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得到乐陵小枣节

近日,青岛市民丁先生在该市四方区海琴利群购物广场购买了5袋“绿都”牌无核金丝小枣。丁先生回到家打开了其中一袋,发现袋中个别小枣已经发生霉变,根本无法食用。于是,丁先生赶紧拨打区消保委电话投诉,要求商家按照法律法规予以赔偿。
接诉后,青岛市四方区消保委高度重视,指定该区消保委洛阳路分会进行调查、调解。区消保委洛阳路分会的工作人员在经过调查、调解后,最终让商家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卫生法》有关规定,给予丁先生以下赔偿:一、丁先生拆开的一袋枣按照购买价格10.9元给予10倍赔偿;二、对于4袋未打开包装的,按照购买价格给予1倍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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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2月7日,中国女乒“直通巴黎”第一阶段选拔赛结束了最后两轮的角逐。奥运双金王李晓霞发挥出色,先是以3-1力擒丁宁,随着在出线生死战当中横扫刘诗雯,就此以18胜2负获得了第一阶段选拔赛的冠军,拿到了巴黎世乒赛的单打入场券。刘诗雯则力压朱雨玲获得第2,拿到了另一张单打直通门票。
第20轮:李晓霞胜丁宁 后者提前无缘冠亚
倒数第2轮的一场焦点战在丁宁与李晓霞之间进行。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比赛,丁宁倘若失利就将提前无缘前两名,李晓霞若是输掉这一场,压力就将全部集中到下一轮与刘诗雯的对决上。比赛开始后,李晓霞迅速进入到状态,无论是前三板,还是多拍相持都取得了主动,以两个11-7连下两城。
丁宁在第三局展开反扑,从开局便保持领先,李晓霞一度追到7-8只差1分,丁宁通过暂停稳住了阵脚,连得3分还是以11-7扳回一城。第四局李晓霞防守发威,丁宁正手进攻出现了较多的失误,李晓霞掌控大局,11-5,大比分3-1击败丁宁,带着17胜2负的佳绩进行最后一轮。丁宁15胜4负,提前一轮无缘本次直通赛的冠亚军。刘诗雯直落三局横扫张蔷,带着17胜2负的相同战绩,迎来了下轮与李晓霞的决战。
多赛一场领跑的18岁小将朱雨玲以11-5、11-5、11-6直落三局横扫杨扬,由于下轮对手郭跃已经退赛,朱雨玲就此以17胜3负,结束了直通巴黎第一阶段的全部比赛。另一位超新星陈梦则以3-1战胜了武杨。其他场次,刘曦3-0横扫李晓丹,曹臻3-1力克江越,王璇3-1击败了赵岩,饶静文以相同的比分战胜了盛丹丹,冯亚兰也是以3-1力擒饶静文,常晨晨经过5局苦战以3-2险胜顾若辰。
第21轮:李晓霞横扫刘诗雯夺冠 后者亦直通
直通赛这么多年以来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两个世乒赛单打直通名额的归属,将通过最后一轮的一场比赛决出。比赛开始后,李晓霞、刘诗雯迅速调动起状态,首局一直激战到7平后,李晓霞发力连得3分,以11-9先下一城。
李晓霞在第二局趁胜追击,取得了4-0的完美开局,掌控大局以11-5再赢一局。随着以11-6拿下第三局,李晓霞就此3-0横扫刘诗雯,以18胜2负获得了直通巴黎第一阶段的冠军。刘诗雯与朱雨玲同为17胜3负,因胜负关系占优,以第二名身份拿到另一张世乒赛单打直通门票。朱雨玲遗憾屈居第三,与世乒赛单打的直通资格擦肩而过。
丁宁最后一轮以3-1战胜了王璇,16胜4负获得第4名。文佳横扫张蔷,以15胜5负锁定第5。陈梦这一轮1-3意外输给了常晨晨,最终获得第6名,常晨晨第10。冯亚兰尽管1-3负于曹臻,仍以9胜10负获得第7,饶静文3-1战胜盛丹丹排名第8,武杨3-2险胜赵岩获得第10名,杨扬3-1力克刘曦,李晓丹3-0横扫顾若辰,获得第13名。世界冠军曹臻3-1战胜冯亚兰,今日获得两连胜,惊险逃出了后4名,排在后4位的赵岩、张蔷、刘曦、江越将参加一二队升降级比赛。
[选稿]: 上杉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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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枣树得了枣疯病如何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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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询内容:&庭院内枣树得了枣疯病如何治疗?&
解答内容:&你好!枣树得了枣疯病后,现在还没有有效的防治方法。短期维持可在得病初期将病枝剪除,然后用农用链霉素灌根,树上注意及时防治叶蝉等刺吸式口气的害虫,以减缓发病速度和继续传播。有条件时在树下撒石灰粉翻后浇水,以提高土壤碱性抑制致病植原体的发展。若全树都疯了应尽早刨除,以防传播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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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pe=&text/javascript& src=&/js/view1.js&&琤止&div id=&view_content_txt&&书名:红枣
系列:神兽录龙子之卷
作者:决明
出版日期:日
【内容简介】
  说起龙骸城的四龙子,上至龙主下至虾兵蟹将都知道
  他虽长脑却不用脑,一根肠子通到底,不知变通
  这回为了龙主的病,他踏上人界寻找一味药材
  兄弟们都说他好狗运,抽中煮汤常用的红枣
  这么容易的任务,他再迟钝也不会出错──
  哪里容易了?那小小圆圆红红的玩意儿到底是啥鬼?
  幸好他“不耻下问”,在六岁小娃的“指点迷津”下
  很快就找到他要找的药材──一个名唤红枣的雌人类……
  这个红枣真莫名其妙,他哪里得罪她了?
  不过是要求笑起来很甜、抱起来很软的特极品红枣
  她就翻脸如翻书,前一刻笑脸盈盈,下一刻张牙舞爪
  把他扣上禽兽罪名,抡起扫帚死命暴打一顿……
  想他这副凶神恶煞样,连男人看见都会自动退避三舍
  只有这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小红枣不怕他
  还有胆下战书,说什么只要河神放弃娶她,她就归他!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下锅熬态他可是拚了
  等他收拾掉那个冒牌河神,就是她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沇川镇,坐落南城以西十六里处,是一座人口稠密的水乡之镇。
  镇名,源起于贯穿全镇之河,沇川。
  沇川河形似蛟????洌??娴褂忱短彀自啤?br/&
  随朝夕天色,沇川面貌永远多变,时而灿阳碎金,像揉了金丝线的纱,耀眼高贵;时而暮洒红,似染出花艳的缎,娇羞可人。
  沇川纵贯全镇,分流七道,枝桠般散布,镇中瓦屋多沿河而立,镇内大小座石桥数目早已破百。
  沇川有神。每位镇民心中如此坚信。
  祂赐予他们丰富渔获、甘美水源,他们则回以虔诚和敬畏H?娜?猓?礇W川的灌溉、畏沇川的怒泛。
  川神慈悲,川水风平浪静,让镇民得以穿梭河上,捕鱼、游景,勤奋工作着。?r/&
  川水汹涌淹户,则是川神发怒,是镇民无意之中激怒神祇,那时,全镇百姓集合,齐跪沇川河畔,磕头求饶,直到川神息怒为。
  奇景呀。
  当蒲牢看见沿着川水下跪,个个双手合十的镇民,或匍匐叩首,或放声哭泣,求取川神原谅木跋螅??侨?衷尢就猓?也坏狡渌?驶阕阋员泶锕鄹小?br/&
  生意放着不做,三餐搁着不吃,孩子哭了不奶,鸡飞了狗跳了牛跑了,也没人有空搭理……
  “奇景呀……”又是一次重复的吁叹,这回加上了连连摇头。
  人类,信奉神佛的死忠,真是居六道之冠呀,望尘莫及哪。
  “这种小河能有多大尊的神?……真正大只的都在上头,懒得下来呀。”微瞇的眸,带些慵懒不敬,瞟向头顶上空。
  雷,闷闷地响,像回吼着他:态度放尊重点。
  目光重新回到川河两边,全镇大伙这么忙,他找谁提问去?
