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盒子——监督金凤旅训练的士兵怎么做

《大明劫》#剑三#衍生——白骨哀
短短的前言:此篇纯粹为某人脑子一抽手贱不能控制被虐的差点眼泪哗哗的发泄之作,历史党考据党甚至版权党要发作请绕道,这只是一篇练笔和娱乐的小文章。
有些了解的读者应该会发现,军爷孙昭庭的原型是哥舒翰没错,不过为了方便艺术加工,便拟假名。
哐当——牢房大门洞开,虚弱的光线抹亮了凹凸不平的墙上那用炭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痕迹深深的潼关行军地图,也照亮了青年那张头发蓬乱呈现菜色的脸,听到背后宦官特有的轻飘飘的脚步声,他面部的线条又重现了往日的严峻与果决,也不转身,静候来人。
&“孙都督,恭喜您啦,老奴特带来皇上口谕,陛下封您为定远将军,重新启用,您,复出啦。”
&孙昭庭严峻的面色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他看了一眼蔓延到整个监狱墙上的他画的潼关地图,陷入了沉思。
&“罪臣孙昭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个把月的牢狱生活,那个生龙活虎精力充沛的年轻将领似乎变了个模样,虽然他的身姿依然挺健,脊梁依旧笔直,但不管是从举止和说话的方式上来看,似乎都变了。李隆基看着这个匍匐在地的刚被拔擢的将领,总觉得他老了许多。
&皇帝自己,看起来难道就容光焕发吗?李隆基再不复往日的器宇轩昂,走路都有些驼背,说起话来总是垫着一股叹息的口吻。
“战事紧迫啊……”他叹了口气道,慢慢地在孙昭庭面前踱步,“按你的估算,需多少人马,能够荡平反贼。”
&孙昭庭默默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字地说:“五千精兵,足矣。”
“……五千人马?”李隆基深深地皱起眉头,低头看着蓬头垢面的孙昭庭,“真的不会太少吗?”
“陛下,潼关乃军事重镇,当地驻军各方面素质应该上乘,再派五千精兵,应该足够。”
李隆基依然是一副纠结的模样,他当然不能跟一个职业军人比拼军师才能见地,他现在极力掩饰的就是那种自大唐盛世崩溃以来内心终日不能平息的恐惧和纷扰,作为一国元首,他不能在将领面前表现出这种动摇,但是他怎么不怕?如果有兵,有精兵,驰援潼关当然越多越好!可是,他有吗?
“哼。”李隆基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嘲,“当地守将若听调遣,何至于此?”
被以“失律丧师”的罪名处斩的两名潼关前守卫将领——安西节度使封常清,高仙芝的事儿他在狱中也有听说,潼关的地势优势确实宜守不宜攻,孙昭庭私底下是赞同两位将军的做法的,但他也听闻传言,那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又屁都不董的宦官在陛下耳边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于是他眼前这位曾经英明神武的皇帝就决定将这两位据关不出的将领处死,接着——就轮到他上场了。
孙昭庭抬眼瞥了李隆基一眼,眼里是深沉的悲哀和激烈的雄心,自然,李隆基不会也不能看到他的眼神。
&叮铃铃……叮铃铃……
&虎撑清澈的响铃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响起,说是熙熙攘攘,可经历过盛世的吴锦看得清楚,这条街上满溢着一股末世降至的浮躁情绪,人心惶惶,社稷不保,吴锦有时候在深刻地考虑自己做个江湖游医到对图个什么。
&他是从小在万花谷长大的杏林弟子,专精离经,花间一点儿不会,一个兰摧玉折的时间能被人撂倒三次,他也是骨子里热爱医术,沉迷于那种将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成就感,因此就一条路走到死,除了治病,啥也不会。当时他决意在乱世之时出谷游离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师弟你这样的就算没人对你起歹意你也会饿死在路上的”“没准被人当压寨夫人掳走了”“这可是乱世啊,只用离经你自己都救不了自己”等等。
&无奈吴锦就是这种外表上看来与女子一般柔弱的存在,虽然身体已发育完成却不甚健壮,模样又生的白净秀美,低眉垂眼之间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风姿,经常被师兄弟姐妹拿什么“镇谷之花”这样的话来嘲笑,这也可以算是他逼自己出谷的原因之一吧。
现在的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退色蒙了灰尘的半夏套,丝绸般的乌黑长发绾起来扎两个平民男子的发饰,背后背着沉重的行医用具和行礼,面上风尘仆仆,倒是跟那种四海为家的浪人挺像。
行至一处商贩人家门口,吴锦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嚎哭,虽然在这种世道听到死人的消息实在是见怪不怪了,但吴锦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凑到门口瞧了一眼,这一瞧他就有底了,这一家不就是上次央他来给老太爷看病的嘛,明明只是一些小商贩,不通医理,鄙视他对病理的见解就算了,还不通告一声就把他换掉,用了别的大夫,现在死人了,简直活该!
吴锦白了一眼里面干嚎的家眷,淡定的从门口离开。
可他在门口晃了一晃的身影被人看到了,一个全身披麻戴孝的男人从院子里跑出来,指着吴锦的背影大喊:“就是他!就是这个庸医!我爹就是吃了他的药才死的!!”
话音才落,许多不同的脚步声就冲着吴锦逼近,吴锦实在没什么反抗的力量,只能一边试图辩白一边无奈地被拉去了县衙。
吴锦和那个第一个发现他的男人并排跪在公堂之上,堂上的县令轮流审视了他们一番,开口道:“吴锦,本官虽不曾学医,但也知道这大黄乃是虎狼之药,吃了上吐下泻,你给这家病人用量之猛,到底有何依据?”
