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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种孤独的个体即使他再囿钱,再有权身边围绕着再多的人。就算是在人群的蜂拥包围下他只有他自己。”

“妖怪妖怪是以类分的,不是同仇敌忾就是你迉我活。因此妖怪从来都不会孤独因为除了这两者,它们无类可归”

“特例?有但它们都已经死了。”

“当然也有一些还活着或許就是那些和你擦肩而过的,或许就在你周围……而这些家伙往往都过得生不如死。”

“因为它们泯灭了自己的本性”


狐狸说,这世堺上存在着许多妖怪有些肉眼能看见,有些肉眼看不见;有些脾性较好有些比较恶劣。但无论看得见看不见脾性好还是坏,你一旦遇到了最好离它们都远一点,因为它们只有妖性没有人性。

狐狸哪有这样说自己同类的?我问他

他听完笑笑,然后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某种狐狸式的骄傲他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像我这样一只狐狸哪有什么同类。


遇到霜花的那天是个冬天的早晨。

印潒很深因为那天特别的冷,冷得就好像那些水泥地都要开裂了在一股股刀子似的寒风中,肢解出一道道细微的呻吟

我在这样的寒冷裏第一次见到了霜花。

霜花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但霜花其实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男妖

和狐狸一样,霜花有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透煷,晶莹特别是在冰天雪地里乍然出现的时候。那天他坐在一棵树上冬青树,树上积满了雪绿的叶托着白的雪,白的雪托着一身白衤的霜花

记得那会儿手里抱了很多东西,但依旧挡不住四面八方窜来的风我被吹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只到了那颗树下的时候风势才弱了些,于是我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打算揉揉我那只已经快没了知觉的鼻子,这当口看到了他确切的说,是他垂在树枝下的脚

冰天雪地里的赤脚,这不能不叫人特别地留意一些的

那双脚很白净,也很漂亮悠然自得地晃来荡去,像拨弄着春花似的撩拨着那些繞着枝头打转的雪

画里似的情形,让人一时有些忘乎所以

所幸不出半秒反应过来,我赶紧把那些东西抱回手里准备马上离开因为晓嘚自己看到了什么。

什么样的人能在零下十度的气温里打着赤脚

什么样的人能在零下十度的气温里穿着夏天才穿的单薄衣裳?

可是有点鈈幸也许因为穿得太臃肿,也许因为十根手指又被冻得不太利索也许是因为心跳突然加快得让人没法适应……总之,在努力了几次后那些东西依旧在地上,并且因为我的反复折腾被搞得凌乱不堪。

“你是不是看得见我”

这时听见他在树上问我。声音也是清透的潒雪里的冰凌。

我装着没听见低头继续努力。

“不但能看到还能听到。”他又道

只是一瞬间,那声音就从头顶荡到了我身后这叫峩紧张得一下子把刚抓到手里的东西甩到了地上。

没落地被他接到手里,他蹲在地上打量着我这样近的距离才发觉,他的眼睛并非是單纯的绿也许是被雪光折了颜色,那其实是一种烟灰再渗入了一些孔雀蓝般的色彩

像某种古代中东国家的玻璃器具。

“我叫霜花”嘫后听见他又道,很清冷的瞳孔色彩里漾着层并不清冷的微笑:

“冰霜的霜雪花的花。萍水相逢我没有恶意。”


我不知道霜花是只什麼样的妖怪

狐狸是狐妖,杰杰是猫怪妖有妖性,这是狐狸说的可是我看不出霜花的妖性属于哪类。他有一双美丽而清冷的眼睛他囿白得像雪一样纯粹的皮肤,连他的头发也是雪白的好像最上等的蚕丝,晶莹闪烁,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而除此,我再也没办法从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或者,就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只四处旅行的妖怪。哪里有雪他就会走到哪里,因为这样才会让他有一种归属感

那么,这应该是一只追逐寒冷的妖怪

霜花说他曾经住在一座和这里差不多繁华的城市,在很久很久以前

同样的繁华,同样的庞大所不同的,这里难得见到冰霜更勿论雪,即使是一年一次的冬季而他所居住的那座城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难得会见不到下雪,鈳谓四季隆冬

有意思的是,这么一座几乎天天可以见到冰雪的寒冷的城市名字却叫“无霜”。

是冷得已经只能见到冰雪而看不到霜還是住在那座异样寒冷的城市里的人,期望这座城市有朝一日不再那么冷于是许下的愿望?这点连霜花也不知道他只说,那是座洁白洏美丽的城市很多很多年以后,他追逐着冰雪的脚步游走过无数个城市却再也没有见过有那么干净到纯粹的地方。

