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打来电话说，我又回到原来那个公司了。我说，哦。语气很淡，没有问为什么。朋友说，老总三番五次邀请，没办法。我还是很淡淡地说，哦。朋友继续说，以后你多帮助。我又是一个字，哦。朋友有点悻悻地挂断电话。
他是我一个好朋友，但我现在正对他丧失信心。缘由之一，就是他太浮躁，守不住，表现在跳槽频繁，像个不甘寂寞的少妇，今儿的傍一个，明儿的又傍一个，走马灯似地让人眼花缭乱，就对她的操守产生怀疑。
就在三天前，他刚到另一个公司，找到我说，第一印象很关键，有个策划案你帮我完善下。我是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就在十天前，他说要搞粮食收购，资金已落实，销路已疏通，就差固定收储点了，你赶紧帮我联系下。我急忙翻电话本，找朋友托朋友，地方找到了，给他说了，没了下文。而这样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已不下十多次了。现在他又回到原来那个公司，就在半年前他发誓离开那公司时，所说的“再也不回去”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我想，他可能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一个狠心离开让自己伤心的男人，在转了一圈男人后又回到之前的那个男人身边，除了那男人洗心革面加上女人魅力依存外，我再也找不到比凑合更恰当的理由了。
朋友是个有追求的青年，不满足于现状，在交往之初，他的观念和做法，对我这个有些守旧、缺乏闯劲的人来说是个触动。但慢慢就发现，他很急躁，甚至有点过于自信和盲目。他说，以你我的智慧，凭什么只配骑电动车，凭什么月收入就这么点，你看某某，鼻涕憨水的，不也当了老总，你再看某某某，话都说不伸展，年收入几十万；我们不是比他们差，是因为我们安于现状，不敢大胆去干。我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他说，你干脆辞了工作，我们一起去闯荡，保证二、三年就能发达，天天写，能写多少钞票出来？你看你，眼睛都熬近视了，划不着！我说，这样吧，盲目地冒险我不赞成，先尝试下。他说，你等着，你会明白我的预言的。朋友迅速找了个投资项目，是市场很成熟的代销项目，代理商想扩大规模，正找人入资。他很体贴我，说你是上班的，工资就那么点，你拿2万就行了，我占大头，要搞就搞大。当我兴冲冲地把钱交给代理商时，朋友退却了，他说，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风险。而代理商说，估计他没搞到钱。我还是投了，一年后，分到比银行利息略高的小红。
后来，朋友说，要搞就搞自己熟悉的行业，搞那些朝阳的有潜力的行业。我说行。恰好，我那时在跑水产新闻，市民成排吃大虾一时成为街头一道风景，而这些大虾多来自外地。我说，要是能养大虾，绝对不愁销路。他说，那我们还等什么，你找地方，我找投资人，毕竟这是几百万的事，稳妥点好些。我就找了一处，三百多亩连片，水源还好。他也找了投资人，投资人正有此想法，看了地方就定了。他又迟迟不动了，通过谈话，我晓得，他想以最小的投入博得最大的收益，而这最小的投入，他也有点舍不得拿出来。他说，你最好也别参合，做生意的都精得很；再说，万一养失败了，他们亏得起，我们有可能就一辈子爬不起来了。说得我也是一惊一惊的，只好算作友谊帮忙。二年过去了，那养殖场效益不错，虾价上扬，不提前预定是提不到大虾的。虾场老板成了我的好朋友，总是捎来口信，要多过去玩玩，并顺带说说今年又赚了多少多少万。朋友就急了，又找到我说，现在我们去入股去。我说，这恐怕不行吧，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现在你只想利益共享，要去你去吧。他真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他就牢骚不已，说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当初我们的点子，他能有今天？看来有些家伙打交道真要张个心眼，幸亏当初没跟这样的人合作！
我说，朋友，我给你讲个我老家的真实故事。有两对同门夫妇，一对年长点的夫妇长得高大还精明，年小点的夫妇就像你说的鼻涕憨水的，话都说不伸展。年小的夫妇开了个代销店，几年时间就盖了楼房，年长的夫妇还是小瓦屋，就不服气，也开代销店，可是生意就是好不了，原来，年小的卖的所有商品都比他便宜，一问才知道，年小的有个城里在干购销的亲戚，总是能拿到最便宜的货。年长的就很生气，说年小的卖的是劣质商品，怪自己的男人没有这么个亲戚，精神一泻千里。年长的夫妇关店后，另一邻居接过开，不比价格比质量，开始也很冷清，但人家坚守住了，渐渐地，村民的消费观念转变过来了，购买人群又多又固定，到现在生意好过年小夫妇。后来，年长的夫妇就不再单纯比较了，改行去贩卖菜品，现在也盖了楼房。
我说，我的意思是人的能力不能单纯拿来比较的，外部因素也很重要，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好几处房产，而我们也许要奋斗一辈子，这能比吗？有的人鼻涕憨水的，话都说不伸展，但能当局长、主任，把精明的手下吆喝得晕头转向，这都是有关系有背景作为综合素质参杂在内的。找一个适合自己的，重要的是坚持下去，要守住，就像年长的夫妇，终究会看到阳光的。
可惜，朋友听不进，也守不住，还是一家一家地换单位，一次一次地换行业。
&&&&最近准备不打麻将了，因为守不住。有三方面意思，一是要经常打，才会熟悉规律，掌握技巧，完全凭火也有，但并不是每次都有，火来了，把握不住，也会丧失；另一方面，这东西不能急躁，牌刚码好就七对单叼，看别人一次没打，就赶紧换牌，你刚一换牌，人家又把你单叼的又打出来了，换来换去，最后还给别人点炮了；还有，就是要经得起失败，愿赌服输，上场就想赢，一输就冒汗，结果就乱了方寸，坏了心情。
对于我的淡淡的语气，朋友没朝心里去，他晓得自己在有些方面没守住。我们还是坐在一起好好聊了下，我就讲了麻将、女人守不住的故事，他若有所思。我真诚地希望、祝福他早点凭借自己的智慧，加上辛劳的汗水，守住一方事业，干出自己满意的成效来。
守得住很有必要，友情需要守，事业需要守，爱情、家庭更需要守。
已投稿到：
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subject":"襄阳--最后一战(4)","content":"发信人: Neversaybye (有多远?), 信区: Emprise&&&&&&&& 标&&题: 襄阳--最后一战(4)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Sep 12 16:42:29 2002), 站内信件 && 二十一）
　　　　　　　　　　　　　　　　　
　　阿斯特与郭靖二人一语不发，都是默默无语。阿斯特慑于郭靖击伤巴托迪之威，不
敢轻易出手。郭靖却是因为刚才这场争斗又牵动了内息，在暗自调息运气。大约过了一
顿饭工夫，两人仍是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当地。旁边观战的众人已经有些不耐烦。阿斯
特见有人在窃窃私语，知是议论他不肯出手。他想今日之战既然无可避免，早晚定是要
出手了。他忽地纵身跳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郭靖，双掌击出，直取郭靖胸前。
　　众人见他出手不愧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一出手就如雷霆万钧。郭靖内息尚未
平复，不敢与他硬战，施展出七十二路空明拳，以柔克刚。旁观者凡是有些武学造诣的
人都是为之惊诧。因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威震天下，谁人不知，但见他这套拳法却是未
见未闻。只见这套拳法路数与\"降龙十八掌\"完全不同，走的是阴柔一路。众人中如九华
圣手何风如、混元铁牌手唐亭山等拳脚中的高手都不禁暗暗赞叹，不料郭靖掌力阳刚正
大，在这等轻灵飘逸的拳法上却也是造诣如此深厚。阿斯特忽拳忽掌，招招抢攻，郭靖
却是拳法灵动，借力打力。二人一阳一阴，一刚一柔，一攻一守，都是以快打快，眨眼
间已过了五十余招。
　　郭靖心中焦急，知如此长久打下去，胜机越来越小，况且纵然打败了阿斯特，旁边
还有数十名蒙古及中原高手虎视眈眈，怎能脱身。他见阿斯特武功刚猛，与巴托迪显是
一路，但内功高深却又远过于巴托迪，只有使出匪夷所思的招法才能取胜。郭靖见他双
