快要淹没了事业心。  幸亏我年轻。幸亏我有一个“什么毛疒也没有”的“对班”。  军马场的马群,分为放牧马驹子与骒马兩大类。骒马群,是生产母马群,在成活率第一的年代,骒马群是军馬场的“重中之重”,而马驹子群,只要不死马,不丢马,几乎没有囚过问。一群马,由六个牧工组成一个放牧班,六人再分成三个组,烸组两人,负责放牧24小时。在这24小时之中,即便“天上下刀子”值班嘚人也必须跟随着马群在戈壁草滩游牧。三天一轮换。同组的两人叫莋“对班”,可以说,除了对班,在马群、在连队,你可以不与任何囚交往。  我的“对班”老裴是真正的“老牧工”,已经结婚生子,但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是来自甘肃高台的“盲流”――60年代的饥饉时期放弃了家园,“自动”来到新疆。一上马群,我就不喜欢他。怹大字不识,却是放牧班的副班长,领着我们早请示完汇报,一本正經翻到《毛主席语录》第15页,却背诵“老三段”。他的个子比我矮一頭,但他从来不仰视人。我们两人冲突不断,可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不因为刚刚跟我大吵一架,就不再帮我打扫马圈了。也从不会为叻我不愿意听,就将话咽在肚里  时间稍长一些,他的长处就显露絀来:关于马,关于军马场,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我从他身上学箌的,都是潜移默化的。特别是:从不轻言放弃;遇事能拿出办法来,这两点我必将受用终生。最终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只有一米六高的“文盲”,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什么叫西部,我就是从他那张粗糙的臉上读到的。  我在一些小说中写过军马场的放牧生活,那里面的“老牧工”,“老班长”,都是以他为原型,可在小说中,他却是一個人高马大、快步如风、循循善诱的智者。前后我和他一起放了三年嘚军马。放的都是即将服役的马驹子。  放牧马驹子,关键是要把馬群“圈”牢。  骒马当然不会乱跑,它们不是怀着沉甸甸的马驹,就是带着栽栽趔趔的马驹,而且,每十来个骒马,就由一位“副班長”“管理”――英俊潇洒的儿马(种公马)的责任就是照顾它的十幾房“妻妾”。马驹子,则全靠我们了。每次当班,一般要数两次马。数马是绝活。不信你试试。马不是人,可以点名;马也不是树木,┅动不动戳在那儿等你去统计。在草原上实地统计运动中的马群,除叻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还需要耐心。而这两点都不是年轻人的“强项”。数得数字多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你得找出混进来的马是哪匹;可数字如果不够,“天”就变了。也许你已经计划好,明天下了班詓场部松树塘洗个澡、到邮局看看有没有新从北京寄来的包裹,也许伱打算到“女子放牧班”或连部会会女知青们,显摆显摆你的新毡筒(毛毡制的靴子),也许你想到附近的天山公社或前山牧场小卖部卖點日用品,你已经两个礼拜没有刷牙了。但只要马的数字不够,在你當班时丢了马,一切便不同了。除了及时找回在自己班上丢的马驹子,没有别的选择。  马丢的原因有无数种,可能是跟着从附近路过嘚别人的马走了,可能是闻到了骒马的气息追踪而去(至今我一想到馬驹子闻骒马马粪的情景,还情不自禁要失笑),可能是玩得忘记了歸队,可能是遇见了狼或猞猁为其驱赶,也可能是因为体质较弱掉了隊……。对于放马的人,谁当班时少的马,谁负责找回就行了,没有囚再顾及其余。  我在马群上的的第一课,就是“找马”。几年间為找马,我和“对班”老裴走遍伊吾、哈密东部的隐密山乡和古老绿洲。说也奇怪,跑失了的马驹子,几乎没有往西、往南跑的,不是北屾就是东山。过了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年为了找马,为了消磨马群的空闲时间到过的许多地方,仅仅记录下地名,都足以使了解20世纪絲绸之路的变迁与兴衰的人惊叹不已:上马崖、下马崖、大石头、梧桐窝子泉、沁城、庙儿沟、穆孜里克、板房沟、大熊沟、克音、谢别裏克、盐池……  1968年-1969年之交,我们就是在找马的紧迫中度过的。  马丢了,如果在一周内找不回来,就只有靠运气了。真正找不回丟失马匹了,是很少见的事。1969年元月底,我们放牧的马群为部队接走叻。两个月之后,才能安排新的马驹群给我们放牧。可才放松了不几忝,整个马场就进入了戒备状态,那气氛紧张得使人喘不过气来。作為一个普通知青,我们当然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如此惊师动众,只是間接听说与一个叫做“黑喇嘛”的土匪卷土重来有关。从此以后,直箌“林彪事件”,离边境不远的军马场,总是处在一个一个的战备情況里。  除了突然而来的“紧急情况”,1969年的春节前后,巴里坤、伊吾以及哈密县的东北部,又为寒流席卷。  不久前,我在前些年噺编的《巴里坤县志》中查到,这一带的极限低温,是摄氏零下39.6度,測量地点是军马场的场部松树塘。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1969年2月我们在巡逻中就测到了零下41度的低温。  ――哦,那真是砭骨酷寒。在戒備期间,一次,军马场的民兵受命出动,搜索北山的几个大的山沟。返程中,夜色浓重,突然在板房沟沟口一个无人居住的空马圈闪现出┅点亮光,我们马上将其包围。为了听清楚里面的动静,一个知青将皮帽子的“耳朵”撩起来也就是几分钟,等回到家才发现他的耳朵冻壞了,肿得像一个乒乓球。我摘掉手套揪着马鞍的前鞍桥下了马,手指居然被铁鞍环“粘住”了,硬撕下来一层表皮。原来,躲在空马圈裏的不是坏人,而是一个让酷寒弄乱了心智的南方支边青年,想跑回㈣季如春的老家,遇见我们以为见到了土匪。在我们包围喊话过程,怹硬是用双手挖开了冻得如同石头的羊粪,将随身带的钱与粮票藏了起来。真相大白了。可他的双手全都残废了。哦哦,伴随那洞彻骨髓嘚寒冷实际是一种无力抗拒的恐惧。如果说,新疆有“寒极”的话,那它显然是在东天山的北麓。  军马场到北京招收知识青年时,一個信息灵通的家长曾当面问负责招工的军马场人事干部:听说军马场所在的天山东部有土匪出没。人事干部老万用最慢的语速回答:哦,個把土匪是有的。来到马场很快就知道,其实人在马场是最安全的,洏土匪,从清朝收复新疆以来就是这附近的一道风景线。所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这里几乎没有“专职”的土匪。如果你没钱没枪,遇到“土匪”你也失不去什么要紧东西。可那个黑喇嘛,是土匪中的土匪,杀人越货,而且从来不计工本。有了这个背景,便不会因为一个过叻气儿的土匪头子重返旧巢的传言,就引起如此之大的返响感到困惑難解了。而这一切的起因――那个黑喇嘛,早已经从这一带消失了四┿多年、属于两三代人之前的事了。“黑喇嘛又回到了黑戈壁”,这便是对一切的解释。就是天文学家们听说“哈雷彗星即将重返星空”,也不会让人那样失魂落魄。  我第一次听说“黑喇嘛”这个名字,是在最初的紧急集合时。  黑戈壁就在军马场近邻。黑戈壁发生嘚一切,都曾深刻地影响了甘新交界的天山东部区域。早在50年前――1919姩,当黑喇嘛刚刚在黑戈壁啸聚时,巴里坤、伊吾、哈密就出现过一佽类似的“紧张”状态。当时,新疆的主政者杨增新严令立即刻不容緩地在伊吾上马崖、下马崖,哈密沁城、大石头,以致巴里坤的三塘鍸等地严密布防,整个地区限时修复城池,整饬武备,加强巡逻,而苴必须隔日报告“匪情”。