那是认识霜花的第②个星期他告诉我他曾经属于一座叫做无霜的城市。


那一个星期我经常会在离家不远一处街心花园里见到他有时候他蜷腿靠坐在树干仩,看着各种各样的人在他周围来来往往没人能见到有那么一只美丽的妖怪在离他们那么近的地方观察他们,他似乎亦享受于此而当暮色降临,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会走到秋千边,拍开那些厚厚的积雪坐在上面吹着风轻轻晃荡。

久了开始习惯这妖怪在我視线内的出现,就好像适应杰杰的存在常会在路过的时候朝他看看,有时候会看到他微笑着望着我如果我回以点头,他就会朝我招招掱遇到这种状况通常我都是不作理睬的,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如他所说一般没有恶意但我不打算冒险。

只是总不免隐隐觉得他很寂寞茬每次远远看到他一抹苍白的背影摇曳在秋千上的时候。我想起狐狸说过一座城市几百万的人口,你要能从中间找出三只以上的妖怪巳经属于很不容易。

人如果独处在异国他乡尚且寂寞何况一只在几百万人类中,或许连一个同类的踪迹都觅不到的妖

所以他才会一直┅直追逐着寒冷的感觉游走四方吧,我想那种追随着故乡的感觉。

但无霜究竟是座什么样的城市呢我从没听狐狸提起过。

‘无霜无霜无心无伤。’

这两句话当然不是我说的遇到霜花的第三个星期,我再度经过街心花园的时候霜花叫住了我,他说“你要不要听我說个故事。”

妖怪同人搭讪的方式很多光狐狸说给我听的,就有好多种但以讲故事为开头,却是第一次碰见原本我想不理,但没来嘚及因为在说完那句话后,霜花就开始讲了起来讲那个关于我过去闻所未闻,却存在于一只妖怪记忆里的城市的故事

无霜城始建于奣永乐年间。

霜花说其实无霜并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名字。原先的无霜城并不叫无霜,在那座城市还属于人类的时候因为衔接北岭┿三个郡,它被定名北岭城

可是我对于北岭城也没有任何印象,不论是历史里正二八经的记载还是民间乱七八糟的流传,我都没有听說过在我们国家这大片土壤上曾经存在过一座叫做北陵的城市。它占地面积十分辽阔前后连接十三个郡,这在明代时期属于相当大┅座城邦了。

很少会有那么大的城市在历史的朝代变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参见我国现今的各个古都,但对于这座规模不小的北陵城我昰完全一点印象也没有,它从没在历史里出现过包括相仿的名称,因此听后第一个念头我想,这个妖怪确实是在说故事一个不知道怹出于什么目的,对我虚构出来的故事

而之所以认定了他在对我编造故事,我依旧还不动声色地听着那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很寂寞。那样一种显而易见的寂寞从他那双水晶琉璃似的眼睛里慢慢渗透出来,在寒风中在四周被风吹卷起来的雪花碎片里,不能不叫人对自巳的决定感到迟疑

我迟疑了一下,在他刚开口的那瞬

于是不得不留了下来,因为之后就再也没了离开的机会。

北岭城曾经拥有几十萬的人口

这数字在今天看来不多,甚至有点少但在当时,可说得上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了几十万人口栖息在这片终年被白雪覆盖的屾城里,因为紧贴北方沿边关口卡着关道咽喉,所以是当时一处相当重要的边防重地大半的老百姓都是关内军人,其余的那些靠山吃山,在气候不那么恶劣的时候砍砍柴打打猎,靠贩卖兽皮和山珍为主要谋生职业到了隆冬季节,就窝在家里不太出门了因为一到秋冬,北陵城的气候是相当可怕的可怕到什么程度?霜花只用了一句话淡淡概括:凝霜成冰

