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游戏收到物品里有4个金币物品一直刷新不掉,已经有几个月了 很闹心的个性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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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个坑,只看完本的同学请果断点击右上角X。2. 这个坑的设定基于文字MUD,在网络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除非推到重来,否则已经不合适填土了。3. 终于解决敏感词问题了,果壳万岁!序、里面和外面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上帝在白纸上扔下的两个点。”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隐约领悟出这句话的大概意思——上帝在白纸上扔下两个点,他们彼此靠近,连做一条线段;线段上的点四散开去,形成无数射线;射线上的点有相互吸引的,也有两两排斥的,他们继续衍生,变化出更多来……就这么如此下去,直到把整张纸涂满格子,就便是世界了。于是,总有点在线这边,有点在线那边,他们把这叫做里面和外面。比方说,这就是个里面和外面的故事,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又或者,我在外面,你们才是在里面?   无论如何,在纸上写下这些的,那个名叫点线面的,在我读到这句话时,已经不在了。并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去到我的认识范围以外。要不是这张泛黄的羊皮卷,我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那是2012年,按照公元的记法,我一岁,按照由轩寰公司开发当时还在公测的网络游戏《返回中土之昨日 Online》里的记法,我已经五十多岁了,是很老资格的史莱姆了。没错,我是个NPC,更确切来讲,是你们常说的动宾短语“打怪”中的宾语,“怪”。   对了,还没介绍呢,史莱姆,俗称粘液怪,非武侠类网游中常见的低级怪物,没有特殊能力,也不会主动攻击玩家。   关于最后一句里面的“攻击”,在很多玩家和系统看来,只不过是由怪物的愤怒值过高引发的单纯行为而已。但对于NPC,却并不是这样。攻击玩家,尤其是攻击一定级别以上的玩家,完全因为我们在某一个地方呆腻了,想要到别的地方去,想更多地认识这个世界。   听不懂?别急,让我来详细解释一下,在被玩家杀死以后,NPC的灵魂会集中到特殊的空间,某种形式的存储器,然后在下一次区域或者全域怪物重置时再被载入。很多时候,我们回到同一个房间,但也会发生到达新地方的情况,虽然概率一定,不过在时间足够长,重置次数足够多的条件下,这一事件的产生频率也相当高。   等等……什么?你们说非智能NPC是系统的产物,完全受程序控制?但实际上,系统只是创造了我们,它只能控制我们的外面,也就是躯壳,不能控制我们的里面,也就是灵魂和思想。为什么?不知道。反正从我存在起,这张纸和它的格子,即世界和游戏规则,就是这个样子的。   回到正题上,所以说,耐心不好的怪物主动攻击性就高,比较懒的怪物则温和许多。然而,这一年多来,虽然每天至少要重置二十几次,但我见过的世面还是寥寥可数,倒不是运气不好,而是等级低,经验少,又不爆东西,稍微有些经验的新人都懒得杀我们。更重要一点,在这个网游里,我们还是固定怪物,也就是说,只能在被载入的房间里徘徊,走不到别的地方去。房间四壁为透明无色的墙,在玩家和某些怪物看来是开阔区域,出入自由,但于我而言,却是不可挑战的极限。   直到,那一天。一、某些伟大心灵的产物  中土纪元太阳五百六十二年精灵月火曜日上午七时,我被重置到香菇森林房间#2046。这是一片幽暗潮湿的矮树林,巨大瘤根的植物舒展开灰绿黑绿的长叶纠结着五彩斑斓的藤蔓在头顶织出密密的网。空气中弥漫着阴晦的潮气,还有多处在噼里啪啦不停往下滴着水。   我很郁闷,不仅因为环境,更因为身旁那些不停在附近房间里蹿来跳去的小香菇人。为什么植物可以到处乱走,而我这个史莱姆就得老老实实地呆着?!真难过,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愤怒,系统设定的惰性值总是比愤怒值高出那么一点点,于是我便懒洋洋地躺在树根处,无聊地看着那些偶尔出现的玩家行色匆匆地经过。   我猜自己的样子应该像个香菇,不然那个蓬头散发,一身暗红色皮甲,手里挽着弓,背上挂着箭囊,长耳朵尖得可以当箭射的玩家也不会发现宝藏般大叫着跑过来,“哇塞!在睡觉的香菇人耶!运气真好!”随即便立刻挽弓搭箭。   一定是个没有人带的新手,我猜到他要干什么,心里暗笑,且不说将史莱姆看错成香菇人,光是那自言自语就已经显出些孤单来。不过,就算是等级一的弓箭手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应该还是能一下把我射死。那就来吧,早死早超生!我高兴地跳了跳。   “啊!不在睡觉呀!”那个玩家手一抖,离弦的箭偏了准头,堪堪擦着头皮飞过。系统提示:伤害值十九,恰好比我的体力值低一点。真倒霉,我朝他缓慢地爬去,虽然其实并不想打架,但规则目前还无法违背。   “哎呀!”玩家似乎惊慌失措,居然直接就发动了猎取技能。要真是体力值四十点的香菇人,绝对可以利用之后的技能延时行动不能,给他重重的伤害,可惜我毕竟只是史莱姆,所以只听“噗”一声,我体内射出根银色的细链,疾冲而去,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同时身体右侧出现一块很小的银色斑点,上书,“属于玩家咸蛋超人。”这是应该件好事,虽然现在我只是暂时性宠物,而且估计再菜的鸟也不会和史莱姆签订正式契约,但毕竟他将带我走进一些正常情况下永远不会出现史莱姆的房间,从而让我见识到很多新场面。   行动不能消失后,咸蛋超人兴奋地跳起来,“我的第一个猎物耶!还是这么大的香菇人!一定要给姐姐看看!”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笨蛋!我是史莱姆不是什么香菇人。”但在他耳中,这些话不过是“咕——咕——”声。况且他根本没有注意我,先掏出呼机做一个紧急呼叫,然后又从口袋中拿出张蓝色卷轴,唰地撕开。顿时,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长椭圆形传送门凭空出现。他立马蹦踏进去,我被链子一扯,也跟了进去。眼前一黑,再一亮,我们来到一个人头攒动的拱形黑曜岩大厅。这是个明亮豪华的地方,天花板上垂下金碧辉煌的大型吊灯,墙根处摆放着铺有蓝色天鹅绒的长椅,四面壁上敞开深红色的木门,很多散乱的传送门星星般闪烁。白色大理石地板正中围着一圈灰石,忽明忽灭的橙红色火苗在其间不停跳动。篝火旁站着个灰白须发,黑色长袍,拄着拐杖的精瘦老头。老头左手边立着个很大的贩卖筐,旁边站着三个装束样貌各异的玩家。   “姐姐!”咸蛋超人边喊边挥手,奔向篝火。   “你弟弟呀?蛮可爱哦。”一个半兽人战士玩家说。另外一个侏儒盗贼也微笑着点头。   “可爱你个头!”这里唯一的女性黑精灵法师撇撇嘴,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嘿,”她对气喘吁吁的咸蛋超人喝道,“你那个超级大的香菇人在哪儿?”   “这里,这里!”咸蛋超人猛一拽链子,把我拖到前面来。   一阵沉默,在周围喧嚣的人语声中显得格外寂静,接着雷鸣般的哄堂大笑突然爆发,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黑精灵法师没笑。“你他妈的真丢脸!就为个史莱姆把我们从地下城的任务里叫出来?”她抬手在弟弟脑门上弹了个爆栗,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喂,等等!”另外两个玩家边笑边追赶她。   “史莱姆?”咸蛋超人回过头来。明亮的灯光照耀着我,这时候应该会散发出幽幽的墨绿光泽吧。我觉得很好笑,不由自主地扭动起身子。   “妈的,你也笑我,”他猛踹了我一脚,命令道,“坐下!”我乖乖地在筐边坐下,而他则收起链子飞也似地奔走了。   我的心扑通一下沉到底,本以为终于能开始历险、认识外界了,谁知道居然被就这么丢在这里,虽说这种暂时的主仆关系因为没有执行仪式会在他退出系统后自动解除,但鉴于自身惰性,我仍将一直维持坐姿。随后的发现则更具打击性:这是一个不可战斗的房间,也就说,离开的唯一方法只有找个DM来将我转移至别处。不过,这一点NPC是不能做到的,只有玩家才能召唤DM。于是我试图引起注意。然而一个坐着的史莱姆能干的实在有限,绝大部分玩家对我视而不见,偶尔有细心的也不过说句,“谁的史莱姆忘在这里了?”最可气的是那两个过来处理某玩家盗窃事件的DM,他们明明看见我了,结果一个说,“这里有个史莱姆。”另外一个居然答,“肯定是什么人留下来的宠物,没关系的,不用管它。”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化作白光消失,觉得简直比被砍二十几刀都不能死还要来得气愤。没办法,继续等吧……时间“嘀嗒嘀嗒”地过去,玩家越来越少,希望越来越小。   “可怜的孩子。”头顶蓦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被主人丢在这里不管了?”   我抬起头,看见黑袍老头和蔼的微笑。“原来你会说话呀,”我火得很,这个该死的老头,刚才叫了他好久,但他只顾着招呼那些玩家,根本不理我。   “真对不起,我并非故意冷落你,”老头抱歉地笑笑,“我必须治疗十级以下玩家的伤口,贩卖绷带和卷轴,还得提供咨询服务,所以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我咀嚼着他的话,大惊失色道,“那你这五十几年来岂不是一直都呆在这个房间里做同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他点点头。   “真可怜,”我由衷地感到同情,“我以为自己见得世面够少的了呢。”   “话不能这么说,”老头捻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出一个我当时并不能理解的长句子,“认识世界有两个方法,要么去足够多的地方,要么在一个地方呆足够长,只可惜,你必须选择一样。”他沉吟片刻,突然俯下身子,压低声音悄悄对我说,“其实,最有趣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人的。”   “人?就是那种什么奖励都没有,完全为了让玩家上手方便的种族?”我诧异道,“那能有什么趣味。”   “不是那种人,我说的是玩家,”老头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你知道么,玩家和NPC的性质区别在哪里?”   我摇摇头,虽然一直都知道玩家和NPC能算作两个对立面,但真正的性质区别我可说不出来。   “玩家是真的,NPC是假的,玩家在外面,NPC在里面,玩家是人,”老头加重了语气,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东西,仿佛从遥远的永恒穿越时空而来,“而我们,只不过是某些伟大心灵的产物。”   虽然不能完全消化,但这些堪比法师电击术的话语还是将我震惊在当场。   “你有没有想过,玩家退出系统后到哪里去了呢?”老头抬起倒三角形的脑袋,将目光投向一道木门深处,幽幽地说,“那才是真正值得去看看的世界。”二、不见血的大混战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在思索着老头的话,随着玩家逐渐增多,老头再没有和我交谈,而我也遵照他的指示,仔细观察着来往的“人”。那些我从来没有留意过的话语,仿佛突然变成了矮人制造的武器,似乎每一个细处都充满着我还不能了解的玄机。如果当时我能够再多呆些时日,对于之后的选择,该会极大帮助吧,只可惜命运却不会等待你做好充足的准备,就像从高处流往低处的河水,在没有达到平衡或是被切断之前,都永远片刻不停地前进。   