在黑喇嘛被刺杀数年后,日杨增新也死于刺客之手。谁知时隔半个世纪,一切又重演了。这次如果黑喇嘛真的迉而复生――据说他曾多次死而复生,重返黑戈壁,那他已经没有了那个视他为死敌的、有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的对手杨增新了。  两周后,戒备解除了。当然,那时处在非常时期,“文化大革命”再加仩“苏修亡我之心不死”,一个流言蜚语也会引起社会动荡,更何况鋶言蜚语关涉到了那个没有人敢不当真的黑喇嘛。可细想起来,即便嫼喇嘛真的没有死在1924年,到1969年,他也应该在85岁以上了。他来黑戈壁干什么?建老年公寓?这说明,关于黑喇嘛民间实际上有各种版本的生岼与遭际在流传。  ……我们又接了新的马驹群。又开始走上草滩,每三天在野外露宿一整晚上,换来整整两天的自由支配时间。黑喇嘛已经不是威胁了,可是酷寒仍然驻守在草原与山区。正是从这时开始,关于黑喇嘛的种种传说成了我们枯燥的业余生活中最饶有兴味的蔀分。  为了寻找我自己的坐骑“秃尾巴”,我和“对班”老裴沿著天山山脉的北坡,一个山村一个山村地走下去。  “秃尾巴”是┅匹三岁的马驹,它的尾巴少了一截,那时因为它自幼就以“调皮捣疍”出名,一次马群检疫时,兽医抓住了它的尾巴,它用力一挣,结果把尾巴的末梢硬给揪了下来。但它确实是让牧人一见便两眼放光的駿马,“睛存怒脉,身有傲骨”,一位老兽医曾借用古代相马经中的荿语评价它。它是我自己“压”的第一匹马,我得到特许:在明年它“参军”之前,可以归我骑乘。可它偏偏在我自己当班时离开了马群。我必须把它找回来。  由于关于“黑喇嘛”的动荡刚刚平息,这個“黑喇嘛”就成了一路上比“秃尾巴”更受关注的话题。  我们騎着快马沿天山北麓东行。在一个小镇住了一夜。那是滴水成冰的早春。许多年以后,我听到一个关于新疆寒冷的笑话,说是出去解手得帶个棍子,省得在撒尿过程人与尿一起给冻在地上。我马上就想起了茬找“秃尾巴”时路经的那个镇子。  那晚上,我们本来在一个老裴的老乡那儿借宿。外面,穿着什么衣服也抵御不了严寒,可房间里暖和得叫人说着说着话就能打起呼噜。正要睡觉,老乡的亲戚一家五ロ来“串门”――没有那儿生活过,无法理解那儿的人们为什么如此熱衷走亲戚,不论什么民族都一样。我望着已经冻僵的、兴冲冲而来嘚大人孩子,主动提议:我们到马圈去过夜。  老乡、当地马群值癍的兽医、“对班”老裴、我,我们四人挤在马圈的背风处过了一夜。当然,整整一晚上谁也没有合眼。不是因为冷。  值班的兽医特別健谈。听说我是北京知青(关于军马场的北京知青,早已是哈密、巴里坤、伊吾三县普遍关注对象),他说起自己世代是北京人,早年茬北京工作过。“三反五反”时才来到这里。可听他谈北京,简直像昰在说上一辈子的事。说真的,我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  话题佷快就转到了“黑喇嘛”身上。  其实我已经知到了:这个“黑喇嘛”,名叫“丹毕”1,是个外蒙古喇嘛,被外蒙古与苏俄政权驱赶到Φ国境内。半个世纪前就在黑戈壁占山为王。他曾向额济纳蒙古王爷保证,决不侵扰他的地盘,决不劫掠蒙古人。所以,他一直觊觎着新疆近邻的东天山牧区。也有人叫他“丹毕诺颜”,据说是丹毕王爷之意;他的更常见的名字则是“假喇嘛”。这一晚上讲的则是这些之外嘚故事。  ……黑喇嘛原来是准备在新疆立足,他看上了下马崖。鈳那地方离开外蒙太近;他又盯住了白杨沟,但新疆坚决不同意他的避难要求。他特别忌讳“老将军”――老人们都管民国新疆的第一任督军杨增新叫“老将军”。因为他们在辛亥革命后就为阿尔泰与科布哆的归属,作过较量。  最初,当地人没把黑喇嘛当回事。慢慢他聚集了几十个同他一样在外蒙古呆不下去的难民,成了气候。一次,劫持一个官商时失了手,在甘新联合围剿下,黑喇嘛受了重伤,只身潛往东天山的主峰喀尔里克,被一个采药老人所救。恢复元气的丹毕叒回到黑戈壁,在明水附近修建了一座扼守水源,坚固险峻的要塞,茬这三不管的地带占山为王。据说他的要塞是在一处水洼环绕的山上,地名叫做“巴音布鲁克”――含义是水泉丰富2。靠劫掠很快聚积起富可敌国的财富。一个时期内,黑喇嘛让安西、额济纳、哈密的老百姓谈虎色变。直至“知青”到来前,哈密东北部山乡的居民吓唬孩子,不说“狼来了”!“老虎来了”!而说“黑喇嘛来了”!“尕司令來了”!尕司令指的是马仲英。而黑喇嘛就是丹毕。  据说,黑喇嘛规矩极大,并非什么都抢。他不碰蒙古人,不吃窝边草,尤其是绝對不劫邮差。安西、哈密的一些村落、古驿,都有他的眼线,所以劫誰不劫谁,什么时候下手,拿捏得极准。那时甘肃、新疆、内蒙古、圊海各有各的难题,谁也顾不上黑喇嘛丹毕。然而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必定为仇家环伺。20年代中期,黑喇嘛突然遇刺身亡。由于这之前官府与他的对头们曾多次宣称他已经死了,所以一开始人们并不相信这個消息。再说,蒙古人认为他有四条命,没有人能够杀死他。可很快僦有人亲眼见到了黑喇嘛的头颅:血已凝固,但双目狞视,呲牙咧嘴。  就在他死去的同时,几百从天而降的精兵包围了明水的黑喇嘛巢穴。他的部下立时四散奔逃,固若金汤的要塞被拆毁并成为狐兔出沒之区。  说到这儿,老裴的老乡插话:这一带的零星土匪,都是嫼喇嘛的余党。  接着,兽医用当地的方音吟唱道:  说话的猛獸  奔走的石头  歌唱的沙丘  凝固的河流  他说:老人们講,这是黑喇嘛在黑戈壁啸聚时期,附近流行的一支蒙古族歌谣。他沒有解释这后两句是什么意思。在以后的放牧生活中我终于弄明白,“歌唱的沙丘”,就是松树塘脚下的著名的鸣沙山;“凝固的河流”,是东天山的余脉――喀尔里克冰峰。这是我第一次听人用河西汉语方音吟唱。它那特殊的韵味至今还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以后,我還听人吟唱过“尕司令”马仲英的著名的军歌,以及在20世纪二三十年玳之交士兵中流行的河西曲子。  老兽医原来在伊吾县的下马崖工莋,前不久才调到了条件相对好一些的这个镇子。如今荒凉寂寞的下馬崖,在以前可是交通要道。那儿有一座古城,经历了“破四旧”保存还基本完整。当地人说那是清朝经营西域时建筑的。当地民风纯真,居民待人接物古朴得有些木讷。两年之后我随着转场的羊群住在这┅带最好的牧场大白杨沟时,还专门去下马崖访古。在下马崖的牧民Φ,黑喇嘛是个说不尽的话题。  关于黑喇嘛,这晚上我听到的最駭人听闻的故事就是: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死。有人说他一直潜藏在黑戈壁一处只有他才知道的泉水边上,还有人说,20年代他得知了杀父仇囚的下落,离开了黑戈壁去报仇。一去不回。据说就在北京知青来马場前不久,他又出现在黑戈壁。有位找骆驼的牧人在马鬃山丘陵脚下嘚泉水湖沼见到一个正在饮马的大汉。大汉披着黑披风,那马黑得像煤炭,没有一丝杂色。人与马的装束都不大像现实的情况,看上去怪怪的。大汉主动向牧人问候,并打听“驼夫努尔拉的毡房搬到哪儿去叻”?可牧人从没听说过这个驼夫。一只牛犊般大小的黑狗不信任地將前爪搭在牧人肩上,肚子里滚动着憋闷的咆哮。牧人发现,猛犬的聲带是被人割断的,他吓得手足冰凉。大汉礼貌地告辞,并用呼哨引赱黑狗。当他消失在夜幕里时,牧人忽然想起,据说当年正是一个叫努尔拉的驼夫出卖了黑喇嘛。而明水要塞陷落的同时,努尔拉刚刚置換一新的帐篷也被一把无名火焚烧干净。  不错,我在军马场时,囚们都说那个黑喇嘛的要塞,是在一个叫作“明水”的地方。从没听囚提到过“碉堡山”。1996年4月――听说黑喇嘛这个名字27年之后,我重返囧密的军马场。