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魂长安校场在哪里什么地方

开唐(大结局)
开唐(大结局)
作者:小 椴
  前情提要
  廖翼颖道:其实,在上一集,看到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各方势力都聚在了马球场,而且一向深藏不露的幻少师居然都拔出了水中也,我当时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小椴这分明就是要收手的写法呀。结果,果不其然,小椴把这明的稿件发过来后大叫:“终于完结了!我仰天大笑出门去也!”无良啊……
  优伶死
  却听得一声惊呼传来。哪怕在紧急中,李浅墨还是认得出,那声音是珀奴的。
  ——她怎么会在这儿?又是谁带她过来的?
  但他此刻已无暇细想。刑天盟沉重的攻势就在眼前。薛矮马的大羽箭密雨般的射来。他与崔缇双剑联手,还要直面瘦马客、骆驼客与健骡客三者的绝杀。
  骆驼客的流星铛指天打地,上至人头,下至马脚,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那个高丽刺客的两把长短刀尖锐得像他脸上细窄的服,快捷得目不容瞬;而瘦马客一骑驰突,挥刺纵横,实在难封难挡。
  当此战局,他却感觉到崔缇的剑势猛然一滞。
  然后,那剑势突然狂怒起来。
  崔缇当然会感觉到愤怒,今日,他本就是想在天子面前大大地露上一手。可居然,到手的果子被别人给摘了。一时,他不由恨极了幻少师。
  李浅墨在激战中无意间瞥见了崔缇望向幻少师的眼,心下不由一凛:这两人如果对上,那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两个人都是具有超强隐忍之力的人,看似平和淡定,一旦结怨,怕是不死不休的。
  却见幻少师以一柄水中刀伏击阿卜得手之后,身在空中,朗声叫道:“天可汗御下西粟特永世不二之臣,毕国贱蕃入质王子毕栗前来护驾!”
  他手中那把水中刀突然问片片破碎成冰屑,那冰屑直朝瘦马客、骆驼客与健骡客罩去。每片冰屑上都映着场中的灯烛爝火之光,每一片冰屑上都闪现出不同的色彩,仿佛夜的爝火下猛然盛升了一场幻梦,那真可谓是奇丽万端。
  ——如果被这样的冰屑击中,中者怕不嬖北在这样的冰彩里?
  这一势攻击,估计会让当今天子人眼难忘。
  崔缇一见,也陡然发动。
  他不能一误再误,失去在天子面前的表现机会。
  眼见得崔缇的快剑如风,一式式翻风搅雪地就向对面三个敌人攻去,在那幻彩万端的冰屑里刮起了一阵快风。
  真所谓风雪争锋——二士争功!
  不知怎么,李浅墨念及这两人都是在李世民面前邀功献宠。心中陡然就觉得乏味。他手中吟者剑光芒一敛,一式“息交绝游”,短短的吟者剑猛然收束了所有的攻式,剑意全转为自守与旁观。
  也亏得他陡生此念,否则,以幻少师水中刀的出其不意,加上李浅墨与崔缇的同时抢攻,那刑天盟三客骤遇之下,只怕再难以全身而退。
  他们已知今晚事败,呼哨一声,竟齐齐掉头狂奔,逃逸而去。为他们掩护的,是适时而至的薛矮马的大羽箭。神策军中护卫还要全力卫护天子,一时也不敢追杀。却见崔缇猛然弹身而起。
  薛矮马的破阵弓与大羽箭,镝长势劲,场中无人敢将之轻视。
  可崔缇为求表现,竟不顾“穷寇莫追”之理,拔身疾追,不惜肩中一箭,还是出剑伤了骆驼客的腰胁。
  那骆驼客仰天痛叫了一声,返手一按,就按向了崔缇肩头的大羽箭上。
  那大羽箭受力之下,这时直在崔缇肩头贯穿而过。
  崔缇痛得深吸了一口气,二度出剑,刺伤了那骆驼客的坐骑,才终于势尽落地。
  李浅墨在旁边看着,只觉崔缇这一剑凌厉固然凌历,但他不惜身中一箭也要令敌手挂彩,那一箭分明是中给身后那个位尊九五的天子看的。
  他心中一时忍不住陡生寥落之感。
  ——大野龙蛇今何在?