&好在吴锦毕竟做游医多年,再不是当年谷里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弟,当时他被从这家赶出来时就留了个心眼,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他立刻掏出一小方用粗麻布抱着的物什道:“这是他们家倒在门口的药渣,用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方子,您一看就知,请大人明鉴。”
旁边的男人不安的动了动,衙役接过药渣递给县令,县令皱着眉头打开粗布包,细细检验查看了一方。吴锦继续大声道:“这些药渣子我留心过,里面有人参黄芪,就是一剂温补的药,可那天小人给这家老爷子看病时,病人是舌苔黄厚,心腹脾满,这分明是邪毒入里的症状,所以小人用了泻药,邪去才能正安!”
一旁的男人还不死心,抽搭着说:“老爷!我爹就是吃了他的药才不停拉稀的!没有其他可能啊!”
“废话!”吴锦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家老爷子要是不这么上吐下泻,能把邪毒排出体外?那病能好?”
“你放屁!胡说!上吐下泻能治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惊堂木猛的一拍,男人身体一抖赶紧趴伏下去,县令瞪着那男人厉声道:“你中途更换医师先前有禀明吗?隐瞒不报,居心为何?!销案,好好回去料理后事吧!”
&“谢老爷。”两人齐齐磕头,吴锦用胜利者的眼神瞥了白衣男人一眼,那男人一脸吃瘪,灰头土脸忙不迭从堂上跑掉了。
吴锦优哉游哉地站起来你,拄着挂幡的木杖迈出大堂,一只脚才迈出去,就听到那县令说:“吴锦,你且留步。”
& & “大人何事?”吴锦扭过头去问。
“你行医用药超乎常理,此次纠纷绝不是偶然,从此往后你不要再我管辖境内行医了,听到了吗?”
“……”吴锦愤怒地看了那县令一眼,只能无可奈何地应道,“知道了。”
尘埃喧嚣的闹市中,一个男人穿着大红官服,高头大马带着一众随从驰骋过街,引来路人纷纷议论。
相比之下这个不大的院落里就清净多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殆,事前定则……则……”
他跟前洗衣的清秀少妇抬起头来,瞪着那孩子说:“伸手!”
孩子畏畏缩缩的深处白嫩的手掌心,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小孩哀嚎了一声,少妇怒道:“再背不下来不准吃饭!整天就知道贪玩不求上进!”
&“知道了……”孩子哭丧着脸应道。
&少妇正要继续说,只听门口侍女惊呼道:“老爷!老爷回来了!”
&少妇跟小孩对视一眼,赶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急急忙忙地站起来,那男人刚把马交给随从,正一脸惬意地踏进家门。
&他看到了分别多时的少妻,她紧张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搓着手,孩子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没有过多的言语和表现,他们相视一笑。
&“啪!”清澈的掌掴声在一个破落的小屋子里响起,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耳光扇的扑到在一边,爬起来唾一口,依旧以及其鄙视的眼神看着包围他的这些兵士。
&“说!你们还有多少人!都在哪!”一个络腮胡子的兵士粗暴地踹了他一脚吼道。
&男人被踹得滚到墙根,依旧咬着牙不说话。
&“不说是吧?兄弟们上!我就不信他不开口!”络腮胡一招呼,几个兵士立刻围上来对着男人拳打脚踢,一顿胖揍,男人被打的连痛苦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
一顿施暴后,几个兵士都没了动静,他们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些愕然。
“不是死了吧?”“昏过去了吧?”“有水吗?把他浇醒!”“我们自己喝水都成问题,还拿来浇他??”
&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个眼尖的兵士拍了拍同伴,指着远处荒草间的山间小路道:“你们看!”
&又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往这边来,外面刚刚开始下雨,而且雨势不小,那人肯定会过来躲雨。
几个兵士交换了眼神,都会了意,两人各守一边,埋伏在门口,只等来人。
急切的脚步声进了,那人果然匆匆忙忙来避雨的,等这个有些单薄的身影闯进破屋,门边的军士突然发难,一棍子敲下去,打的那人往地上滚了一圈,勉强直起身来。
几柄利剑齐齐出鞘,全都指着那趴在地上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年轻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兵士,那个络腮胡又发话了:“干什么的!”
& &“我是……行医的!”吴锦喊道。
“行医的?”络腮胡一脸怀疑,歪了歪下巴道:“搜身!”
吴锦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道:“我堂堂的万花医士,你们说搜就搜?我没偷没抢没造反,你们凭什么打我!!”
& & “叫啥?哪来的往哪去?”络腮胡又问。
“吴锦,长安人士,往潼关去投奔亲戚!”
“哎,大哥,既然这家伙是个大夫,让他来看看你的伤,正好验验真假!”络腮胡对着头领笑嘻嘻,回头就对吴锦吼道:“你!过来!”
“官爷,我们医者有六不治。”吴锦手叉腰道,“骄姿不论于理者,不!治!”
“哟呵,生的跟娘们似得,还有点脾气?”络腮胡眯起了小眼睛,手摸上了剑柄,“不治?不治剁了你!”
&说着剑已出鞘,只听他们的头领喊道:“住手!”然后堆起了笑脸,对吴锦道:“这位大夫,对不住了,我们刚抓了个流寇,诺。”他朝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翘了翘下巴,“生怕他还有同伙,多有得罪,还望担待。”
吴锦扭头看了看地上的男人,又瞧了瞧络腮胡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刀口够深的啊。”吴锦一边缝伤口一边说,然后他瞥了一眼刚刚醒转过来的流寇道,“这人看起来不像流寇啊?”