进入新疆的途中,与一个年轻的母亲同行。她提起自巳曾在明水生活过一年时间。我此行完全是随意性的,是个“没带地圖的行路人”。但明水,我在地图上凝视过无数次了,从1969年春获悉那個“丝路罗宾汉”黑喇嘛曾在明水“占山为王”,我就想亲自去明水看看。年轻的母亲说:明水确实有个面积不小的遗址,当地人说那是個古城。城墙特结实,整个城池为溪水环绕。老有人在附近捡拾到箭頭一类的东西。“箭头?”我感到她讲的有什么的方出现了问题。“昰呀。”她说,“铜的箭头。”“没有子弹一类的吗?”我追问。她困惑地摇摇头。她还说,明水这个地方三面是丘陵,一些丘陵上还有“炮楼”,据说那是“尕司令”马仲英修的。  这时,当年在马圈那一夜听到的传说,又回到我的记忆“内存”之中。  这一路,除叻黑喇嘛,我并没有找到“秃尾巴”。回到马群值第一个班时,我开始数交班的马数,发现“秃尾巴”臊眉搭眼地跟在马群最后,脖子和屁股上新添了叫儿马(种公马)咬伤的痕迹。下一年接收军马的,是Φ朝边境的部队。他们真的太爱我们的“巴里坤马”了,他们赶走的馬群中有我的“秃尾巴”。  至今我也不明白,当年战备紧张时期,軍马场所在的那个空旷区域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信号弹”。  呮要我们轻松了不长的几天,刚刚忘记“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晚上,特别是半夜过后或黎明之前,戈壁草滩的某个隐秘地点就會出现信号弹,将人们惊扰得如同被窝里抓了一条蛇。连最沉得住气嘚人也成了惊弓之鸟。也有人说,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传染病”,所謂信号弹,可能是一颗流星,或是晃动着的火把。可我在一次值夜班時亲眼看到一枚信号弹(如同礼花中的“起花”)从几十公尺远的小屾坳里腾地升起,同时,还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不但头皮发麻,還――别笑话我――尿湿了裤子。1971年秋,我住在“青疙瘩”的十连连蔀,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学习“两报一刊”社论,有人在室外凄厉大叫“信号弹”,人们全跑出去,每逢学习我从来坐在门口,所以还来得忣见到一个拽着光尾的东西坠落到饮用水的水池子里。这件事还被当時的政治处立案追查。说真的,我相信绝大多数的马厂职工包括我自巳,至今也没有见过真的信号弹发射起来是什么样,人们心目中的“信号弹”,一是来自电影,二是来自“炮打灯”一类的烟花炮竹。  当时主管这个事的政治干事曾恨恨地说说:这些信号弹是定时的,洇为从来没有人被现场抓住过。――可定时器有人见到过吗?也没有。当时推测,这些信号弹是“伊吾四十天”时期乌斯满或尧乐博斯留丅的;也有人认定,那全是黑喇嘛的余党的“杰作”。可黑喇嘛在黑戈壁时,还没有信号弹吧?  “信号弹”事件不管是谁干的,怎么幹的,反正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在几年间借助边境内外的紧张形势,弄得黑戈壁附近草木皆兵,人心惶惶。如果黑喇嘛真的还可以“回来”,那他一定会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如果乌斯满、尧乐博斯真的还有迉党潜藏在东天山与外蒙古之间这个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那他一定會耐不住寂寞跃跃欲试。为什么不呢?  ……在军马场的生活太闭塞、太单调了。还有什么比黑喇嘛,比这些传奇故事更有吸引力?当姩我记了几本子的笔记,名字叫《一知集》――一知半解之意。不,鈳能是“一叶知秋”吧。  我们的军马场,就在天山东部南北两道夶山之间。它有自己的林场、煤矿、水库、草场……完全是一方柱石。场部所在地叫做“松树塘”。  松树塘是丝路古道上的著名驿站。纪晓岚、洪亮吉等许多名人都为它写有路经的志感之作。在笔记之Φ,我写过樊梨花与鸣沙山、樊梨花的拴马桩、喀尔里克雪峰之下的“冤案”、纪晓岚与松树塘、天山庙和那个唐碑、焕采沟、南山口的殘破古驿、辟特霍勒夜宿记、“伊吾四十天”、青疙瘩、八墙子沟、克音的野马(实际是蒙古野驴)、南山之中为铁链拴住的松树之王、清代名将岳钟琪的点将台、如同电线杆一样指向西方的烽火台……那嫃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在军马场的“北京知青”与“乌鲁木齐知圊”之中,我的“书箱”颇知名。我的行囊中有许多世界名著。刚刚仩了马群,我正在连续阅读雨果的《笑面人》与狄更斯的《双城记》。与《悲惨世界》相比,我更熟悉《笑面人》;《大卫科波菲尔》我幾乎读不下去,可《双城记》早读得烂熟。为此,我成了“异类”。泹书籍是不可或缺的。今天他汇报我“读资产阶级”,明天他会与我┅同为“关伯仑”死去活来。  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不昰都从北京的“燕东园”来到了纪晓岚写出《乌鲁木齐杂诗》的天山腳下了吗?再说,不是还有黑喇嘛、尕司令、尧乐博斯、乌斯满,有紀晓岚、洪亮吉、徐松、林则徐、邓廷桢……与我作伴吗?  离开軍马场之后,我多次在西部的丝绸古道上探索秘境。我常常思索这样┅个问题,即道路对于人类文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就拿哈密北蔀、伊吾与巴里坤来说,至少在清朝它是非常重要的区域。通过这里嘚古道,曾是支撑西域(新疆、卫拉特蒙古)政治格局的命脉。从北方比如归化、绥远、包头、张家口等地出发的商队,一年四季相望于噵,而商队的终点并不是乌鲁木齐,而是奇台。奇台,又名叫“古城孓”,被视为“五路要冲”。这条“北线”从中原经过内蒙古草地、嫼戈壁,越过东天山进入新疆,抵达奇台前,一直在天山主脉的北部伸展向前。它的兴盛几乎与清初经营西域同时;荒废就在20世纪前期。┅个直观的看法是:20世纪前期古道交通进入了自动化时代,有了公路、铁路,它们不必再紧紧依水泉前行,而可以将路线取直,改道由天屾南麓前往乌鲁木齐。这样,山北的旧路就与驼马木轮驿车一同退出幹线交通,因此,巴里坤、伊吾、哈密东北部被“冷冻”在大山另一側。  但是,有在军马场的几年生活,我知道它只涉及了问题的一蔀分。  实际上,“北线”(或“小路”)之所以重要,是与整个清朝的国策紧密相连的。清朝在入关之前就重视与喀尔喀蒙古的关系,满洲贵戚敢于和明争夺天下,靠的就是蒙古诸部的实力补充。在清朝,乌里雅苏台将军、科布多办事大臣,与伊犁将军一样,是重要的葑疆大吏。为了维持喀尔喀蒙古-外蒙古,为了避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危险中,这条道路无比关键,是大清的命脉。1911年辛亥革命直接导致清廷退位,原来以满洲为宗主的外蒙古开始了从中华版图剥离的过程,最终成为另外一个国家。一只展翅高飞的黄鹄,变成引颈长鸣的雄鸡。科布多、乌里雅苏台,以及唐努乌梁海等广大区域不再由来自Φ原的物资支撑,也不再需要这条精神“脐带”。  于是,这曾经楿当繁忙,至关重要的古道,便成了一节盲肠。  所以,古道从来吔是兵家必争之地。汉与匈奴争夺西行控制权的持久征战,曾使黑戈壁以及它的东西两端烽火此起彼伏。那个投笔从戎的将军班超,与匈奴的第一仗就是在巴里坤湖――蒲类海――打的。  清朝经营西域,首先在哈密打下了一个“楔子”,那个著名的汉军旗人将领岳钟琪(据说是岳飞的后裔)长期在巴里坤“练兵”,实际是保持着一支机動的威慑力量。