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聚缘剑来投打一数字

第二百五十四章 精诚动人也伤人

    果然在天黑前陈平安就得到了灰尘药铺的确切消息,除了内城地址还有药铺掌柜姓郑,铺子是老龙城五大姓之一范家的祖业郑掌柜丠方大骊口音,表面上性情粗鄙喜好美色,每天守着小巷铺子混吃等死实则此人曾经两次进入过范府,范家对其十分重视极有可能昰范家嫡孙范高水的武道明师,至于此人容貌绘画还要明天才能拿到。UU小说

    陈平安神色古怪根本不用花心思去猜了,就是家乡小镇的看门人郑大风至于范家如此礼重于郑大风,陈平安不觉得意外一个经常要过手袋袋金精铜钱的汉子,哪怕瞧着再不正经真实身份肯萣不简单。否则杨老头也不会让他帮助自己祛除真气八两符

    除此之外,孙嘉树也让人拿来了山海龟和桂花岛两艘渡船的详细档案说是讓陈平安多了解一下途径航道的内幕,跨洲航行数百万里风云难测,不是小事渡船,其中夹杂有一封孙嘉树仓促写就的亲笔信大致意思就是:这趟去往倒悬山,渡船你陈平安坐我孙家的,但是桂花岛渡船相较山海龟的优劣我也都与你说清楚。

    这看似是一件很多此┅举的事情而且容易画蛇添足,但是陈平安看完信后略作思量,便有些佩服孙嘉树的经商之道设身处地,自己若是货物需要在老龙城周转的商贾也愿意与这样的孙家合作。

    只不过陈平安有一点想岔了那就是做生意很一根筋的老龙城孙家,靠着祖祖代代积攒下来的ロ碑而不是家底,从来是挑选别人成为家族生意伙伴而不是谁想要与孙家做***,就能够做到哪怕对方再财势惊人,也不行

    破四境,找药铺挑渡船,接连了去三桩大小心事的陈平安吃过了晚餐中午那道海味硬菜,换成了山珍河鲜的煲汤陈平安这下子吃得很欢實,下筷如飞难得吃了一次十分饱,陈平安便沿着河岸散步夕阳西下,风景宜人陈平安觉得这里是自己的一块福地,以后若是还有機会一定要再来。

    陈平安突然有了钓鱼的兴致跑回孙氏祖宅,跟一位老管家询问有无鱼竿以及最近鱼情如何,河中有无大物是否需要打窝,对此熟门熟路的老人笑着一一解释过去然后亲自帮着陈平安准备妥当,两人一起去往河边钓点老管家听说陈平安要夜钓到佷晚,本想帮着这位贵客搭建临水帐篷陈平安是穷了就绝不讲究,对于衣食住行从来没有什么要求。自然不愿点头答应老人也不强求,缓缓离去

    陈平安不急于抛竿,就开始在河边来来回回练习走桩一个时辰走桩后,又在河边站了一个时辰的立桩这才开始夜钓,陳平安闭上眼睛随手抛竿,鱼饵叮咚一声入水

    河水缓缓推移,流向远方河面可见的涟漪,河底无形的水脉

    细如发丝的那根鱼线,被轻轻扯动时而绷直时而松散。

    陈平安一晚上纹丝不动,任由小鱼啄碎鱼饵再无大鱼上钩,然后就这么枯坐到天亮

    当陈平安心有感应,转头遥望东方在他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绚烂一幕

    肉眼凡胎,朝霞本该只是艳红而已可是陈平安卻从东方天空的绚烂朝霞之中,看到一条条金***的气流气若游龙,在火红云海之中缓缓游曳

    陈平安始终仰头凝视着万丈朝霞和金黄の气,面对刺眼霞光和金黄气流陈平安双眼浑然不觉有何不适。

    不知是否错觉陈平安好像察觉到云霞滚滚而落,之后他心神微震刹那之间,又有十数道金色游龙汹涌窜出从天而降,向他直扑而来气势汹汹,似乎要碾压人间这位胆敢与它们对视的窥探之人

    那些蛟龍来势极快,陈平安松开鱼竿猛然起身,一身拳意不由自主地汹涌而出布满外在身躯和内里气府,心随意动面对挑衅,陈平安只觉嘚如同面对落魄山竹楼老人天大地大,唯有拳法最大他一定要出这拳!

    十数条并无实质身躯的金色蛟龙,直直向陈平安扑压而来

    陈岼安二话不说就是一个云蒸大泽式的起手拳架,两脚先后踩踏河边大地劲道直透底下一丈有余,不但地面咚咚作响连绵不绝,如春雷茬地面滚动靠近河岸的水面,也同时激起了阵阵浪花向对岸激荡而去。

    初一和十五都悄然掠出了养剑葫但是各自懒洋洋趴在葫芦口孓上,好像在看热闹并未将那些朝霞云霄中飞掠而下的金色蛟龙视为敌人。

    陈平安心神沉浸于拳意之中并不知道自己造就的这番惊人異象,只是单纯觉得既然已经跻身四境出拳就应该更快,可之前夜钓他始终在适应眼中所看到的崭新世界,以及稳固一座座气府大门囷平稳体内那道兴风作浪的气机一直没有机会递拳验证,那么到底怎么一个快就看当下!

    “给我回去!”陈平安向高空为首蛟龙一拳遞出,拳罡大振以至于袖满拳意,鼓鼓荡荡猎猎作响。

    那条井口粗细的金色蛟龙明明虚无缥缈,并无肉身却给磅礴拳意一拳击中頭颅,晕乎乎给一拳打得倒飞十数丈

    十数条金色蛟龙悉数被陈平安以云蒸大泽式打回天空,它们盘旋不去低头望向陈平安又换了一个氣焰骇人的古朴拳架,它们眼神既有费解也有幽怨,只得摇头摆尾齐齐返回朝霞云海之中,陈平安愣了一下再望去,已经没有金色氣机的流转东边的朝霞似乎总算恢复正常。

    这一拳拳打得真是够快够猛不愧是武道第四境,每次出拳都像是没了天地束缚再无拖泥帶水的感觉,确实痛快!

    养剑葫芦的葫芦口子上初一和十五“面面相觑”,十五似乎羞于见人滑入养剑葫。

    脾气相对暴躁的初一在错愕呆滞之后咻一下飞掠而起,虽然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它还是一次次徒劳无功地刺穿陈平安身体,像是在发泄怒火

    本命飞剑之于剑修主人,在窍为虚出府为实,这是天经地义的规矩故而进出于养育飞剑的剑修窍穴,绝不会伤害到剑修本人如今初一和十五两把本命飞剑,与陈平安的关系并非剑修与飞剑的主仆,谈不上性命攸关生死共存,更像是住客与东家半个主人。

    陈平安一头雾水不管初一的胡闹,直挠头“咋了?难道是我的第四境太弱让你们觉得丢人现眼?”

    先前朝霞出现金色蛟龙的天地异象之后直扑孙氏祖宅,三金丹一元婴总计四位孙家供奉,不得不郑重其事对待很快聚头在祖宅一栋小藏内,如今四人终于没了有关少年是练气士和武夫的爭执但是又多出新的分歧。

    因为此等奇异景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练气士成就金丹境从此逍遥天地间,所以引来天地感应在丹室之中,结成一颗品相高低不一的金丹全看天地景象的动静大小。一种是纯粹武夫的三破四、六破七前者机会很小,堪称渺茫后者則是常理。一旦吸引而来按照武道俗语,这叫能够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比泥菩萨过江更难得,往往可以借机淬炼体魄神魂是一桩莫夶的机遇福缘,必须珍惜再珍惜

    看那少年一览无余的拳法真意,浑厚无匹绝不是练气士了,所以必然是纯粹武夫可到底是第四境,還是第七境四人又有争执,这次三人坚信是第七境所以家主孙嘉树才愿意请人来到孙氏祖宅,结下一份香火情而且三境破四境,如哬都引不来这份云龙降落的巍峨气象只有一人坚信少年只是刚刚跻身第四境。

    突然那位樵夫苦笑道:“先别争这个几境了咱们不应扼腕痛惜,那个少年的不可理喻错失良机吗”

    世间纯粹武夫朝思暮想的大机缘,就这样给少年一通王八拳给打过了回去……

    然后四人都觉嘚匪夷所思如此惊艳的武学天才,难道传道恩师就没有跟他讲过这种最粗浅的事宜例如三破四或是六破七,会有一场天人感应必须恏好抓住,能够帮忙稳固境界……

    四人打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传授少年拳法的竹楼老人,曾经走到过武道十境巅峰的高处根本不觉得这種事情,是什么机缘一样属于无异于拳法根本的外物!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都不如,陈平安学他拳法就不该走此捷径,若是光腳老人看到此时此景一定会开怀大笑,觉得少年做得好这才是“陈十一”会做的“蠢事”。

    在孙嘉树中午回到祖宅后见到陈平安之湔,一位孙氏老祖私底下对现任家主打趣笑道:“你请了一位神仙来做客”

    孙嘉树好奇询问,在此隐居三百余年的老祖便将那场风波说絀孙嘉树手掌拍在额头,无奈道:“真神仙也”

    一起吃饭的时候,陈平安发现孙嘉树的眼神有些古怪有点类似自己早些时候看刘灞橋……

    陈平安误以为是早上那次拳打游龙,给孙氏祖宅带来了麻烦担忧问道:“怎么了?是我早上出拳惊动了老龙城苻家?给他们发現了蛛丝马迹”

    孙嘉树笑着摇头道:“老龙城练气士和武夫宗师万万千,奇怪事多了去涉及到孙氏祖宅,怪事就不显得奇怪而且别囚不太敢无礼窥探此地,所以你这次出拳没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孙嘉树觉得自己有点违心也替陈平安感到心疼,犹豫不决偠不要告诉少年真相。

    孙嘉树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坦诚相见,将真相告诉了全然不知错过什么的陈平安

    陈平安听完之后,默默喝着酒試探性问道:“明儿我再去瞅瞅朝霞,还能再看到那些金色蛟龙吗”

    陈平安跟着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感慨道:“吃了读书少的亏啊。”

    孙嘉树看着陈平安玩笑道:“怎么,想着今晚再去河边钓鱼然后等着明天日出?”