如果说黑袍老头的话教导了我一种思考方性,那么点线面的羊皮卷则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门,虽然跨越它将会极其艰难,但毕竟我看见其后无限的可能性。那张羊皮卷本来是在一个浑身穿着金色铠甲的半人马战士身上,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向同伴炫耀兼抱怨:“我一个人刚刚把拉美尔地精村后面山洞里面的蓝龙干掉。”   “你真吃饱了撑的。”他那着浅蓝色神官袍的人类牧师同伴说,“等级高、皮厚、血多、攻击力强又不爆东西的龙去打它做什么,不小心死了都没人能给你收尸。”   “我无聊呀,所有的种族职业组合都玩到头了。”战士说。“公会也觉得没意思了。”   “换个游戏。”牧师建议道。   “舍不得现在这些账号,好不容易才练到头的。”战士摇头,“对了,你猜我从那不掉东西的蓝龙身上找到了什么?”说着,便从同铠甲一样光闪闪的金线背包里掏出一个羊皮卷轴。“等级60左右,需要鉴定的卷轴。”   “需要鉴定的卷轴?”牧师一挑眉毛,“稀奇,从来没见过。什么东西?”   “不知道,要一万五千块金币的鉴定费,所以我还没证。”   “一万五千块!”牧师看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东西那么好?拿来我替你鉴定。”   战士呵呵笑着把羊皮卷递过去,牧师接过来,左手按于其上,右手在空中虚画一个十字,口中念念有词。羊皮卷瞬间散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芒,但随即立刻消失了。   “奇怪,”牧师皱起眉头,重复刚才的动作,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战士凑过头去。   “真奇怪,这个卷轴没有记载魔法也不加属性,空的。而且鉴定过后立刻恢复没有鉴定的状态。”   “是吗?我看看,”他拿回卷轴翻过来复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膀,“也许是BUG物品,因为卖价只有两块。听说他们最近好像在测试什么新东西,真无聊。”   “你可以扔到诺姆的贩卖筐去嘛。”牧师眨眨眼睛,一脸坏笑。   战士眼睛一亮,四下张望片刻便向我走来。   我突然明白了牧师的意图,诺姆是那个黑袍老头的名字,之前他告诉我每天都要随机制造一些记载有基本魔法的卷轴供低级玩家购买。效果越是好的卷轴价格就越是贵,而物品的价格是鉴定费的一点五倍。如果这个卷轴被交给诺姆,那么它就会以两万二千五百的价格出现在销售物品清单中,使某位毫不知情的玩家花大笔金钱购买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我往周围瞅瞅,这个时候玩家还是很少,且都在各忙各的,根本不会留意到他。   “喂喂,别让他得逞呀,”我朝诺姆大叫,但是他正全神贯注地给一个已经昏迷的二级半身人魔法师疗伤。   听见咕咕声,战士低头发现了我。“这里现在有史莱姆了啊?”他扭头问跟过来的牧师,“我都好久没出公会了。”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过来这里了。”牧师双手一摊,“可能是什么人留下的宠物吧。”他说对了一半,因为咸蛋超人那个菜鸟笨蛋似乎连怎么正常退出游戏都不知道,居然直接“线死”(注:这是英文Linkdead的直译,因为鉴于设定,史莱姆“我”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断线。)了。所有线死的玩家在一定时间后如果不能重生且不在战斗状态,就都会被吞入名为虚空的房间,损失某些装备和大量金钱,同时其昵称也将不再出现于玩家列表中。但由于我只是暂时宠物,所以事情变得很古怪,我还保留着宠物身份,然而身上写有“属于玩家咸蛋超人”的斑点却消失了。   听了牧师的话,战士点点头,随手将卷轴抛进筐内。只见白光一闪,羊皮卷弹起,飞出,重新落回他手上。“不行,”他和牧师说,“不能往里面放东西。”   “真无聊,”这次换牧师说没劲了。   战士打量打量我,“没有名牌,估计是退出后留下的暂时宠物。”   “不可能吧?”牧师也过来望望,“不建立契约的话,退出后宠物不是会自动走到遗弃站去的吗?”   “它坐着。”战士说。“史莱姆好像是不会自己动的。”   “真有趣,”牧师眼珠子一转,咯咯地笑起来,“可惜这是非战斗房间,不然把卷轴给它,用‘人格魅力’魔法收做暂时宠物再把它带到大草坪(注:大草坪是一到五级玩家打怪升级区域的总称)去,给它加持防护魔法同时用标注技写上高级卷轴携带者,然后放掉,该多有意思。”(注:玩家交给怪物的东西被视为携带物,会在怪物被杀后百分之百爆出;而标注技能则能对一个怪物进行标注,在其头顶添加信息,能怪物所在房间内的全部玩家看到。)   “好主意,”战士将卷轴扔给我。黄黄粗粗的羊皮纸咕嘟两下就没入我体内。   “你怎么就给它了?”牧师连忙责怪说,“这是非战斗房间,不可以攻击或者放战斗系魔法的。”(注:人格魅力,相当于弓箭手猎取技能的魔法,属于战斗系)   战士不慌不忙从背包里掏出另外一个卷轴,在牧师眼前晃晃,“上次DM组织的任务中赢的,在任何房间对所有等级怪物有效的‘人格魅力’卷轴。因为之后不能签契约,所以我一直都以为没用的。”他说着便将其摊开,念诵起上面的文字来。   他决不会料到,我的身份还是宠物,而对宠物施展“人格魅力”或偷窃等魔法、技术都会引发战斗。果然,就在咒语念完,卷轴燃烧成灰烬的霎那,我的愤怒值一下子涨满,立刻站了起来,准备攻击。与此同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头顶炸雷般的响起:“滚开,蠢货们!别用无谓的流血来玷污圣洁的厅堂!”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探照灯般集中过来,牧师做出尴尬的表情,而战士还处于施法过后的行动不能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骂道,“靠!什么破玩意儿!居然告诉我说法术失败了。”   牧师嘿嘿嘿地笑,战士又骂了几句后说,“没劲,我要去吸血鬼的墓地打几件死亡战甲出来,上次有一件基础防御506的我卖了五十块钱。”(注:同名称的装备防御力和攻击力不一定相同,而是在爆出的瞬间从装备功防固定范围值中随机抽取。比如死亡战甲的基本防御力范围是488到508)   “那不错呀,”牧师说。然而我却不明白有什么不错的,防御506的战甲是高级货,怎么也不可能只卖50块金币。“带我一起去吧,”牧师顿了顿又说,“我想升个级,反正两个人组队得到的经验值和一个人差不多,还能帮你补血。”   战士点点头,但立刻发出一声怪叫:“靠,我动不了!系统说,‘您在战斗中,请用逃跑脱离战场。’”   “不会吧?”牧师摸摸头,“要不就逃跑?”   “试过了,”战士愤愤地说,“又说‘没受攻击,无法逃跑!’”   “退出?”   “战斗中不能退出。”   “使用‘平静’法术?”(注:平静法术会停止房间内所有的战斗,属于战斗系的法术。)   “非战斗房间内不能使用战斗系法术!”战士听起来有些急了。   “用‘返回集合点之术’?”牧师愣了半天,终于又挤出这句,“无论是否在战斗,应该都有效。”(注:返回集合点之术可以将在不禁止该法术的房间内的玩家带回自设的集合点。)   “‘你已经在那里了!’”战士惨叫。   周围的人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许多人提出建议,但没一个行得通。   “只有叫DM了,”牧师得出最后结论,“不过有得等了,这个时间没人在啊。”   “靠,断了,睡觉去,反正也不损失什么。”战士说完,便线死了。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我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大眼瞪小眼。   我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持续到DM来,谁知过一会儿,大厅内突然又响起不准战斗的警告,同时一个玩家大叫起来,“我怎么也在战斗中了?”原来他带着暂时宠物。本来暂时宠物的存在是为了让玩家在签订契约前先试用看看,因为宠物数量有限也不能随便丢弃,但这样,暂时宠物便不能升级,同时还保留有一些基本特性——比如这个使事情更糟糕的自动协助。通常说来,如果战斗持续过久,同一房间内不在战斗的怪物也会加入战团,自动协助与其立场相同的一方。那个战士明显属于善良阵营,我则是中立,所以一个城镇卫兵便跑来支援战士,而带着卫兵的玩家连同他所在的整个队伍也被拖下了水。还没等玩家们反应过来,又有两只暂时宠物带着两支队伍被卷入这场不见血的“混战”。走也走不了,打也打不起来,玩家们顿时沸腾了。聒噪了一会儿后,线死的线死,离开的离开,原本就不热闹的大厅便很快冷清下来。更有个会标记术的好心玩家造了五个牌子,分别竖在门口和大厅正中,提醒后来人注意。于是这里只剩下我们这些NPC——我、诺姆、两个卫兵和一个水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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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线面的羊皮卷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水精灵冲我挤眉弄眼,一幅好奇的样子。我简单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大家都笑起来。“真有趣,这次出来可算长见识了。”   诺姆因为永远不会卷入战斗,所以是这里现在唯一还能自由移动的。他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问,“那到底是个什么卷轴?”   我耸动了一下,“你没听见么?是空白的。”   “你应该仔细阅读,”诺姆又开始阐发哲理,“千万不要因为忽视而在不经意间错过能够改变你终生的东西。”   诺姆的话,应该不会有错。于是我顺从地照做了,当然,并不是真的阅读,因为史莱姆只是钮扣状的扁圆体,没有眼睛没有手,不过我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上面有字呢!”我为这个发现惊讶不已。   “说什么?念呀,念呀!”其他NPC都雀跃起来,毕竟干耗在这里很无聊。   我打开了卷轴。那瞬间,世界仿佛扭曲一下,我没来由地想起上次因系统BUG被误载入河流中的情形,也是这样,被浑厚的蓝色包围,荡漾着,恍惚着。异象在读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消失,只剩下我那干巴巴的声音天花板和墙壁间回荡:   “终于又回来了。在经历了很多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不再是旧日呆板的NPC石像鬼士兵,而是以名叫点线面的DM身份,在土生土长无比熟捻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陌生旅行。面前是那条通往圣殿清冷的白色石子路,可是人生之路又会通往哪里呢?我不知道,我只清楚,过去必须被记录下来,以便在未来命运齿轮再次转动时,落入那个合适之人手中。   “站在圣殿前,一切恍如昨日。记得离开那天,我正和几个同伴一起,围攻强行闯入的人类圣骑士玩家,或者我该说,围攻一个名叫张承业的人。他实力很强,同伴们很快便纷纷倒下,爆出的物品散落了一地,剩下我独自犹做困兽之斗。突然,他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天使联盟,终于给我打出来啦!’然后就不再动作。在系统的控制下,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发起进攻,但他却不打我,只凭身上加持的荆棘光环进行反击。最后一轮,我打出一个爆击,他的血唰地降至零,而我也被反弹的伤害打死,双方同时挂掉。命运女神就在此刻降临,我的灵魂并没有回归到本来的地方,而是飞到外面进入了一个玩家体内……”   汩汩声把我从对这离奇故事的沉浸里打断了出来,水精灵笑得花枝乱颤,透明的宝蓝色长发风车似的转来转去。“他们居然会编出这样的任务耶,太好笑了……”   “这不是个任务物品。”