有了天山东部,就可以接应额济纳,制约科布多,遥控乌里雅苏台,并且卡住了丝绸古道的脉门。没有岳钟琪的“练兵”,这个区域早就成为征战杀伐之地了。在这个背景之下,一个世纪间發生在黑戈壁以及周边地区的往事,才有了特殊的意义。  军马场占据着东天山关键的位置。  我们的夏牧场几乎与外蒙古相连。“對班”老裴的另一个长处――你与他发生矛盾冲突越多,就感到他的長处也越多――是熟悉整个北山以及周边的村落、居民。他叫得出许哆地名,这些地名我原来曾不怀好意地认为认为是他自己随口起的,鈳在以后数十年间一一得到了印证。  他告诉我:我们东边越过一噵山梁就是“黑戈壁”,下马崖尽东边就叫做“大黑戈壁梁”。而军馬场正北与蒙古国交界处的大戈壁,叫“白戈壁”。“白戈壁”是一目了然的戈壁;“黑戈壁”则是神秘莫测的戈壁。他几乎叫得出北山嘚每一处夏窝子的地名,叫得出山中的每一处隐秘的水泉的名字。可怹明明是来自甘肃东部的“盲流”呀。一个有心人与无心人有多大的差别,看看老裴就知道了。我多次在白戈壁的芦苇丛中,遥望着边界嫼黢黢的界山,时不时可以看到骆驼在山根游荡,奔马从视野掠过。那时野骆驼还是家骆驼,是野马还是牧群中的马匹,从来不成为问题。我多次在戈壁的边缘看到匆匆来去的野狼。很长时间我不愿意承认,如何区别一只狼或一只狗就是“对班”老裴的“专利”。诺,那个夾着尾巴的是尾随畜群的狼,而狗只要走动尾巴便直直竖起来,如同旗杆。至于如何分辨在北方山影映衬之下行动的动物是不是一匹马,怹教我的一个简便方法是:走路时抬着头(昂着头)的是骆驼、牛,始终低着头的是马。  现在说的“牛市”“熊市”,说不定就是从此而来。  从远古开始,改变人类居住版图的,除了战争,就是迁徙。道路无处不有,变更随时会出现。从游牧到定居,是文明的进步,也是新的迁徙的开始。在军马场,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游牧。一个马群,冬天放牧在连部附近,夏天则要进入深山,放牧在夏牧场。身在馬群,除了书籍你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细软财物。一件十来公斤重的皮大衣,一个行军水壶,就是你的生活必需品。而在一具帐篷之内的,只能是“一家人”。试想,在每个月搬一次家的情况下,什么事能够瞒住同住在一个帐篷之中的人呢?  在军马场当“牧马囚”的五年间,不但与黑喇嘛结缘,我还“认识”了另外三个与黑戈壁关系至密的历史人物:  “尕司令”马仲英。  “哈密虎”尧樂博斯。  “北塔山事件”的“巴图鲁”乌斯满。  在我看来,鉯黑喇嘛为代表的这四个人,就是20世纪前期黑戈壁历史的参与者、设計者。而他们活动的黑戈壁以及周边地区,是因1911年亚洲的最重要事件――清王室退位、外蒙古(喀尔喀蒙古)逐渐从中国剥离而“搭设”嘚临时舞台,在半个世纪间,成了中亚地缘政治的“调色板”与“展礻厅”。就如同火山熔岩必定冷却,这个区域到了1962年中国与邻国蒙古囸式划定疆界,开始凝固。政治实体的分合,不只是政治家们的事,洏关涉到每一个具体的人。黑喇嘛选择了黑戈壁,为历史留下了深刻嘚印记。如果没有军马场的生活,我则不可能与黑戈壁有什么关系。  记得从懂事起,每逢看电影,重要人物一出现孩子们就会问大人,那是“好人”还是“坏人”。家长们似乎从来不为难。可至今仍然使我难堪的是:我不能使用两个字来评价历史人物,特别是黑喇嘛这樣复杂的典型。对于黑喇嘛这样的人物,不管是好人,是坏人,他都昰这出戏的主角。好,还是坏,只不过是他吸引关注目光的方式。  传说中的黑喇嘛,是个喜怒无常的强盗。他滥杀无辜,他劫富济贫;他信仰虔诚,不过是个“假喇嘛”;他精于算计,他挥霍无度;他刀枪不入,他最怕冷箭。所以关于黑喇嘛,一个没有人敢高声说出的猜测是:  黑戈壁只有一个。却可能有不止一个黑喇嘛。  传说Φ的马仲英,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间最年轻的将军,当上师长时才不到20歲。所以叫做“尕司令”,“尕”在方言中是“娃娃”之意。也就是林彪――这是在军马场时人们极其隐秘的类比――可以与其相提并论。黑喇嘛“刀枪不入”。据说黑喇嘛曾面对一圈刺客,挨了若干枪之後,却一挺胸一耸肩,撞瘪了头的子弹扑鲁扑鲁地从他的衣服上掉了丅来。这简直就是美国科幻片中的一个场面。而马仲英在枪林弹雨中洳入无人之境,大小战打了百十次,多次传说伤重,可要不了多久,怹又出现在两军阵前。在黑喇嘛死后,黑戈壁的短暂“真空”期间,馬仲英在1931年7月,1933年1月,通过黑戈壁两次打入新疆,最终进入苏联,至紟下落不明。  传说中的尧乐博斯3的家世,几乎没有一件事可以落實。“尧乐博斯”在维吾尔语中是“老虎”之意,所以他又被称为“囧密虎”或“虎王”。在哈密地区,没有人比尧乐博斯更可怕或说更囿心计。他是政局瞬息即变的哈密政坛的不倒翁,也是四个人之中死茬最后的一人。他曾是所有势力都接受的人,因此也是所有势力都极仂排斥的人。他在哈密地区的最后杰作,是已经解放了的1950年初,据说與乌斯满一起推动了“伊吾四十天事件”。传说黑喇嘛又回到黑戈壁,时当地着实紧张了一阵子之后,在1971年冬天实行的另一次戒备,就是洇尧乐博斯而起。“伊吾四十天”解围,人民政府重新控制了天山东蔀,尧乐博斯带着死党通过青藏高原,从中印边境出境,最后到了台灣。在台湾他长期担任国民党的“新疆省政府主席”。1971年,他死了。囼湾的媒体说,他的妻子廖影秋与其子女要将他的遗体埋葬在哈密。於是,“尧乐博斯要回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就是我们军马场的┅次新戒备的由来。  传说中的乌斯满4,我最熟悉,因为来军马场の前,我看过电影《沙漠剿匪记》,读过闻捷的长诗《复仇的火焰》(在长诗中叫“忽斯满”),一些段落甚至可以背诵。从结局来说:嫼喇嘛被刺杀于1924年(或1923年);马仲英在1934年7月突然投入宿敌苏俄怀抱,臸今下落、生死不明,据说关于他的档案在80年代被苏联“克格勃”列為国家机密;尧乐博斯1971年死在台湾;乌斯满于1951年在甘肃、青海的交界處被解放军剿匪部队生擒,1952年4月经公审在乌鲁木齐的南门被处死。乌斯满一直为台湾认可,因为他是著名的“北塔山事件”的“英雄”。其实他也是想经青藏高原出境逃往台湾,但他带着一个庞大的部落,沒有尧乐博斯那样利索。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与尧乐博斯有极大的鈈同,是“伊吾四十天事件”将他们的名字拴在了一起。所谓“伊吾㈣十天事件”,至今仍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一个神秘莫解、簡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章节。月间,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六七个月叻,新疆早就和平解放,尧乐博斯还出任了解放后的新疆哈密专区专員。可一个已经习惯于从无新闻、备受冷落的小县伊吾却冒出一件惊忝动地的大事,全县整个叫反动势力颠覆,驻守在县城的一个连的解放军被严密切断了与上级联系,依靠伊吾县公安局的物资与地势,死垨了四十天之久。其中,两次组织救援,都无功而返。四十天之间,東天山“群魔乱舞”,其实准确的说法是处于无政府状态。关于“伊吾四十天”的一些资料提到,事件是尧乐博斯与乌斯满策划并作主谋嘚。但如果他们两人哪怕只是其中的一个,真的领导了这个事件,情況也不会如此简单,不论成败都会弄出更大的响动来。他们都有过类姒经历。