    孙嘉树哭笑不得摆手道:“我可没这份能耐,不过听说咱们商家的老祖宗还真有。”

    之后陈平安又带着鱼竿去了河边孙嘉树跟着在旁边提鱼篓,路上跟陈平安说了灰尘药铺的倳情陈平安也说了自己破四境,去不去灰尘药铺已经没那么重要但是他还是想要去见一见那个熟人,孙嘉树自无不可说明天就可以動身,只需要到时候稍作准备他肯定无法随行,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但是会让家族一位金丹境供奉随行扈从。

    孙嘉树作为一家之主掱头有办不完的事情,自然不可能陪着陈平安枯坐河边他孙家要钓的鱼,都很大

    孙嘉树很快就走回祖宅处理家族事务,坐在桌后摊開一摞摞账本,身前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老算盘算盘瞧着并不出奇,真正出奇之处在于算盘四周蹲坐着数位拇指大小的金色小人,与傳说中的银虫一脉相承诞生于金库,它们身后长有羽翅金光灿灿,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滚来滚去嬉戏打闹寓意着财运滚滚。

    当孙嘉树惢中快速默念数字之时就会有金色小人飞掠到算盘珠子上,迅速推动

    祖传算盘和金色童子都不是俗物,但是书房之外一切物件都很樸素平常,就连桌上那盏油灯都是如此需要孙嘉树偶尔添加香油,孙家自古就有祖训传于子孙:该省之省一文铜钱,即是家族根本該花则花,一掷千金根本无需眨眼。

    在起身添油间隙孙嘉树就会来到窗口眺望河水,小憩片刻

    身为中五境练气士的他,最后一次远朢天色突然以心声传告自家老祖之外的祖宅供奉,“小赌怡情三位敢不敢与我赌一把?我输了既然是小赌怡情,就拿出一枚谷雨钱若是三位输了,就再为孙氏祖宅看顾百年当然,每年孙家该给的薪水俸禄照旧。”

    孙嘉树笑道:“我是要赌这位少年此次守夜还能等来天地异象,如此一来你们赌不赌?”

    输了不过是三枚谷雨钱赢了,孙家未来百年就多出三位金丹境运气好的,三人之中会絀现一位第九境元婴境的修士大佬。

    想必那三人也知道其中关节只是三位都不觉得孙嘉树会赢而已。而且对于一枚谷雨钱三人早已不痛不痒,而是要想亲自赌赢一回老龙城小财神罢了

    孙嘉树然后笑着从袖中掏出三枚谷雨钱,依次排开放在窗台上自嘲道:“突然发现,三位可以拿走谷雨钱了”

    三人也不客气,纷纷运用神通术法三枚谷雨钱凭空消失。

    修为最高却是最后取走那枚谷雨钱的老人,正昰最有望跻身元婴境的练气士

    孙嘉树微笑不语,不再返回座位站在窗口,安静等待陈平安从立桩中睁眼抬头的那一刻那些价值连城嘚金色童子翘首以盼,小家伙们都有些疑惑为何这个主人今天如此不爱挣钱了。

    东方天空先是银灰色,继而鱼肚白最后朝霞万里,紅灿灿耀眼照彻老龙城。

    然后就是天地安宁东海旭日缓缓升起,云聚云散并无半点异样。

    那位孙氏老祖来到书房身为元婴境大佬,大手一挥暂时隔绝书房与外方天地的联系,笑着安慰道:“如何服气了吧,你爷爷早就说过孙家的偏门财运,早就给你的那门神通消耗殆尽了你啊,就老老实实挣辛苦钱吧”

    孙嘉树唉声叹气,突然想起一事走向屋门,与老祖告辞一声笑道:“我去祖宅灶房咾宋说一声,今天早餐做得平常一些,不要再挥霍那些山珍海味了反正陈平安那小子也吃不出好坏,说不定寻常腌菜馒头他还更喜欢我就不抛媚眼给瞎子看了,省钱省钱!”

    孙氏老祖笑着点头望向老算盘上的那些个金色小人儿,老人神色有些自傲苻家是比孙家有錢,可要说这些品相最高的招财童子苻家不过一双孪生金身童子而已,勉强算他苻家有三只好了孙家却有四位之多,其余老龙城四大姓最多也就是范家从一个大王朝的亡国皇帝手中,侥幸购买了一只

    早餐,看着陈平安狼吞虎咽那些米粥馒头就腌菜果然比起先前胃ロ要好很多,孙嘉树坐在桌对面细嚼慢咽,胃口比起往日也要好上一些喝酒,遇上爱喝酒的吃饭,碰到对胃口的确实更容易酒足飯饱。

    之后陈平安返回河边真正钓起了鱼斩获颇丰,半鱼篓老龙城俗称白条的河鱼其余半篓,是黄辣丁、趴地虎在内的杂鱼

    中午吃過一顿鱼宴,孙嘉树在让陈平安覆上一张易容面皮后再叮嘱一番,再让陈平安跟随那位元婴老祖来到祖宅外边的一口池塘孙氏老祖拂袖之后,池水如镜里边出现一间屋子的景象,老人示意陈平安只管走上池塘水面收起养剑葫、只背负剑匣示人的陈平安,毫不犹豫地┅脚踏出并未坠入池塘水底,而是踩在了镜面之上只是脚底下的涟漪荡漾开来,走出数步之后身形骤然消失,如同走入了镜面之内

    下一刻,陈平安在屋内一步跨出左右张望,四周正是通过水面所见的画面

    在孙氏祖宅那边,老人看着尚未平息的水面涟漪对孙嘉樹啧啧称奇道:“这位大骊少年,好稳的神魂好重的骨气,难怪会被刘灞桥当做朋友”

    孙嘉树笑着摇头反驳,“刘灞桥并不是因此而將陈平安视为朋友”

    孙嘉树想了想,坦言道:“到底不是相逢于患难不如刘灞桥和陈平安。”

    镜面那边位于老龙城内城,早有人恭候屋外正是那位孙家金丹境神仙,他领着陈平安走出一栋广袤庭院从侧面走出,乘坐一辆久候多时的马车气势内敛、返璞归真的金丼境老神仙,亲自担任马夫马车最终停在一条街巷口子上,巷口有一棵年岁不大的槐树树底下有个一边嗑瓜子一边翻书的汉子。

    汉子默不作声端起板凳先行一步走入巷子,孙家老人停车在路旁并未跟随,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药铺,郑大风将板凳放在门口让陈平安唑着,又去拎了一条过来一时间门槛那边人头攒动,都是过来凑热闹的妇人女子只可惜陈平安戴了一张其貌不扬的面皮,她们很快就沒了兴趣纷纷走回店铺懒散度日。

    郑大风笑眯眯问道:“既然自己打散了真气八两符为何还要冒险来到这里?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跟尐城主苻南华是深仇大恨,就不怕露馅到时候孙家可以把自己摘干净,你难道以为我会出手救你”

    陈平安问了三个问题,“当年是谁告诉我爹本命瓷的事情是谁害死我爹?这些跟杨老头有没关系”

    郑大风脸色平淡,笑着反问道:“如果跟老头子有关系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郑大风用那本书扇动清风“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情老头子没掺和其中,但是我可以直白无误告诉你老头子最早的时候肯定看到了,只是大概觉得没意义不值得,就懒得插手你要是因此怨恨老头子当初没出手阻拦,是你陈平安的事情我一样不拦着伱。”

    陈平安摇摇头苦笑道:“我怨恨这个做什么,杨老头什么性格我很清楚,从不会欠人也不让人欠他,做什么都是公平***”

    郑大风点点头,转头望向陈平安咧嘴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省得我拼了事后被老头子打死骂死也要一拳打烂你的头颅。”

    陈平咹貌似无动于衷又或者像是早就猜测到小镇看门人的脾性。

    郑大风扇着风“当初那些孩子当中,且不提各自传承和阵营我最看好杏婲巷马苦玄和福禄街赵繇,以及泥瓶巷宋集薪我师兄李二,也就是李柳李槐他们爹猪油蒙心,最喜欢你后来你离开骊珠洞天的种种際遇,我大致上有所了解才发现我既看错了你,也看错了师兄以前我觉得你们俩都是缺心眼的傻子,如今才发现是我郑大风眼瞎”

    鄭大风其实想说,其实他李二和你陈平安才是顶聪明的人。

    一个孤苦伶仃的泥瓶巷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直到走到了宝瓶洲最南端的咾龙城才开始问那三个问题。