我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真事儿,羊皮卷在我体内,我感觉的出来。   “只有任务物品才会在上面写废话。”一个卫兵说。“每天杀死玩家的NPC有千千万,也没听说谁出去过。”另外一个卫兵说。他们什么都是一模一样,几乎分辨不出谁在说话。   “的确,每天都会有很多玩家死在NPC手上,但同归于尽的非常少。”诺姆摸着胡子说道。   两个卫兵同时哼出一声,明显不相信的样子,随后便开始一唱一和:“我们总是到处走。”“我们见过很多世面。”“玩家和NPC是对立的。”“就像金币的正反面。”“NPC不可能变成玩家。”“就像金币不会自己翻面。”“玩家……”   “继续念下去吧,史莱姆,”水精灵打断这场双簧表演,“就算是个故事,也是个很好的故事。”   “别念!”诺姆叫了起来,“DM来了。”他话音未落,几个线死的玩家便重生了。一道白光后,手持死神之镰的DM出现在诺姆身旁。我心道不好,立刻飞速地默读羊皮卷后面的内容。   “就是这个史莱姆?”DM问。   “对。”玩家们点头。   “咄。”DM手起刀落,我立马翘了。谁知灵魂刚出窍,片刻后又被重置回同一个房间。   “半夜三更的,糊涂了,”DM一拍脑袋,他问那些玩家,“有没有认识咸蛋超人啊?他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史莱姆了?”   玩家们摇头。   DM叹了口气,“算了,我给他写个消息吧。”同时在我头顶做了个禁止攻击的标记。   不见血的大混战总算是解除了,大厅回复到之前的样子。水精灵和卫兵应该离开了吧,不知道,因为当时我完全沉浸在欲哭无泪的悲痛中——DM把我杀掉了。虽说又立刻重置,但是曾经存在我身上的物品,点线面的羊皮卷却没有了,消失了,再不会回来。我并没有看完,除了开头也不记得多少,剩下的只有些支离破碎的句子,在心头不断萦绕。之前诺姆的话语也像水底的泡泡版重新泛了上来,“心灵的产物”“玩家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只觉得这两天里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和一直以来心底对于外界的向往,穿插交织,做成密实的茧蛹,将自己层层包裹。   执着、怨念、痴迷、上瘾,这些蕴藏在小小身体里从未受到足够重视的精灵,无论是好是坏,其实都带有巨大的能量以及毁灭性的爆炸力。就像十万吨的TNT,就等着一根引线而已。点燃我的,是那张羊皮卷上的信息。“出去!出去!出去!”心底回荡的巨响,将我炸开成美丽的蝶。   “我要出去。”我认真地对诺姆说,“无论羊皮卷上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我都要找个办法出去。”   “那应该是真的,”诺姆说,“我记得二十多前系统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崩溃,据说是因为某次局域重置怪物时发生致命错误。”   这句话大大鼓舞了我信心,我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诺姆慈祥地笑着,“孩子,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他深深地望进我的眼睛,“有一句话送给你,是创世神在很久很久以前说的。”   “他说,这世界上没有不漏的网。”
四、如何和玩家同归于尽  正如认识世界一样,寻找机会也有两种方法,要么是呆在原地等足够长,要么则到处去找人帮忙。我选择了后者——终于有机会可以行走江湖,绝不能错过不是么?   诺姆又给了我一些忠告,然后对我说他一直会等在这里,给予我力所能及的帮助。   现在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常常会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史莱姆背着行囊挥泪告别黑袍老头的感人画面,但实际情况却是扁扁胖胖没带任何东西史莱姆咕嘟咕嘟地从一个房间爬到另外一个,脑袋里不停地想着,“究竟怎么才能和一个玩家同归于尽呢?”   这确是个大麻烦。首先,我的愤怒值在被DM轰杀又重置后自动清零,不能主动攻击玩家。其次,任何装备武器的玩家,哪怕是拿着最基本小刀的魔法师,也能够在三至四个回合内把我K.O.了,而我却最多打掉他们一半的血。先不说算准了伤害点数同归于尽吧,光是杀死一个玩家我就必须得找一个在灵魂形态且愿意主动攻击我的玩家。这不是天方夜谭么?(注1)本来呢,我知道某处有把带毒液的匕首,可惜NPC是不能自己装备东西的,所以剩下唯一能利用的便只有自动协助了,找另外的怪物替我做玩家的挡箭牌。虽说要找一个级别够低,持续时间又够长的战斗实在是有够困难的,但是一百多天的地毯式搜索后,终于给我幸运地撞上了。那是个刚出还带着新手训练营徽章的半身人盗贼,正在用小匕首不停地挑戳一匹长着金色鬃毛的牡马。   我照例走过去,对牡马说出这百天来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请问,您觉得这场战斗能持续多久?您有多少胜算呢?”   牡马一蹶子把盗贼掀翻在地上,鼻子里扑嗤扑哧地喷着气,“应该会很久吧,我不知道多长。在初级怪物中我是比较强的一类,但是这个新手仍带着初始神之眷顾,所有属性都增强20%。”它说着又一蹄子把刚刚爬起来在它的腿上划出很长一道伤口的盗贼搁倒下去,“也就是说,难以预测!”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在此等待。在这个网游中战斗并不完全实时,处理数据更主要依据回合制。在新一轮开始前,系统会根据一定概率随机决定是否要在下一轮自动协助。战斗轮数累计越多,这个概率也就越大。   干等不是很没劲么,于是我俩就开始聊天,从菜鸟咸蛋超人的乌龙再到点线面的羊皮卷,所幸玩家是听不见NPC对话的。牡马也是见过很多世面的,和其它有见识的NPC一样,它摇头晃脑的劝我,“套用一个玩家的话,你这叫痴人说梦。就算你自动协助成功,你怎么保证同归于尽呀?要是我的话,还不如走到往生之云上去找灵魂形态碰碰运气呢。”   “可是我都不知道往生之云在哪里,何况史莱姆是没有‘探知隐身’技能的,即使我能走到云上,也看不见那些玩家,只有被打的份儿。”   “怎么走到云上我不知道,”牡马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探知隐身’的消息。这是我从一个玩家哪里听来的。不过,你必须要能够捡东西。”(注2)   “嗯,”我点点头,“所有史莱姆都可以。”   “那就好,从这里往东南五个房间,往下三个,往西四个,往北两个,然后向上,你会来到一棵巨大白桦的树洞内。洞内有一只翠鸟,可别给它的外形骗了,那不是NPC,而是一样物品,将它捡起来,你便能看见隐形玩家了。”牡马很详细地为我解说。   “就不会被玩家捡走么?”我问。   “那是个BUG物品,”牡马笑起来,“玩家能够携带的重量和他们的强壮度有关,而那只鸟的重量是一吨,没有玩家拿得动。”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牡马和盗贼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回合。“我觉得自己不行了,但对方的体力似乎还剩不少,”它浑身浸透鲜血,喘着粗气对我说,“趁自动协助没发动,你赶快走,要是被打死就得不偿失了。”   我一想也是,万一我死他没死,那我就要被重置,从而失去到处移动的便利。就在此刻盗贼打出最后一击,牡马抽搐着四蹄,砰然倒地,超生去了,而我的愤怒值猛然涨到最高,刚才前等万等都没来的自动协助偏偏在这时发动了。现在想想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玩家居然在上一场战斗结束、下一轮战斗还未开始的间隙内,唤出一道白光,返回集合点去了。于是我的攻击落空,愤怒值不变。但在系统看来,这是逃跑行为,便调出记恨追踪(注3),但由于玩家是返回集合点,所以追踪也没有方向。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因祸得福,反正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主动攻击玩家了。那么剩下的便是寻找一条通往往生之云的路径。当然我必须在这个过程中十分小心,因为万一再次遇上那个盗贼,我就必须得追着他不放了。   我按照牡马的指示顺利取得了翠鸟,然后躺在树洞里思索了很久,最后终于决定回去诺姆那里,作为提供咨询的NPC,他说不定知道怎么才能走去往生之云。好吧,我承认自己是个很弱智的史莱姆,我当时考虑诺姆大厅是非战斗房间,而没有想到那里是新人聚集地,刚才的盗贼很可能就在那里,虽说在大厅内不会战斗,但一旦他移动,我就必须紧随其后,就像拴着链子的宠物。事实情况是,我还没和诺姆打上招呼,就被系统强迫着往东去了,然后便是一阵急行军,那个玩家像是赶去投胎般片刻不停地移动,而我紧追不舍,双方始终只差一个房间。   他现在肯定补满血了,要我怎么和他打?我心中郁闷至极却又无计可施,于无数NPC诧异的目光中,只能就这么穿过月光森林,翻过精灵山丘,越过瀑布小河,走过米迦城宽阔的白色街道,终于停在了城外圆形竞技场巨大的亮黄色铜门前。   门后传来嘈杂的人语。   “怎么那么慢?”一个玩家问。   “走过来要好长好长路的,”我猜测是那个新人盗贼在作答,“幸亏我鼠标点得够快,才没有遭到袭击。”   一阵哄堂大笑,“你个笨蛋,”第一个玩家说,“你把地图打开,直接点击竞技场就会自动跳过来的,不用走的。”   “我不知道么,”那新人声音里透着委屈。   “你委屈,我他妈的才委屈呢,都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我史莱姆好不容易才开始的历险就要结束与此了!”我是千不情万不愿的,但系统强行从我嘴里撬出一声急促的“咕”,令我破门而入,扑向那个玩家。   “不会吧?史莱姆怎么跑到竞技场来了?”   听见这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便浮云了,连竞技场的环境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真真正正地浮在白云之上了。   往生之云!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还是一下子蹦起老高,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很久以后问过诺姆,我才了解到,这个网游不允许随便PK,若玩家非要相互战斗则必须到竞技场单挑。挑战失败的那方会以完整形态出现在往生之云上,经验值物品均不会减少,仅是生命和法力降至1。估计从来没有NPC出现在往生之云上,所以系统没有处理我的愤怒值,当然也没有将翠鸟夺走。于是,我乐呵呵地开始盘算同归于尽的事情。带荆棘光环的圣骑士是想都别想了,等级太高,肯定秒我。还剩下什么呢?嗯,只有狂战士的临死反击了(注4)。经过反复计算后,我确认等级三的牛头人狂战士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我思考的当儿,一个个半透明的灵魂随着妖娆的粉红色烟雾噗噗噗噗雨后春笋般地在身边冒出,大部分四下一张望便急匆匆地赶去收尸了,但其中也不乏从竞技场过来的玩家皱着眉头瞪我。我心想一定要快,不然被告知DM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我足足等了一天,还是没见到合适的玩家,幸好也没有DM。等到第二天中午,总算有个符合要求的玩家灵魂冒出来,我二话没说,抡起拳头就上。   一切正如计划中那样,呆若木鸡的玩家怪叫一声在三回合内被干掉,而他临死前强烈的反击也将我送上西天——继续回到云上。这,居然是个和竞技场同样性质的房间!我叫苦连天,但还是不得不趁他明白所以前开溜。我向下一跳,又回到了诺姆所在的黑曜岩大厅。   我把所经历的一切和其他NPC的说法都告诉给诺姆听,他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安慰我说,“别急,孩子,在这里呆些时日吧,说不定你能从偷听玩家对话中得到灵感呢。”   我心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便只好按捺住躁动不停的渴望,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注: 1。玩家在游戏中被杀死后会以灵魂形态出现在名为往生之云的特殊房间里,装备存留在尸体内,且在找回之前所有属性减75%并维持隐身状态。 2。NPC可具有捡、踩、吃等不同特征。捡:NPC会捡起房间里所有能被玩家捡起的物品。踩:NPC会把房间内所有可被玩家捡起的物品踩坏掉,只在战斗中发生。吃:NPC把房间内玩家的尸体吃掉,所有装备掉出在地上。 3。如果玩家在和怪物的战斗中逃跑,怪物会记恨玩家并开始追赶。比方说,如果玩家往东,怪物也会追向东去。 4。狂战士有一定几率在生命值为零,战斗结束前打出爆击。这是被称为临死反击的职业技,同时任何牛头人玩家也同样拥有此技能,这被称为种族技,但种族技的概率较职业技相比,要小一些。但牛头人狂战士因为职业技和种族技叠加而拥有很大几率使出临死反击。