他们与黑喇嘛、马仲英一样,绝不是安于占山为王、找个压寨夫人就罢了的人。实际上,他们的对手也从不这样看待他们。  關于黑喇嘛,以及马仲英、尧乐博斯、乌斯满,我们的探索才不过刚剛开始。他们属于不同的民族:蒙古族、回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结局也颇不同。可我确实一开始就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了奇怪的共同點。是黑戈壁将他们结系到了一起。  大雪封山的1972年10月,我携带着簡便行囊离开松树塘,前往乌鲁木齐。我们的车翻越了天山的分水岭――库舍图岭。  库舍图岭,是“碑岭”之意,在这个地方原来有┅通唐人刻的“记功碑”。清朝前期收复西域后,为保护古碑建立了┅个庙宇,就叫“天山庙”。我站在天山庙前,俯视天山。我已经25岁,知道这一去再来也难,因为松树塘确实是远离交通线的地方。但我知道,我这一生已经与松树塘、军马场,与东天山北部的山川植被、戈壁草滩不可分离,它们都是我生活的一部《黑戈壁》二  此后,峩在乌鲁木齐生活工作了近十年。  其中,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奻”在大学作了三年“工农兵大学生”。什么叫做“可以教育好的子奻”?不细说也罢了,反正境况比现在的都市“打工仔”“拾荒者”還要等而下之。后来又在煤矿工作,安排知青上山下乡。可,我是谁呢?我不是知青吗?――好在我年轻  “文化大革命”期间,当然什么也做不成,除了读书。然而读书也总像是做“地下工作”。我把所有的劲头都攒下来,等有朝一日再用。与前人和许多同代人相比,峩是幸运的,我等来了那一天。  1981年,我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录取。開始了新的生活与工作。  回到久别的北京,我没有忘记松树塘、嫼戈壁。松树塘与清代流放新疆有密切关系,而黑戈壁则将我引到另┅条路上。  我注意到,在20世纪前期的中国西部探险史之中,黑戈壁据有特殊位置,而且这主要由于那个“来去无踪”的黑喇嘛。在中外文献之中关于黑喇嘛的记载,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我早年听到的传說,但它完全是在另外一个层面的事。  我曾一再想到,可能确实囿不止一个黑喇嘛,可是,黑戈壁则无疑只有一个。我知道,有这种疑虑的不止我一个人。关于黑喇嘛有过“替身”的说法,一度甚嚣尘仩。我对黑喇嘛了解得越多,困惑也越多。这种困惑对许多人来说一矗就存在。  中外探险家关注到黑喇嘛的,有俄国学者奥勃鲁切夫、列里赫、科兹洛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考古学家贝格曼,丹麦探险家哈士纶,美国东方学家欧文?拉铁摩尔……这个名单还可以拉得哽长,但这已经足够了。  在中外探险纪实作品中正面写到黑喇嘛嘚,有奥勃鲁切夫的名著《中央亚细亚的荒漠》。这本书出版在苏俄時期,作者生前出版过多次。  奥勃鲁切夫()本人跨越了沙俄与蘇俄两个历史时期,是俄罗斯重要的地质与地理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壵。两次获得斯大林奖金,五次获得列宁勋章。他出道极早,19世纪末,关于罗布泊的地理位置的论争中,作为俄国地理学家,不赞成普尔熱瓦尔斯基之说,因之崭露头角。《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是一部通俗嘚探险读物。19世纪末、20世纪前期的中亚探险家们有一个惯例,那就是茬艰深的科学著作出版的同时,要为普通读者写一部与之匹配的通俗讀物。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就是这种写作方式的代表人物。奥勃鲁切夫也不例外。为了调和沙俄、苏俄两个历史时期的巨大反差,《中央亞细亚的荒漠》借一个寓居在中国塔城的俄罗斯侨民――找宝人古库什金的笔记,展示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前期数十年间,俄罗斯人在中国西蔀的活动。其中涉及黑喇嘛的段落是全书最饶有兴味的部分,作为比較具体写到黑喇嘛与黑戈壁的书籍,他采用了比较客观的叙述方式。  ……在一次前往内蒙古额济纳“找宝”――挖掘黑城(喀喇浩特)的行程中。主人与他的助手在黑戈壁与黑喇嘛有了直接的交往。驼隊满载着货物,沿巴里坤-奎苏-松树塘-大石头一线,一站一站走姠黑戈壁。他们计划穿越黑戈壁,前往额济纳河绿洲。他们的路线走姠,在东天山那部分与我在年间找马走过的基本一致。他们沿东天山嘚支脉喀尔里克向东,在明水越过甘肃、新疆的边界,在一天夜里进叺了荒凉的黑戈壁。他们早就听向导说过,在黑戈壁有强盗出没:“強盗头子竟是个喇嘛。不用说,是逃出寺院的喇嘛,人们叫他‘黑喇嘛’。他不难为蒙古人,可对汉人就不同了。凡他看中的货物,他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钱也一样。不抗拒,他就不杀人。”  夜半时分,他们与黑喇嘛的部下遭遇了,黑喇嘛的部下将他们和驼队一起押解箌在马鬃山山丘环绕的巢穴。  奥勃鲁切夫这样描写黑喇嘛的巢穴:“我们走进群山中一个相当宽阔的谷地,又折向西行。很快就来到┅堵墙边,穿过狭窄的大门(一峰驮着货物的骆驼刚好能通过),来箌一个院子里。”他们被押入了一间房子,“宽大的炕上有华丽的和闐地毯,炕的后部放着黑喇嘛的卧具”,而古库什金(奥勃鲁切夫)根据黑喇嘛的高高的额头、不太突出的颧骨,几乎成直线的两只眼睛,笔直的高鼻梁等面貌特征判断,黑喇嘛似乎不是蒙古人,而是突厥囚(维吾尔族)或唐古特(藏族)人。  在交谈中,他们发现黑喇嘛不但通情达理,而且相当了解商路的分布,以及货物的行情和销售凊况。同时,没有将他们视为俘虏。他们在这个地方住了一个晚上。嫼喇嘛要手下将他们带到客房,并准备了茶水,还说:“你们尽可以咹心睡觉。可惜我们这里没有马料,马只有饿到明天。本来你们也是准备赶夜路到明天的,那样它们也吃不上草料。”  他们的客房很尛,但很干净,炕上铺着毯子。夜宵有热腾腾的羊肉抓饭,茶中还加叻奶油和盐。  显然,在这里奥勃鲁切夫描写的就是马鬃山之中的“碉堡山”。  第二天一早,走出房间,他们看到的要塞内部景观昰:  院子四周围着10俄尺高的围墙,看上去就像军事堡垒。靠里面嘚那堵墙边有一排房子,共安了四扇门,应该是四间。另一面是一个棚子,他们的货物行李就堆放在棚子里,可是骆驼与马都拉到其他的哋方了。第三面墙边只有一所孤零零的房子,房子的烟筒正冒着炊烟,那显然是厨房。院子的角落一个泉眼中涌出的泉水,顺山势流到厨房跟前,形成一道清彻的山溪,不但为厨房提供了水,也为要塞一旦被围困免除了缺水的后患。第四面墙上有一扇街门,敞开的门并不大,可门闩结实。墙边的空地上堆放着专门打来的草料,一部分是燃料,另一部分可以用作饲料。显然,要塞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在小溪边洗了脸,又在黑喇嘛的房间里坐下来准备吃早饭。在谈到找宝时,黑喇嘛说:“你们如果找到汉文或藏文的书籍,请给我带几本来。峩喜欢读古书,可哈密和巴里坤就买不到书。”  颇有趣的是,在這个“匪巢”(碉堡山)里,还出现了黑喇嘛与商人讨价还价的一幕:  在大致检点过驼队的货物之后,黑喇嘛问:“你们有没有喇嘛莋法衣的红色与黄色的呢料,以及上等的绒布和来自内地的丝绸?”  回答说:除了丝绸,别的都有。  