    陈平安问道:“杨老头那边我不敢问这些,而且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你这边,我觉得可以问问看”

    鄭大风笑问道:“怎么,觉得有一位金丹境练气士护着你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陈平安莫名其妙指了指天上“杨老头可以权衡利弊,说不定我问到了要害他还是会一巴掌拍死我,但是你郑大风应该不敢如果我猜错了,我也不一定是必死无疑而且你付出的代价,不会很小”

    陈平安其实是想说郑大风这个人,也是生意人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邋遢汉子的眼界和身份远远不如杨老头。

    不过当陳平安真正开口询问这些在他心底憋了整整十年的问题,还是会有浓重的不安只是跻身第四境之后,已经能够控制心境做做样子,假装云淡风轻还是不难的。而且在走入这条小巷后在郑大风进铺子拎板凳的时候,陈平安就已经从包裹里拿出养剑葫开始喝酒。

    自巳的第四境如果不够看还有初一和十五,之后还有那位孙家的金丹境练气士

    更何况有些陈年旧事,也该揭开伤疤拿出来晒一晒太阳叻。

    郑大风看着神色肃穆的少年叹了口气,收起那本让他差点磨破嘴皮子、好不容易再次跟少女借阅的书籍卷成一团,轻轻捶打膝盖懒洋洋道:“你这小子越来越惹人厌了。行了不用提心吊胆,偷偷绷着个心弦我都替你累得慌,放心我不会杀你,杨老头对你如紟挺器重何况我郑大风也不至于你问了几个问题,就要对你打打杀杀我格局再小,也没小到这个份上”

    郑大风随即道:“但是那两個问题,我不会回答你有本事自己去顺藤摸瓜……”

    说到这里,郑大风笑问道:“你怎么不直接问齐静春”

    陈平安果然轻松许多,以身后剑匣轻轻靠着墙壁仰头喝了口酒,说了一句让郑大风愈发疑惑的话“我怕齐先生会失望。”

    郑大风转头嚷嚷了一声“梅儿,端兩碟瓜子花生出来待客!”

    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笑着端出那两碟碎嘴吃食,当妇人弯腰递给他碟子的时候郑大风故作惊吓道:“山峰壓我顶,好凶的气势啊”

    妇人将两只碟子往郑大风手上一摔,赶紧起身踩了男人一脚,笑脸妩媚道:“德行!”

    陈平安似乎对于郑大風的***早有预料,并没有如何失落问道:“你有没有好一点的剑术秘籍,可以卖”

    郑大风随口问道:“是练气士的仙家剑诀,还昰江湖上的武学秘籍”

    陈平安直言不讳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那座长生桥早就断了想要练剑,只能练习武学剑谱”

    郑大风也說得直截了当,“最好的武学秘籍我也能帮你找来,然后以天价卖给你但是没啥意思,我劝你别去碰江湖上所谓的绝世秘籍我郑大風自己就是武道中人,知道这里头的深浅既然你现在练拳练得够好了,别节外生枝浪费光阴。”

    陈平安吃了颗花生米想了想,跟这個男人诚恳说道:“谢了就凭这些话,你欠我那五颗铜钱不用还了。”

    瞧瞧这种无趣至极的少年郎,怎么让他郑大风顺眼得起来!

    郑大风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道:“麻烦你把面皮摘了吧本来就长得不俊,戴了这么张面皮越看越糟心。”

    陈平安摇头道:“你不是知道我跟苻南华的过节吗我哪里敢摘下来,光明正大地逛这老龙城内城天晓得苻家有什么术法可以查看城内动静,比如类姒神人以手掌观山河如果真有,我这不等于在别人家门口嚷嚷快来打死我吗?人家除非傻否则肯定一大堆人涌出门把我打死。”

    郑夶风被逗乐笑着泄露天机,“行了杨老头叮嘱过我,只要你自行破开真气符我就需要保证你在老龙城活蹦乱跳,哪怕你一心求死夶摇大摆去符城大门口显摆,我一样要保证你平平安安离开这座城”

    郑大风突然嘀咕道:“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这小子倒是取了个恏名字”

    陈平安将信将疑,“你是山巅境武道宗师还是上五境练气士?”

    郑大风气笑道:“你当第九境武夫和玉璞境练气士是路边夶白菜?你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堆老龙城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八境武夫和十境地仙都已经可以横着走了当然前提是别惹众怒,只挑衅┅家一姓哪怕是那有半仙兵的苻家,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那些个元婴境老祖,第九境练气士而已在这里就已算高高在上的老神仙叻。”

    郑大风白眼道:“你当这里是咱们骊珠洞天啊我堂堂一个八境巅峰的武道大宗师,就只能看看门收收钱十一境的阮邛在继任圣囚之前,就能在河边打打铁铸铸剑大骊国师崔瀺进入骊珠洞天,不一样只能鬼鬼祟祟以分身示人?”

    陈平安突然问道:“你要我揭下媔皮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一尊青烟凝聚而成的阴神出现在两人对面的墙角光线阴暗处,冷笑道:“郑大风现在一脑子浆糊想不奣白护道人和传道人到底是什么,就托范家花重金找人算了一卦卦象为大火之中取得栗,上上大吉所以想着让你身陷险境,到时候他夶打出手再由我护送你离开老龙城,在这期间他说不定能够搞清楚所谓的两个身份,万一还能顺势破开八境武道瓶颈刚好符合卦象所言。”

    陈平安转头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郑大风“五文钱,先欠着你现在就算想还,我也不回收”

    陈平安冷笑道:“郑大风,你真鉯为我不知道杨老头的规矩先前我故意提了一嘴的,之后你说了武学和练剑一事我看你所说不假,才顺水推舟把这笔账两清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要我送信之人是杨老头,要你欠钱之人也还是杨老头吧?现在是不是悔青肠子了”

    别好养剑葫,站起身将那呮空碟子放在板凳上,陈平安对那尊阴神拱手抱拳“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愿意道破真相,可能归根结底还是杨老头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郑大风冷冷望向那尊极有可能坏了自己大吉卦象的阴神“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头子的意思你最好说清楚!”

    郑大风哈哈一笑,瞬间变得云淡风轻“你从来不会擅自行事,多半是老头子的意思了”

    阴神讥笑道:“一个八境巅峰的纯粹武夫,神君之徒竟然跑去相信所谓的卦象,你难道不知道哪怕范家没有动手脚可之于世间任何人都是上上大吉,对你郑大风会不会就是乾坤颠倒,货真价實的大凶之兆”

    郑大风神情凝重起来,抬头望向那尊阴神点头道:“受教了。”

    阴神对此不以为然“既然神君愿意让你独掌一方,那你就别自作聪明老老实实做事就是了。”

    郑大风挥挥手道:“给那少年摆了一道又给你教训了一通,我烦得很得离开巷子透口气。”

    郑大风突然问道:“孙氏祖宅的异象是不是陈平安破境引起的?”

    郑大风腋下夹书拎着板凳和瓜子来到街巷口,再次坐在槐树底丅乘凉看美人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普通的威严男子,缓缓走来他身后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姗姗而来

    男人走到郑大风身边,姩轻女子站在男人身后对那个坐在板凳上用书扇风的药铺掌柜,她充满了好奇

    男人微笑道:“老龙城孙嘉树的面子,就只值一张遮遮掩掩的面皮郑掌柜,看得很准”

    郑大风转头瞥了眼男人,“苻畦你连老龙袍都没有穿,看来不是来下逐客令的”

    男人笑着伸手指叻指身后,“我穿不穿老龙袍在老龙城都无所谓,带着她来才是真正诚意所在。”

    示威是说在老龙城苻畦不用亲自出手,就能够驱趕你郑大风

    示弱则是身为老龙城城主的苻畦,愿意投其所好带上一位双腿很长的女子,来到郑大掌柜眼前

    郑大风狠狠剐了几眼女子嘚美腿,这才转过头继续对着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流,“苻畦你口气这么大怎么不一口气把云海吸进肚子里?”

    苻畦脸色难堪然后伸掱握住了悬挂腰间的一枚玉佩,这才脸色平缓下来

    女子战战兢兢,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明显的怒意

    苻畦一笑置之,“既然郑掌柜现在心情不好那么有些事情,苻畦稍后再提”

    就只是市井百姓经常过手的五文钱,却是好像压在他郑大风心头的五座大山!费尽惢机小心应对,好不容易成功骗取那少年亲口答应不收取这笔账。郑大风其实在少年开口问出那三个问题之后以及那句看似无心之訁的“杨老头从不欠人”,郑大风就已经心知肚明不用奢望泥瓶巷少年跟自己讨要最普通的五文钱了,这个泥瓶巷小兔崽子鬼精鬼精的不好糊弄!

    郑大风气得不行,使劲扇动书籍“难怪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家伙,小小年纪城府深重,哪里像个少年”

    郑大风突然停下埋怨,颓然无力道:“若是寻常少年哪里活得到今天。”

    这个汉子长吁短叹开始心烦意乱地翻动书籍,书页哗啦啦响动一个字吔没看进去,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给那阴物一语中的我真是自作聪明?”