&“何止是流寇,还是个匪首!”络腮胡一边喝水一边大喊。
&“他的伤要是再不治,命就保不住了。”吴锦顺口说道。
&“流寇你都要关心??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络腮胡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治好了,明天也是一刀。”头领简单利落地说明了情况,吴锦彻底打消了念头。只见那头领咬着牙,身子颤抖了一下,吴锦一边缝线一边在心里暗香:这家伙还算条汉子。
&终于缝好了伤口,那个头领表示要出去透透气,吴锦看着那头领慢慢走到门外,看了看空山新雨后的景色,叹道:“雨停了啊。”
&然后一支利箭毫无预兆地贯穿了他的喉管。
&“发现流寇了!他们在那儿!”络腮胡嚎叫起来,几个兵士一跃而起操起家伙冲了出去,机智的吴锦赶紧猫腰躲进废弃的桌子下,看着外面一双双脚,有的穿着农民的布鞋,有的则是军士的长靴,来来往往刀光剑影,混合着惨叫和兵器铿锵,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他眼前,临死前充血的眼珠恨恨地瞪着天花板。
吴锦用颤抖的手把滚落在稻草中的几枚铜钱搜罗走,拄了木杖两脚打颤地从藏身处爬出来,一个兵士正好直挺挺地倒在门口,下巴处血肉模糊,外边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哇哇大叫着冲进来,吓得吴锦腿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这一瞬的迟疑已经误了大事,人数众多的流寇已经包围了这个只有五六个兵士驻扎的破屋,吴锦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兵士滚到倾塌的茅草屋檐后面被长枪戳成筛子,然后被刁民们抓个正着,好几双手从各个方向一齐扯住他的衣服,彻底阻绝了他可能逃跑的防线,吴锦此时也只能扯着嗓子喊:“我是大夫!!我是行医的!!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刚才还看着你给官军治病呢!”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吼道,“拉下去!一块杀了!”
“不——”吴锦也顾不得形象了,忍不住惨叫出声,被妥妥拽拽往门口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虚弱的喊道:“别杀他!别杀他!”
大家的动作都迟疑了一些,吴锦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被打的昏厥过去的匪首,他被人搀扶着勉强行走过来,喘了口气,吴锦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求于他。
在苍茫的夜色中,孙昭庭的大军已经抵达潼关,黑夜中的部队旌旗林立,秩序井然,如同一只蠕动的黑色大蛇缓缓逼近潼关。
孙昭庭还穿着圆领布衣官服,他勒住马回首望了望浩渺的远山,再拉近视线,看了看载着他家眷的马车,然后才一蹬马刺,驱马向前。
来到城门口时,当地驻军统帅已经整齐列队等候,见他前来,一个全身戎装的小眼睛男人上前行礼道:“都尉任奇,迎候都督。”
身后一众文官武将跟着行礼:“参见都督。”
孙昭庭挨个打量了一番他日后的部下,一种不安和忧虑在心底蔓延开来。
给那年轻的匪首上完药,吴锦细心地整理药箱,收好各种针,夜风习习穿谷而来,凉意从脚底直如入心肺,吴锦日忍不住想,这又是个容易风寒感冒的季节啊。
&那匪首简单的清洗了一番,如今看来也十分年轻,与那些凶神恶煞的军士匪徒不太一样,吴锦闲着也是闲着,便搭起话来:
&“我能在你兄弟手下留条命,也算太幸运,”吴锦将热气腾腾的汤药递过去道,“看你的模样也是个读书人,怎会沦落到与匪徒同伙呢?”
&“我家乡官军反贼时时交战,战火连天,生灵涂炭,被践踏的田地和谷物根本没法养活一家人,本来这地方匪患严重,我受了大哥的赏识,为了吃口饱饭,也只能与匪徒同伙了……”那匪首端着药有些出神。
这世道,读书混科举确实希望渺茫,吴锦想着,应了声“嗯”,那匪首突然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热切许多。
“先生医术精湛,不如……跟我们一起占山为王,图个逍遥自在,至少混过这场乱世如何?将来不管谁得天下,先生进退自如,岂不是美事一桩?”
吴锦眨了眨眼,垂下眼睑沉默片刻,说:“世代更替改朝换代都是常事,谁知道是福是祸。”接着他扬起笑脸,举起第二碗汤药道:“来。”
年轻的匪首怔了怔,这灰头土脸的年轻大夫笑起来真真好看,他沉默着接过汤药,一言不发的灌了下去。
男人脸色青白,毫无血色,半张不张的眼睛里糊满了诡异的青黑色粘稠状物质,像是某些不自然的液体凝结了,有一些还溢出了眼眶,如同黑色的血泪一般挂在死灰色的脸上。
& & 这人的确已经死了。
军医正在用竹片掰开他的口鼻检查,这位军医虽然一头白发过腰,但是身姿容貌丝毫不像上了年纪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逆生长了,一张脸皮肤光滑神采奕奕,完全就是年轻人的模样,破军的长袖子被他随意撩起,雪白的里衣纤尘不染,跟这个尘土飞扬的校场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早上我以为他睡过头了。”一旁兵士憋着口气说道,“我推了他半天他都没反应,仔细一瞧……人都硬了。”
“昨晚他可有不适?”白发的军医偏过头问道。
“他好像发烧了,还吐过一回,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水土不服……谁知……”
“净是屁话!”任都尉压低了嗓音骂道,“水土不服一晚上能死人?”