  那些不知曲意媚上、婉转求荣的大野龙蛇们,而今何在。
  他目光望向耿直、索尖儿与方玉宇那一边的战局。却见那骑驴客在长索短匕的保护下,也已放蹄逃逸,
  和光校场上此时已乱作一团。马球赛居然赛出了这等结果,这是谁都始料不及的。最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神策军中居然混杂的有当今天子!这消息几乎令在场所有人等目瞪口呆。
  却见崔缇虽肩中一箭,转过身来后,依旧行若无事,纳头就是一拜,冲着头戴着面具的李世民跪了下去,口中恭声道:“臣等护驾不力,望陛下降责。”
  他这里才一跪下,却见幻少师也从空中落地,在空中就自屈膝,一跪,就跪在了李世民的马前。
  紧跟着,满场之人,只见人人翻鞍落马,跪倒在地。
  李浅墨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却见索尖儿冲着自己一笑,也自跪了下来。他笑得有些戏谑,有些诡诈,还眨了一下眼。
  接着,是方玉宇,还有耿直。
  哪怕李浅墨看得到他们三人跪地时脸上表情不同的笑,但那、毕竟也是跪了。
  李浅墨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又一次怀想起西州募那日,群雄跪接圣旨时的情形。
  一时和光场中,乌鸦鸦地,跪倒了一地。
  李浅墨独自挺身立在这些跪倒的人群中间,只觉得膝头梗梗,忍不住地感到了一阵孤独。
  在他身后,仿佛一个巨大的时代已经落幕;而在他眼前,另一个更加辉煌的时代正在开启。那么多跪倒的人肩起了一个巨大时代的幕启。在这样的幕启幕落之间,他孑然独立,全无所依。
  和光校场的私赛本就是为了逃避长安城那样森严的轨则而远避于城外的,可这时,和光校场也已被并入了那个不断涨大的长安之中……当真天子之威,无远弗介。
  直至此时,李浅墨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下再无可“立”足之地:关键就在于一个“立”字——可跪之处正多,但可立足之处已越来越少。也许,这正是盛世开端的征兆吧?要直到所有人跪都无可跪之地时,人人被逼直立而起,那就是铁血的乱世了。
  那也是故老所言的“宁为太平犬,勿为乱离人”。
  ——可李浅墨突然怀念起那个乱世。
  李世民双手一摊,缓缓上举,口中笑道:“卿等平身。”
  。李浅墨静静地望着他的这个叔叔,望着他雍容自若的姿态,心中头一次感受到这个叔叔所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众人依旧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那里,山呼万岁。
  那场面确乎有一种陶醉的力量,连李浅墨都在那山呼声中感受到了那份力量。可这时,忽听得数骑驰突而来,那马蹄声快如擂鼓似的,震得人心头大惊:难道今晚的刺杀还没有完?
  却见李世民身边的神策军中将士先是一惊,然后个个神容镇定起来。
  不一时,只见覃千河率领数骑飞奔而至。他一见到李世民,立时翻身下马,躬身一礼,口中叫道:“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世民微微一笑:“你到底还是来了。你早料到了,是吧?连我偷偷出宫,也被你料着了。”
  覃千河只有含笑而已。
  这时只听他禀道:“万幸陛下圣体安泰!臣等窃闻陛下出宫,或恐近来扰乱滋事的一干逆贼于圣上不利,已布下骁骑埋伏于周边撤退之路。此时他们不防之下,必受重创。”
  说着,他扭过头一望,喃喃道:“这时消息,该也快传过来了。”
  他方说罢,只见东边不远处,陡然升起了几支旗花令箭。
  覃千河微微一笑:“刑天盟果然中伏。”
  李世民抬眼望向旗花令箭升起处,微微颔首,他目光中忧伤颇重,似是怀想起了许灞。
  不一时,却听得那边有号角声响起,那声音暗含节奏,覃千河含笑回禀道:“杀敌二人,剩下的怕是带伤突围了。”
  李世民一点头:“区区刑天盟,不足为虑。”然后,他随口问道,“我命你去东宫办的事可已办妥?”
  不知怎么,覃千河偷眼望了望李浅墨,迟疑了下,才终于回道:“圣上勿虑,那个佞幸小儿称心已遭扑杀。”
  李世民就缓缓点了点头。
  李浅墨先还像没有听清。
  然后。他才觉得心头猛地一震,忍不住拿眼望向覃千河。
  可覃千河避开他的眼,并不与他对视。
  李浅墨心中还在惶惑着:怎么,他说称心已遭扑杀?
  可他一时还无法相信,那么活跳跳的一个生命,真的会在这轻飘飘的一句回禀间,就已消逝。
  ——而自己,刚刚全力救助的那个人,只语片言间,就了结了另一个性命?
  他这里正自懵懵懂懂地怔着,眼角却飘过了珀奴的影子。
  不用看到脸,只看到那一身鲜艳艳的衣裳,李浅墨就知那人正是珀奴了。只见她扑入场中,却不是扑向李浅墨,而是扑到了倒地将绝的阿卜身边。她跪下身子来,把阿h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张小脸上,泪珠儿滚滚而下。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她,不知她是怎么了。
  却见幻少师突然立起,朗声回察道:“回圣上,那个欲图行刺圣驾之人微臣却认得,他是来自西方的大食王子阿卜。”
  幻少师苦心积虑,等的就是今天,如今终于说到正题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让李唐天子憎恶大食人的机会。
  接着,却见幻少师已行向阿卜身边。
  却见珀奴抬起了一张珠泪纵横的小脸,望向幻少师道:“原来,其实你杀得了他。”
  幻少师并不回答。
  李浅墨却猛然明白,珀奴那泪,其实怕是有一大半是为了她心目中的幻少师流的。当日,她与幻少师第一次接触,就是在魉魉为救幻少师,不惜身死之际,而珀奴为了救幻少师于阿卜刀下,一扑扑倒了幻少师,不惜代他以身挡刃。可这时,却居然发现,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这个幻少师,其实是有实力与阿卜对搏的——所以她心中的幻象才猛然崩塌了吧?