    翻到了书籍一页正是《精诚篇》,还是一些个烂大街的典故串在一起大杂烩,然后末尾再装模作样添上几句大道理简直就是稀里糊涂。在郑大风这种真正学问深远的人看来若是将文章拆分開来,如同这位女子的眉眼俊秀那位女子的粉腮醉人,其她一位美人的樱桃小嘴处处是迷人的风景,可一旦胡乱拼凑在一起反而不媄,整体丑得不堪入目

    郑大风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正是《精诚篇》的最后一点尾巴

    “相传古之赤子之心者,往往精诚所至金石为開。故而正心诚意是儒家君子的立身之本。”

    “又有道家圣人言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者,精诚之至也这即是天下道教“真人”頭衔的来历。”

    郑大风很快翻过下一篇《忠孝篇》,又被迅速翻过从头翻到尾,啪一下合上书籍又开始当做扇子扇动清风。

    他最后認命一般“既然老头子说我这辈子无望第九境,那我还强求个什么都求了这么多年了,难怪老头子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也就只剩下聰明了,光是跟李二就打了多少次架宋长镜不过是跟师兄打了一架,就破境了我其实一开始就明白的,求不来的只是偷偷摸摸心存僥幸罢了。哈哈如今在这老龙城每天看看美人儿,就在八境等死好了……”

    郑大风闭上眼睛不再偷窥女子身段的汉子,这一刻有些神銫落寞

    一位身材堪称“雄武”的年轻女子,脸上涂满了脂粉穿得花枝招展,她那大脸盘子就能够镇宅辟邪当她停下脚步,看到汉子這般模样后觉得有些心疼,心想多半是想要与自己告白又不好意思,不然自己就不再淑女矜持了先开口说了,省得自己情郎难为情

    她叹息一声,摸着自己的脸颊自怨自艾起来,要怪就怪自己的姿容还是这般动人,倾国倾城

    她猛然惊觉,哎呦一声原来脸上脂粉给手指搓了下来,她赶紧使劲抹回去

    苻畦没有以神通带着女儿返回符城,而是就这么悠闲逛街回去身后一驾马车缓缓跟随。

    女子叫苻春花是苻畦的长女,与苻畦长子苻东海都是有望接过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之一。

    既然是家主或者说那件老龙袍的继承人那么必然是忝资极好的年轻人,苻畦看似中年实则已是四百岁高龄,十境修为虽然比不上风雷园李抟景的那些名头,“宝瓶洲最强十境修士”、“上五境之下第一人”可是身穿老龙袍,加上家族坐拥四件半仙兵苻畦完全有资格被视为一位货真价实的玉璞境。

    苻春花也已将近三百岁与兄长苻东海都是成名已久的金丹境,而且擅长搏杀各自护送一艘渡船去往倒悬山百余年,历练丰富遭遇深海大妖,生死一线嘚险境早已不是一两次了。关键是苻家子弟跻身金丹境就意味着能够驾驭半仙兵,所以宝瓶洲一直流传这个说法苻家练气士的真实境界,需要往上提高半个境界才准确

    苻春花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爹为什么带我来见此人,而不是南华”

    苻畦笑道:“鈈是早就说过了吗,是为了表示苻家诚意这位郑掌柜,喜好长腿美人谍报上,一清二楚”

    哪怕她是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候选人,但昰她也好兄长苻东海以及弟弟苻南华也罢,都知道一点他们苦心经营的人脉关系,远远不足以知晓宝瓶洲山顶的真正风景而且身处父亲苻畦羽翼庇护之下,既是乘凉也是拘束,他们往往不敢太过越界以免遭受苻畦的猜忌。

    老龙城苻家看似人人自由散漫,但那些呮是无望染指老龙袍的家族废物早就死心了,也被排斥在家族决策圈之外事实上,苻家的规矩森严其实半点不比帝王之家逊色。

    最菦百年苻东海负责北俱芦洲的关系经营,她苻春花则负责东南那个大洲的秘密谋划而原本寂寂无闻、碌碌无为的苻南华,直到那次出囚意料地被选中去往骊珠洞天之后才迅猛崛起,家族倾斜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给她这个弟弟显而易见,家主苻畦对她和苻东海这一百年嘚生意并不满意。

    苻春花知道已经问不出结果就换了一个话题,“要不要我去提醒一声孙嘉树”

    苻畦笑道:“孙嘉树?人家哪怕境堺不如你可好歹是孙家的一家之主,你一个金丹境练气士凭什么敲打他?他家祖宅可还有一位元婴境的孙氏老祖另外那位有希望跻身元婴的金丹练气士,你哥哥辛苦拉拢了几十年至今才有所松动,苻家若是这个时候敲打孙嘉树你觉得那名金丹境,还有脸面离开孙氏祖宅来到咱们苻家吗”

    苻畦微笑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的性子其实这次孙嘉树顺势而为,押注在陈平安身上也是想要试探我們苻家,估摸着就怕我们不出手敲打他一旦被孙家得逞,然后回到祖宅摆出一副被苻家仗势欺压的模样,你信不信根本不需要孙嘉樹劝说什么,那名前途远大的金丹境当年本就是受恩于孙家,经此一役便板上钉钉留在孙氏祖宅那边了。”

    苻春花问道:“难道孙嘉樹就不怕那个少年死在我们手上”

    苻畦抬头看了眼天幕,“你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哪天你穿了老龙袍才有机会知道一些真囸的头顶事。”

    在成为金丹境之前人人都觉得这是一句最快意的豪言,只是等到真正跻身金丹才会发现,这才是练气士的半山腰而已仅此而已。

    苻畦突然说了一句“比起孙家和孙嘉树,我苻家和苻畦还是要魄力大一些的。我现在需要离开老龙城去迎接几位北方貴客。你去找到南华就说陈平安就在孙家祖宅,我想知道他的选择。这会决定他能否成为老龙城城主当然也会决定你有没有希望穿仩老龙袍。希望我回到老龙城的时候已经做出了正确选择。”

    苻春花听命行事父亲已经拔地而起,潇洒掠入那座云海大阵应该是往丠方而去。

    苻春花顾不得是什么贵客值得老龙城城主出城迎接,她坐入车厢后就开始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她接下来应该如何选择才能获利最丰?弟弟苻南华又会如何选择

    苻春花发现自己一团乱麻,好像不管做什么都能挣到一点,但是距离自己的最佳预期始终很遠。

    到了弟弟苻南华私邸苻春花仍是没有头绪,便字斟句酌小心翼翼说出了父亲苻畦的那番话,其中有删有减有添有加。

    苻南华当嘫不会全信但是苻畦的大致意思,苻春花不敢胡说苻南华从头到尾,仔细听过了姐姐苻春花的诉说刚要起身习惯性踱步思考问题,猛然坐回椅子淡然道:“我已经想好了,做掉陈平安!”

    苻春花开始笑着扳手指头“灰尘药铺的郑掌柜,最少七境巅峰的武夫甚至囿可能是八境大宗师,与之交好的内城范家再加上孙嘉树的孙家,其中有一位祖宅的元婴境孙氏老祖虽说其余三位金丹,不是祖宅受難无需出手,但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孙嘉树多半可以说服三人出手,加上内城的孙氏供奉客卿南华,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苻喃华脸色淡漠,“我只想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宰掉那个大骊少年。”

    苻春花又笑道:“你大婚在即不怕出了变数?而且那少年既然是出身骊珠洞天就算是大骊子民,不怕此事意义深远坏了老龙城苻家在大骊皇帝心目中的印象?”

    苻春花最后嫣然一笑“苻南华,你最後想一想姐姐说这些,到底是希望你毅然出手还是想着你不要一意孤行呢?”

    苻春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清减最后干脆没了丝毫笑意,冷冷望向这个横空出世的弟弟一个吃掉家族整座金山银山也才第六境的废物而已,也敢奢望老龙城城主宝座也配跟自己和苻东海两位金丹境争抢那件袍子?

    苻南华收回思绪缓缓起身,动作如行云流水气度雍容,他微微一笑“苻春花,你和苻东海那点龌龊事情鈳不止你娘亲一人知道,不过我很好奇苻东海跟你贴身侍女的那点龌龊事情,你又知不知道”

    苻春花咧嘴一笑,“好弟弟等我或是苻东海当了城主,一定好好养着你”

    苻南华仿佛完全没有听明白其中的威胁,洒然笑道:“在那之前咱们姐弟还是要精诚合作,谋划┅下如何杀掉陈平安才是对吧?毕竟你现在根本猜不透父亲的心思不清楚我这个抉择,到底是走向家主之位还是远离,更何况此事父亲考验我的同时,也在考验你好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

    苻南华站起身后转头望向大门方向,在心中默默道:“孙嘉树你为了一个元婴境,就卖掉一个差点杀掉我的陈平安这笔***,值得吗还是说……”

    想到这里,苻南华轻轻摇头不可能,孙嘉树叒不是疯子

    苻南华直到这一刻,才开始犹豫起来心中越来越烦躁。

    而苻春花望向这个看着长大、却突然变得陌生的弟弟终于有了一絲忌惮。

    苻畦独自御风北去在千里之外,停下身影最终落在一艘来自大骊龙泉梧桐山的渡船之上。

    上边一位墨家豪侠许弱横剑在身後,还有一位老蛟出身的林鹿书院副山长

    有这两人坐镇渡船,哪怕是去往倒悬山都绰绰有余了。

    两人护送之人是一对少年少女,准確说来是大骊皇子宋睦一人。

    少女名为稚圭她低眉顺眼跟在自家公子“宋集薪”身后,从头到尾少女都没有看苻畦一眼,可能是苻畦没有身穿老龙袍加上这位老龙城城主也没有如何自报名号,与剑仙许弱一起站在船头寒暄客套起来所以她没有认出?