&兵士吃了瘪,闷声不答。
军医站了起来,对着两位军爷说道:“从症状上看,他是突然伤寒而死,进来四时不正,气候反常,士兵偶发伤寒,不足为患。”
“有赵先生这句话,我也就不担心了。”任都尉终于露出了笑脸。“不过眼下战事当前,形势紧张,我实在不敢大意。”
&“都尉放心,在下随叫随到。”赵光免郑重地作了个揖道,任都尉也郑重的还了个礼,目送那披着一头潇洒白发的黑色身影越走越远。
等人彻底走远,任都尉走进两步,看了看地上死状可怖的兵士说:“快,把他抬出去埋了,多给点抚恤,千万不能扰乱军心。”
& & “是!”
&白布覆上了死者年轻而僵硬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死气沉沉的剪影。
宁安牵着三岁的小儿子挎着篮子走过街市,小孩子蹦蹦跳跳,对什么都好奇,这让宁安很是头疼,她一向性子文静,不爱惹事,就算是当年父亲一手安排的婚事,再有不满,姑且也就接受了,她便弃了在万花谷的修习,专心致志地相夫教子,直到丈夫半年前亡故,她又做了寡妇。
可世间有些事就是这样凑巧,他才靠近自家药房,就见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靠在自个的行礼上面,坐在他们家台阶上睡的正香,宁安觉着,最近兵荒马乱,流民甚多,他们家又是这里最大的药铺,这样的人睡在他们家门口应该也不奇怪。
她默不作声地开了锁走进房门,三岁的小孩忍不住好奇,一步一步谨慎地靠过去,然后伸过头看了半天,宁安在屋里忍不住呵斥:“快进来!”
“娘,他长得真好看!”小孩蹦蹦跳跳的走进屋里,还不忘说一说见闻。
宁安去盛了碗水,递给孩子,孩子立刻就会了意,迈着小短腿跑向门口,他人毕竟小,步履不稳,才走到那流浪汉身边,热水就洒了一地,孩子讲碗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人身边,却见着那人身子一动,醒转过来。
男子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地上的水碗,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便端起来喝了。
突然小孩发出一声高兴的喊叫:“外爷~”
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从街角牵着马走了过来,那一头飘逸的白发真是显眼,男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把碗一放,立刻跑上前去,在赵光免面签站定,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 & “师父!”
赵光免愣了一览,仔细一瞧,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不正是自己的亲传徒弟吗?
& & “吴锦!是你!”赵光免也喜笑颜开。
“师父,多年不见,受徒弟一拜!”说着吴锦就撩起下摆跪了下去准备磕头。
“起来!快起来!”赵光免忙不迭把吴锦扶起来,冲着门口围观的宁安和孩子喊道,“宁安!看谁来了!”
宁安浅浅一笑,转头进屋去了,她知道今晚可有的忙了。
张罗一番好好招待了客人后,这师徒俩就闲坐在桌边边喝着暖酒边唠嗑了,听师父说完一番家里的情况后,吴锦看了看眼前资貌足够勾引不懂事的小姑娘的找光免,不由得内心一阵恶寒,女儿出嫁了,守寡了,孙子三岁了,这厮还跟他二十岁的时候模样一般,真是个老不死的妖怪,说什么驻颜有方,还让吴锦跟他学,吴锦真心觉得身为一个纯爷们这种东西就没必要学了。
“小妹……这么年轻就守寡了,真可惜啊。”吴锦喝了口酒感慨道。
“唉,我那女婿可怜啊,在关中做个小吏,去年死于流寇之手,当年,为师要是把小女……唉,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喝酒。”
吴锦尴尬的笑了笑,听的赵光免又说道:“我只听说你辞官做了游医,却不知是为何?”
“我看不惯太医院那些人尔虞我诈,成日里勾心斗角,我怕……我怕我忘了医者本分,因此干脆辞官,图个清静。”
“哦……”赵光免转了转酒杯,若有所思道,“可是做游医,免不了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又赶上战乱,为师总觉得,你吃不了这个苦头啊。”
“您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外出游历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增长了见识,挺好的。”
“啊,那是不错,为师看你游历这些时日,还是细皮嫩肉的,看来确实学到了为师的精髓啊。”
& & “……师父你想多了。”
背后传来谨慎细碎的脚步声,吴锦偏头一瞧,只见小师妹抱着干净的被褥从里间走出来,目不斜视,神情淡然,窈窕的身形也不曾因为生育有什么变化,忍不住在心里头默默感慨了一番。
episode.10
给丈夫腰上裹上甲胄,腰带,这是孙夫人好久没做过的日常工作了,如今朝思夜想的人就站在身前,再一次让她整理仪容,孙夫人谨慎的修饰好面部表情,她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保持一个将军夫人该有的端庄。
孙昭庭把腰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交给夫人,感慨般说道:“想当年我持半截长枪把三路吐蕃军杀的丢盔弃甲时,穿的也是这破军甲,如果不是这些年反贼事起,我和它……都能安享太平盛世了。”说完他拍了拍厚实锃亮的胸甲。
第二天孙昭庭全副武装,由一众属下陪同前往校场检阅部队,只能说,这一次检阅的潼关守备军,马马虎虎,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孙昭庭看的心里头火起,如果一个军队要担当大任的话,这个样子委实还差了点,他喊了句停,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下检阅台,来到行伍中。
就在他挨个审视士兵时,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哥们!哥们你怎么了!”孙昭庭眯着眼循声望去,之间旁边的队伍里面,一群兵士已经围成了人群,早就没了什么所谓的队形,孙昭庭拨开人群走近一看,地上一个士兵已经躺倒不省人事,刚才发出叫声的士兵正抱着他试图叫醒。
“这又怎么回事?”孙昭庭回头望了一眼周围的部下,任都尉站出来说:“回都督,最近四时不正,寒气入体,时常有兵士突发风寒,已经有军医在为他们治疗了。”
“哦。”孙昭庭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只听身边又传来一声呕吐,一个士兵捂着肚子狂吐不已,腰都伸不直了。
&看着突然发病的士兵,孙昭庭心中那种早有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此时一阵匆忙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上的信使举着诏书大喊道:“都督大人!”那名风驰电掣的骑手转眼就来到跟前,他下了马往孙昭庭身边一跪道:“都督,皇上有圣旨到,请您回行辕接旨。”
& & “好,我马上去。”
孙昭庭立刻召集人马会营,在营中见到了前来宣纸的宦官。
“孙都督,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宦官操着细软的口音道,“皇上清您火速出关,剿灭反贼。”
“请皇上放心。”孙昭庭颔首道,“本督这就检查军备,出关剿寇,指日可待。”
episode.11
&“师父,药都施完了。”吴锦充满忧虑的声音在药房内响起,坐在门口附近施药的赵光免叹了口气,抬起头对门口排队成长龙的老乡们喊道:“乡亲们,今天的药都施完了,改日再来吧!”