  没人有闲理他。
  “挑错镇了……应该找个不忙的小城上岸。小九提过,哪个镇都没差……”
  蒲牢抬手,揉挠着头发,嘀咕着。
  发如其人,不羁的及肩黑发,微微上挺、微微凌乱,随兴的弧线,不束、不盘,仅仅耙向脑后,任其自在飞扬。
  衬在率性发下的面容,不算精致英俊。
  眉太浓,眼太利,鼻太挺,脸庞棱线分明,刀削般粗犷,那是一张轻易能吓哭孩童的脸,此时却因懊恼显得茫然迷失。
  偏偏茫然迷失,也柔化不了容貌间与生俱来的犷悍。
  高人一等的壮硕体格,突兀醒目,站在大街道上,鹤立鸡群。
  若不是镇里百姓忙于跪拜沇川,忽略了他的存在,否则他这样的男人,很难不吸引众人目光。
  “兄弟都说我好狗运,抽到容易的药材,啧,哪里容易呀?!”一手足无措,就凌虐顶上黑发,抓抓挠挠,耙弄着发,弄得头顶乱翘,有股江湖人士的率真味儿。
  他非江湖人,江与湖,对他都太渺小。
  他来自于更宽阔之处。
  他身上的傲气和兽息,人类永远仿效不来。
  堂堂龙骸城四龙子,岂是寻常人类得以比拟?
  他是龙子,神兽龙子。
  踏上人界,为寻一味药物而来。
  “小小红红圆圆的玩意儿,名叫红枣……到底是啥鬼?小九说,随便找个人问,六岁娃儿也知道。”四龙子蒲牢持续碎碎喃念。
  龙骸城不产红枣,不能怪他孤陋寡闻,对这种东西一头雾水。
  最好随便问个路人都能问到,他就不信这么简单,好,他试!若试不成,回去再找小九干架!
  “哪里找得到红枣?!”
  他声朗气足,大嗓门问。
  “求河老爷息怒……”
  “咱们哪儿没做好、没做对,祢现现神迹,让咱们知道,咱们好改……”
  “河老爷息怒……别淹没我们家园子……”
  放眼望去,两边河岸加一加,几百个人哪,谁也没空抬头瞟他半眼,全对着浑浊的怒川磕首哀求。
  川水暴涨,声势磅礴,轰轰作响,湮没掉他的提问。
  “呿。”蒲牢翻翻白眼,准备掉头走人。
  一道奶音,含混不清,由他身后的小墙狗洞响起。
  接着,一颗小脑袋钻出来。
  五六岁左右的奶娃娃,鼻涕糊在鼻下,缺了数颗牙的嘴,咧咧笑开。
  “七街,左拐,第二个转角……直直走再直直走……”
  “你……在同我说话?”蒲牢指指自个儿鼻头,小娃用力点头,他蹲下,与小娃面对面。
  真可悲,偌大的镇,只剩小奶娃理睬他。
  孩子不懂大人跪拜沇川之意,感受不到大人的慌乱焦急,还悠哉无愁,吮着嫩短手指,笑容天真可爱。
  “你不是要找红枣?”奶音反问,憨中带甜。
  “对。”蒲牢连连点头。
  “七街,左拐,第二个转角……直直走再直直走……”小娃又说了一遍,这回配上手势,遥遥指着方向,也不知是真是假。
  咦?!
  真的连六岁小娃都知道?!
  小娃仍咭咭笑着,比画道:“上了半山腰,瞧见一间竹屋,新鲜的、晒干的、熏烤的,或是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都有。”&br/&
  新鲜的?晒干的?熏烤的?
  笑起来甜甜?抱起来软软的……
  蒲牢脑子里闪过许多奇奇怪怪的想象──圆的、扁的、皱的、焦的,像坨糖饴、像团棉絮……小娃字面上的含糊,指点不了迷津,反倒更将他推进困惑的五里雾中。
  “红枣”到底是啥鬼?!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罢了,亲自走一趟,满肚子的迷团不就明白了?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蒲牢伸手揉乱小娃短发,咧嘴道谢,起身往他所指方向去。
  七街左拐,拐出了巿集,第二个转角,跨上贯穿城镇的大河弯桥,桥下川水汹涌,几乎要溅上桥面。
  直直走,走出城镇喧扰,再直直走,不见岔径,只有一条石砖路,往一个方向延伸。
  路径蜿蜒,上了山腰,不陡峭,两旁绿茵碧树,虫鸣声唧唧。
  沇川的奔腾声逐渐遥远,不再清晰可闻。
  明明离城镇不近不远,却宁谧得……彷似两方世界。
  一丝丝阳光,由叶隙中碎碎落下,小径铺了一层薄亮。
  屋舍就在不远处,由竹与茅草搭建。
  数株结实累累的繁木,将它包围。
  他在绿荫间,看见她。
  一个,身穿嫩芽轻绿的年轻女子。
  满园绿叶,片片青翠。
  青丛中,成串的果子椭圆小巧,有绿有茶红,好比珠帘垂饰悬挂梢头,一串串、一条条,浑然天成。
  赶不及结果的花,生于新梢,黄中带青,小小迭绽。
  清风徐徐拂面,她一头长发微动,日芒洒落,在嫩绿衣裳间镶上薄薄碎灿,金煌。
  她手持竹篓,听见身后脚步声,停下采撷果实的动作,侧转身子,小脸轻扬,额际带汗,一点一点,纷纷晶莹,映着亮光,见他到来,眸里闪过讶异。
  她这儿鲜少有生面孔来访,况且还是他这种……不似寻常百姓的陌生人。
  寻常百姓,书生惯以束冠戴帽,长襦素袍;贩夫喜好幅巾裹头,衣着便于搬重驮物,就连潇洒不羁的武林大侠,也难脱劲装束履。
  他既不像书生,也非贩夫走卒,勉强像是……练武练到走火入魔的大侠。
  不合时宜的发,彷似怒极冲天,它不是黑到发亮的颜色,在日光照射下,隐约带有些些红泽。
  红裳绣金龙,衣料柔滑,瞧得出质料极好,更胜丝绸,襟口处却大大敞开,线条刚硬的锁骨,以及胸口的麦色肌理全裸露出来。
  颈上,只有一条牙炼,点缀。
  某种生物……被打断牙后,遗留下来的纪念品。
  蛮戾的纪念。
  真是符合他的五官长相。
  眉不慈,目不善,脸庞微仰,眼神敛瞇,彷佛高傲俯睨着人,那般无礼。
  他一脸“大爷来临,何不下跪”的姿态,最是诡异。
  “红枣?”
  不知该称“公子”或是“大侠”的男人,盯着她,双眸直勾勾,将她从头看到脚,全然不懂避嫌,开口就问。
  出乎意料的沉稳嗓音,很是好听。
  “红枣”二字,咀嚼在他嘴里,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带点随兴、带点探问,唇角勾起来的弧线,弯弯的,像月。
  “是……”本能颔首应声,源自于她的闺名恰巧正叫红枣。
  以为他在喊她,但她不识得他,未曾谋面,不该如此亲昵,想必他口中“红枣”,应该并非指她。
  双手在围裙上匆匆抹拭草汁,抹出裙布一片狼藉,她迎上前来。
  “公子呃……大侠呃……您,要买红枣是吗?”决定跳过称呼。
  “怎么卖?”原来花钱就能买到呀?他还以为要厮杀一轮,才能得手。
  “新鲜的一斤二两,晒干的一斤二两二文,熏烤的一斤二两五文。”她浅笑回答。
  少说了两种。
  笑起来甜甜的,抱起来软软的。
  好酒沉瓮底,越故意不提,才是好货。
  “笑起来甜甜的呢?多少钱能买?还有,抱起来软软的……一并开个价。”要买,当然是买甜的,熬起汤来滋味更好吧?