掌击来，左手一招空明拳卸开来掌，右掌却是变拳为掌，忽地拍出。这招明显又是降龙
十八掌。阿斯特不妨他突然变招，索性左掌加力，要与郭靖拼这一掌。双掌将交未交之
际，郭靖右手姆指、中指扣起，直向阿斯特掌心弹去。黄药师\"弹指神通\"天下闻名。郭
靖本不会使，但以他的武功虽不能说一理通、百理通，但也是信手拈来。这一指挟着劲
风弹出，若是弹得实了，阿斯特这一只手掌只怕要废掉。阿斯特连忙撤掌后退，郭靖一
招逼退对手，再不给他喘息之机，左手成抓，使出九阴神抓，向阿斯特顶门便抓。阿斯
特见他招数大变，不知是何用意，只能尽力招架，守住门户。郭靖忽抓忽拳，忽掌忽指
，手上又加了刀剑等诸般兵器的路数，奇招层出不穷。郭靖是施展平生所学，将自己所
知各路武功一一施展开来，就是为了打阿斯特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其慌乱时寻找机会。
阿斯特武功虽高，但见识稍差，若是与他堂堂交战，一路路武功使开，他本也未必就输
于郭靖，但如今见郭靖不但前招后招不接，左手右手使的也不是同一路武功，甚至左手
刚猛，右手轻柔。他不知世上还有双手互搏这种奇妙武功，不知一个人如何能分心两用
，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武功。阿斯特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郭靖越打越快，攻势如
暴风骤雨般地攻过去。阿斯特渐渐辨不清郭靖招数的来路，更谈不上如何还击。
　　郭靖见他连连倒退，知道再加上几招，就能将其击倒。当下左手食中二指并拢，点
他右肩，阿斯特忙向左闪。郭靖右腿横扫，阿斯特伸左腿去挡。郭靖变扫为钩，左手却
是同时变指为掌，拍向他前胸。阿斯特见上下难兼顾，竟然身子后仰，双足登地，平空
向后射出。郭靖见状，跃起凌空扑下，双手抓向他面门。阿斯特在空中见郭靖如一只雄
鹰扑到，连忙着地一滚，躲开这一击。郭靖一抓不中，不待他起身，双手在地下一撑，
一个斤斗跟着翻了出去，如影随形般连环进击。阿斯特在地下灰头土脸，一派狼狈相，
眼见不支。旁观的方天西见势不好，心道：\"若是阿斯特再被郭靖打伤，我们这些人可是
谁也留不住他。\"当下与方天东交换了个眼神，二人从后面扑上。四只手掌分拍郭靖后背
。郭靖听到背后风声响动，知道有人偷袭。他身子右侧，左足反踢，避开两人的攻势。
阿斯特缓过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见郭靖回过身只一招便将方氏兄弟逼开丈余，情知
他们不是郭靖的对手。他知今日忽必烈一定不会让郭靖离开蒙古大营，心道：\"也顾不得
许多了，管他什么单打独斗。\"定一定神，便猱身再上。旁观诸人见事已至此，若不合众
人之力，看来无法打败郭靖。登时又有五、六人加入战团。本来这些人中虽有高手，但
合数人之力也未必是郭靖对手，怎奈其中有了个阿斯特。阿斯特武功虽略逊于郭靖，但
如今有了帮手，郭靖递过来的招数自然有旁人接下，他便一味抢攻。
　　郭靖见众人围拢上来，知道今日若想取胜难上加难，便不再着意抢攻，十招中倒有
八招守紧门户。他只着意防范阿斯特一人，旁人攻来的招数只随意挥洒应付，时而攻出
两招倒也有时让对手手忙脚乱。忽必烈见许多人战了许久也未有胜望，不禁大怒，以眼
色示意旁人赶快上前帮忙。旁观众人中如古灵石、李通、唐亭山等人自认以众欺寡，不
肯上前。但现在见忽必烈眼色，无奈下只得加入战团。这几人武功已是一流，一加入战
团，郭靖立感压力陡增。再拆得二十余招，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郭靖心道：\"难道我郭靖
一世英名，竟毁在这班宵小手中不成？\"他自出道以来，经历磨难无数，但他性情率直，
愈挫愈奋，不肯服输。如今虽处劣势，但也激直了他心中一股豪气。郭靖暗道：\"大丈夫
死则死耳，今日便轰轰烈烈地战他一场。\"一念及此，郭靖拳路一变，大开大阖，拳风忽
忽所及，竟然将身周数人同时逼开。众人见他久战之下，竟然大发神威，不禁也是佩服
之至。一个个不敢怠慢，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二十二）
　　　　　　　　　　　　　　　　　
　　郭靖催动掌力，一时间战场上似风云突变，他身周数丈均被劲风笼罩。围攻众人中
武功稍差的已经抵挡不住，渐渐退出战圈。再战得一会儿，围攻郭靖的只剩下阿斯特、
古灵石、唐亭山、何风如、李通、方氏兄弟、凌云和两名蒙古高手。忽必烈在一旁观看
，见众人围攻之下，郭靖居然不守反攻，掌力所至，自己手下人竟然一个个不敌退下，
不明所以。阿斯特等高手均知，似郭靖此等打法甚是耗损内力，若时间一长，定然不支
。他们打定主意，只要守紧门户，待郭靖累得精疲力竭再上前，定然可获全功。但不料
郭靖数十年内功修为何等了得。他自十八岁起习《九阴真经》，到如今四十余年，就是
当年的洪七公、黄药师等人复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先前虽然悲怒交加，吐出一口
鲜血，但在精纯内功支撑下，丝毫不露败象，攻势倒还占了五成。
　　又拆了二、三十招，郭靖心中也是愈来愈急。他见这些攻守平衡，互为照应，肯定
是有胜无败。自己再不出狠招，只怕早晚必败。他也早已看出，这十人中以阿斯特武功
最强，唐亭山、何风如、李通和古灵石不相上下，方氏兄弟次之，在两名蒙古高手之下
，最弱的是凌云了。如今之计，只有出重手击伤几名弱敌，震慑众人，才有机会取胜。
计议已定，他猛地攻出两掌，逼开身前数人，身形却是倒纵出去。他身后的正是凌云。
凌云见他突然身形后退，向自己撞来，大惊之下，连忙纵身后跃。郭靖算定凌云与自己
武功相差太远，纵然出掌，也伤不得自己，才敢出此险招，以后背去撞向凌云。他听得
凌云退开，更不回头，也倒纵出去。郭靖身在空中，接了左右攻来的唐亭山和何风如两
掌，双腿连环迫开了方氏兄弟。他倒纵之势，比凌云可快得多了。凌云倒也了得，措不
及防之下，抽出腰间软鞭，一抖手向郭靖扫去。他不盼能伤得到郭靖，只盼缓得一缓，
其他人自然能够前来接应。郭靖听得背后风声响动，便知他已出兵刃。面前阿斯特已飞
身扑到，郭靖反手一抓，将鞭梢抓在手中，顺势一扯。凌云如何抵挡得住，不由自主便
脱手撤鞭。郭靖自幼随马王神韩宝驹学习鞭法，以如今的武功，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何
况一鞭在手。他右手划个半圆，挡开李通和一名蒙古人。左手一抖长鞭，向凌云卷去。
同样一条软鞭，在郭靖手中使出，与凌云是天壤之别。凌云见自己的鞭到眼前，也伸手
去抓，但他手刚触鞭，便觉这鞭倒卷上来，将他连臂带腰一下卷住。郭靖左手一抖，将
凌云卷起，向阿斯特掷去。阿斯特却不伸手去接，只是低头避过。凌云重重摔出四、五
丈远，登时一动不动。
　　阿斯特等人见他掷出凌云，愣得一愣。郭靖却是毫不停步，又攻向方氏兄弟。这两
人四掌齐出，攻向郭靖前胸。郭靖大喝一声：\"你们这等鼠辈，也配使这岳家散手么？\"
二人听得一声大喝，肝胆俱裂。郭靖存心要教训他二人，以岳家散手对岳家散手。郭靖
见方天西武功要高过方天东，当下向方天西面门便打。方天西忙不迭闪头避过。郭靖却
双掌圈转，齐打向方天东。一名蒙古高手从侧面扑到，使出摔跤手法，扭住郭靖右臂。
郭靖左掌去势不停，直取方天东。那名蒙古人见自己扭住郭靖右臂，心中高兴，但不料
郭靖身居大漠十八载，自小与蒙古人一起长大，熟习摔跤之术。再加上一身深厚内力，
摔跤技艺自非这名蒙古人所比。这名蒙古人一喜之间，突然觉得郭靖手臂如游鱼般挣脱
出来，直取自己前胸。那边方天东见郭靖左掌已到眼前，出双掌相迎。三掌相交，方天
东被震得直飞出去。郭靖右掌直取蒙古人胸口，却听得身后风声响动，原来阿斯特与何
风如双双攻到。若是郭靖非要取他性命，必然中这二人掌力，只怕不死也要重伤。郭靖
心中暗叹，当下变掌为指，在他胸前轻轻一点，抽身便退，仍攻向方天东。虽是轻轻一
点，那名蒙古人也经受不起，他只觉胸口如受重锤，登时鲜血狂喷，跌倒在地。方天东
被郭靖一掌震飞，跌了个踉跄。他胸口气血翻涌，口边已是溢出鲜血。他见郭靖击伤蒙
古人后却不停留，又向他扑来，哪敢再战，连忙转身欲逃。方天西见兄长有难，从侧面
扑上。其他众人见郭靖已连伤二人，心中大骇，凡使兵刃的都抽出兵刃再上。李通与另
一名蒙古高手同时攻到郭靖身后。郭靖听身后有人攻到，却不闪避，左掌拍出，逼开方
天西，右掌挟着劲风拍向方天东胸口。李通一招\"天外游龙\"刺向郭靖后心，那名蒙古人
着地滚来，伸双手抱住郭靖双腿。郭靖毫不理会，一掌击在方天东胸口，将他打出数丈
开外。方天东摔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李通见郭靖不闪不避，心中高兴，加了十成力
刺下。郭靖一掌打飞方天东，心中就知这一剑避不开，但他早已算定，将上半身斜斜移