  只听珀奴喃喃道:“那魉魉,魉魉姐……”
  她一双哭红的泪眼望向幻少师。在她这样的注视下,连一向平静的幻少师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惶愧。只听他低声道:“你让开……魉魉,她是知道的。”
  他终究还是开口解释了。
  可珀奴是个自有其心思、也极认死理的小女孩儿,她并不让开,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幻少师,喃喃道:“我不让。我不让你杀他,你杀的人太多了。你这么杀人,比他要杀我和杀你时可怕一百倍。”
  李浅墨只看到幻少师脸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当然,珀奴阻止不了他。
  大食人与粟特人已结下累世大仇。却见幻少师脸上青筋跳了一会儿,突然抬起了一只手。
  哪怕他只伸出一根手指,只怕小小的珀奴也挡不住他的。
  可珀奴并不退让。
  李浅墨却再看不下去,他仰天一叫,身子猛地弹起,吟者剑再度出击,一剑,即已逼退了幻少师。他立身在了抱着阿卜的珀奴身边,低头问道:“准带你来的?”
  珀奴的精神分明已非常混乱,她含混地道:“枇杷姐……”
  李浅墨突然冲耿直与方玉宇一礼,请托道:“麻烦二位带他们走。”
  他一语未完,人已挟剑而起,先是一剑再逼远了幻少师,然后,整个人,忽连人带剑,直向神策军环卫的李世民跃去,口中喝道:“你为何一定要杀他!”
  他这下连人带剑,于众目睽睽中,直迫当今夫子,却也让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人人都只见到他刚才一剑凌厉,于天子遇险之时全力救护,再没想到他此时会突然变卦,剑凌人君。
  连神策军中护卫都不曾料到。他们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李浅墨欺近李世民马前。
  李世民跨下之马都被这突然来袭惊着了,长嘶一声,人立欲起。可李世民坐在马上却稳稳的。他本就是弓马健者,这时双腿一夹,手控马缰,迫得那马重又老老实实地站稳。只见他直视着逼到自己面前相隔不足半尺的李浅墨。镇定地道:“我大好河山,嫡亲子嗣,岂可败在他一个狐媚狡僮手里。”
  李浅墨一时只觉得怒火填胸,说不出话来,忽龇牙一笑道:“原来你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度。”
  李世民冷冷道:“你也并不太像李建成的儿子,只不过一样的不懂事罢了。”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他,这一刻,他本有机会出手,可他像不知该如何对这个叔叔出手。忽听他大喝一声,身子倒退。于倒退中,一剑长击覃千河,怒喝道:“可你,答应过我的。”
  只见他怒火难息,一出手,就不是一剑,而是一剑剑如长江大河般向覃千河卷去,口中怒道:“你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这一剑,你可曾看过?”却听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杀一个全无还手之力的人,很过瘾是吧?”
  覃千河眼见李浅墨一剑袭来,只有出剑自保。
  他曾与李浅墨动过手,但今日,李浅墨盛怒之下,招招挟怒而出。覃千河虽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却一时也只有招架之功。何况,他虽然君命难违,当初答应过李浅墨。多少有些心中抱愧。剑由心生,他一时剑势不由就显得略弱。
  李浅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与称心报仇?那称心的死是刺痛了他,可报仇,似也不必。他只是痛惜称心,如同痛惜当初无意间裹入东宫的自己的娘亲、云韶,痛惜那条自己亲眼见过的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去了。
  他本不擅言辞,这时心中激烈,只有托诸一剑。
  出道以来,他经历大小十数战,怕还没有一战如这般酣畅淋漓过。只见他剑势中,所有的愤懑、不甘、无奈与沉郁一齐发作出来。
  覃千河的境况却不免一时有些惨淡。和光场中,此时不下数百人,但看到如此好手对战,一方是当今天子护卫中排名第一的“千河剑”,一边却是羽门高弟的吟者剑,只见到场巾雪光如沸,冰锋纵横,人人看得都嚼不过气来。
  耿直与方玉宇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彼此叹了口气,自带着珀奴和待毙的阿h先走了。留下李浅墨挟愤出剑,一剑剑,直朝覃千河劈刺而去。
  旁观的崔缇与幻少师看得一时都不由有些面色发白,直待数十剑痛击之后,李浅墨忽腾身而起,空中一刺,刺罢叫道:“杀了你又如何?长安长安,如此长安。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他一个跟头。倒翻而去,留下汗流浃背的覃千河在那里发呆。
  汲镂王府里,珠帘暗卷,罗帏低垂。
  这是王子婳的卧室,布置得自然温柔绮旎。一盏宫灯下面,王子婳弄着宫灯的流苏,口里冲卜老姬笑道:“不知道十九弟回来了没有。他去和光校场打球,还专为此结交了一批五陵少年,只为天子性耽于此……没想我五姓族人。最后竟有人要冀图这个晋身了。”
  卜老姬正在替她卸妆,也没有回答。
  这种话本不需要回答的。却听得罗帏后面,忽传出一个声音道:“你放心,他已经争得大功了。”
  卜老姬一惊,她的反应也够快,双手反插,刚才还在给她家小姐卸妆的手,这时忽化为一双利爪,十指尖尖,就向那罗帏后面插去。
  她本是杀手出身,应变敏捷,哪怕只是突然出手,十指间转眼已套上了她的指刃。只见她十指乌黑黑地发着寒芒,每根手指上都套着一枚淬了毒的指刃。
  却见那罗帏一动,有人隔着罗帏伸手一接,双手就握住了卜老姬的手腕。卜老姬脸色不由一变,一张老脸上吃不住痛的皱纹一抖,已与那来人较上了劲。
  却见王子婳眉头一皱,淡淡道:“小墨儿,你功夫长进了,专会欺负老人家了,非要跟姐姐身边的老奶奶过不去吗?你真真是大有出息了。”
  罗帏后面的正是李浅墨,他从和光球场战罢覃千河回来,余怒未息,这时不由就找到了汲镂王府,要朝他子婳姐姐讨个明白。
  这时听王子婳一说,他手下不再加力,口里却郁懑道:“她老是老,可身手却较诸称心强健不知几许!我这要算是以强凌弱,那杀称心却算什么7”
  说到这儿,他不免越加愤怒,声音忍不住提高了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杀称心?”