  瞧他多孝顺,尽给老爹挑最好的。
  她一怔,这番话入了耳,变成下流调戏。
  树梢结的枣,新鲜现采;篓子里的枣,晒干后,色泽艳红;熏坑烘制的枣,乌亮有光,肉质细致──这些枣,没有半颗会笑,更遑论笑起来甜甜的……
  此刻,站在他眼前,会笑的“红枣”,只有她。
  原来,他来意不良。
  醉翁之意,不在酒。
  买红枣是假,戏“红枣”才是真。
  薄透的粉颊,因为嗔怒,微微发红,杏眸内,文火中烧,瞠瞪着高壮男人。
  “说呀,多少钱都没关系,我要最甜、最软的那种。”大爷什么没有,钱最多,要多少变多少。
  沇川这小城镇,民风纯朴,没有地头蛇横行、没有纨袴子弟逞凶,像他这般明目张胆,双眼定定看她,一点都不客气,嘴里还挂满铜臭,无耻得……教她难以置信。
  她恼火,板起脸,笑容全失。
  “出去。”
  “呀?”他一脸狐疑。
  “你出去!”她随手捉过竹帚,捍卫在胸前,把他赶出竹篱。
  翻脸如翻书,前一刻,盈盈带笑的女人,下一刻,张牙舞爪。&br/&
  偏偏牙不尖、爪不利、芙容不见凶狠,一点恫吓人的恐怖气势都没有。
  “干嘛赶我?”蒲牢状况外。
  “来意不善之辈,谁都能赶!”她努力维持对峙的气魄。
  “来意不善?!我只是要买红枣,妳卖我就好,我又不是要白吃白抢,我会付妳钱!”扣啥罪名呀?!
  “住口!禽兽──”越说越不堪入耳!以为有钱便能……她双腮辣红,气恼加倍。
  “什么禽兽?!我堂堂一只──”神兽龙子,被指为禽……呀,也对,他算是禽兽的一种,她没说错。
  这么一来,反而没有反驳的理由。蒲牢又去抓头发,翘扬中,更加添乱。
  他口中喃喃,音量倒不压抑:“新鲜的能卖,晒干的能卖,熏烤的也能卖,独独笑起来甜甜的不行哦?摆明药效有差,越不卖的,越珍贵。”
  越珍贵,越稀罕,越能让兄弟们刮目相看,他越非拿到不可。
  “这样够不够?”蒲牢探手朝襟口内一握,无中生有,掌心变出一大团银子,掏出,日光照射下,亮得刺目、炫得扎眼。“再多给妳一块也不成问题,卖我啦,甜甜的红枣。”
  他打起商量,硬挤出和善的笑,不擅长的笑法,本就粗犷的面容,增添些许狰狞。
  她的回应,是乱帚打去。
  甜、甜甜的红枣?!这几字由他口中吐出,烧沸了她的脑门,教她面红耳赤,热气直窜头顶,她将它解释为──“暴怒”!
  竹帚落在蒲牢身上,拍扬起一身尘土,赏他个灰头土脸。
  蒲牢瞠目,眼睛瞪大,不为落在身上的微弱气力。
  女人的力道是能多重?软绵绵的,像竹叶撒在身上,不痛不痒。
  教他吃惊的是──
  “妳敢打我?”
  她敢!
  而且,仍在持续!
  “我长这样妳敢打我?!”他这副凶神恶煞脸,连男人看见,都会先掂掂斤两,再三考虑该不该与他为敌,十个有九个选择不敢与他对上。
  这副皮相,最大的好处便是够吓人,光站出来就能吓退一干小鬼。
  这女娃竟然不怕?!
  他以为人类都胆怯,一捏就会碎,尤其她这种膀子细瘦、个头娇小的“雌性”,像极了一阵风刮来,便能吹跑她。
  人小,胆子更该小,她这长相,胆子比颗海粟米大不了多少吧?挥帚竟挥得这么顺手、麻利?!
  “我为何不敢?!登徒子,人人得而诛之!打你,刚好而已!别以为女人家好欺负!”难道对于他的“大方出价”,她需要大呼谢恩吗?!
  她凶狠起来,像被踩着尾巴,因而亮爪反击的猫儿。
  嗔怒的眸,乌亮明耀,带着微微恼火,捍护自己安危时坚毅不挠,又化身勇猛的狮,无畏眼前高大强壮的他。&br/&
  “妳讲不讲理呀?!”蒲牢只闪不还手,因为她是雌性,那么娇、那么小、那么弱不禁风,他若一掌挥去,她哪有命在?
  她不知死活,傻傻分不清楚,错将猛龙当蚯蚓,打得正痛快淋漓──
  “快走!还不走?!”她无伤人之意,只想自保,用强硬的恫吓语调,壮大气势,谴退恶徒。
  蒲牢不是怕她,更不怕她手上竹帚,但他坦承,他怕这种不自量力,却吠声响亮,还听不进别人说话的小家伙。
  打不能打、摸不能摸,想吼她,又怕把她给吼碎了……
  麻烦。
  跟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他没有,所以觉得很棘手。
  到后来,干脆不躲了,将闪避的时间拿来沉思,暗忖着该如何和她“沟通”,任小鸟啄米般的击打落在身上。
  她赶人的气力,他不放进眼里。
  他一不动,她也停下攻势,一方面不解他何以放弃抵御,却又不转身逃掉,乖乖站着任由她打?
  另一方面,是屋外绿径间,有其他人来访,分散了她的注意──
  这回来的,不似蒲牢这类陌生人,而是沇川镇长及几位耆老长辈。
  他们个个神情复杂,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则是望向她时,目光充满怜悯。
  怜悯。
  这情绪,她懂了。
  他们的来意,她已然明白。
  这些时日,沇川镇上沸沸扬扬,都在讨论着“那件事”。
  “红枣……”为首的镇长范伯,表情为难,灰白色的眉蹙得扭曲,眉心烙下深刻皱痕,欲言又止。
  “中选的……是我?”她收回举在半空中的竹帚,双手牢牢拢握帚身,手背上碧青色筋脉明显清晰,随她握得越紧,色泽越醒目。
  范伯沉沉点头。心里对她的聪慧感激不已,让他不用亲口向她宣布……这个消息。
  一片的静寂,蒲牢瞧瞧沉默的两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氛围诡异。
  目光淡淡瞟向她,她方才打他时的热力气焰消失殆尽,整张小脸黯淡下来,既无笑容,也不见嗔怒,平平淡淡。
  反倒是来找她的那几个老家伙,脸上表情丰富许多。
  “一切都是天意,镇里姑娘们的八字,一并送给河老爷挑选,河老爷独独中意妳,这是妳福分胜出,其他人求不来的际遇。”耆老之一的陈婆婆想安慰人,可话离了口,半点也教人开心不起来。陈婆婆孙女四名,没有哪个希望有此“福分”、求来这等际遇。
  再说,若是福分,当初怎无人跳出来自愿?
  非要采用半强迫的手法,逼全镇未嫁闺女交出八字,再将一张张字笺投进沇川,凭由天意去选?