开数寸，闪开后心要害。李通一剑本是刺向后心，如今却是在郭靖右肋下划开了一道三
寸来长的口子。即使如此，郭靖伤势也是不轻，右肋下衣服都被染红。郭靖吸一口气，
右腿运起铁膝弹腿的功夫，将那名蒙古人一脚踢飞。那名蒙古人胸口肋骨尽断，如断折
的纸鸢一般远远地飞出。他至死也不明白，郭靖如何能够掐得脱他这一抱一扭。郭靖回
过身来，左手一挥，接了唐亭山一掌，右手探出，挟住李通的剑尖。李通不舍这柄利刃
，用力回夺，却觉得一股大力撞来。他若及时撤手还好，如今却是欲罢不能。这柄剑在
两人内力相激之下，断成数十截。郭靖左手一挥，一股内力带动数十截断剑，如同满天
花雨向阿斯特等人打去。李通手中一轻，知道长剑已断，同时又觉胸口如受重击，五脏
六腑如翻江搅海般难受。他不敢待慢，连忙坐下身去，运息调气。
　　郭靖此番冒险抢攻，招招出敌不意，攻敌不备，击毙方天东和一名蒙古人，打伤李
通、凌云与另一名蒙古高手。但他自己右肋受伤不轻，而且内息也是四处游走，到处乱
窜。余下阿斯特、唐亭山、何风如、古灵石与方天西五人见他如此神勇，不禁为这咂舌
。方天西兄长毙命，势如疯虎，合身扑上。
（二十三）
　　　　　　　　　　　　　　　　　
　　郭靖知对方虽然仅剩五人，但都是高手，且自己一轮急攻，实是已尽全力，再也无
法如刚才般以险招取胜。他喘一口气，避开方天西三招。另外四人定一定神，也都一齐
攻上。他们都知郭靖以一人之力，绝难持久。若再战数十合，郭靖定然力尽。于是一个
个仍然不着急进攻。郭靖见他们如此打法，一时间也没了对策。他不由暗叹：\"难道我郭
靖一世英名，竟要毁在这班宵小手中不成。就算我今日命丧当地，好歹也要再伤得他几
人。\"想到此处，他左指连弹，挡开古灵石攻来的两支判官笔。左足反踢，逼开方天西，
右掌却呼地向何风如拍去。何风如号称九华圣手，在双掌上的造诣自是不同凡响，但他
见郭靖神勇，亦是不敢硬接这招，却左掌指郭靖手腕，右掌攻郭靖面门，以攻为守。郭
靖攻他又是虚招，身形一晃，欺至唐亭山面前，双掌齐出。阿斯特在郭靖背后一腿踢到
，古灵石双笔直取郭靖小腹。郭靖双掌攻至半途，只得撤回一掌神龙摆尾架开阿斯特一
腿，抬左腿踢古灵石面门，闪开他一击。但只缓得一缓，唐亭山双掌在胸前一护，却身
形后退，避了开去。郭靖心中暗叹，既叹未能得手，又叹他们此等身手居然为蒙古人所
　　他心中虽然思虑不绝，便手上不停，左手空明拳，右手降龙掌，又攻向何风如。方
天西在郭靖背后双掌加了十成力道，攻向他后背。郭靖知他攻到，心道不能再躲，须使
重手废了何风如。于是，头也不回，双掌如泰山压顶般拍下。阿斯特见何风如有险，飞
起一腿踢向郭靖。郭靖身形略闪，避开阿斯特一腿，却运气于背，接了方天西双掌。方
天西双掌击中郭靖后背，却如中铜墙铁壁，双臂欲折。他登登登连退几步，站立不稳，
胸口一股热血上涌。他不料一震之威，竟至于斯。方天西想再上前，却是内息乱走，一
时无法动弹。郭靖也被这两掌震得吐出一口鲜血，但他双掌加力向下。何风如眼见两掌
来势如此凶猛，拼命举双臂上迎。但他的功力较郭靖远逊，只听喀嚓一声，双臂齐被打
折。郭靖双掌去势不衰，正中何风如顶门，登时将他打得如同一瘫软泥，瘫倒在地，气
　　郭靖一施杀手，身后空门大开，刚才已是中了方天西两掌。说时迟，那时快，唐亭
山双掌又攻到。与此同时，阿斯特又是一腿踢出，古灵石双笔斜插他两肋。郭靖双手分
花拂柳一拂，扫中古灵石手腕，但再也躲不开阿斯特和唐亭山的一腿双掌。郭靖心道：
\"我今日毕命于斯。\"
　　武敦儒与武修文兄弟二人自从见到郭靖后，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郭靖一眼。郭靖
与众人动手，他二人却是眼珠不错，紧紧盯着场内情形。他们见郭靖大展神威，打得一
干人众落花流水，心中窃喜，但又郭靖渐渐落了下见，身受数处伤势，不禁又暗暗心急
。此时见郭靖空门大开，躲不开阿斯特与唐亭山的联手进攻。他二人对望一眼，一齐纵
身扑上。武敦儒抱住阿斯特后腰，武修文却闪身挡在郭靖身前。阿斯特毫无防备，不料
他们居然敢冲上前来，一下子后腰被抱住，这一腿去势稍缓，但即使如此，也将武修文
踢得飞了起来。郭靖见状也是一愣，随即大惊，纵身跃起，在半空中将武修文接住。他
刚接住武修文，就觉身后重重中了唐亭山两掌。郭靖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阿斯特眼
看一腿踹中郭靖，却被武敦儒抱住，心中大怒，反手一掌，正中武敦儒头顶。武敦儒虽
然被击得头骨粉碎，但至死仍然死死扣住阿斯特不放。唐亭山虽然击中郭靖，倒也被震
得一呆。郭靖反手一个肘锤，将他打退数步。
　　此时，蒙古大营营前营后传来一阵阵大乱，营前号角声响，人喊马嘶。营后人声鼎
沸，却是越来越近了。郭靖不理身周情形，低头看怀中的武修文，见他已是气若游丝。
郭靖喊道：\"修文，修文……\"武修文缓缓睁开双目，道：\"师……父，我……我们……对
……对……你……不起……我……\"郭靖二目含泪，忙道：\"修文，你们是我的好弟子，
师父带你们回襄阳去。\"说声回襄阳去，郭靖自己却是寸步难行。武修文听得郭靖这句话
，把头一歪，溘然长逝。郭靖心中大恸，却是欲哭无泪。阿斯特用力扭断武敦儒几根手
指，才挣脱出来，他见郭靖抱着武修文的尸身，站在当地，鲜血染满前襟，显然受伤不
轻，当下面露狞笑，一步步逼近。
　　此时，蒙古营后大乱越来越近。忽必烈面露不悦，心道：\"有什么事居然如此大乱。
\"忽然间，蒙古兵将如同潮水般退开，从后面杀出几百人。这数百人既非大宋兵马，也非
丐帮弟子。其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高矮胖瘦不一，衣着各异。但一个个显然身负武
功。为首一人，身着灰袍，背负铁剑，一只空空的袖筒垂在右侧。受伤的巴托迪在人群
中大喊道：\"师兄小心，他就是杨过。\"原来杨过自终南山与郭襄等人分手，四处招集武
林英雄豪杰共赴襄阳守城，今日赶到城外，见襄阳四面被围，北东西三面有忽必烈的大
军，南面却是伯鲁花和格必齐从大理攻来的五万兵马。他们只得从忽必烈大营后闯营杀
入。以他们的武功，本来闯虽非不可能，但也非易事。但今日蒙古营中高手俱在与郭靖
交战，前营还有数万兵马防备襄阳城中援兵，因此他们杀了蒙古人个措手不及，才直冲
到忽必烈大帐外。
　　杨过见场上情形，便知郭靖已是身受重伤。当下他拱手道：\"郭伯伯别来安好，小侄
来迟。\"更不多言，左手抽出背后铁剑，向身后一挥，率人向阿斯特冲杀过去。阿斯特听
巴托迪叫出杨过大名，心中一震，见他冲开，哪敢怠慢，连忙接架相迎。但杨过如今身
在蒙古大营，无心恋战，只求保郭靖冲出险地。他与阿斯特接架几招，见有几人已经架
起郭靖退走，便虚晃一剑，督促众人向前营冲去。忽必烈与阿斯特见郭靖本已束手就擒
，竟然被杨过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救走，心中大怒，忙传下号令，四面围追。蒙古营中
一众武林人物也加入战团。若是在平日排兵打仗，这数百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数万铁
骑，但如今是在蒙古营中，蒙古兵将摆不开大阵势，而且双方搅在一团，也无法开弓放
箭。这数百人便乘着混乱，一直向前营冲杀过去。
　　前营门前人喊马嘶，原来耶律齐见郭靖久久不出，心中焦急，催动两万人马前来挑
战。蒙古兵却是避战不出。耶律齐大怒，率众攻寨。正在酣战间，见蒙古营中大乱，耶
律齐本以为是郭靖杀出，但见形势又大不一样，于是下令加紧攻寨。守寨门的蒙古兵被
两面夹击，登时抵挡不住，纷纷后退。耶律齐与杨过两厢里应外合，一口气冲开寨门。
耶律齐见杨过身后两个人架着郭靖杀出，郭靖手中还死死抱着武修文不放。他连忙跃马
上前，与杨过拱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他二人均知已弱敌强，见已经冲出大营，再不
耽搁，缓缓收兵回城。
　　蒙古营中号角响彻天际，不多时，五万铁骑杀出寨门。忽必烈亲自督在后阵，一直
冲到襄阳城下。忽必烈今日见郭靖逃脱，心中大怒，决心一股作气拿下襄阳。只听号令
声中，蒙古兵排成一队队呐喊着冲向襄阳城。蒙古兵竖起云梯，向上爬去。但黄蓉在城
上早有准备，守城宋兵将灰瓶、滚木，弓箭等如雨点般泄在蒙古兵头上。蒙古兵号令严
明，只知进攻，前仆后继，尸体很快在襄阳城下堆成一座座小山。偶尔有数名蒙古健卒
攻上城头，也被守城官兵一一杀死。蒙古兵直攻了近两个时辰，也未打开缺口。督阵的
忽必烈心中怒气渐平，见蒙古兵损失太多，也知襄阳城坚兵强，非一、两日可破，当下
命身边的传令官传下令去，收兵回营。蒙古兵听得退兵号令，虽退不乱，排成一队队，
整齐退回大营。襄阳城下死尸枕籍，刀枪遍地。从蒙古军中突然又驰出一骑，马上之人
高喊，\"我家大汗有言，十日后在城下摆阵决战，若不出战，吕文德与耶律燕、完颜萍的
性命不保。\"他用汉语大喊三遍，拨马返回。黄蓉心道：\"有吕大人在蒙古人手，我们始