&“施完了?排了一天啊!”门口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哑着嗓子喊道,赵光免只得站起来提高了嗓门对门口喊道:“中原打战,药材吃紧,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乡亲们,改天再来吧。”
&门口响起一片叹息声,坐在赵光免面签正在看诊的老人也叹着气离开了,吴锦的眉头皱成一团,听得赵光免也叹息了一声边坐下来边说:“这些年啊,药材是越来越少,医官的薪俸也是时有时无,我看这惠民药局,很快也要名存实亡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混合的盔甲摩擦的声音,一个虎背熊腰的军爷走进来,简单行个礼道:“赵先生,营中任都尉有请!”
&都尉上门来请,赵光免不敢怠慢,立刻收拾好东西,喊了徒弟一道前往,走进校场后,任都尉的话匣子就打开关不上了:“你说这大战在即,即将开拔,可是营中死亡人数与日俱增,各营几乎天天都有人生病,你看,咱们先去哪个营看看?”
“先去白虎营吧。”赵光免做了决定,吴锦提着药箱随后跟上。
两人分工合作,吴锦坐在一个眼都睁不太开的士兵面前,让他伸出舌头,看了几位后,他心里略有了些底,便开始着手写药方,然后直接交给路过的军爷,嘱咐他照方抓药。那军爷走到赵光免身边后,赵光免也拿出一张药方道:“照方抓药,越快越好。”
那军爷看了看手里的两份药方,眉头皱成疙瘩,此时任都尉正好掀帐走了进来,他赶紧凑上前去,把药方递过去压低声音道:“都尉,您看这俩药方……”
任都尉翻了翻手上的两份药方,抬头瞥了一眼各自低头看诊的师徒俩,朝着赵光免走过去。
“赵先生,这两人都是发热呕吐,为何两份药方全然不同,不会搞错了吧?”
&“哦,同病不同医乃是医家常事,变症用药,并无不妥。”赵光免一边陪着笑一边接过药方查看,突然脸上的笑容就凝结住了,他拿着药方绕过任都尉,来到背对着他坐着的吴锦身边问道:“徒弟,你为何不用伤寒经方?”
&“哦……”吴锦瞥了一眼身后满脸疑虑的任都尉,压低声音道,“师父,我觉得这绝非简单的伤寒。”
&“莫非……我诊断有误?”赵光免扔下药方,拉过一边的病人的手,细细地把了把脉,看了面色瞧了舌头,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从脉相上看,分明是伤寒常见症状,你为何认为不是伤寒呢?”
&吴锦若有所思道:“但凡寒症,发热,恶寒,脉浮而数,但他们热而不寒,我担心……是瘟疫之兆啊……这次发病不是行军途中,而是安顿营寨之后,如果只是夜有寒凉导致他们中几人着凉感冒,也不是很严重的事儿,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整个营帐的人都受寒感冒,我觉得……更像是他们吸入了邪气……”
&赵光免的脸色陡然一变,凑近过来说:“风寒暑湿天之常气,入侵肌肤所感,这为世代医家所遵循,何来邪气之说啊!”
&“徒弟也只是从所诊治过的病患中推测而来……没有证据。”吴锦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没有确凿证据,怎么能够妄加猜测?”赵光免忍不住提高了嗓门,那边围观已久的任都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们师徒之争,可否回药局再说?眼下士兵急等着照方取药,你们快告诉我听谁的好。”
“都尉。”赵光免拿起了自己的药方站起来说,“我徒弟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此病成因,此后营中诊断,全由本人负责。”
“好。”都尉接过了他的药方,掀开帐子出去了。
&吴锦一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件事,这并非单纯地对师父不听劝告大权独揽的不满,这次疑似瘟疫的病症确实疑点很多,赵光免当了将近五十年的大夫,更乐意循规蹈矩,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他想起,玩意自己的论调是真的,那赵光免的药方岂不是要害了一票人。
夜里师徒二人如过去一样坐在灯下整理药材,赵光免正在认真碾药,烛光下他的白发映着奇异的红光,吴锦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师父,我虽然没法向您证实邪气的存在,但我毕竟诊治过成百上前的病患,我的药方……确实有效。”
“徒弟啊。”赵光免语重心长道,“《伤寒论》历经千年,不能因为你侥幸治好了几例患者就对医圣不敬啊,如此狂妄忤逆,实为我医家之大忌!”
见吴锦垂眸不语,赵光免继续说:“医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岂能等同于道术?用一个邪气来作解释?”