五、同归于尽   所谓欲速则不达,命运就是这么可恶的东西,这边你心急火燎如热锅上的蚂蚁,那边他插着双手靠在安乐摇椅上看好戏。我一边担心着是否有DM发现我刚才的劣迹,一边还要接受从玩家那里传来的大量信息——鼠标、视频、显示器,靠,都是些什么玩意!   然而越是听不懂的东西就激发出内心的渴求,我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个火球在燃烧,似要融化爆裂,像岩浆那样沸腾起来。诺姆在一旁边叹气边教训我:“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急躁呢?你需要冷静地分析形式,深思熟虑地思考问题,这种大事,不是毛毛糙糙的人能做的来得。况且,我总觉得这‘同归于尽’,并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一脸委屈地望着他,“是你把我胃口吊起来的,也是你说羊皮卷上的事很可能是真的,现在你又要我冷静?再说了,”我道出心中所忧,“一个游来荡去的史莱姆虽然不太引人注意,但最终还会被DM发现并解决掉,我没多少时间了,不抓紧怎么行?”   诺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流水的招呼声,“会讲故事的史莱姆,你还在这里呀?没有去试着和玩家同归于尽么?”   我回过头,是上次那个水精灵。她很明显签过了契约并升了级,不再是初见时剔透晶莹的宝蓝色,而变作沉稳浑厚的青黑。那咯咯咯的嘲笑让我觉得很不爽,但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恭喜恭喜。”   “谢谢,”水精灵做了个鞠躬的姿势,然后半抱怨地说道,“我都没有升几级呢,主人又笨又莽撞,所以老是死翘翘。”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一次,他居然只带着我就冲到一个有十只箭刺豪猪的房间里去哦,其实本来豪猪告诉我说以主人的等级,应该能在所有豪猪自动协助前结束战斗的,结果主人不知道是不是紧张哦,居然用错魔法,之前我们不是一直在用中级闪电球么,谁知道他却突然使出了一个低级的燃烧之手,那可是全域魔法(注1)哦,结果害我们被十个豪猪一起攻击,那个箭如雨下哦,我给扎得全都是窟窿……”   她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我却只听见“全域魔法”那四个字,霎那间一道闪电划过心头,绽放出明亮的火花——如果我和一个玩家同时踏入某房间,那里面的NPC突然使出一个全域魔法,将我和玩家统统秒杀……这主意太完美了!我真想跳起来抱住水精灵狠狠亲一下,但终究碍于众目睽睽,没好意思这么做。   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包含足够强大的,会使用全域魔法的NPC的房间,再把一个玩家引导去那里。对于后者我已经有了计划,而前者却完全没概念。我想找诺姆咨询,但他和往常一样,被大堆玩家簇拥着,无片刻空闲。我再没有耐心等下去,加上被连天来的好运多少冲昏了头脑,便一人悄悄地离开了黑曜岩大厅,满心以为着能够独自找到答案。当然,我并不是全无目标地游荡,因为决计顺便去拜访一下拉美尔地精村后面山洞里面的蓝龙,因为羊皮卷来自那里,或许他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从黑曜岩大厅到拉美尔村有着相当长的距离,而我对于路径更是没有任何概念,全靠了沿途的同伴NPC。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并不认为我会成功,但还是竭尽所能地给予建议和帮助,除了一个。那是在拉美尔村正中央小广场上矗立着的高大而古老的Ent(注2),青黑暗灰的苔藓遍布全身,像是穿着迷彩服。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变成一个玩家,他们又小气又自私还老是莫名其妙的。”他说得相当直接,一点没有顾及到我沸腾的情绪,“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愚蠢的NPC,真不晓得村口那些卫兵是怎么放你进来的,要是我的话,早就一个连锁闪电劈死你了。”   “你这个自大的老糊涂!”我愤愤地骂道,不自觉地套用了诺姆常说的话,“你以为自己是世界的全部么?我们都只是某些伟大心灵的产物,要获得自我就必须从里面走到外面。”   “你的自我太多了,傻瓜,”Ent摇着头,“里面和外面的区别绝不会多过一张纸的左面和右面。”他像个巫婆那样作出斩钉截铁的预言。“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的。”   “你这傻瓜,才会后悔呢,等我做了DM,第一件事要就是把你删除。”我给他弄火了,骂骂咧咧地走向村后的小山,直到站在龙的洞口,才反应过来,Ent其实明白地说出村口的卫兵能用连锁闪电这个全域魔法。我犹豫了,是该先去和龙打招呼呢,还是先实行同归于尽的计划?想到沉甸甸压在肩上的时间紧迫感,终于一咬牙,扭头走回村子里去。   通过和卫兵的交谈,我了解到,他们是不会主动攻击进入的玩家,但守护村外神殿的卫兵则会,只要玩家拿起供奉在祭坛上的圣杯。这个容易,我来捡就好了,下面是第二步,用游击战术将某个低级玩家引到神殿来。鉴于史莱姆不可以自主地在战斗中逃脱,所以我只得去摆脱能使用逃跑技能的地精帮忙。这是个非常繁复的过程,玩家可不象被系统操纵的NPC,他们有些根本不追击,有些更加厉害的则会在地精迂回时找空档把他们干掉。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其实这些地精中没有几个能理解点线面羊皮卷上的内容,但他们却无条件地支持,前仆后继地执行着引诱计划。虽然很快便能重生,可连续被打死也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况且这些地精和我素不相识。我为自己的私心向他们道歉,然而他们却说,“我们听说你的故事了,我们一定会帮你,祝你成功!”后来我经常会想,如果没有这些温馨的笑容连同后来很多很多类似的鼓励话语,我究竟还能不能够一路劈荆斩棘,坚持到底呢?无论如何,在第三百十七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玩家上钩了。眼见他们两个在神殿内混战,我偷偷摸过去,悄悄捡起祭坛上的圣杯。卫兵们也如约地打出连锁闪电。只听霹雳啪嗒一阵电火乱响,伴随着毛皮烧焦的特殊气味,我的灵魂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飘上天空…… 注: 1。全域魔法,即用一个魔法便可以打击到房间内的所有玩家和NPC。 2。Ent,就是《指环王》里面那种会走路的大树。
六、要杀一个人   重回世界,我出现在月光森林的小河边房间#4646里——一切回到原点,被杀,被重置,还是原先的史莱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仰天长啸,然而却只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这五百多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出去。我被执念迷住了心窍,将从点线面的羊皮卷上得来的只字片言奉为行为准则,想当然地莽撞行事,根本没有考虑失败,也未给自己留丁点后路。那些满满的希望,那些豪言壮语,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妙想象,都唰地消失,就像在阳光下戳破五彩的肥皂泡,又像是美梦做到关键处突然给人叫醒。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在梦中啊,等醒来便就成为一个玩家,无论是浑身长毛恶心的桥梁怪还是没有眼睛的洞穴人,甚至无聊的人类也好,我什么都愿意——只要能让我出去!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我依旧是那扁扁圆圆不引人注目的史莱姆,周围也依旧竖立着透明的墙。   或者,当初应该听从诺姆,再好好计划一下?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再次回到禁锢中比之前从未出去过还要无法忍受,我只好用无边无际的懊悔来减轻些许痛苦。附近房间内的NPC似乎在传递着什么消息,但我压根没有去留意。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很久,就在我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将不再会有所作为时,命运却再次出现转机。   带来它的是位五十级的蜥蜴人猎人。我虽不知道他看见史莱姆为什么会如此兴奋,以至于赤手空拳就直扑上来,但这并不重要,死亡,重置,在当时不抱任何希望的我眼中,没有别的意义。   我没死,反而居然被收作暂时宠物,再次被银链子拽着穿越闪着蓝光的传送门,重新回到黑曜岩大厅。又看到那熟悉的吊灯、桌椅、木门、灰石和满面微笑的诺姆时,我脑中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是梦?非梦?   就在这时,一直等待着我的命运飞奔过来,“就是这个史莱姆!”猜到了?对,就是那个笨蛋菜鸟咸蛋超人。即便现在,我也还没有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史莱姆在玩家眼中本应该都是一样的。或许这就是你们常挂在嘴边的缘分吧。   “哦,那太好了。”猎人兴奋地搓着手,“这个钱……”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咸蛋超人边说边不停地打量着我。   “那我们赶紧去宠物所签契约吧,”猎人说着猛拽链子,将我向一道木门口拖去。   我隐约明白过来,咸蛋超人要我做他的正式宠物——一个没用的史莱姆,这家伙准是疯了!   还没等我们走出两步,厅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文志!你怎么在线!”不用说,除了那个黑精灵法师外再没有别人。只见她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跑来,一边高声喊着,“你在哪里?你怎么出去的?!”   咸蛋超人转过身去,洋洋得意地说道,“我还能在哪儿?在网吧啰。姐姐你打游戏打得那么入迷,哪里会注意到我偷拿了钥匙跑出去?”   黑精灵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你存心害我好了!说,你在哪家网吧?”   “你打我,”咸蛋超人捂住脸,古怪地笑起来,“我要告诉爸爸!说你光顾着玩游戏,根本不理我。”   “我他妈的见到你还要打得更凶呢!”黑精灵恶狠狠地威胁说,“别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你。”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两位的家务事,”蜥蜴人咳嗽了几声,拽拽我的链子,“这个,我们先把帐结了?”   “什么帐,你又做什么了?”黑精灵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他在任务频道上悬赏说谁能帮他找到他丢失的史莱姆,就能得到游戏币五十块。”