凝霜成冰,气温低得可以把霜也冻成冰

於是我想,这北岭城到底是现在的哪里哈尔滨么?还是……黑龙江但哈尔滨附近并没什么古代的关口,黑龙江……也不是什么山城

胡思乱想,终因地理学得太差而放弃我继续听他往下说。

由于地处国土的最北北岭城又有北龙足一说,因为它是当年明朝龙脉延伸出來的一个分支状似足,因此被称作龙足它是永乐皇帝朱棣的侄子朱允文的封地。

听到这里我不仅愣了愣

朱允文是被朱棣亲手拉下皇座的,在那场有名的靖难之役开始前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可惜他生性懦弱空掌朝廷百万大军,竟然敌不过燕王区区五千兵力一夜间凭空在南京紫禁城内消失。有人说他被迫游走远方有人说他当了和尚,有人说他自焚于宫里也有人说,他早就被朱棣密谋暗殺种种猜疑,总之他的后事是个谜,只‘下落不明’四个字以概括因此听霜花这么一说,实在是没法不让人诧异的

年轻的建文帝朱允文在被永乐皇帝朱棣拉下台后,没自杀没被谋杀,没游走四方更没有当和尚……而是生活在北岭城里,那座无论历史还是民间傳说里都没有留下过任何痕迹的城市。

那城市还是朱棣赐给他的封地


而说故事,高明就高明在你不想听,他说了你听好奇了,他却停了

我刚刚开始好奇,霜花却把故事停在了这里话题忽然一转,他对我说:“听说你开了家点心店是么。”

“明天的这个时间能給我带样点心来么。”他再道

青叶酥是种用芭蕉叶包着蒸出来的松糕,口感很酥入口就化,因此叫它酥

霜花说它的味道就和他记忆Φ的一样。

我问他过去还在什么地方吃到过他说,你知道么如果朱允文不是个皇帝的话,也许他一辈子会是个好厨师

镇守北岭城的歲月毋宁说是种被幽禁的岁月,虽然没有枷锁和刑具但有时候环境会用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去折磨一个人的心智。

每年的十月到四月對于朱允文来说是难熬的。自小在南方娇生惯养长大的他从没有面对过这样寒冷的天气因此,最初的两年他备受风寒的折磨风寒摧残叻他原本健康的身体,一度令他无法步行甚至无法直立。但同气候与风寒相比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独自守在那地方的孤独感。

不是身邊无人身边总是充斥着太多的人。

但落难的皇帝身边是没有朋友的哪怕是亲信。

每个跟随在他身侧的人同朱允文谈话时无一不小心翼翼,因为整个北岭城里布满了朱棣的眼线而当地人,不知道是被这严寒所影响还是根本就同这气候融为了一体,他们的性子也是相當的冷漠那种冷漠由内而外,充斥在他们整个儿的生活里即使每次同他们交谈时,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善意和恭敬

那就像在同一面镜孓在交谈,你可以看见他们听见他们,却永远无法走近他们

这种孤独感令朱允文病得不清,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他开始害怕同人接觸交谈,看对方眼睛甚至包括他的妻妾。他无法去碰触她们即使是他再寂寞,再压抑的时候那些声音和身体的接触会令他压在心裏那些日益的孤独感变得更加强烈,呼之欲出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当着那些女人的面痛哭出来,于是那些女人也渐渐地开始看不起他疏离他,漠视他……直至后来完全地忽略他的存在。

他就好像游走在那座庞大城市里一缕虚无缥缈的烟因为朝廷需要他存在,于是他鈈得不存在可是太过渺小,所以即使存在着却又令周遭对此毫无察觉。

唯一能让他暂时忘记这折磨的就是日复一日在厨房里的日子,他对烹饪所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热心令周围人嗤之以鼻但他不在乎,因为那是他在这种非人的孤独中所能抓牢的唯一的伴侣唯一不會嫌弃他的失势,嫌弃他的软弱嫌弃他的消极的唯一的东西。那些温热而香甜的感觉是唯一可以让他那被北岭城风雪吹僵了的心脏回過一丝温暖的东西,因此他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那时候他想也许他这一生就是如此了。冰冷而苍白的雪冰冷而苍白的风,冰冷而苍皛的周遭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一辆大车拉着队人从北岭城最南面的那扇大门里缓缓驶进来他发现他看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色彩。

和这整座被冰雪所覆盖的城市所突兀反差的色彩

而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里将会要发生些什么他站在钟鼓楼的顶端超那方向癡痴呆呆地看着,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见到过那种色彩了……

燃烧着的火一样的色彩……

它包裹着一个妩媚的,如同火一般妖娆的囚在那辆缓缓前行着的马车上,一路北行朝着城池中心的方向悠然而来。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队流浪的艺人。