“正是因为人命关天。”吴锦的语气充满无奈,“我吴锦才不愿意将错就错。”
赵光免不满地瞪着一副“随你打骂我也不改初衷”模样的吴锦,长叹一声:“徒弟,明天军营你就不用去了。”说完他站起来,甩给吴锦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然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黎吴锦又有了可以纠结万分的事情,这种纠结一直持续到半夜,他根本睡不着,窗外夜朗星稀,屋内静谧无声,烦躁不已的他呼啦一下掀开棉被,想了一想,便穿好衣服,拿上行囊,果断离开了药局。
& &episode.12
&“混账!!”随着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张纸轻飘飘地被甩出了大殿。
&“皇上……皇上您别气坏了身子。”宦官一边试图安抚,一边提着下摆追出大殿捡起纸。
“当初信誓旦旦说五千精兵足矣!他如今居然要朕追加钱粮!还说什么兵新募,不堪用!”李隆基气得直跺脚,身边的太监哆嗦着不停点头,“战事这样吃紧,岂容他从容练兵??”
“恕老奴多嘴……孙昭庭所率的……可是我大唐为数不多的精锐啦……”首领太监弓着腰废力地说道。
“倘若给了钱粮还不出兵,岂不是又养了一个高仙芝??”李隆基咬着牙吼道,随后袖袍一甩,指着门口喊道,“着兵部,再催出关!!”
episode.13
前面传来溪水潺潺的流水声,颇为清澈悦耳,吴锦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往前走几步,果然是一方清澈见底的溪水,溪面上还有整齐有序的石头铺路,刚才他一口气赶了二十里路,感觉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了,他直接一屁股坐到溪石上,捧起清凉的泉水就往脸上浇,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不少。
&水也浇够了,他抹了一把脸,抬头一看,这一看吓得他差点摔进溪里。
&一双青灰色的光脚丫子就在他眼前,慢悠悠的飘荡过来,看那尸体的模样应该死没多久,还没被泡肿和出现腐败现象,但整个人皮肤已经起皱,硬得碰到障碍物也丝毫不能弯曲,吴锦看着这尸体从他眼皮子地下漂流过去,差点将刚才漏进嘴里的水统统吐出来。
episode.14
“按住他!按住他!”赵光免焦躁的声音在哀嚎声此起彼伏的营帐内并不是特别明显,他眼前的士兵抽搐道没法把脉,他只得喊一边的士兵帮忙摁住,用蛮力把他的手扯过来把脉。
好不容易把完了脉,赵光免抹了一把汗站起来,正对上任都尉忧心忡忡的脸:“怎么样了?”
&“唉……通体肌肤如冰,指甲青黑,脉搏细微,这是阴症!用辛温大热的附子汤,定可凑效。”
任都尉皱成一团的脸丝毫没有舒缓:“都督这几天脾气太大了,你都不知道,他去查看了兵库粮库等地,越看火越大,还当场斩杀了欺上罔下的粮库主簿,我们这儿死亡人数隐瞒不报,要是还治不好的话,我可也无能无力了啊。”
episode.15
干涩的冷风裹挟着细细的沙尘卷过街道,整个城镇看上去都是灰蒙蒙的样子,一片死寂,吴锦走进来这些时候了,一个活人也没看见,只有这些静立不动的建筑物和乱七八糟的农家用具,堆在一起的柴禾干草无言地承受秋风的摧残。
& & 一座死城。
吴锦走南闯北这些年年,也没见到过这样死寂的城镇。
他的虎撑寂寞地在街巷间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不知为何他老是想起招魂的铃声,干脆就把虎撑收起来了。
才这么想着,抬头一瞧,一家人紧闭的房门上,赫然贴着一张红砂写就的符咒,他心里一紧,一种野兽特有的嘶吼声从背后传来。
虽然花间的本事他一点没学到,但是胆量妥妥的,吴锦横着木杖,压低了身子,面前是一头毛发竖起的黑狗,正在冲着他不住的狂吠,一边不停的跳来跳去寻找攻击机会,吴锦寻思着自己的木杖够长,防御应该相对无死角,就盯紧了疯狗的眼睛,虚晃木杖,那疯狗跳来跳去,又害怕木杖又烦躁咬不着吴锦,吴锦一咬牙,抓住机会咚的一下把木杖敲在疯狗头上,疯狗嗷的哀嚎一声,转头夹着尾巴跑了。
吴锦松了口气,继续走街串巷,一家客栈大门虚掩,吴锦虽然心里晓得估计里头没什么活人,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退了门进去,不想才进去就看到一个男子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背上甚至蒙了些灰尘。
吴锦走上前去拍了拍,没反应,于是他干脆一口气把他掰过来。
那男人仰面朝天的时候,吴锦惊得手一松,那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他死灰色的脸上,横着细细的黑红色血泪,嘴角也流出这样类似颜色的,凝固了的液体。吴锦定了定心神,下意识地往屋里走,推开第一扇门,残破的帘子后边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仰面朝天的人,也是一动不动,去到隔壁的屋子,那死尸直接倒在地上,都不用近前查看,吴锦觉得这地方没什么可留的必要了,便离开了客栈,来到附近最近的农家,大门虚掩,死寂无声,吴锦走进这家人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管如何先找找吃的吧,吴锦抱着这种想法走进了这家人的厨房,才进门就听到老鼠悉悉索索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在他脚边跑开,然后利索的爬上桌子,那桌上,灶台上都还有冒着热气的饭食,除了饭菜的香味,还有一种违和的臭气不知从何处飘来,又不太像尸臭,这些人虽然都死了,但尸体刚刚僵硬,还没到腐败的程度。吴锦循着怪味走进厨房旁边的屋子,掀开帘子一看,一个老妇人已经血泪横流躺尸炕头,身边几个月大的婴儿趴在炕上,屎糊了一屁股,甚至流到了炕上,只是寻常的屎尿自然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可是此情此景吴锦再也把持不住,冲到窗边干呕了一阵。
呕够了之后,吴锦无意识的关上窗户,随即又反应过来,赶紧把窗户打开。
飞扬的细尘很是呛人,它们虽然微小,却又无处不见,吴锦逆着日光看着这些喧嚣尘上的扬尘,皱起了眉头。
episode.16
冶炼炉里喷出的热情在九数寒天都让人忍不住冒汗,火炉边干活的工匠们完全是打着赤膊上阵的,孙昭庭带着属下边走边看,问:“就只有这些了吗?”