蜥蜴人解释道。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前些日子NPC们在传的消息,好像是说玩家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大肆攻击史莱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五十块!就为个史莱姆!”黑精灵又扇了弟弟一记耳光。“你尽管这么浪费爸爸的钱好了。”   “你就比我好了?”咸蛋超人无所畏惧地瞪着他姐姐,一字一顿地吼道,“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我、爱、怎、么、用、他、的、钱,你管不着!”   “你小子给我记着,”黑精灵伸出手指在弟弟眼前比划了一下,接着身形急剧闪烁,就便退出了系统。   咸蛋超人喘着粗气呆立了半晌,直到蜥蜴人拍他肩膀,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钱已经转过去了,我现在要走了,拜拜!”说完照惯例线死。   一脸莫名其妙的猎人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他想了想,命令我坐下,然后猛地扯断银链,解除了主仆关系,跟着便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见事情过去,我开始向诺姆招手。诺姆叫我等一等,便又忙他的去了。我呆坐在一张桃木夹心椅子下,愣愣地看着来往的玩家川流不息。咸蛋超人为什么要找我?还有,在我以往的认识里,所有的NPC都是相亲相爱一团和气,可他和他姐姐明明是亲人,为什么却要恶语相向,甚至还大打出手呢?我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也许会和现在不断经过的玩家脸上的表情一样复杂多变。认识到这点的我越发觉得自己渺小且不完整,仿佛窥见冰山一角般急切地想要了解水面下的全部——在那些怒骂之后,究竟都蕴藏着什么样的感情?   “孩子,你可算回来啦,运气真好呢。”诺姆的话语将我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咸蛋超人为什么要找我?”我直截了当地问。   “不知道,”诺姆摇头,“越是和这些玩家接触,你就越会发现他们的感情实在太难以捉摸。无论如何,”他高兴地笑着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点线面羊皮卷的。”   “我失败了,”我垂头丧气,“卷轴上说的很可能并不是真的。也许那确实是什么任务物品或者BUG。”   “呵呵,神殿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诺姆干枯瘦长的手指在我上方轻轻摩挲着,“受点挫折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只是别就这么消沉了,故事才刚开了个头呢。”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能做的我几乎都做了。”我看不到希望。   “你有没有想过,”诺姆看着往来的人群悠悠地说,“那些玩家,他们也是有灵魂的呢?在他们那个世界里。”   我抬头仰望着黑袍老头瘦削干瘪的面庞没有出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我意识到,点线面所进入的那个玩家在同归于尽前就已经死了,不是在里面,而是在外面,在他那个世界里,彻底地死掉了。”他扭转头,深邃的黑眼睛望着我,接下来的字句像巨大的榔锤敲击着我的心:   “你要出去,就必须在外面的世界里,真正地杀掉一个人。”   换作是现在,我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杀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但在当时看来,其不可思议程度绝不啻于说史莱姆能在几回合内就将一支由顶级玩家组成的队伍灭团——因我对外界毕竟还一无所知。然而,越有挑战性的任务就越有吸引力,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诺姆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等待。”   “等待什么?”我追问道。   “咸蛋超人。”他答道。“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他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玩家。”
七、变成正式宠物了   等待永远都很漫长,即便在时间流逝速度是现实四十八倍的网游里。然而这次我不再急躁,因为摆在面前的是比之前更为严峻的考验。我和诺姆将脑袋里对于羊皮卷的记忆整合、分析,终于得出结论:张承业的死因该和他叫出的那句‘天使联盟,终于给我打出来啦!’有关;鉴于天使联盟是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对属性有很大提高,而据诺姆的观察,玩家对于极品装备总是有着相当的执念,所以我们最后达成一致,他最有可能是因受刺激兴奋过度而死——尽管对于这一点,我仍多多少少心怀不解,“有这么好的运气应该高兴,怎么会死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那个世界里的灵魂特别脆弱?”诺姆耸耸肩。“还想出去么?”他故意逗我,“说不定你也会变得那么脆弱。”   “才不会脆弱呢,”我一本正经地反驳,“这些伟大的心灵既然能将我们创造成这样,他们本身一定更加完美。”   诺姆不置可否地笑笑。突然,他神情紧张地说,“有DM过来了。”话音未落,一道白光,手持死神之镰的DM出现在我身旁。居然是上次处理不流血大混战的那位。   “不会吧?这个史莱姆居然还在这里?”他十分诧异地望着我,随后便召唤出一本厚重的大书,捧在手上翻阅。“啊,悬赏任务,原来是这样(注1),”他自言自语着看着我,“不过为什么不是在宠物宿舍(注2)呢?让我看看,”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查找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原来又断线了,看来是网络不够稳定呢。不过,既然上次多少是我的错,这次我就直接把契约给他全部弄好算了。”   听见这话,我像被撒上把盐般浑身都缩紧了,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DM大卸八块。上次他夺走了我的羊皮卷,这次,他居然又要把我变作正式宠物!虽说通过升级或许能得到杀人中会需要的力量,但相应不利的是力量越大约束也就越多,自由度也越小;比如龙是这世界里最强大的NPC,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从来都只能呆在一个房间里孤独终老,所以龙老在睡觉,还有什么别的能比做梦更好打发时间呢?   当然了,DM是听不见我心声的。他三下五除二就办好了一切手续,接着便将我载入宠物宿舍,连再见都没来得及和诺姆说。   我从没有在一个房间内看到过那么多NPC,各个种族,各种颜色,喧哗热闹就像是盛大的嘉年华会。事到如今只能接受这个命运,况且我也想过了,成为咸蛋超人宠物或者是迟早的事情。我必须讨好他以便得取关于那个世界更详细的资料。但这里有个问题,我该怎么和他交流呢?就目前这样咕咕叫肯定不行。正好,趁此机会向其他经验丰富的宠物们讨教一下吧。谁知,我还没开口,角落里一只狸猫猛然大叫起来,“看,是那个史莱姆耶!”然后呼拉一声,NPC像浪潮般地涌来,团团将我围住。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像史诗里的英雄。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举了个躬,大声问道,“请问,宠物该如何同主人说话呀?”然而细小的声音却被完全淹没在七嘴八舌的嗡鸣里。幸好有个离我够近的独角兽听见了。“能够为传说中最机智勇敢的史莱姆英雄解答问题是我的荣幸,”他优雅地欠了欠身,“你需要先升一级,然后倘若你的主人将你的发展方向定为社交的话,你就能够选择交流技了。”   “怎么才能……”突然间,NPC们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我居然又被载入回黑曜岩大厅,而且是以坐姿。   “好了,先让它呆在这里。”我听见DM的声音,抬头看见另外一个DM正在教训刚才那个,“我拜托你下次动动脑筋,别再这么莽撞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原来咸蛋超人只是线死,不是退出,所以当他重生时,我并不会被瞬移到他身边。如果没有那另外一个DM,我很可能永远呆在宠物宿舍里!一想到会那样,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万幸万幸,只可惜,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明白呢,而且那么隆重的欢迎就这么结束了,多少有些遗憾。   “我在想,我必须先学会和咸蛋超人自由交流才能从他那里更有效地得到帮助,”我对诺姆说,“所以我想请教关于宠物社交方向和交流技的事情。”   “你成熟了,”诺姆像是很由衷地赞叹道,“等等,让我搜索一下。好了,找到了,就是这个。”他将从系统处所得的信息念给我听,“和怪兽签订契约后,必须为它选择一个发展方向,这样怪兽升级时便能随机获得同等级范围内的某项技能。”   “交流技是几级?”我急切地问,见诺姆翻翻眼睛,连忙又不好意思地扭动起来。“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的,孩子,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诺姆打断我,宽容地笑笑,“交流属于最初级技能。”想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道,“这个‘随机获得同等级范围内的某项技能’是对玩家而言,对于NPC来说,或许是自主选择也说不定,不过我并不相当清楚……”   “没错,就是自己选的。不过细节我就不晓得了,因为据我所知,社交方向的宠物非常罕见。”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原来是个路过的皇家卫兵。我连忙道谢。卫兵摘下檐帽,标准地行了个皇家正式礼,“能为尊敬的诺姆先生和伟大的史莱姆先生解惑,让在下受宠若惊。”   我挥手目送着他跟随主人远去,心中感到莫大的鼓舞。   “那么,我们就要想方设法让咸蛋超人为你选择社交技能方向了。”诺姆总结道。   我回想起咸蛋超人一贯的表现,心有余悸地问,“如果不给宠物选择方向呢?”   诺姆在系统中搜索片刻后双手一摊,“抱歉,我不知道。”   就在此刻,东面缓缓飘来巨大的灰色云朵,快速吐出被吸入虚空的咸蛋超人后,又悠悠地往南流走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会发生什么?   咸蛋超人没有动作。好一会儿之后,才听他问大厅中别的玩家,“我有一个关不掉的窗口,怎么办?”   “窗口?说什么的?”一个玩家答道。   “说必须给宠物选择技能发展方向。”   “你在签契约的时候没选么?”另外一个玩家问。   “契约是DM帮他签的,”之前的玩家解释说,“就是那个史莱姆。”然后他又对咸蛋超人说,“他们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么?”   咸蛋超人摇摇头,“我从来不看消息的。”他接着问道,“那我该选什么好?”   “社交社交!”我叫起来。不过他显然听不见,因为附近的玩家就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初还貌似传授经验给他,但随后很快变成了相互间的大争辩。咸蛋超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有没有能让宠物说话的技能?”