终处处受制。\"她见蒙古确实渐渐退回大营，忙转身从城头下来，去看郭靖的伤势。
（二十四）
　　　　　　　　　　　　　　　　　
　　九天以后，襄阳安抚使府的议事厅上人头攒动。不时有人交头接耳，低低私语。忽
然从厅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只见黄蓉与杨过两边伴着郭靖转过
屏风，走到堂前。郭靖脸色发白，双目虽仍炯炯有神，但这几日来明显消瘦了不少。郭
靖缓缓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黄蓉与杨过在他两旁落座。郭靖又咳了一声，对群雄道
：\"明日就是十日之期，蒙古人将在城下摆阵与我一决胜负，但如今吕大人尚在阵中，我
们不能不投鼠忌器。就算破了大阵，也总须救得出吕大人才好。\"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
不禁又咳了两声。黄蓉接道：\"众位不远千里赶来援手，都是为了襄阳百姓与大宋江山，
我们也不用再多说一个谢字。明日之战，事关重大，靖哥哥刚才说了，我们明天要以救
出吕大人为首要之事。\"她顿了一顿，又道：\"靖哥哥那日在蒙古大营中亲眼见到这阵法
，极象八卦阵，但是又不完全相似，蒙古军中如今搜罗了一干中原武林人士，其中不乏
高手，恐怕也有懂阵法之人。若非他们这些人，唉，靖哥哥前日又怎会受伤。\"郭靖道：
\"我自那日受伤后，虽然已然将养得好了不少，但是上阵杀敌，只怕还是力有未逮。明日
一战，可就要有劳诸位了。\"说罢他转向杨过道：\"过儿，明日出兵破阵，以你为主，你
可有何计议。\"杨过道：\"郭伯伯，我对阵法不只是略知一、二，明日上阵不知如何破阵
。\"郭靖道：\"自古所谓奇阵、妙阵，不过是人所排，也是由人来破，明日破阵关节，你
郭伯母自会临场应变，你武功卓绝，在场众位无出你之右，有你统率群雄，自是最好不
过。\"杨过听郭靖如此说，点点头，道：\"过儿自当尽力。\"
　　黄蓉又向群雄道：\"众位英雄，在下冒昧在此点将了。明日过儿率一支人马前去破阵
，襄儿、破虏、辛公子、辛姑娘随过儿一齐统率中军。南天苍鹰路大侠，松风剑肖大侠
，武夷双英张大侠、于女侠、九曲连环剑吕仁吕大侠，烦劳几位各统一支人马，在中军
前后左右，为五行之阵。它既是八卦，我便以四方之四象对八卦，它若不是八卦，我便
加中军之五行图自保。如此可攻可守。但明日无论是哪一路先冲到中军，勿必要记得先
救出吕大人，还有萍儿和燕儿。只要人一救出，我们便是大功告成，不要恋战，先撤回
营中，再做计较。我与齐儿、芙儿率一支人马在外策应，张长老、孙长老、陆长老随靖
哥哥守城。各位以为如何？\"众人听她分派有度，皆频频点头。
　　众人散去后，郭靖与黄蓉久久无法入睡。黄蓉道：\"靖哥哥，你答应我一事？\"郭靖
问道：\"何事？\"黄蓉道：\"你只需先答允我。\"郭靖道：\"好，我什么事不能答应你。\"黄
蓉道：\"明日一战，不管情况如何危急，你万不可出城参战。\"郭靖道：\"那不行，若是情
况当真危急，我又怎能不出城援手。\"黄蓉道：\"你既已答应了我，便当守诺。你现在伤
势仍重，若是明日再战，只怕元气难复。\"郭靖沉吟不语。黄蓉笑道：\"郭大侠言出如山
，怎能反悔？\"郭靖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凭窗远眺。黄蓉走到他身后，
问道：\"靖哥哥，这些日你心情沉重，郁郁不快。以你的功力，伤势恢复不应该这么慢。
你定是在想华筝、敦儒、修文他们。\"郭靖点了点头，道：\"我那日在蒙古大营中见到敦
儒与修文时心中怒火万丈，又听到武师兄惨死，华筝也故去了，又急又悲，才未动手先
受内功，否则他们纵然人多势众，要想伤我也非易事。后来，敦儒与修文救我，双双丧
命。我这些日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他们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黄蓉道：\"你也不要太
难过。华筝生死不能听忽必烈一面之词。敦儒与修文虽然有失，但倒也是迫不得已。\"郭
靖道：\"也许忽必烈使计，但我看他神情，多半所说不假。至于敦儒与修文，我心中难过
的不是他们背我救我。而是……而是易地而处，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蓉儿，你想，当年
大汗抓住我母，要挟我兴兵攻宋，我当时也是左右为难；若非我母舍身救我，我还真不
知如何处置。还有，若是蒙古人以你为质要挟于我，我难道能舍却数十年夫妻之情不顾
么。国家大义自然为重，但一个人面临如此抉择，真是进退维谷。我这些天一直在想，
我一生号称大侠，但若是如敦儒与修文般面对这样局面，我又能怎么样呢？唉！\"黄蓉道
：\"靖哥哥，你不要想得太多，明日我们破阵，还要你在城上掠阵呢。\"郭靖摆一摆手，
道：\"我今天全无睡意只想在此清静一下。你看窗外天空繁星明月。噢，今天是个满月，
又是十五了吗？只不知我们还能见到几回满月。\"黄蓉听他语气，与平日大异。往日他无
论面对如何艰难困苦，总相信能战而胜之，但今日也说出这样颓丧的话来。想到襄阳不
保只是早晚的事，黄蓉也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夫妻二人立在窗前，默默无语，直到三更已过，才草草安歇。虽然睡下，但两人心
中如何能够安稳？未几时，窗外鸡鸣之声传来，郭靖与黄蓉翻身坐起，见窗纸已白，知
已五更，忙起身出门，赶到教军场点兵。襄阳城中共有兵马七万有余，若论人数、战力
、在大宋各边关险隘中算是首屈一指。这七万余兵马多是饱经战阵之勇士，又有丐帮和
江湖英雄相助，因此上对今日一战丝毫不惧。
（二十五）
　　　　　　　　　　　　　　　　　
　　日头已高，杨过率两万人马在城前摆开阵势。他亲统中军，路明通、肖玉奇、武夷
双英、吕仁等四人分率人马左右呼应。郭襄、郭破虏、辛扫北、辛青梅四人立马在杨过
周围。他身后是黄蓉与耶律齐、郭芙的两万人马。郭靖与丐帮三位长老在城头上观阵。
只见蒙古大军军容整肃，整整齐齐五万人马在城外摆开大阵。这阵法仍是十日前郭靖在
蒙古营中见到的那般，但摆阵的人数却是多了十倍。大阵中央有一高台，远远见有三人
被绑在台上。不用问也知那是吕文德、完颜萍与耶律燕三人。郭靖观察良久，见这大阵
完全似八卦阵，但总觉隐隐有些不同。他又看了一阵，明白蒙古军所摆的乃是反八门阵
。想当年诸葛武侯留下八阵图，分乾、坤、坎、离、艮、震、巽、兑八门，即天、地、
水、火、山、雷、风、泽八象。后人善用兵者如岳飞等人加以变化，又生出反八门阵，
又称奇八门阵，即休、伤、生、杜、惊、死、景、开八门。但奇正相生，本同一理。既
然方天西是岳家散手传人，懂这八门阵倒也本不奇怪。
　　黄蓉立马在阵前眺望，登时也明白了此阵。当下提马上前，与杨过道：\"过儿，这奇
八门阵倒也不难破，你只须从景门杀入，再从生门杀出，再从开门杀入，他大阵不攻自
乱，到时一举可破。\"接着便低低耳语，细加解释了一番。杨过何等聪明，况且对阵法也
通一、二，登时心领神会，频频点头。只听蒙古阵中号角响起，旗帜摇动，显是等宋军
前去破阵。杨过向黄蓉道：\"郭伯母，我去破阵，定要救得吕大人与萍妹、燕妹。\"黄蓉
道：\"过儿，你多加注意，若形势不对，自保为重，我在此做你接应。\"杨过伸左臂将铁
玄铁剑高高举起，代替军令，率两万人马冲杀过去。
　　郭靖与黄蓉一在城上、一在城下，均是聚精会神，不敢分心。只见杨过率众从景门
杀入，直冲生门，双方登时混战在一处。宋军东西南北中五方呼应，前后有序，一时杀
得蒙古兵节节败退，渐渐不敌。这两万人一时攻势倒盖过了那五万人，眼见得要冲出生
门。只要他们冲出生门，再从开门杀入，大阵必破。郭靖与黄蓉均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再过得片刻，两万宋军在阵中冲杀得更猛，似势不可挡。突然间，在高台上转出一人，
手执一面令旗。只见他将令旗上下挥了几挥。蒙古大军显是训练有素，见了他号令，上
至万夫长，下至一兵一卒，不慌不忙，在阵中往来冲突，调动阵法。只一瞬间，似乎是
风云突变。刚才的休、伤、生、杜、惊、死、景、开各门突然变了方位。不要说杨过等
在阵中的人，就连观阵的郭靖和黄蓉也不知这阵突然变成了什么样子。郭靖在城上见阵
法变动，就知不妙。果然，五万蒙古军似巨浪漩涡，将两万宋军生生裹在其中。宁军似
陷在漩涡中的人，既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如何摆脱，只能任由这漩涡摆布。这大阵忽
为天圆，忽变地方，忽而九宫遁甲，忽而天地三才，只一会儿工夫便将两万宋军冲得个
七零八落。
　　杨过本来按照黄蓉的安排杀得顺利，但突然间见蒙古阵法大变，路明通、肖玉奇、
武夷双英和吕仁的四路人马瞬间被冲得四散，再也无法与自己中军呼应。本来阵中高台