  王子婳眉锋一剃,冷声道:“我杀称心?”
  她的妆台上此时正放着一张泥金小笺,这时,她随手取过,伸手一掷,那张轻薄小笺就向罗帏后面的李浅墨飘了过去,口里淡淡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浅墨松了握着卜老姬的手,一掀罗帏,人已露出身形来。他把那张小笺伸手接住,就着灯光细看。
  却见那泥金小笺上密丽地写了一首小诗:
  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鲜肤胜粉白,嫩脸若桃红。挟弹雕陵下,垂钩莲叶东。腕动飘香麝,衣轻任好风。幸承拂枕选,侍奉华堂中。金屏障翠被,蓝帕覆薰笼。本知伤轻薄。舍词差自通。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蛾眉讵须嫉。新妆近如宫。
  这首诗端的好轻薄。
  李浅墨脸上一红,不由愕然道:“这是什么?”
  “这是有名的《繁华诗》,是咏周小史的。”
  王子婳淡淡道:“周小史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个俊僮,后被召入宫中,身被宠幸。你既怜惜称心,怎么不知道他?”
  “据说这首诗,前些日被李承乾亲笔挥毫,写在一方罗巾之上。他将这诗赠予称心,其间密意,自不足为外人道。”
  “这事本也无外人知道,魏王府要搜寻太子与称心的把柄,当然会去找你那个号称‘长安城消息都总管’的兄弟索尖儿。索尖儿手下的小兄弟们,一个个消息灵通,长安城中,哪怕是深宅内院中的事儿,他们也能从别人仆佣口里探听出来。据说,那方太子亲笔提的罗巾,就是索尖儿花了大价钱买通佣人从东宫中偷出来的。然后,他与魏王府怎么交易的我不知道——索尖儿心高气傲,不甘沉于下流那是一定的,他交结魏王府自有其目的——魏王就遣人把这方罗巾呈给了天子,天子当然览之大怒,才有如今的扑杀之举。”
  王子婳悠悠地吐了一口气。
  “他为了普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杀称心恐不能服众。你心憾称心之死,要与他复仇的话,却是要找谁复仇?是我这个当初随口代魏王府出了个主意的姐姐?还是你那个热衷的兄弟索尖儿?或者是魏王与他指使的兰台御使何正达?还是下了命令的你叔叔李世民?再或者是执行了这个命令的覃千河?又或者,一个一个都要杀了?难不成你不觉得,那个称心,无论如何,也算祸害国家的吗?你为什么不找太子承乾算账?总是他做事荒唐,不管不顾,才留下今日之患。”
  李浅墨一时听得心中一团乱麻。
  称心之死原来是这样,他断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上了索尖儿。他没想到索尖儿也会如此,为了交结魏王府,壮大他那个嗟来堂,竟也视别人的性命为草芥。
  这一场伶人之死中,那藤牵蔓绕的起因让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却听王子婳淡淡地道:“那称心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如果机会在他那一边,他所做所为,也不会比你看作阴险狡诈的子嫡姐姐好多少,到时,就该你去责问他了。这个长安,于当今这个形势,你以为想杀一人,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办到的吗?当年,大野龙蛇,烽烟四起。他们打下这个天下来,要流无数人的血。今日。要谋夺这个天下,守住这个天下,自然多多少少也会要流一些人的血。只是在你这样的孩子看来,这血流得不够壮烈罢了。这个长安,必然会是这样。你如果受不了这个长安。就不该留下来。要知道,这还只是开始。你出于意气,不惜质问。可哪怕是你杀了我,就止得住此后必定漫漫无尽的血色吗?”
  李浅墨也知道她所说的尽是现实,可他起码希望,子姬姐姐不要这样,索尖儿也不要这样。
  他忽然想起了珀奴那句话,没错,在他心里,子婳姐姐这种杀人法,要比他此前知道的,都可怕一百倍。
  他口中不由道:“我说不过你。可,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
  情急之下,他也忍不住加了重话反击道:“怪不得,怪不得那日你与罗卷哥哥成亲之后,他终究还是会走开。”
  王子婳的面色不由一白。
  李浅墨的这句反击,可见打中了她的软肋。
  只听她一声冷笑:“因为他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你一样,谢衣一样,罗卷也一样。你们只知像个孩子似的不停念叨着‘我不要怎样’,却不知道‘我要怎样’。人生苦长,起码在这漫无尽头的生命里,我还知道‘我要怎样’。罗卷若觉得我是错的。他尽管告诉我他要怎么样,说得服我,我就跟他走。”
  她苍白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激动的神色来:“可惜,他拿得起剑的手,未见得扶得稳一张犁,也未见得甘心去扶一张犁。他如果像你师父一样,定得下心来,有那些狠气,我就跟他走。不过扶犁又怎样,天下可真有那平静的一亩三分田,可供他耕吗?就是东海虬髯客,他不服气,于海外另创基业,可他于海外千的那些,又与海内这些争杀谋夺,有何不同!”