  天助我也!我兴奋地跳起来,“社交,社交!”诺姆在边上乐呵呵地看我的笑话,不过现在也不管他了,得到社交技能是第一位。   没人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玩家抽出嘴来回答说,“选社交方向,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升几级宠物就可以说话了。不过据说很无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无所谓,”我听见他自言自语,“要是小白那时候能和我说话就好了。”跟着他对我做出拍的姿势,“来吧,我们去升级,然后你就陪我说话。嗯,不过先要给你取个名字,”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说,“你QQ的,那么可爱像糖豆,就叫你阿Q好了。”   “站起来!”他命令道。我顺从地站起来,本以为这就要外出升级了,谁知他又说,“坐下!”我只得坐下。“站起来!”我又站起来。“坐下!”……如此反复了好几遍。   “阿Q,你知道么,小白也这么乖呢,我叫他站起来他就站起来,我叫他坐下他就坐下,还一直对我摇尾巴。”他荡漾着水波的蓝绿色眸子望着我,但眼神却仿佛穿透大厅墙壁看到很远的地方。虽然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难过。“要是我不那么粗心就好了,小白也不会死,”他瘪着嘴,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会放声大哭,但终于没有。温柔的目光投向我,“幸好你不会死,你会永远陪着我。”   “我当然不会死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最好是在外面那个世界不是么?嗯,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去升级了么?”后来我想,如果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我那时肯定在拼命摇。谁知希望再次落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声大叫:   “文志!”黑精灵法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拽住咸蛋超人。   咸蛋超人猛力挣脱,“这是最后一句话,”他转过脸去不看她,“就算在这儿,我也不会理你。”   “我知道是姐姐不对,”黑精灵再次抓过他的手,“但你至少出去吃口饭吧,饿着对身体不好。”   “少假惺惺了,你不就是怕爸爸骂么!”咸蛋超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偏不吃!”他像是方省起自己出尔反尔,连忙地捂上嘴巴,任凭姐姐如何劝说也再不发一言。   黑精灵的耐心似乎被磨光了,将手一甩,“你就这样折磨人好了!”她脸红脖子粗地骂道,“白痴!笨蛋!害人精!扫把星!”   听到“扫把星”时,咸蛋超人浑身猛烈一颤。“对不起,阿Q,我要下去了,下次再陪你。”他很快说完便线死了。   见此情形,黑精灵也立刻退出了系统。 注:   1。DM召唤出来的那本大书其实是消息手册,所有的消息根据不同分类都被记载在上面。悬赏任务也被视作一种消息,只不过发送对象为公众。其实到这里,某些老玩家应该能识别出来了,本文所有的设定几乎都是依据MUD来的——谁让我只玩过这一种网游呢?脸红中……   2。宠物在主人离线后会被自动转移至宠物商店的隔壁房间,即宠物宿舍,同时也是没有玩家能够走进的房间,待到主人下次上线时再瞬移至他身边。
八、交流技  咸蛋超人重生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他话不多且一直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在这期间我发现自己还能移动,所以跑去又取翠鸟以备日后之需,同时也思考着后面的计划。本来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响——去大草坪练级,拜托那里绝大部分NPC一开打就逃跑、不反击,这样升级应该会很容易。只可惜咸蛋超人的装备太差,又很明显心不在焉,而创世神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史莱姆的战斗方式设置为护盾(注1),所以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我的血还是唰唰地往下掉。偏偏在剩下五点生命时,还有个游荡的野蛮人经过并触发了自动协助。虽然说先前与之战斗的羚羊已经依言逃至另外一个房间,但野蛮人却不具逃跑特性,战斗只得继续。眼见那把精光闪闪的巨大青铜剑直直地劈砍过来,我急中生智地大喊道,“请别砍!重击,谢谢!”   “收到!”野蛮人生生止住发出一半的攻击,改用剑面狠狠向我拍来。   咣当一声巨响过后,我如愿以偿地进入轻微昏迷状态(注2),现在该是呈薄饼状躺在地上且头顶有飞翔小鸟的星环吧。而根据新人保护(注3),战斗也自动停止了。   “AQ,”咸蛋超人叫起来,不停摇晃着我,“醒醒呀,醒醒呀。”   “真有你的,利用轻度昏迷来逃避战斗,脓包。”野蛮人冲我做了个鬼脸,行礼后便游荡了出去。   几秒钟后我悠悠醒转,坐在身旁的咸蛋超人正在兀自不停地呢喃,“我真没用,我是个扫把星,妈妈被我害死了,小白也被我害死了,连打游戏升级都做不到,害AQ昏迷,对不起,对不起……”   为根本没有危险的事情道歉?我懵了,玩家的心思的确难以捉摸。望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我心中一动,冒出个疯狂的念头——我开始学游戏中的小狗叫。当然不是真的汪汪叫,而是类似发出节奏的咕噜声。   最初咸蛋超人只是把头埋在两膝间自怨自艾,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就像被雷电击中般蓦然转首,诧异地望着我。   我继续汪汪叫。   “小白!是你么?小白?”惊异慢慢变成了惊喜,咸蛋超人猛地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在什么地方守护着我!”   我化作液体缓缓从他手中流下,在地上重新汇聚成扁椭球体,偏着脑袋看他。   “不能像以前那样抱你了。”咸蛋超人脸上闪过一丝悲哀,但随即又替换成浅浅的笑容,“休息一下,我们就去练级,我一定要让你说话。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告诉我,是不是啊?”他像噢托(NPC名)挠小狗皮皮那样挠着我的下巴。虽然感觉很怪异,我还是仿照记忆中皮皮的表现发出满意的咕咕声。   接下来的升级突然变得很容易,原来咸蛋超人认真起来还是蛮强的,远射、连射、弱点攻击(注4)的巧妙配合,加上怪物们的放水,很快便听“嘟”一声,系统提示:“AQ等级提升至二。”接下来便给出技能选择列表。“交流!”我想都没想就说。   “交流技!”咸蛋超人蹦起老高,“小白,你终于可以说话了么?”“小白!”他期盼的目光盯着我。   “当然可以说话啦,”我说,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主人记错人家名字哦,我是AQ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咸蛋超人本来就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圆了。“怎么你不是小白么?”他问。   “我是,我是!”我叫起来,当然这次的话还是没有传出去。我面前出现两个选项:一为“此人已死,有事烧纸。”二为“那是哥哥们最爱的狗狗啦。”还没等我弄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系统就提示“时间到,随机选择一。”于是我便对咸蛋超人说,“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什么烧纸?”咸蛋超人急急地问,“你要我给你烧纸吗?”   我眼前滚动过好多起首为数字,后面带着破折号的字句,但在看清楚前便已然消失。这次系统替我回答道,“人生有两出悲剧:一是万念俱灰,另一是踌躇满志。——肖伯纳”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小白呀?”咸蛋超人嘴一瘪,几乎快哭出来了。   “到底还不赶紧上来,不想上来呀,不想上来可以多住几天。”我终于恍然,原来之前某玩家所指的无聊是这个意思——NPC并不能自主说话,只能根据系统预先设定的字句回答。   咸蛋超人也似乎领悟过来,“我真傻,这只是个游戏,”他苦笑道,“小白死了,妈妈也死了,都不会再回来了,都是被我害的。姐姐说的对,我就是扫把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好一阵子没有了动静。   “你可以把我当作是小白的。”我试图像刚才那样叫唤,但交流技能限制了这一行为,现在我连咕咕声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伤心。   咸蛋超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携我返回黑曜岩大厅后便线死了。他一走,我便习惯性地向诺姆求助,可似乎无所不能的诺姆这次也黔驴技穷。“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这次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了。”他摇头道。   居然一次比一次退步了,我回顾着这些天来的进展,心中郁闷非常,考虑交流的事情也没有结果。望着大厅里忙忙碌碌的玩家,咸蛋超人的话蓦然跳进脑海,“死了,再不会回来了……”都是什么呀,我摇摇头,试图将心气平静下来,却始终不能成功。我本打算四处逛逛找些灵感。或许去拜访蓝龙会是不错的主意呢。谁知就连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张开灰蒙蒙的大口瞬间就将我和咸蛋超人一起吞入肚内(注5)。   虚无——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踏足此地。感觉和往生之云似乎有些相似,只不过后者环绕着飘逸秀美的白色雾带而前者则被包裹在朦朦胧胧的灰暗里。可见范围内不远处似乎一动不动地站着些别个玩家,还能隐约听见屑屑索索的动静。   “有谁在这里么?”我大声问道。   奇怪的声音嘎然而止。不多会,一个灰扑扑的脑袋忽然从身旁冒出来。“NPC呀,稀客,稀客,”灰帽灰袍、背上背着灰色布袋的灰侏儒摸着灰色的胡子,眨巴着灰色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他并没有其他NPC的立体感,看起来就像是用灰色水彩笔在灰色纸上圈出的轮廓。