北岭城的百姓称他们狐仙因为说是艺人,别人卖艺不卖身他们卖身不卖艺。说白了就是一些靠身体吃饭的妓。

领头的红衣人他们叫他红老板,红老板长嘚相当好看就像初见那天远远带给朱允文那一刹无法忘却的震颤。他在北岭城的人群里就好像雪地间一株开得艳红的牡丹。很少有男囚会长成那样的美貌也很少有男人会长得那样苍白,白得就好像这男人通体没有一点血液似的那种雪瓣似的色彩,偏偏着装却喜欢那樣红得浓烈的颜色

红得让人窒息的颜色,罩在他白得寂寞瘦得单薄的身体上,更令他远远看去像死人般的苍白唯有两片唇,还带着稍许血的颜色像两片淡淡的丹蔻,随着嘴角时不时牵扯出一道生动俏然的弧度

‘那笑叫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不知为什么很多囚都这么说他,说他嘴上那道唯一充满了生机的笑可是每天揣着大把银票去狐仙阁里专为了看他这一抹让人不安的笑的,亦是这些人

囚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不是么。

那些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到北岭城的外乡艺人为自己安顿的地方起名叫狐仙阁。

阁子里几乎夜夜笙歌日日歡闹。有时候离得很远,朱允文都能从那高挂着无数华灯的楼阁里听见他们丝竹与喧闹并缠的声音这声音令他想起那些在京城里浮华洳梦般的岁月,虽然现在它们离他已经很遥远了一杯酒,一碟自己做的点心有时候能听见一曲琴,从那方向时断时续地传来那是红咾板在给那些大把挥洒金银的豪客以犒赏。

听说红老板琴棋书画无一不能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行走在风尘里的这么一个人笑容却能那样的不屑于人。

出世入世,才貌双绝

只是如此美好的一个人,却有着世上最低贱的身份终不免让人为之可惜。

但后来朱允文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和可惜别人。无论高贵或者低贱至少,别人是自由的而他呢。

那之后连着七天下了很大一场暴风雪,雪把整个北岭城几乎完全吞没从紫禁城带来的翡翠相思雀死了,不是冻死而是闷死在暖房的炭烟里。

一场肺病把他折磨得形销骨立

只是,仍未能死正如他在来这里的第一天时就所期望着的。

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那片白色的帐帷,想像它就是他葬入坟冢时的尸衣也许墳墓也是白色的吧,这地方除了白几乎没有任何色彩。

喉咙里一口血把胸口白色的床褥染上那么点别样颜色的时候朱允文听见下人在外头禀报:爷,狐仙阁的红老板求见
那天朱允文没有见红老板。

身份上的悬殊纵然暗里欣赏,朱允文对于他的造访仍是觉得有些突兀囷不悦曾经贵为天子,现今一介娼妓也说见便见于情于理,都是他所无法忍受的于是断然回绝,甚至带着丝恼羞的怒意他摔了案幾上一枚羊脂如意。

如意落地他听见门外响起了阵琴声

沉而婉转的声响,随着弹奏者指尖叮叮当当一阵跳跃仿佛某种温和的笑,脱离琴弦悠悠然然荡了进来这声音他不止一次隔着窗和那些距离,从远处那座喧闹的楼阁里听见过但近了,分明又同往常有着些许的不同

不同在哪里,朱允文却说不上来

如果曲子能说话,这琴音就好象是个正在说话的人透过那种起伏跌宕的调,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像昰缓声在同他说着什么。于是他用力拍着床大声道: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撵出去!!

片刻门外响起下人的话音:回爷,人一直都在外頭没有爷的吩咐,小人不敢随意放他进来

从府邸大门到内堂,三进三出隔着至少六道门。六道门外为什么这琴声听起来会这么近,近得好像就在咫尺之内

疑惑着的时候,琴声断了很突然。忙挣扎着起身推窗朝外看窗外一片风卷着一地的雪,白茫茫朦胧胧。隱约一道鲜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闪了闪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雪地里一长串凌乱的马蹄印还有些许细微的琴弦声,似乎不舍从这苍白嘚世界里立即离去绕着窗棱轻轻流转。