  只为能平息沇川怒涨……
  “全镇百姓都会感谢妳……”梁爷爷说着便要跪下,朝她磕头,是左右半百的老友扶住他,才及时阻止。
  “纳采之礼、大聘嫁妆、花轿亲迎、凤冠霞帔,镇里所有人出钱出力,不会有半点马虎和怠慢,当成自家嫁女或娶媳一般隆重盛大,妳只管安心当新娘子便好……”镇长范伯难掩歉意,道出这番话时,微微颤抖。
  无论说得多动听,也遮盖不了这桩喜事背后,没有半丝喜气,只有血腥残酷。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披起嫁衣,扑粉戴花,坐上婚轿,嫁给沇川河神,迎亲办得风光,沿途鞭炮声绵延,众人嘴上说恭喜,心里谁不明白,何喜之有?
  坐在轿里的新娘,目的地也非温暖新房,连人带轿将被投入沇川,完成河神娶亲仪式。
  镇长范伯支支吾吾,接下来要开的口,何其自私伪善,他结巴,努力想说得慈祥:“红枣……迎亲之日,订于五天后,妳要不要……暂时搬到范伯伯家里,从范伯伯家出嫁,让范伯伯代替妳的爹娘,为妳打点一切?”
  这是理由之一,另一个没说出的原因,则是怕她心生恐惧,临阵脱逃,在迎亲之前跑得不见人影。
  始终平静淡定的脸蛋,好慢好慢才浮起笑容,她唇角微勾,摇摇头。
  “我想留在这里,好些事儿没做完,有几坛答应程大叔的药酒还没酿。”
  “这种时候了,妳还担心妳的药酒……”没看见红枣大哭,陈婆婆颇感意外。
  寻常姑娘家,遇上这种倒霉事,不都未语泪先流,为自己的坏运气哭个尽兴吗?
  她竟能心绪淡然,彷佛被选中的人并非是她。
  “我答应了程大叔在先,不能失信。采下的枣子也得处理处理。”
  “处理有什么用?妳没法子再卖……这几天,不如好好打点后事──”最后一个“事”字,及时堵在嘴里,黄爷爷心太直、口太快,挨了众人白眼。
  “我派小李那群年轻人来帮妳摘枣子、泡药酒,人多,手脚也快些。”镇长范伯说。
  帮忙是真,监督更是真,找人守着她为当务之急。
  按常理判断,得知自己将沦为祭品的女孩,通常下一步,都是逃。
  他不认为……红枣会是例外。
  她,是沇川河神钦点的新娘,若走丢了,全镇都承受不起河神发怒,他身为镇长,须以全镇最大利益为优先考虑,只是,对不起红枣了……
  “那就先谢谢范伯伯了。”她浅笑道谢。
  “妳……别这么客气。”向他们这些自私的镇民道谢,他们哪堪承受?
  他们才最该是向她下跪叩首,感谢她以生命换取全镇平安的那方呀!
  对自己的来意非善无比汗颜,耆老们没敢多待,来去匆匆,报完了讯、交代些琐碎杂事,以及无所帮助的虚慰,便连袂要走。
  临走前,瞟见双臂抱胸,听得认真的蒲牢。
  如此显眼的高壮男人,是谁?
  若是平时,他们不会多加在意,不过,红枣已被选为河神新娘,和男子间的分际及距离,更该拿捏妥当,不适宜过度亲昵,坏了名节。
  献予沇川河神的女子,必须清白如纸。
  “红枣,这位公子……”太文雅的称谓,无法挂在蒲牢身上,范伯马上改口:“这位兄弟是?”
  他还没走?红枣这才发觉他仍站在一旁,神色悠哉闲懒。
  “他是来买药材的客人。”她只能含糊带过,说不出口这男人要买的东西,是……
  “原来如此。”耆老们暗笑自己多心,没再追问,下了山腰,往回程方向去。
  “妳要嫁人啰?”蒲牢听罢一轮,大概抓到重点,其余倒没听多仔细。
  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人逢喜事,清秀的眉眼看不见任何笑意或羞怯,他还是意思意思道贺:“恭喜。”
  她淡淡扬睫,觑他一眼,眼神里,似有冷睨,又像对“恭喜”两字,浅浅嘲弄。
  恭喜?
  恭喜什么?
  恭喜她在全镇姑娘中,福分满盈,幸得河神青睐,荣获钦点,即将成为河神之妻,与祂共享香火、受镇民跪拜,同登仙榜吗?
  她自讽一笑。
  她不谙水性,投入河里,无论如何挣扎,下场仅有一种──活活溺毙。要做仙做鬼,应该也不难吧。
  “嫁人之前,把红枣卖我啦,反正听起来……妳以后也没空再卖了吧?我统统包了!”
  还提这件事儿?真不死心。
  “你五日后再来,满园子的枣树,你爱如何采,便如何去采。”她不会管,也……管不着。
  她眸中的黯淡,蒲牢没有遗漏。再怎么不敏锐的自己,竟也看懂小巧脸上一闪而逝的绝望。
  “包括……笑起来很甜的,还有,抱起来很软的?”也随便他采?
  她静默,本还有些嗔恼的容颜,突地绽开微笑。
  那种暖阳破云而出,一扫阴霾的笑法,很耀眼、很璀璨,衬得她小脸发光。
  笑他的故意装蒜?还是,笑她将面临的命运?
  “我,皇甫红枣,应该是你口中所要寻找,『笑起来很甜,抱起来很软』的那一种,只可惜,我将嫁予沇川河神为妻,你胆敢……与河神争吗?她朝他露齿地折椅,笑容可爱,但相当挑衅,像嘲讥他没这等勇气。
  谁有勇气与河神相争?没有人。
  “河神?他们刚刚嘴里的『何老爷』,不是姓何的雄人类?而……河神?”蒲牢后知后觉,领悟得很慢。&br/&
  “沇川河神,镇里百姓偶尔称它一声『河老爷』。”
  “你们那种小河——”也会有神哦?他瞧,是妖吧。河妖娶亲,这类荒唐事挺常听说的,大抵难脱河水泛滥,人类以为打包个年轻姑娘送给河妖,便能换取安宁。也只有人类会信,还傻傻找了个女娃,真往河里头丢——蒲牢倏地一顿,脑中情景,勾勒成形。
  “你要去嫁给河妖?!”他吼出声来,嗓如巨雷,轰然震天,“那不代表你要投水找死?!”
  虽然,他踏上陆路寻找“红枣”,用意也没多良善,准备拿来熬汤,但是乍闻她的下场,他很震惊。
  她微笑,笑他反应弩钝,更笑他实话实说。
  他那番话,沇川镇里,大家心知肚明,可没人敢挑白了讲。
  “在众人眼中,我是风光出嫁。”
  “风光个屁——”
  “谁能断言我这一嫁,不是跟随着河老爷,去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说不定我能与它一并保佑沇川镇,日后不再受川水泛滥之苦。”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用笑容,调侃自己。
  唇瓣轻轻掀扬,眼角却结淡淡的哀。
  那双眸,望向他,仿佛也撞击了他的胸口,重重地,送了一拳。
  “你若真想得到我,就去求河老爷成全你,或者,与河老爷争呀。”
  她谅他两者皆不敢。
  她想恫吓他,要他知道而退。
  无论他抱持何种心态而来,是戏弄,是一时无聊的消谴……如何都好,听见她近乎无理的要求,任谁皆该打退堂鼓。
  没有人……笨到去得罪沇川河神。
  再狠、再惊世骇俗,平时再不敢说的话,此时的她都能说出口。
  反正五日之后,她连一个字都无法再说。
  带些嘲弄、带些戏言,当然,更多的是她知道永远达不成的奢想。
  她说:“只要河老爷放弃娶我,我就是你的。”
  他没有再出现。
  那个自称“龙四”的男人。
  何须意外?