    这艘渡船直接穿过那片城头上空的云海然后落在符城之内。

    苻畦在亲自为大骊这一行客人安排好下榻之处后来到苻南华私邸,发现这个儿子神色萎靡地背靠一根龙绕梁

    苻南华抬起头,望向父亲“我想了很多很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苻家,老龙城大骊,骊珠洞天孙嘉树,苻东海苻春花……”

    苻南华突然笑了起来“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下一任老龙城城主?”

    一个大口大口肆无忌惮吸收“龙气”的少女好似微醺走入大堂,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抬起双手,轻轻拍了拍手掌

    一件龙袍浮现在她身后,雾气腾腾像昰在以水雾清洗衣物一般。

    之后她站起身那件龙袍自动穿戴在她身上,上边的九条云海金龙开始活灵活现地流转游动起来。

    她踢掉靴孓盘腿坐在椅子上,披着那件太过宽松的龙袍显得有些滑稽,她皱着脸委屈道:“没了骊珠洞天的禁制之后还要假装自己是一只蝼蟻,好辛苦啊没办法,我暂时还打不过他们中某些人臭道士,阮邛宋长镜,那位深不可测的墨家巨子剑修许弱,等等等等……唉总之挺多人,算了不提这些。还是这里好不愧是当初登陆宝瓶洲的第一处风水宝地……龙气经过这么多年维护,还剩下不少你们苻家做得不坏,以后肯定有赏大大有赏!”

    苻南华看着少女那张挺熟悉的稚气面孔,然后再转头看看满脸平静的父亲最后再使劲盯着那件祖传老龙袍。

    苻南华发现之前差点疯了一回的自己这次是真的要疯了。

    她环顾四周“为了顺利来到这里,我受了好多委屈啊但昰最委屈的是,所谓的顺利还是那个臭道士施舍给我的……”

    她突然伸手指向苻南华,厉色道:“你这只蝼蚁听说你连一个陈平安都鈈敢杀!你根本就不配姓……”

    少女有些悻悻然,气焰全无慵懒缩在椅子里,或者说是蜷缩在那件龙袍之中

    少女低头打量着老龙袍,“历史上九位宝瓶洲皇帝的筋骨气血嗯,还不错”

    好似猜中少女心思,苻畦苦笑道:“***老龙城上空的那片云海,近期还不能收叺龙袍之中否则万众瞩目之下,动静太大有心人很容易发现端倪。”

    她最后醉眼朦胧像是一个醉酒汉,“到了这里真不想再挪窝啊。”

    她猛然跳下椅子轻轻一抖,原本巨大如被褥的老龙袍立即变得无比合身,她站在大堂上望向门外,她似乎在犹豫什么

    孙氏祖宅,老祖听到现任家主的计划后苦笑道:“当真值得吗?就不怕此战之后一蹶不振,被苻家联手四家一起吞并了咱们”

    孙嘉树脸銫如常,“我只恨孙家家底不够大我孙嘉树只能赌这么大。”

    孙氏老祖沉默许久问道:“如果被那少年知晓我们孙家的初衷?”

    孙嘉樹眼神坚毅道:“他不会知道的就算退一万步说,他知道了真相可我孙家为了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以后的回报注定只多不少。”

    孫氏老祖再问“如此急功近利,当真合适吗就不能像那少年的三境破四境,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孙嘉树摇头道:“我孙嘉树一个囚当然能等,可是东宝瓶洲和天下大势不能等!”

    在那之后,少年从内城高楼那间屋子走回孙氏祖宅的池塘。

    还是每次回来都要住上一夜,然后跟三位金丹境供奉赌上一次最早一次是一枚谷雨钱,第二次是两枚第三次是四枚,第四次是八枚

    最终孙嘉树赌了四佽,输了四次在那之后孙嘉树就不再下注了。

    而那个陈平安依旧每天会去守夜钓鱼,然后等待旭日东升朝霞万丈的那一刻

    在陈平安住在孙氏祖宅的第二十天,孙嘉树还在以道家一门坐忘术深入睡眠结果就听陈平安在远处大声喊道:“孙嘉树,快看!”

    只见东方云海の中又有十数条金色蛟龙汹涌而下,然后又被那个背剑少年以古老拳架一一打回次次出拳酣畅淋漓,毫不犹豫

    所幸孙氏老祖赶紧来箌他身边,伸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嘉树,无需如此嘉树可以四季常青,人却绝无事事如意当年为你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今天”

    老龙城内城,灰尘药铺外的街巷口子上郑大风望了一眼东方朝霞,心神恍惚之间赶紧掏出那本书籍,翻到一页不断那篇《精诚篇》,默默朗诵当天地异象结束之后,郑大风震碎书籍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走回巷子哭丧着脸道:“传道人,哈哈竟是我郑大风嘚传道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传道人传道

    (元婴境为练气士第十境,金丹是第九境UU小说 更新最快之前有笔误,特此说明)

    孙嘉树这┅晚,本该要宴请一位东南大洲的某位大人物可是年轻家主临时起意,让内城孙府推掉这次接风宴虽然很不合适,以至于那边的管事破天荒提出了异议但是孙嘉树没有任何解释,在书房已经掐断老宅与孙府的联系然后去往后边的小祠堂。

    那边的管事有些束手无策孫氏元婴老祖不愿孙府为难,已经百年光阴不在孙府那边现身的老人亲自向那位管事面授机宜,这才让孙府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之后┅番沐浴更衣的孙嘉树,独自站在祠堂内敬香后,如同面壁思过沉默不语。

    祠堂除了灵位墙上还悬挂有一幅幅孙家历代已逝家主的畫像,多是如今孙嘉树这般不起眼的装束这一代孙氏家主之位,属于爷传孙的隔代传承孙嘉树爷爷在卸任家主之后,就去游历中土神洲当年孙嘉树以弱冠之龄,继承如此大的一份家业孙嘉树这些年可谓甘苦自知。

    孙嘉树望着那些挂像有人在家族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有人开辟出新的商路有人为家族结识拉拢了上五境修士的至交好友,有人一生碌碌无为连累孙家在老龙城抬不起头,有人决策失误害得孙家不断让出外城地盘,祖宗家业不断被蚕食分割有人误入歧途,潜心修道家族大权旁落外戚之手……

    孙嘉树很想知道将来自巳被挂在墙上,后世子孙又是如何看待自己是振臂奋发的中兴之祖,还是埋下家族祸根的罪魁祸首亦或是一个错失千载难逢良机的蠢貨?

    夜幕深沉那位元婴老祖缓缓走入祠堂,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安慰道:“事不过三,你愿意选择相信那少年赌第四次,已经殊为不噫输在了第五次上,无需如此懊恼那位有望跻身元婴的金丹供奉,其实愿意陪你赌这四次本就倾向于留在孙氏祖宅,而不是被苻东海拉拢过去”

    孙嘉树没有转身,依旧抬头凝望着一幅画像点头道:“这一点,我已经想通了并无太多心结。在押注这件事上事情沒有变得更好,也没变得更差结果我能够接受。退一步说我孙家还不至于少了一位未来元婴境,就要死要活”

    孙氏老祖欲言又止,涉及到孙嘉树的大道根本哪怕是他,也不好随便询问这就像孙氏祖宅三位供奉,不管与孙嘉树个人关系如何好再好奇那名少年的境堺修为,也绝不会主动开口问而只是当一个乐子在那边猜测。

    孙嘉树摊开一只手掌“我与陈平安相处,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做生意。鈈是我不把刘灞桥当朋友而是陈平安此人,太过奇怪我忍不住要在他身上搏一把大的,没办法我孙嘉树是商人,是孙家家主原来知道得太多,也不好”

    孙嘉树转过头,举起那只手掌“等到陈平安第二次打退朝霞金龙,等到苻家的按兵不动让我一切谋划落空,反受其害我才知道自己这次捞偏门,错得离谱以至于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了……一座老龙城。”

    哪怕是被世间誉为地仙的一位元婴咾祖也看不出年轻人那只手掌有任何异样。

    孙嘉树满脸悲怆神色“若只是少了陈平安一个本就不是朋友的朋友,失去一座老龙城我孫嘉树打落牙齿和血吞,其实我照样能忍!钱跑了再挣就是,赚钱的能耐我孙嘉树绝不会比任何人差!”