  李浅墨此前从没想到,一条鸿沟,会在自己亲眼看着的情况下,在自己与子婳姐姐、索尖儿,与这整个长安之间硬生生地裂开。他年纪还小,具体的大道理也说不上,他只是冷冷地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渴求的人与人之间的平和美满是那么的幼稚,要么,是我不配住在这个长安,要么,是这个长安不配住我。
  他知道言尽于此。想说什么,却终于无话可说。怔忡了下,跺了跺脚,直朝窗外跃去。
  却听王子婳在后面说道:“外面很空,也很冷。等你明白了,想要回来,再找你子姬姐姐,姐姐说不定可以送你一个咱们都不妨鄙视、也不妨姑且游戏的‘锦绣前程’。”
  尾声:不系舟
  御沟旁边,黎明前模模糊糊的光线里,柳树下面,立着一个女子。
  宫墙外的御沟里据说淌的都是胭脂,那女子临沟照水,柳树的长条偶一拂动,她的头发就跟着在风中拂动。
  寂寂的长安城此时还在宵禁当中,不眠的人原来不只一个——李浅墨一夜的心情都不曾平静。从王子婳那儿出来后,他一度在夜的长安城的屋脊上恣意飞奔,到后来,累了倦了,终于停下来时,就停在了这里。
  所以他才见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先还只觉得眼熟,后来才发觉:那居然是木姊。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既在,幻少师却又在哪里?
  许是自己的眼是孤零的,这时从他的眼中看去,只觉得木姊的背影也说不出的孤零。她为什么凌晨时会独自站在这里?为什么那背影里有一种让自己深感同情的绝望?李浅墨慢慢地靠近了木姊身边。
  他有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好让木姊听到。
  果然,木姊闻声转过身来,脸上愕然了下,招呼道:“砚王子。”
  李浅墨只觉得她容色惨淡,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问道:“幻少师呢?”
  木姊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与崔缇在一起。”
  李浅墨不由一愣:幻少师与崔缇刚刚结怨,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却见木姊脸上苦笑之味更重,她摇了摇头:“他们都在长孙府里。”
  ——长孙府?
  那说的可是当今天子的内兄、长孙无忌?
  却见木姊淡淡笑道:“你肯定觉得他们两个本应该合不来吧?没错,他们是合不来。但如今,他们却有一念相通,就是都把宝押在了晋王身上。崔缇身负使命,要将太原王家的娇女王娉婷许配给晋王为妃。这件事,就牵涉到了晋王的舅舅长孙无忌。想来你也知道,长孙无忌是不喜欢那两个太有主意的外甥太子与魏王的,在他的心目中,晋王才是最佳的储嗣人选。不过他为人阴沉,什么都不肯说,一切都要谋定而动。”
  “但他会干涉晋王选妃的事的。如果他要辅佐晋王得继储君之位,在那之前,他起码要先控制住他。”
  李浅墨却不由狐疑,疑问道:“可这婚嫁之事,就算要长孙无忌作伐,又与幻少师有什么相干?”
  木姊微微一笑:“与他无关?但这事儿……”她略微沉吟了下,“……晋王选妃的事,好像多少与我有些相关。因为,那孩子,这几年下来,与我相处,多少有些情分吧。我也实在怜惜他,看到他,就像看到我们小王子小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小王子现在长大了,已不容我怜惜了,我只能怜惜晋王。”
  “我与晋王相处;一开始只是任务,但后来……”她叹了口气,“……我哪怕做得了杀手,终究还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她与李浅墨交往不多,但当日麦田战时,生死悬于一线,曾经联手对敌过,对彼此脾性可谓深知,所以当着他的面也就少了分顾忌。
  只听她苦笑道:“只为晋王依恋于我,当然他还小,还是小孩儿家脾气,可他曾无数次悄悄说过,耍娶我这个木姐姐做王妃的。其实,我一个异族之女,何敢奢望。但他娶固然娶不了我,娶别人做太子妃的话,我却多少是个障碍。”
  她脸上有一丝淡淡的风情,让李浅墨见了都深觉其美。
  只听她轻轻一叹,微微笑道:“所以,哪怕崔缇刚才在和光校场中对我家小王子如何不满,这时,还是要跟我家小王子讨价还价,好让我答应,怎么劝服晋王同意这门婚事的。”
  李浅墨在一旁不由听得怔住,他遥遥地望了长孙府那深阔宅第一眼,心中暗道:这究竟是个怎样的长安?崔缇亲自作伐,要将自己深心暗恋的娉婷嫁与他人。而幻少师却在与人讨价还价,要让自己命令去“勾引”晋王、且任务已达成的木姊去劝服自己关心的晋王接受另一个女子。
  ——到时,是会有一个堂皇的婚礼吧?可那婚礼之前,一切怎么看,怎么荒唐。
  他无话可宽慰木姊,只好什么都不说。
  只听木姊笑道:“有时候自私起来,真希望当时押着那批财宝回去的不是柘柘,而是我。”
  说着,她忽认真地拿眼看着李浅墨,像是在问:“你可记得,在这世上,还有过一个柘柘?”