  她说那些话,目的……不就是要吓走他,让他别再来戏扰她吗?
  那番话,事后逐字回想,她忍不住捂脸呻吟,双腮泛红。
  只要河老爷放弃娶我,我就是你的。
  她竟然敢说得如此露骨,矜持无存,到底哪来的勇气发此豪语?
  万一……
  红枣拍拍自己的额际,掉自己杞人忧天,也拍掉脑中过多的杂思,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会有『万一』?胡思乱想……光听见河老爷名号,谁都不敢开罪于它,更别说是与河老爷争妻……谁敢呀?……”
  对于神抵,众人无不又敬又畏,生怕惹怒了神,天惩随后便到,这种慎?俱害怕,她很明了。
  好不容易得到河神的显灵开示,献上一位女子,便能换来全镇平安,如此划算的代价,她能体谅镇民的行径,也体谅“龙四”躲避。
  大事抵定,镇里上下全为河神大婚之事,忙碌起来。
  原先清宁的绿径,被镇中百姓踩踏,来来去去的足迹满满密布,红枣的小茅居成为最热络之处。
  镇民为她送来热腾腾的膳食、新鲜甜美的水果,聊表他们的谢意和歉意。
  虽然谁的嘴上皆未明说,只简单道来“这些请你尝尝”,镇民的心意,她心中清楚。
  她不怨他们,平时已受众人诸多照顾,邻睦之情,她深感在心。自从爷爷去世,她独自一人,若没有众人看顾相助,这些年来,她又怎有办法熬过。
  即使到了最后,他们无力为她改变什么,仅能眼睁睁送她上轿,仍无损她的感念。
  不是镇民决定她的命运,是河神选中了她,以入梦的方式,告知镇长及十数位首老,它河神中意之人,正是她,皇甫红枣。
  据说那一场梦,真实得像在眼前发生沇川河中,一条白龙现出真身,传达它的决定,它告诉入梦的那批人:
  “我挑的新娘,就是这位,皇甫红枣。五日后,为她梳妆打扮,白银凤冠、金红嫁衣、盛大婚宴、嫁妆十斤肉百斤酒千斤米,一样都不能少……”
  顺应它之言,它将平息川水,让镇民安居乐业,反之,川水的凶滥,变本回厉,淹没农田及屋舍,教全数镇民一同受难。
  十几个人,同天同夜,梦见同样景象,除神迹显灵之外,他们无法解释这个巧合。
  为何是她?这种无解的蠢问题,问谁都得不到答案,她也就静静地不多开口。
  除了日常吃食,更有大批婚嫁之物,将屋里屋外填个充实。
  精绣的艳红嫁衣,集合全镇女红之手,齐力完成,七彩绣线,绣花绣草绣彩蝶,栩栩如生,坎肩仔细缝上翠绿珠锢,袖缘的金丝花钉嵌看珍珠,裙尾似芍药重瓣,一层一叠,纱质轻透珍贵,飘飘拂舞,织入亮亮的细丝,裙面泛起柔亮光芒。
  胭脂水粉,锁住幽香,摆满整桌子。
  金银发饰,耳坠王镯,步替彩带,更是一妆匣、一妆匣地满出来。相较于它们,摆在角落一篓篓茶红色小枣,失色不少。她瞧了可惜,想把握时间将枣子均匀曝晒,可双手被镇里大婶命令泡进药奶之中,说是一柱香时间没到,不许拿出来。
  “泡过药奶,你这双手会变得绵绵软软、白里透红,之后再替你染甲,十指敷出鲜粉颜色,看来也喜欢些。”
  另一边的大婶忙普她挽面修眉,在她脸颈上涂涂抹抹,说着哪罐粉能增沫好气色、哪罐膏能使肌肤水嫩,身后还有个大姊,梳理她一头长发之外,不忘换些药草敷在发际,说是能泽润青丝。
  这几天的时间,全都被这类事儿占满。大婶大姊皆是熟稳邻人,她们自红枣儿时开始,看她长大,心里对红枣的际遇及未来,怜惜不已,然而,谁也不曾出言安慰,或鼓励她逃跑——红枣若逃,下一个中选的女孩,会不会是自家闺女?
  人性,不去掀开细看,底下的自私就能掩藏得极好。她们所能做的,便是在最后几日,尽其可能对红枣好。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这汤头我可熬了整晚,又浓又醇,加入大量蔬果,喝起来鲜甜美味,再搭配细面条。红枣,多吃一点,厨房里还很多呢。”诸如此类的关怀,不胜枚举。
  红枣不拒绝任何一分好意,如果这能让大家感到些许安心,得到良心慰藉,她并不拒绝。
  “好,谢谢平安姊姊。”红枣尝了一口。
  “这汤面好好吃哦……”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口中品尝的滋昧,确实美味无比。
  “别光吃面,卤蹄膀也很软嫩,入口即化,试试。”梁大姊为她夹肉,几乎是同时同刻,五六双著,全夹了一筷子的菜,往她盘里堆,生怕她少吃了哪一道拿手好菜,红枣负责进食就好。
  “谢谢备位姊姊,我自己来。大家也一起用,把小李哥他们唤进来,趁热一块儿吃。”由窗扇望去,几个年轻男子忙碌采收结果累累的枣树。
  “你先吃饱点,那几个大胃袋一进来,可比蝗虫过境,桌上菜盘就给扫个精光,还轮得到你?这些全是为你煮的……”大婶可不赞成。
  “大伙一同吃,边吃边聊,就当是陪我闲话家常,饭菜吃起滋味更好,许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红枣笑应。
  “红枣都这么说了,叫小李他们进来吧。”在那之前,梁大姊手脚伶俐,所有菜肴全另外夹了好大一份,堆成盘间小山,摆向红枣手边,这样就不怕那群男人下手不留情。
  “喂,小子们,吃饭啦,洗干净双手才许进来呀!”大婶吆喝去了。年轻男人们应声,乖乖照办,摆下手边用具,到后院去打水,清洗手脸。
  红枣目光仍落在窗外。
  那一方景致里,空无一人。两日之前,“龙四”曾站在那儿,挨了她一阵竹帚乱打……
  “龙四”离开沇川镇了吧?被她那日的话语,吓坏了吗?他瞧起来不似胆小之辈,然而,胆再大又如何?
  人,皆有无法挑战的限制,例如,与河神相争。绝不可能胜出的较量,连去尝试都无需。那反应,教她有些诧异。
  也许,正因他没说半个字、没面露退却,才让她误以为……他还会再来。
  她是……在期待吗?期待他有所作为……半夜拉着她,逃出沇川镇?不,这种期待,她没有,她也没打算逃。
  “还在瞧谁?”平安姊见她发怔,轻轻喊她。
  她回过神,屋内的每双眼全盯着她。她不可能道出跃入脑海间,教她分心的“龙四”。于是,笑着摇首,说了无伤大雅的小谎。
  “今年的枣,生得真好,树上满满结果,以后……还请大家替我多多照顾它们。”
  “这……妹子放心,一切有我们,不会……任由它们自生自灭。”梁大姊口气微噢。
  “好饿好饿,哇——菜真丰富,有黄嫂子的家传汤面,还有每回一上架,就给抢个精光的梁家蹄膀!我们真有口福。”小李一帮子男人进屋,惊呼连连,一扫屋内短暂的惆怅。
  “吃相好看些!别用手去抓菜,干净点!”大婶骂人声清脆响亮。
  “红枣妹子,晚些要来晒枣子,是不?”小李盛了一大碗面,喘哩呼噜吃起来。
  “嗯,今日阳光温暖,晒枣子正好,我也来帮忙。”红枣笑道。
  “别别别——你十指修得漂漂亮亮,也染好颜色,哪能再做粗活?丢给男人们去做。你呀,坐着休息,偶尔动嘴,指挥他们两句就好!”所有大婶大姊持反对意见,换来小伙子们抗议,可没人理睬他们。
  红枣低头,看着十指淡淡的粉嫩樱色。
  神奇的药水,将她的双手滋润得又柔又嫩,不似一双辛勤劳动的手。
  垂在胸前的发丝,腻亮丝软,泛着花儿香气,连她都嗅到自己一身的芳馥。
  一切的美好,只为昙花一同的短暂。
  为迎亲做的准备。
  她没有掉下半滴眼泪。
  不像平安姊姊,一边煮面,一边悄声哭了,端面出来时,双眼红通通的,也不若林大婶,昨天进屋前,还在绿径间抽噎哭泣,断断续续,传入红枣耳内。
  她哭不出来,即便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命运,眼泪,仍是干涸。
  或许,尚未到恐惧之际吧?