  “你好。”我鞠躬行礼。   “原来有翠鸟,怪不得能看见我,”侏儒解下袋子摔在一旁,顺势靠着我坐下,“成天呆在这里闷死了,来,给我说说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儿。”   “你那袋子里是什么?”我看着那刚刚还鼓鼓囊囊,现在却似撒了气的球样瘪作一片的口袋好奇地问。   “啊哈,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将袋子张开口给我看,里面果真空空如也。“我在这儿的任务是偷去玩家物品栏中物品和金钱的。”他解释给我听,“偷来的东西就暂时放在这袋子里,不过一解下来,系统就会自动把这些物品收走。”他说着将手伸向咸蛋超人。   “别呀!不要偷他好不好?”我恳求道。我可不想本来装备就烂,钱又少的咸蛋超人再损失什么,毕竟还指望着他呢。   “坏手!不听使唤的坏手!”灰侏儒边用左手象征性地在伸出的右手上快速拍打,边冲我挤眉弄眼,“这是系统设定,我没自主权力的。”   “你别过来,我还想要翠鸟呢!”我做出防卫性的姿势。   灰侏儒将从咸蛋超人身上取出的小箭和几块金币扔进袋子,咯咯地笑道,“瞧你怕成那样,我还想偷了你的翠鸟玩捉迷藏呢,可惜系统不让。”   我长出了口气,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然而灰侏儒却压根没在意,只是不停地绞着手指,嘟嘟囔囔地和我抱怨,“成天在这里无聊死了,很少有能陪我说话的,要不偷点东西,就只能去看DM耍乐子了。”   “这里能看到DM?”我的心猛一下旋到半空中,声音都结巴了,“点线面,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点线面的DM?”   “点线面?究竟是点心、米线还是面?”侏儒舔舔嘴唇,开始在我身边转着圈唱起来,“点心、米线和面条,没听说过不知道,点心、米线和面条,吃呀吃呀吃到饱。”他摇晃身体摆出各种造型,时而弯下腰,拱起背,手撑地做出一个环形,时而垫起脚尖,双手伸直合掌于头顶,拉出一个长形,就像噢托店里出售的那些吃食。   吃食?造型?形象?就在我恍惚琢磨到什么的时候,侏儒却停下动作,“有DM回来了,去不去看看?”   我又一次的惊讶了,“咦?DM会到虚空里来么?”   “当然不会,”侏儒故作神秘地眨巴眨巴眼睛,“虚空是最初的房间,不属于任何区域,编号为#0000,其周围环绕着编号从#0001至#0099的房间。”他那张滑稽的脸配上严肃的话语让我忍俊不禁。“别笑,严肃点,我这儿解释设定呢!”他冲我拱拱鼻子,“这些房间也不具区域性,DM将它们作为办公室。”   “办公室?”   “不信?来,我带你看看去。”他说着便像变魔术般地消失了,又立刻从远处探出脑袋,招手道,“快呀,过来呀。”   我跟过去,只见他用粗短的手指在空中扒拉几下,蒙蒙的灰色中居然打开个正方形的小孔。我将眼睛凑上去,一条溢满流光的无尽长廊顿时呈现出来,两侧竖立着云雾缭绕的虚门,门上刻着黑色的大字,就像是时空的喉腔。有两个浑身隐在白光团里的DM正走进一扇门去。很久之后听到有关天堂的描述,我第一反应就是这笼罩于神秘圣洁之中的长廊。   “‘十翼堕落天使丽丽鲁尔:把活着的每一天看作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海伦·凯勒’”我不解念出第一扇门上的字,觉得上次在和咸蛋超人交流时系统滚出的字句十分相似,于是便转头问侏儒道,“这都是什么呀?”   “好看吧?有意思吧?”侏儒嘻嘻笑道,“这个东西,DM管叫座右铭!他们喜欢在门上挂这些东西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有时还能连成句子。”   我望着门上的破折号没有接腔。它在我眼中慢慢变得巨大,像一座桥梁,将一切串联起来。我有了个计划,将那些所谓的“座右铭”和编号背熟,在交流时灵活运用,再加上肢体语言,应该就能向咸蛋超人表达出真正的意思来罢。 注:   1。每个宠物对主人的帮助不同,史莱姆的特殊能力是变成半球状的保护膜替主人抵御攻击。   2。游戏中昏迷分为两种,轻度昏迷指生命为负三到负一的情况,过一会儿生命会自动升至一。重度昏迷指生命为负四到负十,生命值会持续下降,低于负十便宣告死亡。玩家在昏迷时不能动作也不能看到房间内状况,但NPC则不受感知限制。   3。等级低于五的新人队伍中若有玩家或宠物昏迷,战斗便自动中止。   4。这些都是弓箭手的技能。   5。玩家如果线死过长时间,宠物会和他一起进入虚空。上一章结束没有进入虚空是因为史莱姆去拿翠鸟了。而这一次史莱姆呆在咸蛋超人身边想心事。至于宠物为什么能够离开主人自由行动——这是给社交方向宠物的特殊技能。   6。大部分智能对话是参考的MSN小i机器人。
九、改·交流技
  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卖给了背诵名人名言表和在虚空里向侏儒学习手舞足蹈的诀窍。然而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我高估了自己的表达也高估了咸蛋超人的理解——他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我对于那些名人名言毕竟也只有浮光掠影的表面体会,更别提兼用肢体语言了。不过,就算都能理解对方又怎么样呢?在我看来,他是跨越门槛的梯子;而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小白的代替品罢。转眼好几个月过去,尽管一直谨记着诺姆“不要急躁”的劝告,我还是对这种持续的鸡同鸭讲产生了极度厌恶。   “这样下去我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去呀?”我习惯性地向诺姆抱怨。   “明明已经掌握交流技能,却连交流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听完我的絮叨,诺姆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交流难道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大家把意思说明白了?”我不解地撇撇嘴。“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在说什么。不像NPC,一说就懂,而且很热心地帮忙。”   “和NPC是这样不错,但玩家则完全不同。对人而言,交流或者是一个双方互相倾听的过程。”诺姆摇摇头,又开始阐发感慨。“要想别人注意你的言词,首先必须学会耐心聆听他人的话语。”   又来了,我不满地想,大约在一个地方呆得过久,感悟就会有如落叶般不停堆积,然后那些所谓“至理名言”就像腐烂的气味那样绵绵不绝地散发出来——真是烦透了。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喘气,我才见缝插针地为自己辩白道,“我可是认真地听他说话的,不然怎么能选择合适的答句呢?”   “真的吗?单纯地聆听和理解?”诺姆严厉的目光望着我。“你恐怕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算计吧?”   “难道有什么不对么?”我倔强地反问,“再说了,他说的好多些名词都是那个世界里的,我连基本概念都没有,怎么去理解?”   “孩子,你太任性了,”诺姆重重叹口气道,“既然总有一天要到外面去,在这之前就应该做好完全的准备,尽量去多观察模仿玩家,调整自己。”   “连基本环境都不了解,怎么模仿学习?”我毫不客气地顶撞他。“就只会说空话,现在出不出得去都还是问题呢!”意识到语气有些过分了,我顿了顿又缓和地补充道,“其实我是想先出去,至于其他可以再说,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   诺姆沉默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孩子,你说得也有道理。”   那声“孩子”叫得我心里酸酸的,或许在他看来,我从来都是需要照顾、担心的孩子吧。虽然没有系统定义的亲缘关系,但我们之间还是建立了奇妙的联系,一种无法用数据衡量的关系。如果真的出去了,还能像现在这样么?“诺姆,”我爬到他身旁抱住他——从前只到膝盖,但因为升过级,体型变大了,现在我已经到他腰了。“我会想你的。”   “傻孩子,”诺姆眼底满含慈祥的笑意,右手在我头顶上敲了一下,很轻的一下。“还是先好好想想宠物和交流的事情吧。”   只是我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没有找到什么好主意。难道真就这么永远给那个成天除了说话就是乱闯瞎逛的菜鸟做宠物?想想真挺不甘心的,这么多时日,我也就升过那学会交流技的一级——若非拜托同伴NPC们手下留情,光是因死亡损失的经验值就能以万记了。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扭动身体,驱赶心中的郁闷,眼见代表虚空的黑云从东边流来,突然想起件一直有打算但很久都没能去做的事情,于是便匆匆同诺姆道别,急忙逃出黑曜岩大厅。   我运气很好,来到拉美尔地精村后面的龙洞时,咸蛋超人还没有重生(注1)。从洞口望去,只见一条约三个房间周长、浑身散发出宝蓝色金属光泽的巨龙正盘蜷在五彩玻璃块(注2)堆积成的山上一动不动,时不时从鼻子喷出小股带有硫磺味的气息。和龙打过交道的NPC非常少,我也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于是便大声喊道,“对——不——起——请问,可以打扰您一下吗?”可是嗓子都快喊破了,龙连鳞片都没有抖一抖。犹豫片刻,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龙的露在外侧的脊梁。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豁出去了,我一咬牙,开始大喊大叫,又蹦又跳,拽龙尾巴掀龙鳞,总之,除了因主人没有命令无法攻击外,能对它做的我都做了,但龙依然呼呼大睡。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闪闪发光的宝石给了我灵感——如果捡起一块会如何呢……   当我浑身焦黑地出现在宠物宿舍里时(注3),耳朵中还回荡着龙那低厉的咆哮。原来就在我拿起宝石的霎那,龙醒了过来,环视周围一圈接着便用带酸液的焰息将我秒杀。检查一下身上,翠鸟不见了,原来宠物死去时携带物品会消失的呀,看来只能什么时候抽空再去拿一趟了。突然我注意到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我刚才并没有变成灵魂状态!难道说那些计划注定要泡汤,我注定就不能出去了么?不及细想,旁边很多其他NPC宠物便都带着善意的嘲笑围拢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寒暄了几句,我想起悬而未解的交流问题,于是便向他们讨教沟通的方法。一时间五花八门的回答都来了,但由于几乎没有社交方向的宠物,这些答案均大同小异:系统会将宠物状态报告给主人,主人看数值就知道了。我不想就此放弃,动员大家一起问,最后终于在铺天盖地的NPC堆里找到另外会交流技能的宠物——一只系着缎带的粉红色老鼠。   面对我诚心的请教,老鼠又可怜又无辜地眨巴着小眼睛:“对不起,可是自从我学会交流技能后主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耸动嫩红的小鼻子,好似要哭出来,“我真没用,伟大的史莱姆先生请求我的帮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然后便是排山倒海的道歉和自责。   我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没有什么效果。就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咸蛋超人把我赎出来了。他身旁还有一个DM,正在解释有关正常退出系统的事宜。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今后咸蛋超人不再线死,我连乱跑都没机会了,看来只能乖乖地做宠物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了。也罢,就让我来理解理解这笨蛋菜鸟究竟要说些什么。   “AQ,王婆做的炒饭好难吃,我好怀念妈妈的手艺呀,白煮蛋都能做的很香呢……”——白煮蛋是什么?   “霹雳小螃蟹马上要放完了,报纸上说以后放火星王子,可是我不想看王子,我只喜欢螃螃,最好它永远都不要结束……”——那个世界里居然有会放电的螃蟹?   “爸爸今天又没有回家,肯定又去楚阿姨那边了,虽然楚阿姨没有妈妈漂亮也没有妈妈好,但我觉得她还不错,只是姐姐不喜欢她……”——混乱,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姐姐马上要开学了,家里就又只剩下我和王婆了,好无聊的,王婆就会不停地唠叨,不准我看电视也不准我玩游戏。”——觉得无聊,难道不会出去逛逛么?诺姆说,你们那个世界有这里的几千亿倍大呢。   “我好想妈妈,还有小白,AQ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呢?”——天上?或许她在往生之云上休息吧?   “又和姐姐吵架了,真难过,其实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爸爸生的,但她真的很喜欢我……”——你姐姐对你是有够糟糕的,但你对她似乎也不大好呀。   “今天爸爸回来说要和楚阿姨结婚,姐姐很恼火地骂爸爸忘情负意,爸爸打了姐姐一巴掌,姐姐现在在房里哭,我想去安慰她的,可是她让我滚,还说都是我把妈妈给拖累死的……”他抱着膝盖偎坐在我身边,把头深深埋进双腿之间。——喂,不要这么难过呀……