  李浅墨无以宽慰木姊,只有自己先行离开。
  从踏人长安以来,先是认识了王子婳、罗卷,后又入住师父赌赢来的豪宅,李浅墨眼中始终蒙着一层柔情脉脉的面纱,直到今日,才觉得,自己终于把这个长安城看穿。
  离开木姊后,他出了城外,在渭水滨坐了有一会儿。
  看着水中树的倒影,他不由又一次想起了肩胛的话。肩胛要他在这世上好好地玩,可他这时想对肩胛说:这世上的游戏,你从没告诉我说,最后终究要玩过的,是要流血的。那游戏所关太过重大,却叫自己如何再玩?
  好在,他的心头,忽然温温柔柔地想起了耿鹿儿。
  不管怎么说,鹿儿还在,不是吗?’
  自己胡愁乱恨的。尽为那些并不曾真正知交的人操心,可为什么,不去找鹿儿。无论这个世界如何,鹿儿总还会懂得自己的吧?
  这么一想,李浅墨一时再忍不住。哪怕异色门主严令耿鹿儿伤好之前,不许他再靠近异色庵,他此时也忍不住要去一探了。
  天色破晓之际,他来到了异色庵。
  整个异色庵仿佛还在沉睡。
  李浅墨恐怕异色门下发觉,全力施为提纵之术,鸦雀无声地潜入了异色庵。
  他自己想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此时,最想见到的就是耿鹿儿。只要望到她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那种纯良的眼光,自己一见之下,就会忘却所有苦恼,重新感觉到开心吧?
  他悄悄潜入到耿鹿儿歇身的那排廊房前,靠近房门时,心下不由感到犹豫:这时去,会不会打扰鹿儿养伤。且如果让异色门中人发觉,怕是他与鹿儿都会不好意思的。
  可才到窗下,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浅墨一怔,没想鹿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不愿有人知道,悄悄在廊顶藏住了身形,只听屋内,正是鹿儿在与异色门主吴盐说话。却听得吴盐的声音道:“你看看,你的伤还没好,却缠着我说了一整夜。什么重要的事,等以后伤好了再说不行吗?”
  然后,只听耿鹿儿的声音道:“不说明白我会觉得不痛快。”
  只觉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等再见到李浅墨,你要告诉他,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李浅墨陡闻此语,不由大吃一惊。
  却听得窗内耿鹿儿倦倦地道:“你告诉他,当初,我接近他,只是为我骊山一门中,如今只余‘乘槎’剑术,‘犯斗’之术久已失传。那犯斗剑,我师父说当世只有肩胛会。我想,肩胛没了,如今会的只有他了。缺失犯斗剑,是我骊山一门多年不振的原因,我接近他,只是想重新为师门寻回‘犯斗剑法’……”
  李浅墨今日本来就情怀恶劣,好容易悄悄潜入异色庵,再没想到会听到耿鹿儿这样的一番话。
  他只觉得自己一时都透不过气来,好容易深吸了一口,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整个翻转过来了一般:原来都是这样,原来、都是骗我的!
  他忍不住想要一声长哭,可只觉得此时哭都哭不出来。可这番打击下,他控制不住,呼吸间大有异样。门内的异色门主忽开口喝问道:“门外何人?”
  李浅墨急怒之下,竟笑了出来。只听他道:“不用再劳烦你转话了,你可直接告诉耿鹿儿,‘犯斗’剑的剑谱,我录好后,自会遣人专门送往骊山。而我与她……”
  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却强自压着:“……此生此世,都不必再见面!”
  一语说完,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珀奴怨恨幻少师,抱着阿卜回连云第去了;索尖儿为了嗟来堂,不惜与魏王府勾结,出卖称心,流别人的血,开自己的前程;正子婳姐姐又是那样,让自己感觉如从不曾相识……至于覃千河毁诺更不待提,枇杷是子姬姐姐的人,吴盐想来是东宫的人了……他们都这样,整个长安都这样,甚至连鹿儿也这样,他们看上自己的,不过是自己的手中一剑。
  怪不得不管罗大哥、谢大哥还是肩胛,最后都不得不孤独终老。
  他急怒之下,只觉得喉中火烧火燎地疼痛,再发不出声音来。说完那句话,身子一弹,就已逃出异色庵。
  李浅墨一路东行。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他只觉得,自己再不能留在这个长安了,那不是他的长安。
  连日以来,雨晦天暝,东行道路,一片泥泞。
  这一路上,所行所见,都是人马困顿。
  有时,李浅墨看见有车陷在了泥途里,习惯性的,他会上前相助,帮他们把车轮拔出来;有时,却又只视而不见,冷眼相看。
  沿途所经,路过华山,潼关。他也曾直登观日峰顶,纵声长啸;也曾在潼关外的泥径上,困立雨中,不言不动,旁边经过的人只把他当成疯子或是傻子。
  直到有一日,他猛抬头时,于路的前方,惊见一个巨大的城池。看着门楼上斗大的字。才惊觉:自己已经到达了洛阳。
  洛阳城中,柳盛花靡处,原与长安不同。
  差不多每年的夏天,天子都会来此消夏。一则消夏,二则可免除百姓粮食转运之苦。所以当朝贵人,多在洛阳城中也营建了华宅。
  李浅墨行至洛阳,不由停下脚来。
  因为,他这次出走事出突然,全无预备,这一路,从长安到洛阳,身上的一点银子都快花光了。
  他在洛阳城逗留了数日,直到银钱全部用光,依旧找不出兴致来怎么去弄一点钱。
  每日里,他都呆呆地坐在天津桥畔,看过往的行人,再就是在运河的码头,坐在人马声喧里,默默地发呆。
  直到这一日,他依旧从一早上起,就坐在洛阳城运河的码头上,看着船只行人。
  终于晴了,太阳晒在他好多日没换的衣服上,蒸出一股馊味来。
  李浅墨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船的桅杆。
  他听得到自己的肚子在叫,却一点也打不起兴致去找点吃食。
  也许,因为这几日里他心情已经麻木到极点,倒是这点饿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和身外的这个世界,还保有着几分真实。
  他的童年是时常挨饿的。每逢怕看到张五郎时,他就会一个人在外面延挨着不回去。如今,他又一次尝到饥饿的滋味了,可依旧是,像个延挨着不想回家的孩子。就这么从日方升起坐到日正当中。运河沿岸的码头是热闹的,这里,是天下物资输转的大动脉。李浅墨自己都听得到自己肚中咕噜咕噜地响,可他像憋着气,赌气地嘲笑着自己的饿,再不想起身起来。
  恰在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叫道:“喂!”