  当她坐上花轿,投入冰冷的流川,那时,她会怕得哭出来也说不定。
  笑着自己的多心,明知自己根本就……
  她轻摇着头,不再胡思乱想,静静地吃着碗中美食。
  那些滋味,却怎么也记不牢了……
  “真会跑的家伙……”
  龙四,不,是蒲牢,伫立川水冲刷的河中大岩上,背脊直挺,任由激涌河水溅温衣裤。
  双手梳竖一头散发,是恼怒时的本能动作。
  “什么沇川河老爷,不就是条河蛟吗?!胆敢冒充白龙,在外头招摇撞骗,学人类娶起老婆来。”他哼声。
  蒲牢托着后颈,脖子扭扭,脑袋甩甩,追丢河蛟的窝囊气,全发泄在上头。
  “本想打得它没命去娶妻,这么一来,那颗小红枣就是我的了,结果错估它的逃跑速度,没能逮到它……”啧,太小看河蛟,不当它是一回事,粗心惹祸。
  只要河老爷放弃娶我,我就是你的。为了这一句,他可是拼了。只要河老爷放弃娶我,我就是你的。她娓娓道出,她的声音,她的神情,还有她瞅着他瞧的眸光,他记忆深刻。他以为,她那时准备哭了呢。但没有,她的眼睛水汪汪,并不是泪水,纯粹是乌亮的反灿。
  幸好她没哭,他最讨厌,也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滴答掉泪的弱小生物,雌雄皆然。什么未语泪先流、什么梨花带雨、什么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只会用眼泪来吓人的家伙,他很不齿,他没有耐心去哄谁别哭。无论公的母的,有自保能力者,他才看得起。
  “……那种小东西,一碰就会碎,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想起名叫红枣的女娃,他不禁喃喃自语。那么弱、那么软绵,手腕、颈子和柳腰纤细无比,连打人的力道,也教他嗤之以鼻的无力。
  这种小动物最最可怕,怕捏碎她、怕吼坏她、怕她不堪一击。
  “女人,还是像长鲸一族,皮粗肉厚,强壮威武点的好。”他自己边说边点头,一副体验深刻的嘴脸。长鲸族的雌鲸,个个强悍健壮,别说是河蛟,龙子都不放进眼里。
  雌人类怎会完全不一样?娇小可爱,白玉娃娃一般,精雕红琢,也易碎脆弱,对于他这种粗手粗脚的鲁性子,只能敬谢不敏,能保持距离,最好。省得一挥手、一转身、一个喷嚏,就把人给弄坏了。好吧,要保持距离,他知道,这样的距离,足够了吧?
  没逮到河蛟的蒲牢,回到那间小茅屋,站得有些远,透过茅屋窗口,勉强看见她的身影。&br/&
  围着她的镇民,好不容易全离开了,只剩几名男工留守屋外路径口,不着痕迹地看顾她,避免节外生枝,在最后关头让她逃掉。
  她坐在窗边藤椅上,貌似倦懒,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呼吸浅浅,若不是长睫眨眨,他会以为她被谁下了定身术,才能维持同一动作,那么僵、那么久。
  夜深人静,无人干扰,偷哭的大好时机。算算日子,四日飞快而逝,明天,她即将被迫架上花轿,为此掉个几滴泪水,他可以体谅,不会太瞧不起她。
  等呀等,她脸庞间,唯一有所动静,是凉凉的风,拂过软鬓乌丝时,带起的优美弧线,一丝一络,在颊畔飞扬舞动。
  她非但没哭,两侧唇角还轻轻勾扬着。
  “咦?不哭吗?真意外……”蒲牢摩掌下,一脸惊奇。
  不是真想看她哭得死去活来,只是疑惑大过一切,对明儿个将投河献祭的女娃儿来说,她实在……太冷静了。
  冷静到一夜不睡,独坐窗边,迎接第一道晨曦,任那橘暖的光芒,照耀白哲脸蛋,镶上淡煌的金。
  那几名前来帮她梳妆打分的大婶大姊,全在屋外狠狠哭过后,重新稳定情绪,深深吐纳几回,才敢踏进屋,替她更衣梳发,她还轻轻微笑,对众人道早。
  梳发盘髻,抹上泽液,答上珠花,青丝打理得一丝不乱。
  银白凤冠,很精巧的款式,摆脱全顶式、几乎要压断颈子的沉重累赘,改为答进髻间加以固定,既不失贵气,又显得灵俏。
  银凤展翅欲飞,片片薄银,轻若鸿羽,翼下缀满细长垂饰,掩盖面容。
  薄施水粉的芙颜,白嫩无瑕,点上胭红的唇,鲜艳欲滴,弯弯黛眉,描绘出远山朦胧之美,换上层层嫁衣的她,一身赤艳金碧,既娇又妍,添赘的首饰,增加出雍容贵气。
  蒲牢看傻了。
  初见时,在树荫底下,一身芽儿嫩绿,宛若枣叶间的小青花,并不妖烧,似乎有意藏起清妍,不教人窥探。
  而现在的她,是盛产的牡丹,红泽艳丽,绝世无双。
  素着颜的她,清秀。
  精心妆扮的她,清艳。
  两面皆美,各有风华。
  窗扉里,除她之外,双手托盘的平安大姊,加入他的视线范围。
  “多少吃一点吧。”
  平安大姊从方才开始,就不断劝红枣进食,被红枣以“梳化不便”加以婉拒,现在妆已妥、衣已换,空着腹总是不好。
  与寻常清粥小菜的早膳不同,托盘送来数小碟的菜十分丰盛,有好些费功的大菜,醋溜鱼、八宝鸭、干贝炖肚……全盛了一份,切成一口大小,方便食用。
  “迎亲的繁琐折腾,不吃饭点会很难熬的……”况且,最后一餐,不能做只饿死鬼——平安大姊不忍直言,只能婉转。
  “早膳吃这么好,真不习惯。”红枣浅浅一笑,握起竹筷,夹块鱼肉入口,外酥内嫩,酱汁酸甜,好鲜,好香。
  平安大姊为她添饭,满满一碗,都尖凸出来了。她并不太饿,也吃不惯早膳油腻,仍没拒绝众人好意,努力将碗中米饭菜肴吃进肚里。
  “平安姊姊,我想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可以吗?”好不容易吃下平时几倍分量的红枣,在任人宰割的天数内,唯——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出了她“想要”的心愿。
  “喝酒?……好,我替你斟。”这要求不过分,平安大姊点头答应,倒了杯药酒过来。
  浸泡过药材的汁液,香气很足,飘满小屋。
  红枣饮完一杯,又讨一杯。
  辣酒下肚,热了喉头及胃部,身躯逐渐暖烫,递来的第三杯,她摇头不要,一旁的大婶为她补妥鲜红唇脂。
  花轿等在屋外,镇长进门,虽然换上喜蓝色长袍,脸色却微微泛白,看不见大办婚宴的欢喜,他叹口气。
  “时辰差不多了,一切都就绪了吗?”