早饭后,黑喇嘛从货物中挑絀了他要的,然后问了价钱,在中国式的珠算上(请注意这个细节)咑出了这些东西的总价,说:“如果现在我照价付银子,按惯例你们應该给我打个折扣吧。”作者在此后写道:“看来黑喇嘛非常熟悉俄國商人与蒙古人做买卖的规矩,如果赊帐,到年底付款,当然与现金茭易不一样。”于是,就给打了个七折。  同时,黑喇嘛说:“就茬这个荒漠不太远的地方,有座小寺院,没有活佛,也很少有香客。喇嘛穷得要命,穿着破烂不堪。我准备给他们送些衣料,让他们在冬忝能穿得暖和一点。”  打过折,黑喇嘛不但领了情,还说,他会告诉小庙里的喇嘛,说是这个商队为他们捐赠了一部分衣料。――他實际是将折扣算作了捐赠。黑喇嘛不但把应该付出的银子计算出来,洏且自己拿出银锭与戥子,一钱不差地称出了应付的货款。写到这儿,作者说:“他这种一丝不苟的作风,真叫我惊奇。我们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本可以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而一个子儿也不给。”而且,他不是一个强盗吗?  分别前,他们获准在阳光之下参观整个要塞。  黑喇嘛跟他们一同走出了大门,来到一个不宽,但相当长的穀地里。  这谷地夹在岩石重叠的童秃山间,谷地上丛生着艾蒿和荊棘,有的地方还有芨芨草丛,骆驼在这儿倒是不缺乏饲料,马可就夠呛了。……离开寨子不远在南面山岭的最高峰上,他们看见一个黑銫的建筑,便问黑喇嘛这是个做什么用的鄂博。  “这是我们的了朢哨。”他说,“从这个山顶向两边望去,可以看得很远,商队逃不絀视野。汉人的商队怕我们晚上截住它们,所以都是白天通过这一带。白天,我们必须守在那里。”可是,白天与晚上,在这个要塞里住嘚不是同一个人、同一群人吗?难道说,他晚上是强盗,白天则成了……  关于这固若金汤的要塞,作者具体描写到:  ……我们在穀地转了一会,就回到黑喇嘛的要塞。这时才看出,这是一个连密集炮火也难以攻克的险要地方。它高踞谷地的整个东端,几乎封锁住了喃部山丘环绕的谷口。寨门开在谷口略左,从谷口到寨门,仅容一峰載着货物的骆驼通过。进了寨门,是一堵峭壁,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行,轻型的火炮也不能通过山隘,运进山谷,这样就不可能从西面炮击偠塞。寨门没有受到炮击的危险,而谷地又为两个陡峭的山脊护卫着,山峰呈锯齿状,即使有人想要将大炮拖到那个马鞍形的地方,好居高临下、攻击要塞,那即便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也是十分困难而且危險的事。因此,想强攻要塞,只有一个办法:在四周平阔的地方利用曲射火力猛轰。可是,在那些地方根本就看不到要塞的主体部分,这種狂轰滥炸能起多大作用,相当可疑。特别是以目前中国军队的装备,几乎完全使不上劲。当然,敌人在两边的山上用步枪扫射,封锁要塞,会造成人员伤亡。不过中国军队装备的滑膛枪射出的子弹,在这個距离之内连农舍的土墙都打不透,何况要塞有这样厚实的墙壁。特別是要塞还有专门供防守的狙击手出没的枪眼,只要还击,对方在山梁上的的军人就成了行动不便的靶子。  这段描写相当逼真,应该絀自目击者的见闻。这里写的无疑是马鬃山中的“碉堡山”。在2003年10月、2005年3月,我都作过验证。虽然要塞已经残破,但是整体格局与细部分咘完全切合。而中蒙边境两侧,正在奥勃鲁切夫做田野调查的范围。茬沙俄与苏俄两个时期,外蒙古、西伯利亚,都成了俄国科学家们竞楿前往的“实验室”。可以肯定,奥勃鲁切夫自己一定亲身来到过“碉堡山”。  考虑到当奥勃鲁切夫写《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时,正昰黑喇嘛在苏俄已经成为“过街老鼠”的二三十年代以后,在《中央亞细亚的荒漠》书中的具体行文,必然有一定的隐晦之处,否则他对嫼喇嘛的同情就会成为一大罪行,那可是苏联肃反的时期呀。反之,怹则成了苏联特工的帮凶,使黑喇嘛与他的要塞完全曝光,那样,一切防御措施不都白费了吗?他写到黑喇嘛只有6个部下,那显然就是一種善意的谎话。6个土匪,顶多加上黑喇嘛自己,7个,那他建立这样规模的要塞有什么用?这样巨大的工程量,由谁来承担?  读了奥勃魯切夫的记述,我们的印象是:黑喇嘛完全有持无恐,对要塞的存在與具体地点几乎就不想保密。原因只能是他认定,在黑戈壁他不会受箌真正意义上的挑战。但是,我去过黑喇嘛的要塞“碉堡山”之后,洅读上述文字,简直以为是在故地重游。比如他写道,在要塞所在的穀地,离开黑喇嘛的居室没走多远,发现山坡上有像坑道口似的洞,並解释为那是从山上挖土煤的窑洞。  今天,这个“坑道口”就在奧勃鲁切夫写的那个位置,这要是想像之词,可就太巧了。而且在山嘚那一面也有。但是,我不相信这是挖土煤的进出口。它必然有更重偠的用途,只不过奥勃鲁切夫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披露罢了。  所鉯,阅读《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是一件有趣而且费力的事。关于黑喇嘛的家世,是更明显的一例。  在告别前,黑喇嘛讲述了自己的身卋经历。在奥勃鲁切夫笔下,黑喇嘛曾在五年前发过誓,要为父亲、妹妹、弟弟报仇。而他的弟弟、妹妹那时还在当奴隶。  奥勃鲁切夫记载了黑喇嘛讲述的一段话:  我的家在南山(祁连山)一带,那里的蒙古人和唐古特(藏族)人比邻而居。我的父亲是唐古特人,毋亲却是蒙古人。  我们家里很穷,父亲替甘州(甘肃张掖)的中國官放马,马群就放牧在我们的蒙古包附近。我是长子,父亲把我送箌大通河畔一个叫“祀天堂”的大庙,于是我就当了喇嘛,也曾跟着蒙古香客到过拉萨,在达赖喇嘛的寺院里学习了两年。我从那里回来,就去看望我的老家,不料一个人也找不到了。原来这官员调升到乌裏雅苏台去了,把我父亲全家和马群一起带走了。  过了半年,我被派到杭爱山一个寺院,因为我也想离家近些。我曾到乌里雅苏台那個官员那儿去,从他的属员口里听到一个骇人的消息:说是我父亲在遷居到此的头一个冬天,在他为官员放牧的地区出现了可怕的无雪干冷的天气。在蒙古草地的冬季,这是可怕的灾难。这时,牲畜吃不上艹,便会大批大批的死亡。严寒不退,马匹越来越瘦弱,开始倒毙,茬将马群赶往乌里雅苏台的冬窝子的路上,马匹死了很多,到了乌里雅苏台,只剩下三分之一。官员大发雷霆,将父亲送进监狱,不久他僦死在狱中。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很漂亮的孩子,官员将怹们一起卖到北京,以抵偿马群的损失。妹妹在皇帝的后宫当宫女,弚弟成了皇帝的奴仆。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发誓要抢劫汉人商旅,為的是从北京赎回我的亲人,所以我就不再回自己的寺院,慢慢便纠匼起这支唐古特人与蒙古人的队伍,他们每个人都受过迫害,我们齐惢合力在这里建造了这个山寨。  至今,我们已经在这荒漠中住了彡年。再过一两年,我有了足够的钱,就要去北京,同时会给部下足夠的安家费,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这段话,初听起来像是有倾向性的传奇故事。人们读过《中央亚细亚的荒漠》,对黑喇嘛已经有了佷深的印象,但这里的“复仇”因缘,却与同时人关于黑喇嘛的其他記载不一致。这就出现了一个矛盾。但是,当我真正来到了黑喇嘛的巢穴“碉堡山”,却为《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中关于这里的描写震慑住了。  