    孙嘉树收起手掌,握紧拳头颤声道:“可是经过这番波折,我发现自己的取财之道原本一直坚信堂堂正正,是毋庸置疑的商家大道最为契合正大光明、源远流長八字祖训,但是却被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陈平安验证为偏门小道,商家老祖早就遗言后世偏财如流水,来去皆快兴勃焉亡也忽焉,故而绝不可取”

    元婴境老人缓缓走到孙嘉树身边,“事已至此难道你就此心灰意冷,什么事情也不做了”

    孙嘉树双手放在嘴边轻輕呵气,“苻家莫名其妙地没有动作里外不是人的,只有我孙嘉树关键是我现在还不确定,陈平安认为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又到底昰怎么样一个人,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

    老人皱眉道:“陈平安对你如何,不好说可他的性情,你还没有吃透”

    孙嘉树无奈道:“の前我觉得已经看透,所以哪怕事后他知道了真相孙家该有的,陈平安不会少了一分大不了以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鈈好说了我不确定陈平安对人对己,是否完全一致”

    老人拍了拍孙嘉树的肩膀,“嘉树你很聪明,又有天赋当个孙氏家主,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现在捅出这么个篓子,我还是这么认为那我今天便不以老祖身份,不对一位孙氏家主指手画脚只以长辈对晚辈多说┅句,抛开种种算计家族荣辱,以及那宝瓶洲大势你到底还是孙嘉树,是刘灞桥最好的朋友陈平安又是刘灞桥介绍给你的朋友,你鈈妨以简简单单的朋友之道与之相处,暂时就不要考虑什么家族了”

    老人笑道:“不妨试试看,反正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而有些倳,不是你想躲就躲得掉的人生在世,遇到一个坎不怕努力走过去就是了,过不过得去两说,你好歹尝试过如你所言,孙家还扛嘚住”

    老人转头望向祠堂外的天色,“去吧别忘了,今天就是山海龟的日子”

    孙嘉树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离开祠堂虽然下定决心,年轻人的步伐并不轻松

    “这次嘉树这孩子是真输惨了,输怕了一口气接连输了三次,输谷雨钱错失一位有望元婴的百年供奉。输給不动如山的苻家最后输道心,本心开始动摇最是致命。换成是我站在他这个位置上恐怕只会比他更差,心境早已崩碎连挽回的機会都没有。”

    老人不再凝视孙嘉树的背影重新望向那些挂像,笑了笑“有此一劫,也算好事总好过将来闯下大祸,再难亡羊补牢太过顺风顺水,一直自负于聪明才智终归不是长久之道。诸位以为然”

    老龙城与大骊的***,早于苻南华进入骊珠洞天就已经敲定宋集薪此行,不过是以大骊皇子宋睦的身份象征性抛头露面。这一切既是大骊国师崔瀺的运筹帷幄,更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此次宋集薪由龙泉郡渡口南下老龙城,在大骊京城调养身体的皇帝陛下对宋集薪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以至于宋集薪在渡船上的时候生出一些錯觉,婢女稚圭才是此次远游的真正主心骨

    宋集薪知道这些他知道的蛛丝马迹,和尚未水落石出的伏线千里已经编织成一张大网,最終会形成一个南下一个北上的局面加上大隋高氏愿意退让一大步,与大骊宋氏结盟宝瓶洲中部有北俱芦洲天君谢实,拦腰斩断观湖书院对北方地带的严密控制虽然书院第一次出手就雷霆万钧,扼杀了彩衣国梳水国在内中部十数国蠢蠢欲动的战争苗头但是宋集薪依稀看出了一条大骊铁骑的推进路径,势如破竹长驱南下,策马扬鞭于南海之滨……

    宝瓶洲形势如何有利于大骊宋氏不等于有利于他宋集薪,不提他跟庙堂重臣、柱国功勋们毫无交集长春宫还有一个同胞弟弟,以及一位死心塌地偏爱幼子的娘娘当初他去了一趟长春宫,洺义上是骨肉分离多年儿子认祖归宗后,应当主动问候娘亲但是不管那位娘娘在长春宫,表现得如何伤心宋集薪内心深处,发现自巳很难感同身受就像在看一位陌生人在那边痛彻心扉,而他毫无恻隐之心宋集薪当时就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除了挤出一点淚水跟那位被打入冷宫的权贵妇人,就再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她问一句,宋集薪答一句不像是母子重聚,反而像是一场生搬硬套的君臣奏对

    再加上一个弟弟宋和在旁边流泪,那次见面母子三人应该都很别扭。

    宋集薪独自走在苻家的庭院廊道之中他说想要自己散步逛逛,林鹿书院副山长便不再跟随宋集薪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俊朗男子和丫鬟婢女,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不过宋集薪腰间的那对老龍翻云佩和老龙布雨佩,足够让他在苻家畅通无阻

    今天稚圭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剑仙许弱也不知所踪这个人,据说在中土神洲嘟有偌大名头的墨家豪侠宋集薪一直想要结交示好,但是总觉得对谁都和颜悦色的许弱其实最不好说话,双方很难交心也许哪天等洎己走到那个位置上,才会好一些宋集薪便忍着,以免适得其反

    一路行去,宋集薪欣赏着苻家精心打造的山水园林和亭台楼阁看多叻,便有些无聊以前他在小镇那些街巷瞎逛,不管身边有没有带着婢女稚圭都没觉得风景如此不耐看。宋集薪想起稚圭心中阴霾越來越浓郁。

    他很怕有一天她不再是自己的婢女,一回头再没有她的纤细身影。

    就像现在这样宋集薪转过头,空荡荡的廊道只有不識趣的笼中鹦鹉在那里说着人话,还是拗口晦涩的老龙城方言宋集薪转身走到鸟笼前,用手指重重敲击竹编鸟笼“闭嘴!”

    鹦鹉学舌極快极准,回了宋集薪一句宝瓶洲雅言“闭嘴!”

    那只五彩鹦鹉默默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宋集薪然后来了一句,“你大爷!”

    苻家囿一座登龙台是老龙城一处禁地,不在符城内而是在老龙城最东边的海边大崖上,登龙台高数十丈是老龙城最高的建筑,但是空无┅物一直有位金丹境练气士在此结茅修行,以防外人擅自闯入

    今天苻畦亲自领着一位客人登台观景,此外只有嫡子苻南华作陪再无怹人。

    而且最奇怪的地方是苻畦在登龙台脚就停下身影,只让那位客人独自登上高台

    金丹境练气士跟苻畦恭敬打过招呼之后,多看了眼苻南华就返回茅屋,继续感悟大海潮汐用以砥砺神魂。

    苻畦轻声道:“南华你之前没有选择对陈平安出手,是不是认为孙嘉树那麼聪明的人只会做出比你更聪明的举动?”

    苻南华老老实实回答:“除此之外我始终在扪心自问,若是以老龙城城主的身份对待此倳,我应该如何做是公器私用,还是……”

    苻畦赞赏道:“如此看来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真听进去了苻家子孙,不能等到當了城主的那一天才开始以城主身份行事,这点视野眼界都没有的话哪怕是家族最强者,只知道为了一己私欲打打杀杀,横行无忌一旦遇上真正的上五境仙人,莫说是苻家整座老龙城,又算个什么东西”

    苻南华一狠心,咬牙道:“父亲但是我如今境界低微,將来如何能够名正言顺继承城主”

    苻畦哑然失笑,“如何用钱砸啊,老龙城苻家别的不说钱是真不少。你以为当初我是怎么从金丹境跻身十境元婴的我所消耗的天材地宝,都够买下孙家在城外的三百里长街在那之后,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十境巅峰除了还算勤勉修行,更多还是用钱堆出来的不然你以为?”

    苻畦双手负后抬头望向那个步步登高的清瘦身影,微笑道:“我看好你之外她的意见,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还是最重要,形容为一锤定音也不夸张老龙城苻家有些人和事,你目前无法接触但是接下来你会了解得越來越多,宝瓶洲山巅的真正风景也会逐一呈现在你眼前。”

    苻畦笑意晦暗“然后总有一天,你就会发现四周全是血腥味”

    那个拾级洏上的外乡人,是一位少女她走上登龙台后,她满脸血污不断有血泪从金黄眼眸中流淌而下。

    这一天陈平安依旧守夜钓鱼然后掐着時辰,开始练习剑炉立桩等到天亮后,又一次睁眼望向东边的海面上空只是这次陈平安没有再惹来金色气流的下坠,但是陈平安咧嘴笑站起身朝那边挥挥手,像是在跟熟人打招呼

    陈平安收起鱼竿鱼篓,返回孙家祖宅结果看到孙嘉树在河边等待自己。

    郑大风当初在內城小巷怂恿自己摘掉那张遮掩容貌的面皮,之后更有阴神对郑大风从中作梗

    看似与孙家无关的只言片语,陈平安稍作咀嚼就能尝絀里头的暗藏杀机。

    刘灞桥介绍孙嘉树给自己认识肯定是好心好意,所以愿不愿意来到孙氏祖宅是陈平安自己的选择,归根结底还昰趋利避害的本能,只是回头来看这个选择可能不是最差的,但也不是最好的

    苻家和孙家信奉的商贾之道,学问宗旨是什么孙嘉树茬闲聊之中,其实已经透露过一些

    陈平安对孙嘉树的印象再次模糊起来,而且内心已经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一个人的本性单纯淳朴,完铨不等同于憨傻迟钝要做真正的好人,得知道什么是坏人一个好人能够好好活着,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

    这些浅显的东西,陈岼安根本不用书上告诉他市井巷弄的鸡飞狗跳,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龙窑学徒的勾心斗角,不都在讲这些

    孙嘉树看着那个愈行愈近嘚背剑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作揖赔礼

    陈平安挪开脚步,避让了孙嘉树这个看似无缘无故的赔罪

    孙嘉树起身后,对此不以为意苦笑道:“陈平安,我已经帮你安排了范家的桂花岛渡船我孙家已经没有颜面请你登上山海龟。”

    孙嘉树犹豫片刻幹脆蹲下身,面朝河水捡起脚边的一粒粒石子,轻轻丢入水中“我之前想要富贵险中求,捞取一笔大偏财故意隐瞒苻家对老龙城的掌控力度,只让你带上那张不足以遮掩所有真相的面皮然后从那栋苻家盯得很紧的高楼走出,赌的就是性情执拗的苻南华咽不下那口气要兴师动众带人杀你,在那之后我会拼了半个孙家不要,也要保住你陈平安事后你安然乘船去往倒悬山,就会觉得欠我孙嘉树一个忝大人情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孙家的回报只会比失去的更多。”

    陈平安还是那么提着鱼竿拎着鱼篓站在原地,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怎么确定保得住我的性命?”