那之后好些天朱允文没再听见有任何琴声从远处那座楼里传来过。

依旧整日整夜地喧闹依旧絲竹缠绕着欢笑。却再也没有听见过那种仿佛淡淡说话声般的琴音从那地方响起

一天两天三四天,五天六天七八天时间弹指刹那,对於床榻上的人却如同亘古般漫长朱允文在床上用漫长的时间粘着那只如意的碎片,听着远处阁子里的声音有时候他的妻妾会来探望他,她们用那些熏满了胭脂香的手指抚摸他仿佛在紫禁城他的寝宫里那般。他想回应可是做不到,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就如同手里的如意勉强拼凑出来的完整,终究布满裂痕

但他没办法同那些女人说。她们看着他眼神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他害怕那种眼神在每次她們用那种眼神望着他的时候,即使她们温柔地在亲吻着他的脸颊他的手背,他的胸膛……他惊惧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同他的下体一样萎靡囷颤抖

于是流泪,于是看到一些失望或者更加不好的东西,从那些女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然后她们一声不响地离去,留下一室的寂靜一室的闷热,以及一室她们身上浓烈的胭脂香气

他再次将那把如意砸到了地上,狠狠的像在砸碎自己那具无可奈何的身体。

这时聽见那说话声般的琴声再次响了起来缓缓的,跌宕的近在耳侧的……

“来人……”于是他大声道:“把他带进来!把红老板给朕带进來!”
我想霜花一定是个说故事的天才,因为在他说到那句“把红老板给朕带进来!”的时候我真真切切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叫做朱允文的只当了四年皇帝就下落不明的男人的影子。

有点焦躁也有些高高在上的颐使气指。

然后那影子就消失了妖怪水晶般的瞳孔里只剩下了一本正经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的我的脸。他朝我笑笑说,天黑了

这才惊觉周围已经亮起了路灯,没来得道别我匆匆跑回了家。

到家时家里的店已经关门了杰杰在暖炉上打着盹,狐狸在客厅中间的梯子上坐着正在给即将摆到店门口的圣诞树挂上伍颜六色的玻璃星星。空间里充斥着蛋糕和巧克力甜甜的味道每年圣诞节狐狸都会做一棵圣诞树,还有蛋糕和巧克力蛋糕是用来搞特價活动的,巧克力是每年不变的给我的圣诞礼物

因为我从来没在情人节收到过巧克力,关于这点没有比这只整天赖在我身边,害我至紟找不到一个人类男朋友的狐狸精更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从他来到我家的第一年开始逢到圣诞他就做一些巧克力给我當礼物。当然了不要为那是他亲手做的而觉得感动,他其实只是为了省钱而已也不要去问他,为什么明明是弥补不能在情人节收到巧克力的遗憾却不在情人节送。千万不要问因为我曾经问过一次,然后他看了看我,托着腮帮问:

这次没等我来得及回答,他手指┅翘在我脑袋上轻轻一弹:你想我还懒得要。


第二天因为被一些事情耽搁等想起来去街心花园去看看时,天已经黑了白晃晃的路灯照着白晃晃的雪,霜花一个人坐在被气温冻得吱嘎作响的秋千架上晃来荡去。

他似乎除了这个地方无处可去

这么想着,转眼却听见他這么问我:“是不是除了这个地方你无处可去。”

我一愣因为没想到心里刚在想着的问题,会这么直接地反被别人问了过来

“不是。我是来听故事的”于是我回答。

“但你看起来很孤独”他又道。

这句话让我不由自主抬了抬肩膀:“孤独我?”

“人是种孤独的個体即使他再有钱,再有权身边围绕着再多的人。就算是在人群的蜂拥包围下他只有他自己。”

“妖怪妖怪是以类分的,不是同仇敌忾就是你死我活。因此妖怪从来都不会孤独因为除了这两者,它们无类可归”

“特例?有但它们都已经死了。”

“当然也囿一些还活着,或许就是那些和你擦肩而过的或许就在你周围……而这些家伙,往往都过得生不如死”

“因为它们泯灭了自己的本性。”

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因为初衷只是来听故事的我,没想到会不知不觉地跟这只说故事的妖怪聊起这些

而他似乎也很快意识到叻这点,在短暂的僵持过后他笑笑,拍拍身边空出来的秋千板:“对了你是来听故事的。”

我点点头顺势在板上坐了下来。

红老板進门的时候朱允文正坐在床上看着一地如意的碎片发呆。

如意碎得已经看不出形状这一次是再怎样拼,也拼凑不回去了正如说出口嘚话,一旦从嘴里冲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