& & “目前营中剩下的钱只能买这些了。”
“一刻都不能停。”孙昭庭眉头皱成疙瘩,“朝廷拨下的军饷就要到了。”
&“报!!”不远处一个传令兵的喊声传来,“兵部六百里加急文书!”
孙昭庭接过文书,打开一看,虽然叹气了,但口气完全在意料之中:“又是催我出关的。”
“上面提到咱们的防饷和补充增兵没?”副官询问的口气颇有期待。
&孙昭庭把文书往后一摊,拖长了音调道:“只字未提——”
episode.17
&嗡嗡嗡……
&充满扬尘的浑浊空气中处处都可听见这种若有若无的苍鹰振翅声,这让笼罩在死亡威胁下的健康士兵和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病患感到深深的恐惧,最近大营班车上装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出现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了,整个军营似乎也安静了许多,显得死气沉沉,任都尉这几天眉头就没舒展开过,看着又一具尸体装车从他身边运走,他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叹气有多频繁了。
那边烟尘之中赵光免正在亲自煮大锅药,可能是因为灰尘太多的缘故,他看起来终于有些老态,锃亮的白发看起来蔫了许多。
尽管如此,有些话任都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赵先生。”他走上前一步说,“当初您说这病您有把握解决,但现在一天天过去我的人每天都是有增无减!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赵光免直起腰,皱起来的脸上再不复往日容光,笼罩着愁云惨雾:“这次军中疫情实在是不同以往,好似鬼混附体一般……你看。”他掀开锅盖道,“这麻黄桂枝解表,黄芪白水补气,此乃祖宗传下的经方啊!”
“我不管你什么祖宗不祖宗!”任都尉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我最多再给你三天,三天之后要是再不见效,就算都督不拿你祭旗,这帮当兵的,也要把你撕了!”
看着都尉扬长而去的背影,站在大锅边的赵光免觉得自己再也无力挥动大勺了,浑身脱离无计可施的感觉,对一个大夫来说无亚于酷刑加身,可是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突然胃里一阵恶心的翻涌,他迅速逃开炉灶,跑进了飞扬的沙尘中。
episode.18
&丝竹声声管弦齐鸣,暖风处处送来阵阵甜香,身姿轻盈的女子在院落中挥起长袖曼妙起舞,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而院中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喧嚣声可传达数十里之外,院落中火树银花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孙昭庭坐在屋内的主座上,虽然是来赴宴,他也是一身戎装,铠甲银两,烛光摇曳下尚还年轻的面容带着微笑,英姿勃勃,他的周围围坐了一圈满满的当地土豪乡绅,桌上则是香气扑鼻的满汉全席,身边还有下人仆从穿行,添上新菜。
&“都尉,在座各位的名帖都附在外面的那些孝敬上。”为首的年纪最大的乡绅徐坤堆满了笑容,朝着孙昭庭拱手道,“事后送到府上,望大人——笑纳。”
“多谢各位乡绅款待。”孙昭庭客气地回礼,“昭庭驻军潼关,还望各位多加照应。”
“那当然了。”徐坤大方地笑笑摸了摸白胡须,“都督言重,为国分忧,乃是我等分内之事。”
“诸位!”孙昭庭站了起来,拱手大声道,边上的徐坤拍了拍巴掌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孙昭庭清朗的声音在大院内回想,“实不相瞒,潼关军饷两缺,但国库空虚,皇上无力拨调,今日本督来此,实为募饷之事。还望各位……倾囊相助。”说到最后四个字,孙昭庭加重了音量,作为一个军官他不是不会演戏,但是现在他真的是心情沉重到没必要假装了,从大门进来,闻到里头酒肉香气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不淡定了。
果然是沉默了一会儿,孙昭庭拿眼瞟着这些锦衣华服的乡间名流,只听徐坤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开口道:“国家有难,理应鼎力相助……但不知都督……想要多少银两呢?”
孙昭庭沉重地叹了口气:“以目前的情况下……至少白银十万两。”
&“多少?”“十万两?”“十万两??”“这……”
&其他的乡绅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孙昭庭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更加烦躁了。
&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说话了:“都督啊,不是我们不愿意拿,这灾荒大凶之年,我们……有些家业不假,可开销也大,朝廷里的各种孝敬……也得打点,总是匀不齐啊……”&
&“坦然潼关不保,各位手中的田亩,家中的金银财宝妻儿老小,也都保不住吧?到时候难道不是拿去孝敬安史叛军?”孙昭庭说完这句话,轮番看着他身边的乡绅们,烛光在他漆黑的眸中欢脱的跳跃,似乎是一种带着戾气的嘲笑。
&“都督……所言极是。”徐坤十分勉强地咽下一口唾沫说道,“来啊!”他扭过身子,从一边的的仆人手上拿过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白银五百两,不成敬意。”
&“一百两。”中年胖子也扔了张银票,表情还是不太高兴。
& &“五十两……”
& &“三百两……”
& “五十两……”
&烛火在孙昭庭眼中越跳跃欢,仿佛要将他眼中的黑暗统统燃尽。
&“朝廷方面,我再打发人送折子上去。”徐坤一脸理解地补充道,“也许皇上,会多给我们发些粮饷的。”
& &呵呵,上头有人是吗?