已近愈来愈近，连吕文德和完颜萍、耶律燕的面目都有三分看得清，但突然间那高台似
乎越来越远，自己身边的人马陷入重围之中无法脱困。往回再看，来时的路已经丝毫不
可寻觅，四面八方都是蒙古兵古兵将。杨过只觉四周旗号飘扬、鼓号不断，似天旋地转
一般感觉，竟然连襄阳城在哪个方向都辨不清了。杨过心中暗暗叫苦。他空有一身通天
彻地本领，却在这万马军中无法施展。他叫道：\"襄儿、破虏，跟在我身旁。\"连叫了两
声，却不闻回答之声。他扭头再看，见郭襄、郭破虏、辛扫北、辛青梅众人都不知被冲
到哪里去了。杨过在马上四顾，见身边只过剩下千余宋军了。只不过一霎时，两万人马
居然被分割成数十小块，各自为战。杨过气凝丹田，大叫道：\"众位兄弟，大家莫慌，随
我往外冲。\"他一提战马，左手玄铁剑挥出，砍翻了马前的数名蒙古兵，跟着跃马向前冲
去。杨过心道：\"纵然我不知大阵奥妙，但只向一个方向冲去便是，只要我能出得阵去，
回襄阳再做计议不迟。只是襄儿和破虏他们不知陷在何处？\"他一边想一边向外冲杀，眼
前的蒙古兵似潮水般涌到，似乎杀之不尽。渐渐地，直杀了有小半个时辰，杨过见仍无
丝毫出围之望，不禁暗道不好。
　　杨过那边在阵中苦战，却不知城上城下的郭靖和黄蓉比他还要着急。郭靖与黄蓉见
阵法变动，无迹可寻，不由忧心如焚。郭靖在城上再看一阵，见阵中宋军大乱，东奔西
走，四处寻不到出路，再也无法呆在城上。他一跺脚，沿着马道下城，翻身上马，驰出
城外。黄蓉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见郭靖带着一干丐帮弟子出城来，也顾不得说别的，忙
问道：\"靖哥哥，你看蒙古人摆得是个什么阵？\"郭靖急道：\"我也不知。\"黄蓉沉思片刻
，道：\"靖哥哥，你莫忘昨晚答应过我什么。我去救过儿他们。\"她言犹未尽，催动战马
，带着耶律齐、郭芙和两马人马向大阵冲去。郭靖只叫得一声\"蓉儿\"，就见她已率众冲
出，忙也一拍跨下马，想随黄蓉前去。他身旁的三位丐帮长老忙伸手将他拦住。郭靖喝
道：\"你们拦我干什么？\"孙长老道：\"郭大侠，黄帮主有令，叫我们好生保护您。没有她
的号令，我谁也不能前去破阵。\"郭靖又急又气，心道：\"蓉儿总是高我一着。\"他伤势未
愈，又有三人苦劝，想出阵也不可得了。黄蓉的两万人马刚刚冲到阵前，只听旁边两侧
杀声震天，从左右两侧各冲出一个万人队，拦住她的去路。蒙古人显然是早有防备。黄
蓉到此时也方寸大乱，更不答话，率众与两万蒙古军战在一处。这两万蒙古军不为厮杀
，只为阻拦救兵，因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不敌处便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只盼能
阻住救兵即可。黄蓉督军战了约一个时辰也未能冲过去。
（二十六）
　　　　　　　　　　　　　　　　　
　　郭靖在城下观战良久，心情倒渐渐平静下来。他仔细观察那大阵，只见整个大阵圆
转如意，如漩涡流动，似一幅太极图一般。凡是被困在阵中的人，都似落入这漩涡中的
东西，被顺水带动，若有逆水而动，登时被冲翻搅乱。只是这太极图一会儿正转，一会
儿反转，阵中的人如何知道这其中奥妙？他再看得一会儿，恍然明白了。其实这太极图
中的阴阳鱼是两个八卦大阵，只不过一个是正八门阵，一个是反八门阵，二者相反相成
，加在一起便浑然似天成，流动如太极。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四象生八卦。蒙古大军的阵法是归元守一，由两个奇正八门阵混元成太极图。外人乍看
之下，大阵象是个八门阵，但入阵之后，阵法一变，便不得其门而出，陷入阵中更无所
适从了。郭靖既识出他阵法奥妙，便苦思其破法。一个八门阵可由景而生，由生而开，
依阵图变化而破，但这两个八门阵厉害之处就在于相反相成，一阵之生门即对应另一阵
之死门，一阵之开门即是另一阵之休门。如此互补，再无破绽。郭靖以手拍额，忽地想
到全真派的北斗七星阵。北斗阵的破绽便是正北方的北极星位，不管七星如何转动，只
要占住北极星位，即可使之受制于已。当年郭靖带杨过上终南山时，曾遇到赵志敬带着
九十七名弟子摆了两个北斗七星大阵，那大阵就是两个阵互相补充，两个北极星位不在
一处，常人万万破不得，但郭靖武功高出全真弟子太多，他身形转动，竟然一个人能急
趋两个北极星位，带动两个大阵，最终打得群道束手无策。郭靖今日想起这段往事，再
看眼前大阵，登时醒悟。只须有两个高手带领两支军马同时冲击两个大阵薄弱之处，定
能一举破了大阵。他一念及此，抬起头看，忽地发觉眼前已是一片落日余晖，原来他竟
然在当地想了几个时辰。
　　郭襄在阵中也不知杀了多长时间，但只觉得身边士卒越来越少。她四顾望望，见一
匹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马上正是辛扫北。她扭头道：\"辛大哥，你看如何冲出。\"辛扫
北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懂得这阵法奥妙，但只要我辛扫北在，好歹要保得你周全。\"
郭襄见他表情，知他此话含义，面上微微一红，连忙扭过头去。她自终南山与辛氏兄妹
结识以来，便知辛扫北一颗心牢牢系在她身上。今日在阵中，众人皆被冲散，辛扫北却
时时护在她左右，她心中也是十分感激。其实论人品、论武功、论相貌、论家世，辛扫
北都是上上之选，但郭襄心中除了杨过，再也容不下第二人，因此只能对此独自叹息几
声。他们再战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更加辨清东西南北了。郭襄定一定神，向四
周望了望，道：\"辛大哥，我看这边好象蒙古兵不多，咱们不如就一鼓作气，向这边冲出
。\"辛扫北更无二话，当即随郭襄杀将运去。岂料二人越杀越觉得蒙古兵不断涌来，到后
来直被困得似重重铁桶一般。他们身边只剩下三百余名宋军跟随了。蒙古兵也是见天色
已晚，怕他们趁乱突围出去，渐渐与宋军拉开些距离。辛扫北见蒙古兵四周略略散了开
去，正不知所以然。郭襄叫道：\"不好，他们要放箭了。\"果然，郭襄话音未落，蒙古兵
雕翎箭如雨点般射来，他们身边的宋军纷纷中箭倒下。郭襄与辛扫北仗着一身过人武功
，用手中长剑拨开来箭。但他二人坐马可不似主人这般武功高强，不多时便先后中箭倒
下。郭襄与辛扫北只得跃下马来，徒步突围。在乱军失了战马，如同折了双腿一样，如
何能够杀得出去。
　　正在此时，只听得蒙古阵中大乱。郭襄与辛扫北远远望去，见蒙古大营处火光冲天
，不知出了什么事。围攻的蒙古兵也渐渐慌乱起来。他们见此良机难得，率领身边不多
的宋兵鼓起一口气，拼尽剩余力气又杀将起来。再战一会儿，大阵中的蒙古兵似乎腹背
受敌，也变得惊慌失措，四处抵挡。郭襄虽不知原委，但料想肯定是己方救兵来到。她
叫道：\"辛大哥，救兵来了。\"辛扫北却见到数支羽箭正从她侧向射来。郭襄只顾张望救
兵，一时竟未注意。辛扫北大惊之下，飞身扑上。他一把将郭襄抱在怀中，似一堵墙一
般将郭襄牢牢护住。这几支弓箭全数钉在辛扫北身上。辛扫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郭
襄见状，忙叫道：\"辛大哥，辛大哥……\"她见这几箭射中辛扫北胸、腹、腰部要害，辛
扫北已昏迷不醒。
　　杨过正在厮杀间，也听到四外喊声不断。他四周一望，见东面蒙古兵纷纷倒退，显
然是有救兵来到。他左剑右袖，在队前杀开一条血路，向东边冲去。迎面杀入一支军马
，为首马上的竟然正是郭靖。杨过一见，又惊又喜，忙道：\"郭伯伯，你如何也来破阵？
\"郭靖一摆手，道：\"过儿，不必多说，快随我冲破大阵。\"杨过精神大长，跟在郭靖身后
杀入敌群中。郭靖身后一杆大旗迎风飘扬，一个斗大的\"郭\"字在旗中央格外显眼。蒙古
兵将有不少人亲见十日前郭靖在大营中大展神威，力敌众人，以一人之力打死了方天东
、何风如和一名高手，打伤巴托迪以下等七人。纵然未亲见，也都众耳相传，了解大概
。今日见他重伤之下，竟然又有如此神威，在阵中往来冲杀，竟发天神下界一般，登时
一个个心胆俱裂，哪还敢上前迎敌，当下纷纷倒退。
　　原来郭靖想出破阵之法，见天色已晚，忙令人唤回黄蓉，与她商议已定。派耶律齐
与郭芙率一万人马去袭蒙古在军大营，不为破敌，只为扰敌。郭靖也顾不得自己伤势仍
然甚重，坚持与蒙蒙黄蓉各领一支人马前来破阵。黄蓉本来不从，但她知道一来郭靖性
直，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二来如今情况危急，再不去救，只怕连杨过、郭襄等人都
性命难保，三来这军中上下只有她与郭靖二人最懂得阵法，因此便不再阻拦。郭靖又命
张长老回城坚守，孙长老与陆长老各率五千人马抵住在阵前的两万蒙古兵马。耶律齐与
郭芙前去蒙古大营劫寨放火，一下子闹得天翻地覆，扰乱了大阵中五万蒙古大军的军心