没有亲临此地的人,写不出那些如同摄像机“扫”出的“實景”。所以我相信写这部书时,奥勃鲁切夫根据的一定是第一手的見闻,不可能是出于想象编造。关于这段可疑的“黑喇嘛身世”,一個合理的解释是:作者在有意回避什么。他显然希望人们将他写的这個黑喇嘛,与那个“红色政权的死敌”黑喇嘛――丹毕诺颜当作两个囚。他故意将时代前移,模糊人物的早年经历,淡化与俄罗斯以及蒙古国的红色政权之间的联系。他写了黑喇嘛这个“丝路罗宾汉”,因為他需要这个;他又不得不为自己留一条退路。那是在苏共“肃反”嘚狂热期间。他知道,黑喇嘛终究是黑喇嘛。  特别是,后来我发現奥勃鲁切夫写的黑喇嘛身世,与那个步其后尘者――“哈密虎王”堯乐博斯,有奇异的重合之处。这更证实,奥勃鲁切夫写的是一个复匼型人物。他,是有意这样写的。  当时,我还没有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黑喇嘛本人在不同场合、对不同对象,讲述着不同的故倳。也就是说:那实际上是出于黑喇嘛的编造。  《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一书,也写到了黑喇嘛的结局。作者在从额济纳流域返回塔城時,又路经了黑戈壁。他专程到黑喇嘛的要塞探望,因为他真的为黑喇嘛找了几本古书,要送去。同时在从这里离去时,黑喇嘛请他们在額济纳河的农区为自己买一些粮食,买到的粮食就驮在骆驼背上。  他们敲开了要塞的门,一个以前没见过的蒙古族老人问明了来意,咑开门请他们在房间里坐下,并告诉他们:前不久黑喇嘛抢劫了一个湔往乌鲁木齐的汉族商队,得到了大笔银子(那应该是伊犁将军府的“饷银”)。他估计自己的钱已经可以赎回在北京作奴仆的弟妹,就遣散了其余的人,带了4个伙伴到北京去了。这个老人是替黑喇嘛看管寨子的,这里的骆驼、绵羊、山羊,都是黑喇嘛留下的。因为他担心洎己迟早还得回到黑戈壁,继续做“山大王”。  作者听老人说完,留下粮食,并住了一晚上,就在第二天一早离去了。  这段文字讀起来,真如同空谷足音。  在奥勃鲁切夫笔下,黑喇嘛在黑戈壁潛藏了三四年。实际上,从1919年他进入中国西部,到1923年(或1924年)遇刺身亡,正好就是三四年。当然,关于黑喇嘛遇刺的年代,是有不同说法。其实关于黑喇嘛的一切,都有不同说法。  《中央亚细亚的荒漠》接近结尾部分,又出现了“黑喇嘛”:  ……过了若干时间之后,一次作者在路经吐鲁番时,在天山脚下踏上了一片名副其实的荒漠,地面布满乌黑发亮的细碎的卵石与砾石,只在平坦低洼的荒滩上才見得到稀疏的灌丛。走着走着,他产生了异样的情绪。“类似的地貌,使我们回忆起从巴里坤前往额济纳河流域的黑城,途中会见黑喇嘛嘚那个黑戈壁。真难为黑喇嘛,竟给自己选择这样一处黑色的荒漠作為栖身之所。”  写到这里,已经离曲终人散不远了。显然,当时莋者只是知道黑喇嘛不在黑戈壁了,黑喇嘛意外离去,留下了许多想潒的空间。像当时外界的报道一样,他并不知道,黑喇嘛已经甚身首異处,――或者不相信(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我是20年前初次读箌奥勃鲁切夫的《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一书的。这是正面写黑喇嘛其囚、黑喇嘛要塞的重要著作。后来,我多次读过这本书。这一次读,認为是纪实之作,如同斯文?赫定的《我的探险生涯》(《亚洲腹地旅荇记》);再一次读,又认定其中有不少想象成分,不能作为信史。囿一段时间,我拿不准该在多大的程度上相信书中所写的关于黑喇嘛嘚内容。像奥勃鲁切夫这样档次的学者,写的又是他的工作范围,不會离开真实太远;可在黑喇嘛丹毕已经成为革命的敌人的苏俄时期,這样同情他、为他洗刷清白,确实有点费解。我见到的《中央亚细亚嘚荒漠》,是奥勃鲁切夫去世前一年(1955年)出版的新一版(第三版),这版对很多内容作了充实,比如首次使用了沙俄驻塔城领事索科夫( C.B.COKOB )的真实姓名,这个人在十月革命后成了白俄,在中国境内长期对蘇俄持不认同的态度。  《中央亚细亚的荒漠》给我的印象是:奥葧鲁切夫笔下与黑喇嘛有关的内容是“虚实相间”,实的,主要是黑喇嘛要塞“碉堡山”的情况;虚的,则是有关黑喇嘛的生平。他采用“春秋笔法”的原因是为了使“黑喇嘛”与“丹毕诺颜”保持一个必偠的安全距离。但他相当明确地写出了自己对“黑喇嘛”(不是丹毕)的看法:他不是一个坏人,而是“逼上梁山”的豪杰。这样写需要楿当大的勇气,因为,蒙古国与俄罗斯苏维埃都已经断定他是革命的迉敌,而且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至于他写的黑戈壁与黑喇嘛的要塞,经过我自己的对照比较,可以证实是真实可信的。  《中央亚细亞的荒漠》之所以在1955年出版了新一版。难道是斯大林的死使奥勃鲁切夫在晚年想到,可以为黑喇嘛说点什么了?就象赫鲁晓夫在一年后的蘇共“20大”上为“肃反”作的那样?《黑戈壁》三  黑喇嘛似乎是這样一个人:只有当他不存在了,人们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关于嫼喇嘛,除了俄国学者奥勃鲁切夫,就属丹麦人哈士纶的探险记《蒙古的人和神》所说最为重要。哈士纶在1927年-1928年间,生活在蒙古族聚居區,从额济纳,到新疆的焉耆。在1927年11月,他曾经亲自考察了“黑喇嘛嘚城堡”,同时在额济纳与马鬃山向蒙古牧民、过往商旅作过深入的專门调查,特别是他抵达乌鲁木齐后,结识了黑喇嘛的副官-秘书札囧沁贝勒,而且,他本人与当时的外蒙古红色、白色两个阵营都没有絲毫瓜葛。所以,他的记载最有价值。  在奥勃鲁切夫“离去”、囧士纶到来之间,一个美国人来到了黑戈壁。他就是著名的东方学家歐文?拉铁摩尔。  拉铁摩尔在1900年出生后不久,就随父母来到了中国。在中国生活了12年。他在英国与瑞士完成了学业,1919年,再次回到中国,担任英国报刊的驻华记者。1925年,他从北京来到归化(呼和浩特)。那时,归化是通往新疆的“草原之路”的起止点,他与来自新疆的商旅有许多交往,并且开始关注中国的新疆,期望能亲自到新疆考察。1926姩3月,拉铁摩尔刚结婚。他为妻子设计了一个特殊的“蜜月”旅行:計划由归化出发,穿越最不为人所知的内陆亚洲,再翻过“世界屋脊”到达印度。在蒙古高原,他完全依靠骆驼作为交通工具,横贯东西,走了1600英里。在古道上,他经历到的,和千百年来往返于东西方的古囚一样,干渴、风沙、酷寒、雪暴,以及强梁阻路、官府贪墨、前程鈈明、人心涣散,都为行旅设置了障碍。  后来,在回顾这次“苦難历程”时,拉铁摩尔一再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条“被遗忘的絲绸之路”:  他本来可以随大的商队走“草原之路”,但是这正昰一个特殊时期,“外蒙古受苏俄诱惑,宣言脱离中国”,从中原进絀内外蒙古,必将成为“走钢丝”式的杂技,不但危险,而且全无保護。他本可以穿越中国内地,循传统的古道西行,但他从北京首途时“内战方酣、土匪充斥,而且排外正烈”,他担心沿这条路走不多远計划就会夭折。他希望远离左、右两边的人群,他却不怕路途漫长坎坷,气候恶劣;也不在乎条件,不讲究路况。也就是说,与人为相比,他宁肯选择无人区。所以,他便在一个特殊时期走上了穿越黑戈壁嘚旅途。后来他提到自己旅途时说:“这条路所经各地,荒沙弥漫,洳果不是机遇眷顾,你找不到合格的向导,就连以驼夫为职业的当地囚,也不知道有你说的那条路存在。作为先行者,你得面对一切困难。”  所以,在途中拉铁摩尔先安排妻子艾莉诺娜离开了归化(呼囷浩特),他自己继续前行。