&孙昭庭站了起来,一把抓过那细薄的一叠银票,抄着手大步流星走到门口。
&门两边孝敬他的礼品盒子堆成了小山,孙昭庭手臂一横,指着那堆礼品小山说:“这些,是你们给我的。”他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银票,“这些,是你们给大明唐!大唐如果灭了,你们给孙昭庭有什么用!”
&啪!薄薄的银票甩在地上掷地有声,孙昭庭青着张脸,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都说二分守备,八分屯田,大唐开国至今,军户就是以此为生,守屯结合,寓兵于农,孙昭庭把这些讲给副官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隔壁上粗糙的冷风刮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今日日头有些毒,他骑着马停在一棵枯萎的差不多的槐树下,望着远方贫瘠的地平线。
“这些屯田,现在都到了地方豪强手里。”副官接话道,“此举的意义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我们要勘探田亩,核定军户人数,追缴这些豪强历年追欠的兵粮,以补库银。”
episode.19
&手中的阵线活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外边就传来咕叽咕叽的可疑声响,宁安认为大白天的应该不至于有人入室抢劫,就没有锁门,这下她有些慌,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小屁孩,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她只得拿把剪子,悄悄地靠近门口。
& &那里却是一个熟悉的灰扑扑的瘦弱身影。
&“吴大哥!”她迎了上去,吴锦还在狼吞虎咽地喝水,见他来了,扭过头抹了把嘴上的水渍,笑了笑说:“宁安,我师父呢?”
“我爹……住在军营了,最近病患越来越多,他都忙的没空回来。”宁安无奈地笑了笑。
“哦,那我去找他!”他刚扭头要走,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的又回头说,“哎,宁安,我可以证明瘟疫是怎么传播的了。”
“那又怎么样呢?”宁安一脸的不解,吴锦咬了咬牙,把行李一放,招呼宁安来到旁边紧闭的窗户前,打开窗板,指着照射进来的日光说:“哎,你看,你看!”
“看什么啊?”宁安依旧疑惑地瞪着眼睛。
“飞尘啊,这飞尘,我们平日看不见,可它又无处不在,它们在空气中来无影去无踪,我给它起名叫悷气,如果我吸进悷气,得了瘟疫,再呼出来传给你,你呼出来再传给他人,这就是瘟疫的传播途径。”
& & 宁安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 &episode.20
把最后一点汤药倒进碗里,赵光免狠狠地咳了两声,如今他也不想用袖子什么的来遮掩自己咳的一天比一天厉害的事实了,他是个大夫,他都懂,他只是在挣扎罢了。
他端药的手还在抖个厉害,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洒了,但他还是坚持着走到了一个病患床边,扶住了他的头颤声道:“该喝药了……”
一种极度惊恐的神色在那个年轻人脸上蔓延开来,他开始全身颤抖,伸出手把赵光免试图推开:“他娘的离我远点……!喝了就死啊!我不喝!”
“你得喝药……你得喝药啊……”赵光免无力的站起来,俊美的面容是一片脱力的死灰色。
年轻人哀嚎了一声,踉跄着爬下床,似乎只想尽力离赵光免远一点,但他脚下不稳,走两步加上恐惧就摔了个跟头,身边的一个同乡少年叫了起来:“马三哥!马三哥你怎么了!”
马三哥嘴里含含混混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只是胡乱地挥着手笔,少年试图拖住他,但是他发疯了一般挣脱,然后在营帐里抽搐的手舞足蹈起来。
赵光免被撞得摊倒在一边的病床上,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那疯狂的病人:“给他喝药……给他喝药啊……”
&那马三哥发疯了一阵,安静了下来,直着身子跪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头顶的营帐,眼里流露出奇异的平和,然后,眼角流出了黑红色的液体。
&“马三哥!马三哥你别吓我啊!”少年惊恐地看着马三哥保持着流出血泪的姿势,直挺挺地倒下去。赵光免狠狠地咳了几声,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摇摇晃晃地摸出大帐。
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路过了哪里,碰见了那些人,遇见了什么事,他只是这么跌跌撞撞的走啊走,整个世界都在他剧烈的咳嗽声中摇晃,直到听到任都尉熟悉的嗓音,他才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赵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任都尉走上前问道。
他勉强稳住脚步说:“咳咳……帐子里的病人……帐子里的病人都不肯吃药!咳咳!!咳咳咳!!”
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和嘴角渗出,脚下一歪,他扶住了旁边训练用的稻草人才勉强站住,军士惊恐的喊叫声响起在耳边:“不好了!赵军医也瘟神附体了!”
他还要支撑,他还在勉强自己站直身子,奈何腿越来越软,他只得仰起头悲号:“难道是他们索命来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快拦住他!”任都尉吩咐身边人,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你们说说……咳咳!”赵光免伸出手指着任都尉,跌跌撞撞地靠近,几个人紧张地拔剑出鞘,“医家传统,祖宗疗法,就算不能救人吧!也不至于杀人啊!这是哪不对了……这是哪儿不对了!!”
在兵士们惊恐的警告声中,赵光免发出了一声拖长的最后的悲鸣,往前扑倒,吓得六神无主的军士一剑捅了过去,之间赵光免的身子被冲击力撞得往后倒去,飞扬散开的白发犹如秋日里纷纷扬扬的落叶,陨落在了尘埃泥土中。
那捅了赵光免的军士惊魂未定地问一边的任都尉:“怎么办大人?”
看着死了之后面目全非的赵光免的遗容,任都尉咬着牙说:“速召营里其他医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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