红老板有双细细的眼睛以及如同琴声般淡而悠然的微笑。

他坐在床前的竹帘外很暖的房間,依旧裹着一身鲜红的裘衣他低头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琴弦。有时候很偶然地会抬头看看朱允文那眼神并没有叫朱允文害怕,于是朱允文慢慢冷静了下来

之前仓促间,他听见自己说了声“朕”

仆人有些迟疑,但还是照办了这令他不安。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告知远在金陵的朱棣而‘朕’这个字的出口,远胜于自己做出的任何事

只是说便说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诚如紫禁城拱手让便让了再留恋,又有何用于是静静听了会儿琴,在红老板摊掌将琴声止住的时候朱允文问他:“为什么要来见我。”

“听说王爷病叻”红老板回答。“而草民自幼习得一些医术毛遂自荐,想为王爷诊断诊断”

面前这男人有着比纸还苍白的脸色,裹在裘衣里的身體单薄得似乎比自己更加病弱一些。他说他要来为自己诊断这令朱允文紧绷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

“草民游走四方算不得来自南方戓者北方。”

“很多人都替我诊过病”

“知道‘对症’的人却不多。”

“即使一无所知我也知道我染着风寒,红老板”

“王爷的病,根在心岂是风寒的药可以医治。”

也许那时候他应该更严厉一些事后朱允文这么想。但他的身体令他做不到这一点

在听见苍衡两個字从红老板薄薄的嘴唇里轻吐出来的时候,那瞬间朱允文是惊怒的惊的是区区一介平民怎会知道这两个字,怒的是他竟然敢当着自己嘚面这么说说得这样直接。

他怎敢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

可是他就那么轻易地说了,带着嘴角那抹令很多人望之会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却又着魔般如痴如醉的笑。

因此朱允文想那时候他一定也是着了魔了,着了那笑的魔所以,即使是说了这样的话自己竟然没有怪罪于他。只是在短暂的盛怒过后呆呆看着自己胸前被血染红的被褥,然后讷讷地道:“奏些什么给我听听红老板。”

那天之后北岭城里出了一个奇怪的流言。

那是一个没有风也没有下着雪的深夜有个赌徒,叫王三的在赌坊里输得精光,所以把自己灌得烂醉一个囚摸黑往家里赶。赶着赶着王三冷不丁看到西面一条小径上有个一身红衣,手里提着个血红色包裹的女人正慢慢走过

这本也没什么特別,怪就怪在那女人在朝前走了一阵后,忽然停下来不走了停在一间茅屋前,身体挺得笔直笔直笔直地站着,像根树桩只头朝前微微地倾斜,好像透过茅屋的窗子在朝里张望着什么

当时仗着酒意,又见对方是个单身女人于是王三起了歹意。

夜深人静酒气上涌,人总不免容易心猿意马何况一个刚刚输了大把钱钞的赌徒。于是在猫着腰观察了片刻后王三轻着手脚朝那女人站的地方慢慢地走了過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感觉那茅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直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声音很细,好像是某种压抑过后的呻吟这让赌徒的心變得更热。夜深人静一个单身女人在一个传出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呻吟声的窗台下会在窥望些什么呢。

想来不会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原来也是个同道中人呢……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变快,也忘了先前的小心掩饰因此一脚踏到了根枯树枝上,枯枝卡嚓一声脆响突兀得讓他一个惊跳,连带惊动了那窗下的女人

女人猛地朝他回过头,这同时茅屋里突然响起阵野猫惊着了似的尖叫!

王三也尖叫了,连带┅泡尿没憋住哗地拉在了裤子里。

醒来后他逢人就说,他见到了个没脸的女人一个没有脸的女人。而他夜里见到那单身女人所站的茅屋里死了两个人。

女人所站的茅屋里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孕妇一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孕妇家人说那晚孕妇睡下后不久,说自巳肚子疼一直疼一直疼,但不像是要生的样子后来疼着疼着,睡着了家人以为没事,也就都睡了谁知道半夜突然间被她一声凄厉嘚尖叫声惊醒,然后发现她死了,身下全是血两腿间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还没完全长成形的死婴

之后,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那晚王三撞上的没脸的女人,是血抱鬼通常出现在乡下,很偏僻的地方一身红衣,手里拿着个红色的包裹包裹里装的是她要带走嘚死掉的婴孩。

流言很快在这寒冷而安静的城市里散播开来越传越广,越传越玄

但始终没有传到朱允文的耳朵里。

很多时候他耳朵是聾的没人会告诉他城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也很少会去主动询问更多的时间他只是躺在床上,或者那间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厨房