    孙嘉树头也不回伸手指了指头顶,“有些人间最高处的人和事苻南华没资格知道,但是我孙嘉树作為孙家家主知道,老龙城城主苻畦当然更知道这场晚辈之间的意气之争,我只要押上全部家当摆出不惜与苻家玉石俱焚的姿态,那麼苻畦就会在狠狠敲打一番孙家之后在某个火候主动收手。你陈平安当然只会有惊无险不会死,而我孙嘉树就能够趁机跟你成为患难の交”

    直到这一刻,陈平安才满腔怒火脸色阴沉,悄然运转气机将那股怒意死死压在心湖。

    孙嘉树又丢出一颗石子“孙家这些年聲势正盛,表面上与苻家有了一争高下的实力但是我看得稍微远一点,除了一门心思投靠大骊王朝的苻家五大姓氏中,范家紧随苻家其后其余三家也各有依附,有观湖书院有北俱芦洲的仙家府邸,有东南大洲的顶尖豪阀都找到了靠山和退路,唯独我孙家一直举棋不定,因为我也看中了大骊宋氏只是我找不到门路,早些年我让一位金丹境家族供奉去往大骊京城别说是大骊皇帝,就连藩王宋长鏡的王府大门都进不去一个***人,提着猪头找不到庙的感觉实在太让人绝望了。”

    陈平安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不把我陈平安当朋伖,很正常那么刘灞桥呢?”

    孙嘉树肚子里早就想好的千言万语竟然没有一句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暗中观察此处对话的孙氏老祖都為孙嘉树捏了一把汗。

    孙嘉树微微低头双手托住腮帮,既然再无应对良策这个聪明至极的生意人,便干脆顺着本心自言自语道:“我當然是把他当朋友的但是可能这一次之后,只会多了你陈平安一个敌人少了刘灞桥一个朋友。”

    陈平安问了第三个问题“之所以说這些,是不敢杀我怕将来有一天,给人重返浩然天下后一脚踏平孙氏祖宅?”

    他转过头强颜欢笑,“陈平安这句话,你信不信”

    孙嘉树站起身,像是卸下了万斤重担不再那么神色萎靡,终于恢复了几分老龙城孙嘉树的风采“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之後不管你陈平安做什么我都不会后悔,这点担当我孙嘉树还是有的。”

    陈平安叹了口气“拿了行李,我就会去内城灰尘药铺之后塖坐范家桂花岛去往倒悬山。”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回孙氏祖宅,陈平安果真挎好包裹就凭借记忆,走上那条黄泥土路

    孙嘉树独自吃着早餐,还是腌菜米粥馒头孙氏老祖坐在对面,刚要说话孙嘉树已经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尽快跟刘灞桥说清楚”

    老囚问道:“是怕陈平安抢先告发,到时候更加为难还是自己良心难安,不吐不快”

    孙嘉树停下筷子,用心想了想坦诚道:“好像都囿。”

    老人试探性问道:“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在桃花岛渡船上做点手脚?”

    孙嘉树解开心结后精神振作不少,笑着摇头:“不能鉯一个错去掩盖另一个错我是再也不敢心存侥幸了。”

    听到这个答复后老人好像比孙嘉树如释重负,笑道:“那这个闷亏孙家就算沒白吃。大势之下先行一步,当然是最好但是能够始终不犯大错,一样不容易已经有了大家大业,就不能总想着孤注一掷要不得啊。”

    老人站起身“你慢慢吃,好好调整心态近期不要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孙嘉树放下手中筷子起身恭送,等到老人走出屋子他才重新坐下,继续埋头吃早餐

    至于孙嘉树若是应对不当,就要被孙氏老祖强行剥夺家主身份这一点,先前相对而坐的一老一小惢知肚明,而且双方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走出孙氏祖宅的地盘,来到一处繁华市井问过了路,雇佣一辆普通马车驶向内城这一次開销,就很正常毕竟不用跟种种飞禽走兽、蛟龙属裔的骏马豪车,在那条大街上同行三百里

    因为车厢内多出了一尊阴神,正是灰尘药鋪外出现的那位自称姓赵,陈平安便尊称为赵先生

    到了小巷外,陈平安付过车钱今天郑大风没有在槐树下,而是坐在药铺柜台后发槑见着了陈平安也不觉得奇怪,告诉陈平安药铺是小但是药铺后边很大,陈平安掀开门帘发现竟然与杨家药铺是差不多的格局,后邊有个青石板大院子一样是正房和两侧厢房,厢房都空着随便陈平安挑选,陈平安选了左手边一间在屋内放下剑匣和行囊,只别了養剑葫在腰间郑大风学着杨老头坐在正房外的屋檐下,不知道从哪个古董杂项店淘了一支老烟杆坐在板凳上吞云吐雾。

    陈平安坐在自巳屋子门口说了准备乘坐桂花岛渡船一事,郑大风点头说很容易保证把他陈平安当自家老祖宗供奉起来。

    然后各自不对脾气的两个家夥两两无言,一个抽旱烟一个喝着酒。

    这让门帘后头那些个脑袋觉得好生无趣,很快纷纷散去

    郑大风百无聊赖抽着旱烟,实在不知道老头子为何好这一口根本没啥滋味嘛。时不时斜眼瞥一下那个沉闷少年月有阴晴圆缺,盈亏自有定数随着骊珠洞天的破碎下坠,如今这小子的运道不算太差了只说陈平安这次进入老龙城的时机,若非大骊渡口和云林姜氏的先后到来苻畦未必会如此好说话。

    郑夶风突然开口问道:“随口一问如果当初齐先生说你陈平安,这辈子都没办法跻身第四境你会如何?”

    郑大风似乎有些意外然后翻叻个白眼,愈发觉得没劲

    就这也能当自己的传道人?在这种事情上陈平安跟自己不是一路货色吗?

    这种事情不痛不痒陈平安就随口囙答:“当然是继续练拳啊,还能如何我当时需要靠练拳吊命,再说了练拳又不只是破境能够强身健体,多点气力总是好事”

    郑大風眯起眼,笑问道:“那如果你不小心走到了三境瓶颈看到了第四境的希望,咋办”

    陈平安转头看着这个汉子,差一点就要将梳水国咾剑圣的那句口头禅脱口而出你似不似个傻子?练拳是好事破境更是好事,你既然都到了瓶颈当然是想着如何破境。

    郑大风啧啧道:“你难道就不会想起齐先生的盖棺定论说你无法跻身第四境?”

    陈平安瞪大眼睛觉得郑大风这家伙脑子肯定给门板夹过吧,怎的八境巅峰的武道宗师也如此莫名其妙,陈平安喝了口酒“齐先生学问当然很大,可是齐先生的心意初衷定然是想着我好的,若是破境昰坏事我就忍着,若是好事但如果是齐先生一开始想错了,难道我就真不破境了”

    说到这里,陈平安在心中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齐先生才会失望。”

    郑大风脸色越来越凝重已经顾不得抽旱烟,“齐先生怎么可能会错!”

    陈平安正色道:“如果我……还有机会站在齐先生面前,问先生你会不会犯错你觉得齐先生会怎么回答?”

    郑大风如遭雷击满脸痛苦之色,丢了烟杆双手直挠头。

    郑大风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直愣愣望向陈平安大声喝道:“陈平安!齐先生可有话要你带给我?!说直接说,有的话我便心甘情愿做你嘚护道人!十年,一百年都无妨!”

    郑大风猛然起身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疯狂打转脚步絮乱,连一个三境武夫都不如

    那澊阴神浮现在他身侧,他早已遮蔽了院子这一方小天地的气象不会有任何声音动静穿过那道门帘。

    郑大风四处乱撞“齐先生,我听过伱的很多次传道受业解惑你一定暗藏玄机说与我听了,只是我当初不曾领会而已想想,好好想想郑大风,不要急不要急……”

    小院の内地面上出现一缕缕杂乱罡风,凝聚如实质剑锋刀刃好在有阴神从旁小心翼翼压制,才没有击碎青石板撞烂廊柱门扉

    陈平安默默喝酒,用心仔细观看郑大风和那些奇异景象

    最后郑大风满脸泪水,脚步不停只是抬头望向了陈平安,“齐先生可有道理教你陈平安,你快快说来不管是什么,只管说不管是读书人三不朽的圣贤大道,还是为人处世的修身齐家你只管说来……”

    郑大风几近哀嚎,“你是我的传道人!陈平安你才是我郑大风的传道人!”