  “好了。”额首回答的人,是红枣。
  她主动起身,两名大姊一时忘了要搀扶她,直至她走到门,她们连忙伸来手,一左一右,托稳浑身衣繁珠熬的她,送进花轿。
  轿帘放下的同一瞬间,震天锣鼓声热闹响起,掩盖掉许多的轻浅婉惜,那由镇民口中呢喃而出的道歉,全不敌喧嚣奏乐,未能传入她的耳里。
  红枣的眼前,弥漫着一片的红。
  随轿身摇晃的头饰,不住地在面前跳动,摇得她头昏眼花。
  也可能是两杯药酒的后劲,正在作用。
  轿子越摇,意识越浑沌,透过轿侧小小的花窗,看见的景致越发模糊。
  模糊的绿径,模糊的人脸,模糊的蓝天,还有模糊的……
  龙四?
  眸子蓦地瞪圆,身子偎靠花窗,想将模糊身影瞧个清晰。
  远方树林间,龙四那张轮廓独特的犷颜,正隐然于叶梢间,她定睛,想确认清楚,轿子一晃,树林内,飞叶沙沙摇曳,哪有什么身影在?
  是她喝醉了吧?
  错将那棵大树,看成了他……
  怎么会……对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如此的……
  她浅浅吁叹,不愿去承认,误认为他在树林里,却又不见踪影,心里那股怅然若失,弥漫于怀。
  花轿抬进镇街,沇川镇的镇民站满街道,轿子行经之处,长长人龙相随,送着花轿,前往沇川渡口。
  渡口那儿,建了座河神庙,庙不大,但香火鼎盛,镇民特别选在最靠近沇川、河面最宽阔之地,盖庙供奉。
  花轿终于止下摇昊,平稳搁在河畔,八名轿夫纷纷退开,她让人牵了出来,伫立渡口。&br/&
  镇长与长老们进庙焚香享告,镇民们鸦雀无声,陪着伏跪河畔。只有川水猛烈奔腾,轰轰然作响。水势已然逼近渡口桥头,河水哗溅,拍打圆木桥头,发出一种毛骨惊然的撞击声,仿佛要以重力将桥头整个打垮。
  桥头在晃,或许,摇晃的人,是微睡的她。透过萧头红峭望去,河水染上大片的红,头顶的天是红的,脚下的水亦然。
  冗长的祭祀仍在进行,没有人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应该说,镇民以为接下来该发生之事,也就是那样……
  数十年前,沇川镇也曾风光嫁出少女,给河神为妻。
  根据镇史文献记载,浅显简单,不情愿的惊恐新娘,声泪俱下中,遭镇民五花大绑,投入流川,两日后,她的尸身在三里处的河流弯道发现,卡于石缝间。
  万万没想到,与当年不同的神迹,活生生地在每个镇民眼前呈现——
  流川激流,澎湃翻腾,整条河面都在颤。一波一波的河浪,逆着方向躁动起来,与平时的泛滥很不相似。
  水与水,撞击。慢天的水珠变成了雾,薄凉的烟岚,湿濡了每个镇民的衣裳头发。加上突来的风势,教人肤发寒颤,忍不住发起哆嗦。
  河面上,传来了吼声,一种……并非家禽家畜那种耳熟能详的嘈杂。
  越来越近,由河底快速驰来,吼声逼袭,震得众人耳膜刺激难忍,开始有人试图捂耳,抵抗尖锐之音——
  沇川河面轰开,大量水花四溅,喷洒而来的水珠,力劲猛烈,落在身上会感觉疼痛。
  所有人皆出于本能,双手捂面,或抱头,或后退,或寻找遮蔽,避开突如其来的倾盆水势。
  红枣也是,她站在最前头,一身衣物头饰又沉又重,不方便逃,只能用双袖去挡,又是风又是水的溅袭,惹得满头凤冠珠枕盯打乱响。
  身后,传来凉慌失措的尖叫声,一声响过一声,一句凄厉过一句,此起彼落,连绵着不休。
  当红枣放下双袖,看到眼前景象,想叫,也叫不出声来了。
  沇川河中,一条白龙腾舞半空,尾端没入水底,长躯如蛇轻蠕。
  世人不曾亲眼见过的神兽,只有镇长和鲁老们在梦里,有幸看见。但,梦毕竟是梦,与此刻货真价实的震憾、畏惧,完全不同。活生生,在眼前。
  这就是……沇川河神?!
  “我的新娘……”白龙说话了,嘴不动,嗓音由腹腔深处发出,仿佛闷闷的雷。
  恐惧开始在四肢百骸蔓延,红枣听见牙关打颤的声音。
  她怕。
  当然怕,她不过是个年方十八的女孩,拥有恐惧的权利。
  “跳进河里来,我载你回我的『龙宫』,继续我们的婚宴,来——”白龙要她跨开脚步,跃入奔腾汹涌的川水。&br/&
  红枣双脚僵硬,一动不动,脑门嗡嗡热胀,酒意与惧意,交织一片混乱。
  河水打湿她的鞋裙,冻人的寒意同时袭来,钻刺入骨。
  “快点!在……来之前——快跳下来!”白龙似乎开始急躁,催促着。
  话甫说完,巨大黑影,兜头笼罩。
  前一道,是通体似雪的白龙,逼近于她,背着日光造就而成的阴影。后一道,更大更宽,投映而成的影子,几乎将放眼所及的人、地、物,尽数纳收其下。
  “果然,守株待兔就好,我还追着你跑,真是蠢。”比白龙大上数倍的红鳞巨龙,出现在白龙身后。
  双龙相较之下,胜负立分。
  红龙既大且威,金爪金须,每片红鳞边缘带金,犹若烈焰环绕,沐于火中,更形蛰猛。反观白龙,连红龙一成的体型和威武,都远远不及。
  白龙先前带给镇民的震畏已荡然无存,因为它身前的那只更教人颤敬。白龙脸色骤变,想逃,却迟了。红龙大口一咧,居高临下俯首冲来,白龙一声惨叫,身影消失于红龙嘴中,连渣都没剩。
  咕噜。
  全镇镇民,清楚听见吞咽食物声,以及——“嗝!”响亮的饱嗝声。他、他们的沇川河神……被、被被吃掉了?!
  众人膛目结舌,个个惊慌无比,谁也说不出话来。
  沇川河水不因河老爷遭噬而浊乱,反倒逐渐平静下来。奔腾的水势歇止不少,轰隆隆的激流声也不再吓人。
  比沇川还要大的焰色巨龙,挤在河里,看来不甚痛快,干脆离河飞起,舒展头尾,爪舞须飞。
  “少了河蛟作乱,你们这条小河才能清静。淡水河蛟腥味和土味真重……”红龙撇撇唇,吃完后,还一堆抱怨。
  “河、河蛟?”镇长声音抖得快散了,身子缩在庙柱后,只探出半颗脑袋。
  沇川河神……是蛟?
  “不然,你以为『龙』长那副鬼样子吗?”怯!火红的龙对冒牌货嗤之以鼻。雪白色的龙,去看看他家老三还差不多。
  也是啦……大家都亲眼看到,“龙”应该长什么样子了……镇民们边颤着,边暗暗附和。
  被镇民推出来,不得不代表发方的老镇长,手抖、脚抖、浑身骨头无一不抖。
  “龙、龙神大人……你是特特特特、特地下凡……来为我们沇川除、除害的吗?”