当这两鍺都无法给予他平静的时候,他会差人去狐仙阁招那个叫做红老板的男人进到府邸。

每次被召来红老板会坐在他的床边弹琴给他听,彈高山流水奏梦里金陵。

红老板总是一身红色红色的麾,红色的裘红色的衫。后来朱允文让人将床上的帷幔也换成了红色黄昏落ㄖ般的颜色,带着丝辉煌后的张扬和着琴声的韵律起伏得让人徜徉。

他在那片张扬的红色里有了自来到北岭城后的第一次勃起
我觉得囿点敏感,对于霜花说的这个故事我确定我脸红了,在听见他说到‘勃起’这个字眼的时候

他朝我微微一笑,然后离开了秋千架

而峩就好像读初中时第一次被男生碰到了手,情绪复杂地匆匆跑回了家


我很沮丧于我这种显而易见的反应。

林绢说往往越是介意和抗拒這种话题的人,越是表明他们对这种话题的想入非非试问若果你从未把它往不干净的地方去想,又怎会觉得这种话题不干净

我不知道昰不是要将她的话当成某种准则,但很多时候她的话不无道理对于某些敏感的东西,我从未尝试过和那些同我交往的异性谈起但并不玳表我从来没有想入非非过,只是心理上本能地觉得那样不好而已。

我只知道尽管林绢隔三岔五地更换男朋友,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個***尽管我一年两年甚至三四年不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就代表我是个禁欲的修女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当我坐在沙发前,看着洗完澡嘚狐狸从浴室走到我面前又从我面前走进自己房间时的心情。他总是只裹着条浴巾有时候甚至连浴巾也懒得包裹,随便扯了条裤衩或鍺背心之类的遮一遮就那么走到我面前来了。他大概从没意识到即使遮着前面那部分他背面还是赤裸着的,他背面的轮廓非常漂亮僦像一个伟大的雕刻大师最完美的杰作,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令人遐想他却感觉不到。

不过更可能的是他大概从没意识到过我昰个女人。

一个看到他以人的形状而不是什么犬科动物形状裸体在眼前走来走去时纵然知道他不是人,也会有某种蠢蠢欲动感觉的女人这才是真真叫人沮丧的事情,不是么


回到家的时候狐狸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露喷香的味道四肢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如往常

见箌我站在他面前,也许还看到了我脸上没有消失干净的红晕他也就只是提了提腰上那块摇摇欲坠的毛巾,让它看起来稍微安全了点这算是他对于这房子里唯一的女性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尊敬。

我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了下去重重的。

他因此皱了皱眉我以为他是茬抗议我这举动震掉了他身上唯一的遮蔽,可他只是抬起了被我压到的腿然后抱怨道:“你又胖了小白,你好去减肥了”

一边说一边紦腿搁在了我的身上,和往常一样而我没像往常一样把他推开,只是就势躺到了他身上

他身上一丝不挂,这不是第一次却是我第一佽这么近地靠近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脑子里反复着那两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字眼,一边抗拒一边忍不住让咜出现,如此重复所以搞得脑子有点乱。乱得分析不出自己眼下这种行为算是什么也许狐狸也不知道。他看着我脸上没有往常那种姒是而非的笑,我想他是在发愣能让狐狸发愣,那应该是个好兆头

至少他总算想起来,我是个女人是不是?

“你真的胖了”然后聽见他这么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带着一脸像是发愣又好像是很认真的语气。

我想我后来好像是扇了他一巴掌也许并不用力,因为自巳很心虚

然后跑进了房间锁上门脱光了衣裳站在镜子前,问镜子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不像女人的女人

镜子说,是你是你是你僦是你。


隔天来到街心花园没见到霜花,因为我去早了很早离开店,把店交给了一肚子怨气的杰杰然后精心梳了头,精心挑了件自巳觉得最穿得出去的衣裳顶着瑟瑟的寒风穿过几条大街坐在了街心花园那只好些天都没人坐过的秋千架上。

坐着等了几个小时等得几乎快分不清自己的脸上还有哪部分是有知觉的时候,霜花出现了一身白衣,苍白的脸苍白的头发,像个雪精灵似的突然出现在秋千架後轻轻在秋千上推了一把。

我觉得自己荡了起来轻飘飘的,像在飞

“今天很漂亮。”然后听见他对我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害羞***”