。他们以为中军有失，本就无心恋战，再加上郭靖识破方天西这混元太极图阵的奥妙，
与黄蓉两人各率兵攻入要害，直指大阵中央。一下子蒙古阵形大乱。被困在阵中四处的
宋军见救兵来到，个个打起精神冲杀。
　　这一场大战直杀得天愁地惨，日月无光，直杀到东方破晓，蒙古兵终于抵挡不住，
整个大阵被郭靖与黄蓉冲垮。黄蓉率军冲进阵中央高台，却见台上横躺着三具血淋淋的
尸体。原来方天西在高台上指挥战阵，突然见郭靖与黄蓉率军直指大阵要害，便知大阵
奥妙已被识破。又过得许久，见大阵抵挡不住，便弃台而走。但他恨郭靖前日打死其兄
方天东，临撤走时下令将吕文德、完颜萍与耶律燕乱刀杀死。（历史上，吕文德守襄阳
未果，力尽降蒙古，此处稍作改动。）黄蓉见大阵虽破，但三人遇害，她悲劳交加，登
时晕了过去。
（二十七）
　　　　　　　　　　　　　　　　　
　　三日后，郭靖与黄蓉身体略略复元，二人在屋中对坐。黄蓉道：\"靖哥哥，这一战虽
破了蒙古大阵，但吕大人和萍儿、燕儿……\"郭靖也是摇了摇头，道：\"我军一战折损一
万有余，不但未救出吕大人，肖大侠、陆长老和扫北都以身殉国，各位江湖朋友凡身陷
阵中的也多有损伤。唉，还有燕儿和萍儿，这一仗算下来，是个大败仗了。\"
　　黄蓉张口正要再说，只见一名丐帮七袋弟子走进来，道：\"郭大侠，黄帮主，北关守
城的弟子拾到蒙古人射上来的一封书信。\"说罢递上一封信。郭靖打开信，见信中写道：
\"郭叔父英武盖世，侄钦佩之至。南朝若得数个英雄若叔父，江山何忧？奈何时不与人，
叔父偏逢此末世，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今叔父有恙在身，怎能再劳神劳心，唯愿叔父弃
兵言和，方为上策。若叔父一意孤行，恐他日城破，叔父一世英名付于流水。\"郭靖看罢
，心道：\"这忽必烈知我受伤，软硬兼施。但我郭靖是何等样人，怎能弃城投降？\"想到
此，郭靖提笔在手，写道：\"古人云：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毁其节。靖虽不才
，亦知大义。城若破，身不降。大丈夫不能为国御敌，有死而已。\"然后将信折好，装入
封套中。刚要交与这名弟子，黄蓉在一旁道：\"且慢。\"郭靖问道：\"蓉儿，怎么？\"黄蓉
向那名弟子道：\"你去请城中文士将此信抄写数百份，然后都射出城去。\"这名弟子答应
一声，接信走了出去。郭靖不解，问道：\"蓉儿，你这是何意？\"黄蓉道：\"靖哥哥，如今
你有伤在身，城中士气不振。我看你这封回信虽寥寥数语，但一股豪气直冲霄汉。我如
此做一则为让大家知我等誓死守城之心，以励士气，二则让蒙古兵将都知我有必死之心
，不敢小觑我襄阳。\"郭靖点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说的办。\"待那名七袋弟子走出
，郭靖又道，\"蓉儿，只怕这两军胜负不是我区区一封信就能扭转的。单说这蒙古军中高
手如云，竟然有精通阵法之人。这次若非你我就险些败在此阵手下\"黄蓉道：\"忽必烈此
次攻我，由来已久，不得手不会撤兵。我看襄阳城破……\"她压低了声音，接道：\"只是
……只是早晚之事。\"郭靖深以为然，黯然无语。
　　却说忽必烈接了郭靖回信，知道他决无投降可能，当下命蒙古大军加紧攻城。十五
万蒙古大军一方面四面将襄阳围得风雨不透，一方面日日不息，轮番攻城。郭靖与黄蓉
见忽必烈如此架势，都是暗暗心忧，又连派出七拨江湖人物前去临安求救。但不是冲不
出蒙古大军重围，就是在朝廷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最后他二人也不再对朝廷寄什么希望
，只盼得多守一日是一日罢了。
　　两军如此僵持了三个月有余。蒙古大军固然没有攻下襄阳，损失惨重，襄阳城中却
也是死尸累累，伤兵损将。而且，城中粮草已经用尽，守城弓箭等物也已告罄。眼看襄
阳陷落不过是眼前之事，城中这日却突然有了些喜庆气氛，却原来已是到了腊月间，再
过得二十几日就是新春了。耶律齐与郭芙走在街上，见行人们匆匆而过，似乎倒也比平
时多了一丝喜色。郭芙道：\"齐哥，此番破虏与青梅成亲，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耶律
齐道：\"你这话好没道理。他二人成亲怎么说是坏事？\"郭芙道：\"本来破虏与青梅成亲自
是天大喜事，但眼前襄阳城破只在呼吸之间，他二人刚刚成亲，可不要就……\"耶律齐知
她话中之意，只是在此场合说出来太过不吉利，因此才咽了回去。耶律齐叹了一口气道
：\"唉，祸福天定……\"郭芙见他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知他可能又想起惨死的耶律燕，便
伸手握住他左手，道：\"齐哥，怪我不好，一时多嘴，你不要难过。\"耶律齐摇了摇头，
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自三月前大战后，辛扫北战死，辛青梅痛不欲生。多亏有她师父武夷双英日夜照顾
，她才渐渐无事。武夷双英已看出她与郭破虏二人互有情愫，便找个机会与黄蓉提出此
事。黄蓉虽是忧心战事，但天下母亲爱子之心都是一样，见郭破虏与辛青梅两情相悦，
便一口应承。只是郭靖得知后，甚为不快。郭靖觉得襄阳城存亡未定，若是将来郭破虏
在战场上有个闪失，岂不是误了辛青梅一生。但武夷双英向他解释，辛青梅确是与郭破
虏二人有意，且她兄长亡故，一个人孤单，因此上郭靖才同意此事。二人佳期就定在十
二月八日那天。
　　虽然襄阳在重围之中，但郭靖与黄蓉的爱子成亲，各路英雄豪杰，襄阳城中头面人
物还是尽数来贺礼祝兴。众人虽亦有谈笑，但掩不住眉间的忧愁之色。
（二十八）
　　　　　　　　　　　　　　　　　
　　郭破虏与辛青梅洞房花烛，自是缠绵不尽。宾客们渐渐散去。郭靖却独自将杨过留
了下来。杨过知郭靖定有要事商议，便静静等他开口。果然，郭靖道：\"过儿，这两日有
丐帮弟子和军中探报来报，蒙古军中新近运来一批火炮，据称威力极大，只怕是专为对
付襄阳城墙坚厚而来。\"杨过道：\"郭伯伯，你曾随成吉思汗西征，可有什么妙法破敌么
？\"郭靖摇头道：\"若是蒙古人真用巨炮攻城，只怕城破只是这几日之事。我也无计可施
。\"杨过道：\"难道襄阳真的就无法可救了么？\"郭靖缓缓道：\"过儿，天道有常。自古以
来，没有不亡之国，如同没有不死之人。秦汉隋唐，哪个不是赫赫武功开国，哪个躲得
了亡国之运。大宋天下三百年，如今气数已尽。非你我之力可救。我等据守襄阳，只是
为了天下百姓苍生，不是为了这奄奄一息的赵宋朝廷。蒙古方兴，气势正盛，灭宋得天
下也是天道使然。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蒙古人杀戮太重，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
下。纵如忽必烈这样的雄主，也未必能明白这个道理。我看蒙古人的天下不但坐不稳，
也坐不长。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八十年，纵然蒙古不生内乱，我中华亦将有了不起的英
雄豪杰逐蒙古于漠北，恢复我汉家山河。过儿，我这一生心血都在襄阳，城破之日便是
我殉国之时。你春秋正盛，正当匡扶正义、行侠天下，徒死无益。\"杨过道：\"郭伯伯，
我……\"郭靖一摆手，道：\"过儿，你听我说完。非但是你，齐儿、芙儿、襄儿、破虏他
们都不必死。唐朝大将南霁云曾说过'将以有为也'，你们须留得有用之身。莫看你我一
介布衣草莽，我们为国为民，自忖一生无愧天地。无论江湖、江山，都要有你们。\"
　　郭靖稍停一下，接着道：\"过儿，我托你两件事。\"杨过道：\"郭伯伯，您有何事吩咐
便是，何谈一个托字。\"郭靖点头道：\"一是襄儿和破虏他们。城破之日，望你助他们出
城脱困，不要随我们殉城。二是这两样东西。\"说着，郭靖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递与杨
过。杨过接过一看，上面一本封面写着\"九阴真经\"四个字。这\"九阴真经\"，他原在古墓
中习过，只是今日方见了正本。下面一本正是\"武穆遗书\"。杨过道：\"郭伯伯，你这是何
意？\"郭靖道：\"过儿，我死之后，恐怕这两本书失传。这《九阴真经》也还罢了，你学
过，襄儿他们也都学过。不会绝于世上。但这《武穆遗书》却非同一般。我虽然鲁钝，
但机缘巧合，与你郭伯母得到此书。后习此书兵法，先随成吉思汗西征，后守襄阳，此
书功不可没。念此书乃岳王爷遗物，非忠贞报国之人不可传之。我担心的就是此书或湮
灭于世，或落于奸人之手，为祸天下。你要妥善替我保管此书，若他日见有人可传，便
将此书传他。后日恐怕恢复我汉家河山时，还有用它之时。\"杨过接过两本书，道：\"郭
伯伯，有我杨过在，便有这两本书在。\"说罢，轻轻将两本书放入怀中。