  李浅墨一抬头,却见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使女。
  那使女年纪不大,说话也极不客气,只见她像受不了李浅墨身上的馊味,抬袖掩鼻道:“我家主人说船上少一个人用,叫我出来找,最好找个穷苦的几日没饭吃的那种。你可是没饭吃的?”
  李浅墨点了点头。
  却听那使女道:“那你可愿意跟我上船,给船家当个下手,赚点吃食。我们是去扬州的。如果你愿去,每日里剩饭菜还是管饱的。到了扬州时,只要你活儿干得还勤快,说不定还会赏你一小笔钱。叫花子,你可情愿?”
  李浅墨此时心情正是无可不可。再说,身上钱已光了。
  他原本不在意身份地位之高低贵贱。这时,从长安城出走出来,实已厌倦于当那所谓王孙,这时听人招呼。心中反而一喜,想,长安城中王孙自己已见过多矣,给个开船的当下手,出力流汗,这样身份,正可让自己与他们天地悬殊,远远隔开。一高兴之下,当即点头答应了。
  那船当晚即开。船很大,李浅墨听吩咐只住在后艄一个狭小的舱房内,每日也只在后艄做事,前甲板那是客人的起居所在,他也从来不去。
  没两日,即已远离洛阳。
  这两日,李浅墨活儿干得多,心情渐觉愉快,人也活泛了起来。
  这日一早起来,看到两岸上麦田青青,东首一轮日头新孵出来似地挂在那里,天朗气清,不由得心中快活。开船之前,自己先跳到运河里洗了个澡。换下了枇杷做给他的早已磨旧的精致衣履,把船老大给他的一身青衣小帽穿了起来。
  船还没开,一清早也没事情做,他不由坐在船头吹风,看着船舷边上的太阳,猛地感到: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过十七岁,自己的人生也刚刚开始。他曾忘掉过很多伤害,这一次的,只要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以再度忘掉吧。反正自己从前一无所有,真正重新又一无所有时,未尝不是少了牵累,多了痛快。
  恰在这时,只听身后船舱内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砚王子,你多几不曾洗脸,我们也不敢相认。今日,你既然洗出本来面目,我们可以相认了吗?”
  李浅墨讶然回头,只见船舱里,打开的雕花窗内,却有一张脸温柔敦厚地冲自己笑着。
  那女子不是枇杷,却又是谁?
  他方白愣着,却见枇杷身后又冒出一张小脸来,那小脸上的五官粉雕玉琢,当真绝艳。那胡女依旧穿了一身乱七八糟撞着色的衣衫,冲自己笑道:“公子,这几口,枇杷姐姐不许我吵你,可不快把我给憋死了。你今天穿这身青衣小帽,原来竟也还这么好看。看来好看的可不只是那些王孙公子,以后我要嫁,嫁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小厮却也不错。”
  那胡人少女正是珀奴。
  李浅墨犹未及答言,却见舱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气哼哼地道:“把病人丢给我这医生,当家属的说走就走了,还把自己浪荡得个分文不剩,以为这样,我就找你讨不得药费了吗?”
  这声音却是异色门主吴盐。
  李浅墨一时大惊,怪道那日那小丫头直接就要雇自己上船,这船,竟是她们的。
  只是,异色门主又如何会跟枇杷姐姐凑到一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人,怎么会突然同船?