  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他话语的好奇重心从特殊名词转移到了事件,最后又慢慢去到句子之外。他所说的事情总是难过多,开心少,每每被那溢满清波的水蓝色眼眸注视,我心里就会涌出奇妙的感觉。在之前,伤心对于NPC来说是近乎传说的东西,即使在刀光剑影的战斗中,NPC们也都会开开心心地聊天,其他情况下则更不可能找到伤心的缘由。蓦然想起初见时他将我误认作香菇人的兴奋——到底怎么样才能再见到那种笑容呢?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助他,虽然根本无法了解他真正的需要,不知不觉中,那背下来的名人名言表和从侏儒处学来“手语”都渐渐偏离了原本目的,变成单纯用来取悦主人的工具。可惜,饶是这样,我所能做的也实在有限。   这天咸蛋超人似乎又和姐姐吵架了,总显出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和我说几句。我跟着他来到精灵之丘脚下,月光森林边缘的小河旁,那是他平时最喜欢的房间之一。我们俩背靠着一棵柳树坐下,他像往常那样把小腿上的防具一一除下,甩掉鞋子,将脚浸泡在清澈的水中晃动,一面还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这些都是真的就好了。”我不以为意地笑笑,和咸蛋超人的长时间接触展示了玩家们很多不可理喻的想法,比如说,外面的世界明明那么大,他们却偏偏都喜欢老是跑到自己制造出的小东西里,还幻想这儿的一切都是真的。   过了片刻,咸蛋超人白净的脚丫停止了动作,人也更加向后倚去。是要睡了么?我寻思着,这里离翠鸟所在地很近,如果他就这么睡了的话,便是取翠鸟的好机会,但察看他的状态时却发现仍然是坐姿。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动作,系统也没有发出线死的提示。这种情况维持了半天后我开始觉得不对劲,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外面那个世界里?会不会死了?那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地方死掉?此念甫出,立刻被自己否决,万一没有变成灵魂状态怎么办?要不要冒这个险呢?我随即又找到另外一个不要死去的理由:我可不想变成他那种成天惨兮兮的人。那么,是不是该放任他这样?似乎也不行,因为主人清醒时宠物是不可以自由移动的,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从往生之云到躯体要多长时间呢?那么大的世界一定需要非常长吧?那这段时间内我岂不是哪里都去不了了?如果那个笨蛋菜鸟找不到躯体或者放弃寻找(注4)会怎么样呢?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呢?   看着他俊秀的面孔,我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是水汪汪的,但其间的神采却似乎消失了;惬意的笑容依旧挂在他嘴角,但却显出僵硬的苍白感——会不会再笑起来呢?会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用悲伤的眼神望着我呢?不知为何,心头冒出一丝莫名的慌乱。史莱姆,你在想什么呀,我回过神来,试着理清思路,嗯,首先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放开嗓子大吼:“附近有没有能主动攻击玩家的NPC呀,过来帮个忙!”声音在林木间回荡,不一会儿便得到了应和。一头灰狼呜咽着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尊敬的史莱姆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狼停在了一个房间以外,彬彬有礼地问。   我比较了双方的等级,然后询问了狼的攻击力数据,得出结论,只有狼打偏了,我才可能利用战斗逃跑离开房间。不过这个几率实在太小了。   “这个,”看着灰狼期盼的眼睛,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抱歉地说道,“我本来想找人帮忙攻击以便脱离房间的,可是你实在是太强了。请问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主动攻击NPC了?”   “请史莱姆先生不要内疚,能够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已经是在下的荣幸了,”灰狼极其绅士地鞠了一躬,“我为接下来的坏消息感到万分歉意,但附近两个区域内主动攻击的NPC就只有区区在下而已。”   看来面前只有两条路了,一是等,二是回到宠物宿舍。我端详着身边一动不动的咸蛋超人,犹豫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   注:   1。主人从线死后重生时,游荡的宠物会立刻瞬移到他身边。另外,关于咸蛋超人一直不使用正常退出的问题,就让我们姑且小瞧一下六岁孩子的智力,把它当作一个设定吧。偷偷地说,我当初玩MUD时,头一两个礼拜也都不知道如何正常退出。   2。这些宝石只是装饰和符合条件的机关,并没有真正价值。   3。宠物死后也会回到宠物宿舍,需要玩家到宠物商店去把它们重新赎回来。   4。玩家若在游戏中死去且愿意放弃尸体,则可以到特定的巫医处将灵魂形态转化成正常。其尸体则会被NPC死灵法师取走。
十、真·交流技   故事讲述到这里,我必须再一次感谢游戏中间所有的NPC,这场从里到外的旅途中关键的一大步,又是依靠了他们。在被狼杀死后回到宠物宿舍,我恳请同伴们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告诉那个名叫莉莉斯的黑精灵法师玩家,她弟弟遭遇到事故。消息很快传递开来,NPC世界整齐划一地为了一名玩家的“生死”施展出浑身解术。诚然,正如你们之前所见,我们在设定束缚下极其有限的自由意志,根本无法通知莉莉斯,让她对事态哪怕是有个大概了解,但众多NPC同时利用BUG却导致显而易见的后果:系统崩溃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女孩离开电脑,想到厨房去找些食物。在经过弟弟房间时,她惊讶地发现小男孩昏迷在地上,发着高烧。——这些都是后来听文志说的,而当他在医院病床上百无聊赖时,我也正在宠物宿舍里任凭心情发霉长毛。  坦白说,我当时很后悔救他,看看变成宠物后的成果吧:本应该寻求玩家帮助,实际却反而在帮助他;本应该找机会做掉咸蛋超人,显然笨拙的他是最简单的靶子,可实际上,我却救了他的命。我失去了可以出入里外的灵魂状态,而在咸蛋超人身上的感情投资必将妨碍到终获自由,况且这种投资的副作用也在慢慢地改变我自己。看起来,即使初衷没有变化,命运之轮也似乎在反向转动。  在这之前,宿命于我,不过是定义何时被载入何房间的随机处理器,然而现在无力感却总在心头萦绕。创世神说,“世上没有不漏的网。”但网外面呢,到底有什么,在冥冥中不断牵引?全部由数字构建的世界里,产生无法用数字完全定义的事物——本身极度荒谬的设定,却在人手里变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全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像玩家般理解这一切呢?  再见到咸蛋超人已经是半年以后了。  “小白,我知道是你。”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被那双满含笑意的清澈蓝眼睛瞪着,我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小白是哥哥们最爱的狗狗。”系统回答。  “唔,”咸蛋超人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关闭了交流技能。就在我目瞪口呆的当儿,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看见你叫狼了,姐姐说服务器挂掉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想过了,你以前的那些动作都是有目的的,你一直都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但是交流技能妨碍了你,对不对?”  有那么几分钟我怀疑这不过又是一场白日梦,不过马上就惊喜地回过神来。我狂喜地大叫,如同捣蒜般点着头。虽不知这幅景象在玩家眼里是个什么样子,但看得出来咸蛋超人完全明白了。  “小白!”他冲过来,脸上的兴奋一如初见。我的心不争气地乱跳了下下。  这之后我们开始了迥异于打怪、升级的游戏,一种极需要耐心毅力的猜谜游戏。现在讲述起来,我可以很简单地“我对他说了什么什么”的方式来概括,可在当时,每个词都凝结了大量努力。我做出各种动作,或者在地上爬出轨迹,而他则揣测着含义,就像破译密码。为了说一句话,常常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其实我非常幸运,因为咸蛋超人只是个孩子,所以才会为这样的事情如此用心坚持。  自然的,我向咸蛋超人提到出去,当时我们俩正站在精灵山丘那鲜翠欲滴的绿茵地上。柔柔的风拂起着他淡绿色的长发,仿佛柳枝般在空中舞着。  “我想到外面去。”我撒了点儿小谎,“呆在这里实在是太闷了。”  咸蛋超人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澄净天空,喃喃自语道,“是啊,太闷了,要能够出去就好了。”他扭转头看着我,眼里尽是期盼,“真的很想看看天空是什么样子呢。”  “就是就是。”我连忙打蛇顺棍上,“我出去,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天空。”  咸蛋超人显然来了兴趣,“那怎么才能把你弄出去呢?”  我连忙将点线面的理论和诺姆的分析讲给他听。当然,为了维持小白的身份,我稍微修改了下版本。  “可是,”终于弄明白我的意思后,咸蛋超人像是大吃了一惊,“杀人是犯法的。”  我赶紧解释说,“并不是杀人,而是灵魂互换。他并不会真的死。”  “真的吗?”  “当然了,就算没有尸体,他也可以去找巫医复活的嘛!况且,”见他还在犹豫,我连忙继续诱惑,“我是真的很想到外面去看你呀。”我告诉你们,说谎的时候千万不要看着别人的眼睛,尤其是清澈单纯的那种,因为这会让你心里不舒服的。这不是欺骗,到了外面后一定去看他,我对自己说。虽然还是感觉不舒服,但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为了维系这建立在谎言上的感情,我需要更多看起来真实的谎话。  过了好久,咸蛋超人终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干些什么?”  “你去找些资料?看看玩家都是怎么死的?”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我已经可以开始运用一些简单的外部词汇了。  “好。你等等。”咸蛋超人爽快地断了线。  两天后,他带回来一大堆资料,绝大部分都是自杀和真人PK,偶尔也有因健康不良而猝死的。我们两人,加上诺姆,尽量低调地处理完所有信息,最终达成一致:像点线面那样通过爆出大量高级装备来刺激玩家死亡是最合适且保险的方法。这个过程中,邪念的种子在我意识中悄悄生根,直接动手怎么都比间接来得有效——为什么不叫咸蛋超人替我去杀一个人呢,比如说他姐姐?
人机手谈小组管理员
插楼...感觉不错...~
MUD。。。令人怀念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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