  “算是顺便啦。”不用太感激他。“还有,我不是下凡,我是上岸,我住在海里,不住天上。”修正一下人类的谬解。
  “原原原来是海龙大人……”老镇长腿一软跪下,镇民纷纷效尤,一时之间,感谢之词漫满全镇。
  “太好了……太好了……红枣,你不用嫁给河神、不用献祭,你安全了,太好了……”平安大姊飞奔过来,将傻伫桥头的红枣抱个满怀,又是哭又是笑,松懈下不忍的情绪。
  红枣还怔怔地仰颈,望向一身艳红的龙,龙鳞芒锋微亮,刺得她瞳仁轻眯,也不愿挪走。
  好熟……
  它的声音在哪儿听过……
  “不对,那个红枣,我要。”
  她觉得耳熟的声音,正非常恶霸地做出宣告。
  所以它方才的那句“算是顺便啦”,只是因为……它想和河蛟抢新娘吗?!
  河神……不,河蛟要她,现在,连海龙大人都要她。
  她到底是有何福分,荣获它们的青睐?皇甫红枣很想问。
  “海龙大人的意思是……你、你也要红枣?”镇长呐呐地问。红枣这孩子的命运,仍无法改变吗?
  一只河蛟,他们已无力抗衡,吞掉河蛟的巨龙,他们又能怎生反抗?
  “娶?”娶这种小东西?他压根没想过,他跟好色河蛟来意不同,虽然也没多高尚。他本能摇头:“我没有要娶她,我对你们这种蝼蚁人类没兴趣,你们太娇弱了,麻烦……”
  他倒是实话实说,毫不跟他们客气。
  “但是,我要她,你们把她送到海岸边,丢进海里,之后就没你们的事。”
  以为可以不用迫害红枣送命的喜悦,短暂如昙花,才开心一会儿,又立即遭人摧毁。
  被抛高又坠下的情绪,翻损看众人,如遭冰火折磨。
  这跟河神娶亲有何不同?差别只在干,跳河变成了跳海,更惨!
  梁大姊壮足了胆子,站出来,为红枣抱不平!
  “既、既然对我们人类没兴趣,又嫌我们娇弱麻烦,也没有要娶她为妻,为、为什么要带红枣走?”勇气很足,只是结巴和打颤,坏了质问的气势。
  “是、是呀,能不能不要……我们会献上许许多多的祭物、有酒有肉、猪羊鸡鸭,也能大办法会,几天几夜……别让红枣去投海,海龙大人。”几位大婶心里老早便有此念,只是苦于无法传递给河老爷知道,现在,神龙近在眼前,此刻不求,尚待何时?
  她们伏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合掌而拜,想替红枣求取一线生机。
  “求求你,海龙大人……”
  满城又是一阵喧扰,这回不为感恩,全是哀求。
  “少啰嗦!”红龙猛然大吼。
  咆哮声震天撼地,屋瓦噼噼啪啪,河神庙的一根柱子,甚至被吼到断裂,砖瓦迸碎。
  红龙纵牙咧嘴,看起来毫无耐心和慈心,火眼金睛烧着怒焰。
  “河蛟的吩咐,你们乖乖照办,本龙爷开口,你们倒敢顶撞?!怎么,这个镇,不想要了,是不是?只怕河水暴涨,不怕海水倒灌,是不是?!”
  又是一阵瓦裂砖碎声,哗哗剥剥,底下的流川震起波涛。
  这些人类怎么搞的?!对河蛟言听计从,它说啥,他们全数照做,它要新娘,他们即刻准备一个给它,一遇上他蒲牢,他们就啰里啰嗦,一个一个站出来和他作对。当他是尾弱龙,很好对抗吗?!
  狠狠地,镇民们倒抽了凉气。
  他们……高估神的慈悲,以为只要求着,诚心诚意,就能得到回应。
  这只神龙大人……脾气糟,性子暴烈,绝非闻声救苦、大慈大悲的善神。
  眼角欲裂,鼻翼煽动,怒吼着的龙,一口就能吞下在场所有人,容易得好比豆子一把捉,若激怒了神龙大人,他们的下场……谁敢预料?
  没人敢再多嘴,毕竟面对一只庞大神龙,明哲保身的求生本能,再度让众人退缩。
  死寂的瞬间,只有一人有所动静。
  红枣。
  她挪移脚步,并非逃跑,反而走向花轿,径自掀帘,往轿子里坐。
  “红枣?”平安大姊因惑她的举动。
  “不要为难镇民,我跟你走。”红枣对着火红巨龙说,揪绞轿帘的手,忍住微微的轻颤。“只要是麻烦各位大哥,送我一程……到海岸。”
  她没有办法顶着这身奢华,凭靠双脚步行到海岸。沇川跟离最近的海,有好一段距离。她不懂,这只红龙为何不直接叼走她,岂不省事许多?
  若要以她为食,像吃掉河蛟那般,俐落、干脆,多好哪,应该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吧?
  反正,它也不是想娶她,她身上又没有任何稀世珍宝,她实在想不透……它要她做什么?
  正如同……她也弄不明白,龙四为何要“买”她,一样的道理。
  花轿红帘落下,她选择不去看、不去想,任由命运安排。
  反正,本来就准备做个水鬼,是河是海,又如何呢?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熬,轿外鸦雀无声。
  终于,花轿被人抬起,是全镇镇民默默认清了这项事实,不再以微小之力,违逆龙神之威。
  抬轿大哥努力维持轿身平稳,不让她感到颠簸。
  路途迢迢,队伍走走停停,冗长的路,没有谁开口再说过话。
  他们静静地,陪她一起走。
  龙,早不见踪迹。
  数不出多少时辰过去,走了几里的路,鼻间嗅入的气味,开始带着一股咸苦,海的味道。
  湛蓝色大海,映满夕日余晖,已在眼前。轿子停下,代表目的地已到,红枣在轿中多待了一会儿,但没有久到需要镇民提醒她,她下了轿,海风吹拂一身嫁裳,翻腾似云岚。
  珠花玎玎,银翅啪啪,撩乱的珠翠玉辉,美不胜收。
  “红枣……”老镇长喊她,老泪纵横。平安大姊也喊着她,声音硬姻。&br/&
  她回首覆面银穗,摇曳得好美。
  银穗的光芒,落在她唇间,薄薄闪耀,而露出贝齿的浅浅微笑,一抹媚红,丝毫不逊色于珠饰之艳。
  笑容仍在,她往前行的脚步,不曾止下。
  眼前,是海潮拍击的岸。
  她就这么往下坠去……
  她不让任何一个人,身上沾染罪名。
  她不是被谁强行推下。
  她,是自己投身入海,消失于波涛吞噬之中。
  海水冲进口鼻,咸苦弥漫,夕阳西沉后的海水,冰冷、冻骨。
  繁琐农裙缠缚着手足,她无法挥舞四肢,只能任由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人类走路真慢,像陆龟在爬,我等到快睡着了。”
  她无法睁开眼、无法呼吸,听觉含糊,但隐约听见男人说话。
  “要不是怕你一捏就碎,我早直接带你过来。”
  一双臂膀接住她下沉的身躯,明显迟疑了会儿,宽掌才托向她的腰后,
  果然和他想像中,一样轻,一样没啥重量,软绵绵的。
  他这样抱着她的力道,不会太重吧?
  啧,真难拿捏?
  她痛苦的表情,是因为他弄疼了她吗?
  咦?不是——
  “喂!不要忘了喘气!”他发觉她没在呼吸!
  喘、喘气?!
  海水呛入胭喉、鼻腔、肺叶,无一不痛,他要她……怎么在海中喘气?她连顶嘴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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