  ——听到异色门主的声音,他自然想起了耿鹿儿。
  一想起耿鹿儿,他忍不住心中一痛。
  可珀奴早已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就把他往船舱里拽,口中还道:“砚哥哥,我憋了好多天,今日,好容易可以说话,你可要陪我说上一天。我好喜欢这船,这船上,比家里还热闹。不只有三个姐姐,连龚小三都来了……”
  她方说着,已拉着李浅墨进了船舱。
  李浅墨就见龚小三果然在,笑嘻嘻地冲自己打了个千儿。
  船巾连上珀奴,共有四个女子,个个生得玉艳珠鲜。
  只见枇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旁边,异色门主面上神情微妙,她身边,却是耿鹿儿半躺在一张躺椅上,还自睡着,似乎病情不见好转。
  只听枇杷笑道:“砚王子,一赌气,连枇杷姐也不要了?不要枇杷姐也就罢了,听说,你连耿姑娘都要不要了。要以一本剑谱,就此恩爱两断。”
  李浅墨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船中的几个女子,除了珀奴话多,剩下的两个清醒韵,说起话来,个个一句顶得人十句。
  李浅墨只听异色门主自顾自笑道:“枇杷姐,人常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话果然不错。那日,鹿儿姑娘自知这一次毒伤太重,只怕要病体缠绵,一世都好不了。最伤心的是,她为李泽底与魏王府暗算,中了的灯油之毒,到后来,只怕是要毁掉她一向自恃的容貌的。自伤之下,生怕她在意的那个人伤心,所以那口在房中,跟我缠了一夜,硬要我答应传话给那人,说她再不要见他,当初与他结识只是为图她剑谱……之类之类的话。”
  “偏偏老天爷也不想让我为难,这话让那人直接听到了,不再用我从中传话。你知那小子听到后怎么样?”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果然柴、米、尤、严四个婆婆说得不错,这世上的男子,再没有一个真正可靠的,可靠的只有我们这些傻女子罢了。那人一听到,大怒之下都不细问,一转身走了。可怜鹿儿这小姑娘,面临一个女子要被毁容这等悲惨之境,还要受辱,当场就昏了过去。我这个医生,多日以来,昼夜不眠煎汤煮药费的工夫都毁于一旦。”
  她口里微微冷笑:“病人家属不管,但我这医生怎么能不管?只有翻出了我异色门最隐秘的药书来以求救治。传说东海原有五座仙山,蓬莱、方壶、瀛州之外,另两座更是缥缈难寻,上有无数灵丹妙药。世人只道是子虚乌有之言,我却知道,那东海仙山药岛的传说是真的。这才起意要带着这可怜的小姑娘去寻药。知会了枇杷姐姐。好在这世上男人虽不靠谱,女儿们总算还靠得住的,枇杷姐治备了这条船,就要一路南下。可我就不服这口气,那病人家属以为自己跑就跑了,不用付我医钱药钱的吗?”
  她虽是对着枇杷说话,可也让李浅墨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明白了后,李浅墨望着昏睡不醒的躺椅上的耿鹿儿,心中不由一阵惭愧。
  吴盐与枇杷见他如此神色,彼此一笑,就没再说下去。
  珀奴却抓着李浅墨的袖子道:“砚公子,吴盐姐姐真是好人。她不只救了鹿儿姐姐,还吊住了阿卜的一口气,说是,这次东海寻药成功的话,就也救得恬他。走、我带你去看阿卜去!”
  说着,拉着李浅墨就要走。
  枇杷却站起身来,阻住了她。
  异色门主吴盐也一笑站起,冲珀奴道:“这个病人一时无事,且有人看护,咱们还是先去看那一个吧。”
  李浅墨知道她们是要留自己与昏迷的耿鹿儿单独相处。
  可珀奴不解,被枇杷牵出了门。还自回头叫道:“砚哥哥,阿卜就在隔舱,你赶快来啊!”
  一时舱内,只剩下了李浅墨与龚小三。
  李浅墨看着躺椅上的耿鹿儿,心中抱歉。只见耿鹿儿的一张脸金黄金黄的,金黄中还掺着乌青的气色,受伤的那条腿整个被药裹着,人仿佛全失去了知觉一般。
  他心头叹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松了口气:这世上,有暗换的,就总还有些不变的。只不知,枇杷姐姐这回跟随自己离开长安,王子婳知不知道呢?
  却听龚小三在旁边貌似同情地道:“公子,你说,女人就是麻烦是不?跟四个美人坯子同船,其实不是好耍的吧?”
  李浅墨此时心下快乐,却也不计较他口中的揶揄之意了。
  却听龚小三低声道:“可是,麻烦的还不只是这四个女人,其实,不止她们,还有三个,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
  李浅墨不由一惊:还有三个,却是哪三个?
  只听得背后甲板上有声响,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正在跟那船老大说话,李浅墨一回头,却见一着榴红一着杏黄一着石青的三个女子正站在甲板上,那可不是东施、南施、北施三个异色门中极难缠的女子?
  只见身边龚小三冲自己吐舌道:“美人麻烦,其实还抵不过这三个半拉儿美人麻烦,咱们这一路船行,怕不要被她们三个给缠死了?”
  李浅墨只觉得一惊,脱口道:“她们三个怎么也在?”
  龚小三道:“还不是听说要海外求药,她们就跑了来,逼着吴盐姐姐答应她们好让她们跟在一路,去寻得药来,以治好她们的丑疾的。她们功夫又好,脾气又说不出的古怪。公子,这些日我盼星星盼月亮的,好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你回来了,就总算有人给我作主了。”
  他苦着一张脸,想来这些日子所受的难为不少。
  李浅墨一时也怔在那里。
  ——长安城中的王孙烦恼终于可以抛在一边,可接下来的东海寻药,却要与如此这样的七女同行,还要直杀到虬髯客的老家去。碧海青天、白沙蓝鲸,载美同行,还连同带着一个重伤的大食高手阿卜,这接下来的行程,真说不上幸还是不幸,却也当真足够古怪!
  (责任编辑:廖翼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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