　　杨过又道：\"郭伯伯，我还有个主意。\"郭靖问：\"过儿，有什么妙策，不妨明说。\"
杨过道：\"此事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不如我先去做，只是我要离开襄阳数日。\"郭靖
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去吧。\"杨过道：\"我现在便动身。\"
　　四日之后，杨过回到襄阳。郭靖一见杨过，只见他背上负的铁剑不见了，却多了两
件兵器，乃是一柄刀与一把剑。郭靖道：\"过儿，这几日你去了哪里？\"杨过不答，伸手
从背后抽出两件兵器。只见这一刀一剑都较寻常刀剑略长，郭靖将刀剑从鞘中抽出，顿
觉一股寒气扑面。那柄剑精光四射，逼人双目。那柄刀却是黑黝黝地不起眼。黄蓉忽然
醒悟道：\"过儿，你用你的玄铁重剑化了这两件兵器么？\"杨过笑道：\"郭伯母果然猜中，
正是如此。\"郭靖道：\"过儿，你那柄铁剑乃是一代剑魔独孤求败留下的宝物，你怎么能
轻易毁去？\"杨过道：\"郭伯伯，你为守襄阳，连自己的生死荣辱都不顾了，我难道还在
意这一柄剑吗？再说国难当前，一柄剑更算不得什么了。我知道若先说出此意，你定然
阻挡，因此上先推说此事难讲，如今事已办成。我那日突然想起距襄阳二百多里处住着
一位朋友。此人名叫淳于拓，是当世铸剑高手。当年我曾救过他一命，因此我若求他铸
兵器，他不会不允。我这几日便在他那里，让他化了我的玄铁剑，铸成这一刀一剑。\"
　　杨过压低声音道：\"郭伯伯，我让淳于拓将那《九阴真经》铸在剑中，将《武穆遗书
》铸在刀中。如此可保这两本秘藉不失于人手。只须你我数人知道此中秘密，将来得其
可传之人时，便传他刀剑即可。\"郭靖道：\"那如何取出《九阴真经》与《武穆遗书》？
\"杨过道：\"淳于拓铸刀剑后对我说，因玄铁难觅，故他一生也没有铸出如此好的兵器。
这两柄刀剑可比上古之干将莫邪。当今世上可能没有兵器能抵挡得住。但是，这刀剑若
是相交，则刚极必折，二者齐断。到时秘籍兵书齐现。若再有铸剑高手，可再续接。\"郭
靖道：\"如此甚好。\"
　　黄蓉问道：\"过儿，自古神兵利器皆有名，这两柄刀剑可有名字？\"杨过道：\"刀剑一
铸出，我便赶回。尚未为其取名。郭伯母聪明过人，晓古通今。就请郭伯母给它们取个
名字吧。\"黄蓉笑了笑，沉思半晌道：\"古人有诗云'长剑耿耿倚天外'，这柄剑不如就叫
'倚天'。至于这刀么……此刀剑得自过儿的玄铁剑，我看不如叫'屠龙'，以此二字纪当
年过儿击毙蒙古大汗蒙哥。\"杨过道：\"倚天剑，屠龙刀，好，好名字。\"郭靖也频频点头
。黄蓉又道：\"将来得此刀者得《武穆遗书》，习得兵法，可统兵纵横天下，不为天下主
，亦为天下辅。此刀可称得号令天下了。但就算此人能率雄兵百万，扫平天下，若一日
大权在握，难保不恣意妄为，残害百姓。那时自有得《九阴真经》的英雄豪杰持倚天剑
替天行道。因此能与屠龙刀争锋于天下的自然就是这柄倚天剑。\"杨过道：\"郭伯母果然
智慧过人。不但赐此刀剑以名，更能料数十百年后之事。小侄佩服之至。\"黄蓉笑道：\"
我只是有感而发，随口乱说，你们可也不要当真。\"
　　黄蓉虽是随口而说，但她说的确是千百年来中国历史的一个侧面。自此百十年后，
江湖上便传出了几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
争锋。只是不知是谁人传出，又是众口辗转，渐渐无人知其是何意。这一刀一剑将江湖
惹起无数风波，直到元末，明教教主张无忌得此刀剑，获《九阴真经》与《武穆遗书》
，大家才明白此中真意。
（二十九）
　　　　　　　　　　　　　　　　　
　　郭靖、黄蓉与杨过又坐了一夜。他们均知蒙古大军不日就全力进攻襄阳，只怕以后
再无如此难得机会对坐了。三人商议良久，决定将倚天剑与屠龙刀分交郭襄与郭破虏，
只盼将来城破时，他们能够突出重围，再图恢复。三人正谈论间，忽听城外炮声大作，
同时金鼓声、号角声、喊杀声震天响起。郭靖看了看黄蓉与杨过，笑了笑道：\"终于来了
。\"二人心领神会，尽在不言中，一起起身离开屋中，直奔城头。郭靖一路上一语不发，
到了城头，见城外蒙古大军尽出，在城下摆开数十门大炮，眼看就要强攻襄阳。郭靖回
头向着杨过道：\"过儿，数日前我与你说的话你不要忘记，不可逞一时匹夫之勇。\"杨过
默然点头。
　　只见蒙古军正中一匹马上正是忽必烈。忽必烈显是看到了城上的郭靖。他仰天大笑
道：\"郭叔父，我今日再问你一句，你还是要为这赵宋至死守城么？\"郭靖朗声道：\"你要
攻城便攻城，何需多言。\"忽必烈道：\"好，今日我便与郭叔父一决雌雄。\"言毕，将手中
小旗一挥，城下数十门大炮一齐轰鸣，蒙古军也在炮火中四面攻城。城中已是断粮两日
，守城士卒一个个都是饿着肚皮上城坚守，而且守城之物已经用完。宋兵都将城中不少
民房拆掉，以砖瓦等物聊充守城之用。以疲弱之众挡坚利之器，自古未有胜者。今日之
襄阳，犹如昔年唐朝名将张巡所守的睢阳。非是守城之人不智不勇，实是人力所及，有
不可为之事也。
　　自晨至午，自午至晚，双方攻防近一日。在蒙古大炮轰击之下，襄阳北关城墙终于
抵挡不住，轰然倒塌一个大缺口，接着，城墙如千里堤溃一般，接连倒塌十余处，蒙古
兵从缺口蜂拥而入。郭靖、黄蓉、杨过、耶律齐、郭芙、郭襄、郭破虏、辛青梅等人与
一众宋军、丐帮弟子、江湖好汉各自分头迎战。各人虽然武艺高强，但在千军万马攻击
之下，不似武林中人近身肉搏，尤其是在长枪劲弩之前，纵然你是铜打铁铸的好汉，也
抵挡不住。蒙古人奉了忽必烈号令，凡有抵挡者，一律格杀勿论，因此凡是有丐帮与武
林中人抵挡处，多不强攻，尽用弓箭开路。在漫天如飞蝗般的箭雨中，众人死伤惨重。
杨过听了郭靖那日嘱咐，在城墙倒塌时见情形不对，就率人掩护着郭襄、郭破虏与辛青
梅等人向城外冲去。他们在城门口正遇到耶律齐与郭芙的人马，双方合兵一处，拼死杀
开血路向前冲出。但他们手下这些人马在十几万蒙古大军中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杨过
武功虽然盖世无双，但也护不得这许多人周全。待得他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回头再看时
，身边只有郭襄、辛青梅与武夷双英等一些江湖好汉。断后的耶律齐、郭芙并未杀出重
围，显然是陷在蒙古军中。郭破虏也不知去向，在这万马军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郭
襄与辛青梅二人如同发疯一般，要杀回去寻找。杨过心知若是杀回去只有自寻死路，无
奈之下，只得点了二人穴道，与众人离开襄阳远去。
　　郭靖与黄蓉率着一批人马且战且退，终于退到安抚使府门前，蒙古兵从四面八方冲
将上来。但他们慑于郭靖之威，无人敢上前挑战，只是远远围着放箭。郭靖见身边的人
一个个倒下，心知定然难免一死。他心下惨然，与黄蓉对望一眼，道：\"蓉儿，今日你我
战死于此，再痛痛快快地大杀他一场。\"黄蓉道：\"你在水里我便水里去，你在火里我便
火里去。\"郭靖仰天大笑，与黄蓉二人突然冲出人群，杀向蒙古阵中。他二人如虎入羊群
一般，杀得蒙古兵将纷纷倒退。正在厮杀间，郭靖忽见远处大旗飘摆，原来是忽必烈的
中军到了。郭靖咬一咬牙，与黄蓉向忽必烈中军冲去。郭靖二人在蒙古军中冲来杀去，
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到了忽必烈中军近前，防卫严密，又有一众高手防护，如何冲得过
去。也不知杀了多长时间，二人身上血透重衣，郭靖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力有不支。他
扭头再看黄蓉，只见黄蓉胸前背后多处受伤，已是摇摇欲倒。他奋力打倒身前两个敌人
，扶住黄蓉，与黄蓉退到墙边。他们一退开，蒙古兵弓箭齐发，郭靖与黄蓉左躲右闪，
但还是中了一箭又一箭。黄蓉渐渐不支，终于昏了过去。天空中压了一日的阴云更重了
，片片雪花开始落了下来。
　　忽必烈突然将手一挥，千百人都寂静下来。众人目光都盯在郭靖与黄蓉身上。郭靖
将黄蓉抱在怀中，柔声叫道：\"蓉儿，蓉儿……\"黄蓉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满天飘下的雪
花，轻声道：\"靖哥哥，你看这满天桃花飞舞，可象不象咱们桃花岛。\"郭靖听她说话，
已是神智不清，只得接道：\"蓉儿，这哪儿有咱们桃花岛美，我这就带你回桃花岛去。\"
黄蓉轻轻摇了摇头。郭靖看她气息奄奄，心中难过，道：\"蓉儿，这几十年你随我奔波劳
碌，不能在桃花岛安享清福，我实在是对你不住。\"黄蓉听了这话，又抬起眼睛，道：\"
靖哥哥，你可还记得四十几年前，我们初到襄阳时你曾对我说的话么？\"郭靖一愣道：\"
我可记不得了。\"黄蓉似突然来了精神，悠悠说道：\"当年拖雷统兵来攻襄阳，我说'咱们