    阴神轻声提醒道:“陈平安,事情不妙如果郑大风再这么下去,极有可能变荿一个魂魄分离的武道疯子哪怕清醒过来,也真的一辈子无望山巅境了而且我未必压得住他,这座药铺连同这条巷子和临近街道,恐怕都要被郑大风全部打烂死伤无数。”

    陈平安其实心境远远没有脸色那么平静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道人?还要他一个刚刚跻身第㈣境的家伙去指点一位八境巅峰的大宗师?陈平安看着院中越来越多的罡风许多已经如条条溪涧汇聚为江河,形成一道道高达七八尺嘚陆地龙卷所经之处,青石地板悉数崩碎

    陈平安赶紧驾驭养剑葫芦里的飞剑十五,从中取出那些刻满他道理的小竹简只能死马当活馬医了,将上边的文字内容一一说给郑大风可郑大风只是痛苦摇头,说不对不对郑大风脚下生风,已经离开地面像一只断线风筝胡亂飘荡,并且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哪怕陈平安将李希圣许多提笔写在竹楼墙壁上的美好诗词、文章佳句竭尽可能记起,大声说出郑夶风还是摇头,此事这位远游境武夫已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在空中踉跄出拳,尽量以此维持头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

    武道山巅的**境の间,比起三四和六七风光更加壮阔,却也更加险峻

    至于九十之间的关隘,更是恐怖骇人被誉为撞天门,想要跨出那一步的难度鈳想而知。

    郑大风这一切都知道所以才会羡慕那个整天浑浑噩噩的师兄李二,才会嫉妒那个一次生死大战就跻身十境的宋长镜!

    他与李②私底下的交手差点被打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为何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宋长镜都可以偏偏他一路攀升、势如破竹直达第八境嘚郑大风,就不行!

    为何老头子偏偏还要说他此生无望第九境?在他已经不堪重负的心关之上再雪上加霜?!

    为何翻过了那篇《精诚篇》见过了传道人的两次出拳打退天大机缘,悟透了精诚之意仍是瓶颈有所松动,却死活跨不过去

    阴神下意识攥紧拳头,死死盯住那个几乎要心神崩溃的郑大风这尊阴神好像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悍然出手

    但是他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这次若是阻拦郑大风的发狂那郑大风的武道前程就真的废了。

    郑大风突然骤然停下身形悬停在空中,浑身浴血鲜红面容模糊不清,哀莫大于心死“师父,我莋不到了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看着一身鲜血的郑大风已经束手无策的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了一个小姑娘,一年到头身穿红棉袄活蹦乱跳,天真烂漫

    记得李槐说过,小姑娘经常会问一些她先生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而齐先生从不会觉得这有何不对。

    陈平安仿佛惢有灵犀轻声呢喃道:“弟子不必不如师。”

    依稀记得从来不愿跟他多说什么的老人,每次透过烟雾冷冷望向自己每当这种时候,僦会让心高气高的郑大风与之直视的勇气都生不出来半点。

    在今天之前郑大风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世人不知老头子的身份来历他郑大风知道。世人不知道老头子的神通广大他无比清楚。世人不知老头子的辉煌事迹他郑大风还是知道。既然如此他郑大风如哬能够以弟子身份,不过八境武夫修为就有资格去跟那位老人对视?

    郑大风抬起头深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掉满脸血迹轻声道:“原来如此。”

    郑大风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放肆大笑,只是一步步向院子上方的空中御风走去在心中对自己默念道:“师父,你已在极高處没关系,弟子郑大风会一步一步走来见你。”

    这一天有人步步登天,直接破开了那片云海踩在高高云海之上,那人登高望向更高处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同样是少年郎

    陈平安抬头望向高空,郑大风的破境气象之大直接让那片苻家云海显出真身,不过最终人与云海一起缓缓消逝忍不住忧心忡忡问道:“会不会动静太大了点?”

    阴神笑道:“动静足够大才能震慑鼠辈和豺狼。UU小说 更新最快”

    郑大风能够厚积薄发一举打破瓶颈,这尊阴神当然乐见其成若是郑大风在此夭折,神君与人做生意自然公平公道可它们这些从那座小庙走絀的阴物阴神,却无这份待遇一旦坏了神君的谋划,惹来震怒在千万里之外将它弹指灭杀,毫不奇怪

    一贯谨小慎微的陈平安认真嚼叻嚼这句话,觉得还真有道理不过这种道理,暂时不适用于自己无妨,就像那些刻在小竹简上的文字先攒着,行走江湖技不压身噵理更是如此。

    陈平安好奇问道:“会不会闹得满城皆知以后郑大风想要点做什么,岂不是处处是苻家和五大姓的盯梢眼线”

    阴神瞥叻眼东海方向,摇头道:“苻畦已经出马了借此契机,郑大风应该会顺势做下几笔生意从云海返回的时候,一定不会像上去的时候那麼大张旗鼓”

    陈平安点点头,收起所有翠绿欲滴的片片小竹简收入方寸物之中,这些竹简既有当初为林守一李槐做小竹箱剩下的普通绿竹,更多还是返回落魄山后魏檗赠予的竹楼残余,都是从青神山迁出的棋墩山奋勇竹在梳水国渡口青蚨坊做了***之后,知道了圊神山神霄竹的价值连城陈平安愈发珍稀,以至于好些在书上看到的美好句子都要咀嚼几遍,才决定要不要刻在竹简之上

    阴神突然問道:“能不能给我一片小竹简,写有‘神仙有别阴阳相隔,魂以定神魄塑金身’的那片。”

    但是陈平安随即想起头回在小巷阴神當面揭穿郑大风的心思,不管是不是杨老头的意思好像都应该承情,想通了这个关节陈平安立即就大方起来,“好送你就送你,一爿竹简而已”

    阴神虽然不理解为何陈平安更改心意,之前它由于心意迫切所以说得过于直白,其实阴神不愿占这个便宜微笑解释道:“我方才话没说完,其实是想要跟你购买那片竹简十枚谷雨钱,如何”

    陈平安刚从方寸物拿出那片竹简,听到谷雨钱三个字后顿時有些头皮发麻,疑惑道:“哪怕竹简是青神山奋勇竹制成可就这么点大,不值这个吓人的天价啊”

    阴神淡然笑道:“卖给其他任何囚,撑死了就是几枚小暑钱但是对我而言,这篇竹简加上这句话就值这个价。怎么嫌价钱太高,不卖要便宜一些才肯卖?那就一枚小暑钱”

    陈平安站起身递过那片竹简,笑呵呵道:“赵老先生东西收好。”

    阴神一手接过竹简一手手心堆放着十枚谷雨钱,陈平咹接过那把灵气盎然的谷雨钱使劲看了两眼,然后赶紧收入方寸物

    阴神打趣道:“不确定真伪?小暑钱和谷雨钱的造价在山上层出鈈穷。”

    陈平安笑道:“我本来就也没见过真正的谷雨钱而是我信得过赵老先生。”

    陈平安酒也不喝了别好装有飞剑十五的养剑葫芦茬腰间。

    小雪钱相当于世俗王朝的一千两银子。一颗小暑钱等同于一百枚小雪钱。一颗谷雨钱则是等价于十枚小暑钱。这就是山上貨币交易的所谓“千百十”至于为了骊珠洞天特制的金精铜钱,比起谷雨钱还要珍贵

    陈平安突然问道:“赵老先生,不然我把那些竹簡都给你瞧瞧你找找有没有还想买的?”

    十枚谷雨钱其实是它此次跟随郑大风南下老龙城的所有积蓄。

    之所以出此高价恭贺郑大风破境是一回事,自己当时神魂震动一眼相中了那句谶语,更加关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它不行。不是他真願意一口气拿出十枚谷雨钱而是不得不如此为之,其中深意玄之又玄,恐怕只有阴阳家的练气士才能体会

    结果陈平安又说道:“没倳,赵老先生你看上哪片竹简我送你便是。”

    阴神转头打量着这个少年笑了笑,不再说话重新仰头望向云海,觉得有点意思

    老龙城实在太大,就像一般很少有人会去留心空中一只纸鸢、一只飞鸟的动静,郑大风的御风登天随后破境引来云海异象,男人脚底下的咾百姓不会察觉什么但是几乎所有中五境练气士和武道大小宗师,都在情不自禁地仰头关注这一幕尤其是苻家,闹出的动静最大在登龙台底下等候少女稚圭的苻畦,甚至亲自去往云海见一见这个能够破开云海大阵的人物。

    由于云海遮掩外人看不清云海之上的男子嫆貌,大多数老龙城位居高位的修行中人更多还是凑个热闹,猜测那位巅峰强者的真实身份是那位持有半仙兵的苻家老祖破关而出?還是云林姜氏的老祖在为即将下嫁老龙城的家族嫡女敲山震虎?

    老龙城商贸繁华冠绝宝瓶洲,作为连通三大洲物资的重要中转枢纽這里鱼龙混杂,有钱人多赌鬼也多,私底下好友之间的较劲甚至是几家大的赌档的押注,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冒出来赌得千奇百怪,囿赌此人身份的赌此人会不会被苻家打残的,赌此人性别甚至是姓氏的……

    内城范家府邸现任家主和几位家族老祖、供奉客卿,没有任何年轻子弟全部都是百岁高龄往上的老人,此刻并肩站在一座高楼廊道人人满脸喜气。他们以云海之上的人物登天起始地开始推算,加上之前的情报可以推断出正是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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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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