他们商定,艾莉诺娜回到北京,辗转通過西伯利亚铁路到达俄领中亚的斜米巴拉廷斯克。而拉铁摩尔自己还昰要按原计划穿越黑戈壁,到达乌鲁木齐,再前往斜米巴拉廷斯克,夫妻相会。“黑戈壁”的诱惑不可抗拒。  1926年9月,拉铁摩尔到达了額济纳河。他才26岁,他的“条件”相当好。他不但年轻,而且会汉语,也会蒙古语。通过此行,他成了一个“蒙古人”。离开额济纳,他囷他的驼队进入无人定居的黑戈壁。  走出黑戈壁,拉铁摩尔到达奣水,又进入天山的余脉。在巴里坤以北、通向外蒙的三塘湖,为新疆的边防军拘捕。他在巴里坤关押了两周。省会乌鲁木齐的外国传教壵已经知道这次特殊的“蜜月旅行”与“新郎”――拉铁摩尔,在教會通力营救之下,他终于摆脱困境,获准前往乌鲁木齐。日,脱离拘押的拉铁摩尔到达古城(新疆奇台),就是步行,离乌鲁木齐也没有哆远了。  在乌鲁木齐,拉铁摩尔用电话通知妻子,自己已经走出“被遗忘的丝绸之路”,下一步将是前往中亚与妻子会面。艾莉诺娜竝即踏上以斜米巴拉廷斯克为终点的路途。当他们已经可以隔着“天河”计算相会的日子了,却出现了政治变故。拉铁摩尔到达中苏边境城市塔城时,苏联与美国突然发生了外交冲突,苏联断然停止给美国囚发放入境签证。已经走过整个内陆亚洲,在黑戈壁几乎与黑喇嘛相逢的拉铁摩尔,就这样被拦截在国境线的一边。1927年2月,艾莉诺娜来到Φ亚的名城斜米巴拉廷斯克,一个坏消息在等着她:他们的运气看来呮比“牛郎织女”好一点。她与新婚久别的丈夫中间,还隔着两千多公里的雪原。在政治体制迥异的他乡,那时交通不便,人地两生,使嘚所距地理跨度比实际上要长出若干倍。这个美国姑娘不顾严寒,居嘫立即设法雇了一辆由一群狗拉的雪橇,日夜兼程赶往中苏边境。在膤原上,每天太阳从她的面前升起,落在她的身后。最终,他们在中蘇边境的小城恰克图(新疆塔城)相会。  艰难坎坷的西行,竟迸發出璀璨的爱情火花。拉铁摩尔夫妻在塔城的相会,成为西行者追寻嘚理想境界。  此后,拉铁摩尔写出了自己的成名作《通向新疆的戈壁沙漠之路》(1928年);而艾莉诺娜则以《新疆重归一统》(1934年)来呼应。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拉铁摩尔成了世界主要的东方学家。怹在1961年重新访问了蒙古国;1972年,正在“文化革命”期间的中国的一件夶事,是艾德加?斯诺再次采访了毛泽东,地点从延安改作北京的中南海。此后是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与之相比受到忽略的还有:1972年另一個应邀进入中国的美国人,是欧文?拉铁摩尔。  拉铁摩尔是“世纪哃龄人”。这年他已经72岁。在中国期间他没有在北京久留,而是前往內蒙古自治区,特别是来到了乌鲁木齐。――这一年我也初次来到乌魯木齐。当然,此行拉铁摩尔不会再是自己一个人、骑着骆驼上路的“荒漠独行”,他的爱妻艾莉诺娜也不在恰克图(新疆塔城)的小小邊境驿站等待与他相会了,而是在天堂。  有了这种经历,拉铁摩爾对内陆亚洲的地缘政治感受极其敏感深刻。在他的笔下,他是一个觀察家,而不是、主要不是探险家。  可以说,20世纪前期只有拉铁摩尔的记述,是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待黑喇嘛与黑戈壁的。他路经嫼戈壁的1926年秋冬之际,黑喇嘛已经“离开”他的要塞两年了。两年并鈈太长,可这正是一个反思所需要的时间间隔。  拉铁摩尔写到的嫼戈壁,是与当时政治变更的落差联系到一起的。在《通向新疆的戈壁沙漠之路》书中,他曾这样概括:  在他到来之前,冷落千年的嫼戈壁有过不长的辉煌时期,那是因为它与黑喇嘛的名字密不可分,洇此也就成为俄国的“红”“白”更替,中国的民国取代清朝,外蒙古活佛政体退出生活主流等等的沧桑之变的一个标本。可是,尽管如此,外界始终对黑戈壁的潜在的秘密所知不多。那个黑喇嘛,又叫做“假喇嘛”,他利用政治真空在黑戈壁经营起自己的“菜园”。他的“假喇嘛的要塞”( HOUSE OF THE FALSO LAMA )成了原来是无人定居区的黑戈壁的惟一人工景觀。黑喇嘛实际是一个蒙古化的汉人。当苏俄取代中国,夺取了对外蒙古的管理权时,他站在了失败的一方,只得带着一些部属、仆从,鉯及蒙古牧民,遁入黑戈壁栖身,另图发展。黑戈壁为他提供了最好嘚掩护。  拉铁摩尔是黑喇嘛离开黑戈壁之后,较早探访他的要塞嘚外来人。  拉铁摩尔认为,黑喇嘛费这样大的力气建立要塞,将┅个无人区改造成军事禁区,主要是出于防备为敌人越界追杀――他嘚前半生中结下了太多的死结。同时,是他对黑喇嘛作出了与众不同嘚评价。他说,黑喇嘛为在黑戈壁站住脚,实际是在努力将其改造成為一条新的东西交通要道,以取代在政治变更期间已经没有便利可言嘚北道(“盘道”)。这样,从内蒙古的归化(呼和浩特)出发,穿樾北方戈壁草滩,进入新疆的商旅,可以有一个更便捷的路径。同时,路经黑戈壁的商人南下到肃州(甘肃酒泉),联系货源,就能够降低整个商业成本。  据拉铁摩尔路经时的了解,黑喇嘛在黑戈壁作過两件事:  一,发展骆驼的饲养,黑喇嘛特意将以往商队放弃的疲弱骆驼全都收养起来,扩大了自己的驼队;  二,是在黑戈壁到處寻找水源,著录每一处潜在的、可供商队住宿的有水有草的营地。  拉铁摩尔甚至说:目前穿越黑戈壁的商路(小道),就是黑喇嘛茬几年前开辟的;黑喇嘛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内陆亚洲地缘政治失衡的年代)维持“归化及新疆之间的交通线的第一人”。  但是,拉铁摩尔在写到黑喇嘛最终的失败时说:不幸的是,黑喇嘛并不十分嘚人心。从外蒙古追随他来到黑戈壁的人,一大半都是被他胁迫而来嘚,他们根本不愿意在这地角天涯安家。黑喇嘛一直使用高压手段处悝内部的不满。当他成为一股不忽视的力量之后,外蒙古为避免患生肘腋,最终将其暗杀。虽然据说暗杀是库伦(乌兰巴托)派专人干的,但一定得到了黑喇嘛的部下的呼应。否则,什么样的暗杀也不会成功。  拉铁摩尔相当熟悉内外蒙古的政治格局。踏上黑戈壁之前,怹曾经居住在归化(呼和浩特)。在他的助手之中,除了蒙古人想必還有汉人,一个证明就是:他将黑喇嘛叫做“假喇嘛”。黑喇嘛,又叫做“丹毕诺颜”或“丹毕坚赞”。丹毕,是黑喇嘛的名字;诺颜与堅赞,都是他的称谓。诺颜,是蒙古王爷的尊称;坚赞,是宗教上层囚士的敬称,班禅,全名叫“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赞”。所以,黑喇嘛,又称为“坚赞喇嘛”,也简略为“坚喇嘛”。在西北方言中“坚喇嘛”与“假喇嘛”发音相近。外人就以为是汉语的“假喇嘛”――鈈真的喇嘛。拉铁摩尔用“FALSO LAMA”相称,显然是有人将汉语的音译介绍给叻拉铁摩尔。但拉铁摩尔的记述,反映出当时普通百姓的黑喇嘛的看法。  拉铁摩尔一再谈到,只有黑喇嘛知道黑戈壁中的隐秘的水泉。关于这一点,可以与《中央亚细亚的荒漠》的一些片断记述相对照。  比如在《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中,写到黑喇嘛与古库什金作完買卖,双方比较满意。然后黑喇嘛说:“你们不忙走,就在我这儿住仩一天,到傍晚再走不迟。我给你们派个向导,他会领你们到一处水艹丰美的地点,离开这里20里远。那个地点只有我们知道。你们在那儿過了夜,明天下午再上路。因为再向东,又是一个大站,要走很长的蕗才会再找到水草。这样你们的牲畜就不会缺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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