守得住便守，守不住还有小红马，可以回桃花岛'。你说'咱们学了《武穆遗书》上的兵
法，怎能不学岳武穆精忠报国。若守不住襄阳，便战死沙场。'我说'罢罢罢，你死我也
死，你活我也活罢了。'我当时就知我们早晚会有一天与襄阳共存亡。但我没料这一天居
然过了四十几年。我能与你厮守这几十年，苍天也算对我不薄。\"郭靖二目含泪道：\"这
么多年前的话，我只是随口一说，亏你记得一清二楚。\"他见黄蓉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话，知道这不过是常说的回光返照而已。郭靖心中难过，紧紧抱住黄蓉道：\"蓉儿，你且
歇一会儿吧。\"黄蓉突然对着郭靖莞尔一笑，道：\"靖哥哥，你要将我葬回桃花岛，好么
？\"郭靖道：\"你……\"他刚说得一个你字，见黄蓉双目一闭，已经气绝。
　　郭靖只觉悲从中来，仰天长啸。这啸声似龙吟虎吼，声震数里。蒙古兵将以为郭靖
要暴起一击，他这最后一击定然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当下团团围在忽必烈身前。岂
料郭靖啸声渐息，转向忽必烈，一字一顿地道：\"大汗，自古得天下不在勇字，而在仁字
，我希望你放过这襄阳城中百姓。\"忽必烈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回答。众人只等郭靖有何
动作，但却见他许久也不动一动。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郭靖死了，郭靖死了。\"众人
立刻一阵骚动，但无人敢上前看个究竟。
　　良久，忽必烈走前一步，对着郭靖与黄蓉尸身弯腰一躬，回头道：\"若是南朝多得几
个郭靖此等人物，只怕这江山不会为我蒙古轻易所得。你们将郭靖夫妇葬在襄阳城外，
树碑刻字，不得马虎。\"
（三十、尾声）
　　　　　　　　　　　　　　　　　
　　终南山脚下走来一男一女。那名少女突然停下脚步不行。那男子回头道：\"襄儿，怎
么了？\"郭襄道：\"杨大哥，我不随你去古墓了。\"杨过道：\"襄儿，郭伯伯城破前曾向我
托付你与破虏，但破虏不幸殉国，我心甚为不安，你怎么能不随我回古墓？你不是也一
直想再见你杨大嫂么？\"郭襄摇摇头道，\"几个月前，我与破虏和辛氏兄妹来这请你去襄
阳，如今景色依旧，物是人非。破虏与辛大哥已经战死疆场，青梅虽怀了我郭家一点骨
血，但也随他师父回武夷山了。爹娘、大姐、姐夫，我突然间好象所有亲人尽失，只觉
得自己孤零零的象个孤魂野鬼。\"杨过道：\"襄儿，正是如此，我和你杨大嫂才要你与我
们一同住在古墓。\"郭襄道：\"杨大哥，你不必劝我，也许我与你们一起，很难忘却这一
切。我想一个人在江湖上走走。有件事我想了一路，我走前想问个明白。\"杨过道：\"襄
儿，既然你执意要走，我知道你的脾气，也不勉强，你有什么要问？\"
　　郭襄道：\"杨大哥，我听娘说，我生于襄阳战火中，所以取名一个襄字。到如今这二
十几年，除了襄阳还是襄阳。我一直认为爹娘守襄阳功在社稷，利在百姓，从来没有怀
疑过。但是，我如今却觉得爹娘是不是太傻了。我们在襄阳苦战，朝廷就是不发救兵。
这襄阳、这江山不是我爹娘的，也不是你杨大哥的。我爹娘临终一战虽然气壮山河，但
只怕我这一生也无法释怀。我现下真搞不懂了，我爹娘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说着说
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杨过心中亦是如刀绞一般，眼看郭襄如此，他虎目含泪道：\"襄儿，有些道理我也不
太明白，有些话我说了你可能还是无法释怀。我杨过自幼失亲，多亏郭伯伯与郭伯母将
我养大，又教我做人的道理。没有他们，便没有今天的杨过。最重要的是，郭伯伯教会
了我'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郭伯伯一生为国为民，无愧这八个字。前日我也
亲眼目睹郭伯伯与郭伯母殉国。大英雄顶天立地，生又何欢，死又何惧。生死本不应放
在我们心上。但郭伯伯为襄阳而死，昏庸的赵宋朝廷却还不知襄阳已经失守，更不要说
郭伯伯为襄阳付出的这几十年。\"
　　郭襄抬头看着杨过，\"杨大哥，你也认为我爹娘他们死得不值么？\"杨过摇了摇了头
，道：\"虽然朝廷不知道郭伯伯与郭伯母一生忠义，但也不能说他们死得不值。城破之前
，郭伯伯曾与我长谈，叫我留住有用之身。他曾说，他这一生心血都在襄阳，誓与襄阳
共存亡。他还说，他守襄阳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而不是为了赵宋朝廷。郭伯伯几十年
守襄阳，襄阳已经成了他为国为民壮志的象征。他不是为这一座城而死，而是为他的理
想而死。\"
　　郭襄又道：\"就算如此，他们辛劳一生，却不得善终，天理又何在？\"杨过伸手抚住
郭襄左肩，道：\"傻丫头，哪有什么天理。所谓天道循环，不过人力所为。郭伯伯他们为
天下百姓，舍却一生幸福，这就是襄阳百姓的天理。郭伯伯与郭伯母本可以在桃花岛安
享晚年，但你想想，依他们的为人，做得到么？也许有很多世人会如你一般想，认为郭
伯伯太傻。但人固有一死，就算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又有什么分别。也许有的人能够苟
活世上，享百岁之寿。但他们最终也不过是一堆腐土，与草木同朽罢了。郭伯伯虽然殉
国，但这是他生不逢时。试问岳武穆可曾想到会屈死风波亭么？宋太祖可曾想到会坐江
山么。若一个人如郭伯伯一般，胸怀大志，心在社稷，这是难有的大气度，大智慧。论
私，一个人只有追求自己的理想，才能无愧一生；论公，这天下就是因为有了象郭伯伯
这样的人，才会有太平世界。\"
　　杨过盯着郭襄双目，缓缓道：\"襄儿，不管一个人做什么，纵然天下人都不理解，只
要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四个字就够了。大侠郭靖这个名字，一定会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郭襄听到名垂青史四个字，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呜咽道：\"我爹娘为了
这'流芳百世、名垂青史'这八个字辛苦一生，岂不是不值么？\"杨过道：\"郭伯伯他们当
得起这八个字，但不是为了这八个字。一个人活着总要有理想、有目标，有奋不顾身去
做的精神。如果人人苟且，没有追求，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郭伯伯他们傻
吧，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
　　郭襄点了点头道：\"杨大哥，我可能还是无法一下明白。但总之我日后会记得你的话
。咱们就此别过。\"杨过又道：\"襄儿，有一句话你记住。以你的资质与武功，将来定能
成为一代宗师，希望你好自为之。倘有不如意，自有我在。\"郭襄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两年后，公元一二七一年，忽必烈将蒙古国号改为大元。
　　七年后，公元一二七六年，元灭南宋，统一中国。
　　九十九年后，公元一三六八年，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建号洪武，北赶大元，恢
复汉家河山。
　　　　　　　　　　　　　　　　　
　　自此千百年后，江湖上凡有侠义之士，莫不追郭靖守襄阳之义举。自古为武为侠者
，能为国为民，舍生取义，无人能出郭靖之右。因此上，武林中人只要提到郭靖，绝无
其它评语，唯有\"大侠郭靖\"四字而已。 && -- &&&&他跃起身来，拔出腰间长剑，对着溪畔一株绿柳的垂枝随手刺出，手腕略抖嗤
的一声轻响，长剑还鞘，这才左足落地...长剑二次出鞘，在空中转了个弧形，五
片柳叶都收到了剑刃之上。他左手从剑刃上取过一片柳叶...陡然间心头一阵酸楚
.....自觉一生武功从未如此刻之高，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凄凉。他天生爱好热
闹，喜友好酒，过去数月被囚于地牢,孤身一人那是当然之理。此刻身得自由，却
仍是孤零零地。独立溪畔，欢喜之情渐消，清风拂体，冷月照影，心中惆怅无限。 &&&&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FROM: 61.144.235.39]
","ajax_st":1,"ajax_code":"0005","ajax_msg":"操作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