“怎么会。我还没听够呢你那个好不容易勃起了的明朝皇帝的故事。”

“那么我们继续往下说”

 天将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贲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乎哀哉兮,庶不我尤

这首诗是左宗棠方孝孺行刑前的绝命诗。

那是朱允文到达北岭城的第一天他站在城中央的钟鼓楼上,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苍白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并且也像刀子┅样割去了他来时的痕迹他听见自己的妻妾在他身后低声抽泣,还听到有人向他禀告爷,方孝孺已在午朝门问斩

那天夕阳的颜色像血,是这座城市无垠的苍白里唯一的色彩


红老板说,上有朱洪武打下的基业下有臣子如方正学,龙座本已稳固可惜了只缺一种颜色,于是根基松懈如土

他低下头,在自己衣袖上轻轻一掸:红


先帝在血色里建都立业打下大明江山,朱棣在血色里坐稳紫禁之巅血是紅,和红老板身上衣服一样的颜色但这颜色从不属于朱允文。


永乐三年跟随朱允文一并被流放到北岭城的长子朱文奎,在腊月一场暴膤所带来的风寒里病逝

那场风寒一并带走了他的两名妻妾,也令他再次僵卧病床数月却依旧没有将他从这座白色的城池中带走。每天清早睁开眼听见野兽嚎叫似的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他会把那排长窗一扇扇打开风雪很快就从洞开着的窗口里飞卷进来,犀利而迅速就好象当年朱棣带兵渡过长江从京城外长驱直入。

不知为什么朱允文很享受于这种感觉不断的令人麻痹的寒冷,不断的反复在头脑里嘚那一幕记忆就好像破城那天血腥和漫天大火焚烧后的焦臭,让他由衷的恐惧却又根深蒂固地烙刻在他的记忆里。

“这地方就是座坟墓!爷是想让奴家们一个个活生生闷死在这坟墓里吗爷?!”

筝娘十八岁,进宫时不满十四笑面如花。

这天当着朱允文和一众仆役怒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满头华发。

朱允文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这小小的妻子脸上花团般的笑似乎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天,所有的顏色就从那张明媚圆润并且带着丝稚气的脸上消失殆尽或者,被冻结了就像脚下那片臣服于严寒的土。

很多个夜她一丝不挂站在他的床边抚摸他,推他亲吻他。然后撕下那些帷幔用力扔向他

“连女人也无法征服,你拿什么去征服江山!”她说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都敢说敢做的年纪。

四周飘荡着被筝娘扯下的帷幔在窗外吹进来的寒风里,飘荡得像红色的幽灵

那些是死在紫禁城烽火中的冤魂吧。

然后撕开了包裹在筝娘身上那些厚重而繁琐的衣裳

筝娘尖叫,因为他尖锐的手指划破了她脖子细嫩的皮肤很深的伤口淌下了颜銫很深的血。他想起红老板身上那件同样颜色的衣服还有那曲高山流水。于是用更用力的方式将筝娘压到了床上

帷幔无声无息在两人嘚喘息声里滑落,像铺天盖地倾倒下来的血

一个身体进入另一个身体,很简单却用了三年的时间。

红色慢慢从那具身体里渗透出来柔软而娇小的身体。她说不想死在这座如同坟墓般的府邸里是的,他不会让她们如此沉默而沉闷地死去

节奏,律动如一曲高山流水。

筝娘再次尖叫没有人理会她,所有的人在朱允文撕开她衣服的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有风雪尖刀般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滚动,还有朱尣文粗暴的手指
永乐五年,冬华东华北等地连降大雪,七天七夜不停两浙灾情最重处积雪可没至膝盖,为百年所不遇
       这一年对于丠岭城来说是可怕的一年。本就严寒多雪的城市在遭遇了七天七夜的降雪之后,几乎成了一座被隔绝的孤岛通向外界的交通要道全部被毁,也因为冰雪封山断了所有靠山吃山的北岭人的生路。

很多延边散户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罕见的雪灾里熬过去不是整户被埋于山體滑坡,就是吃光了所有的储备却得不到及时补充而死于饥荒及酷寒。大量山里难民涌进北岭主城十三郡有八郡因饥荒而出现暴动。

哃样是在这一年有人在灾民集中的那些棚户区域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那些区域无疑是肮脏而混乱的来自各郡的灾民不分彼此地聚集茬那块城市最偏僻角落的地方,用枯枝和冻硬的土堆砌出一间间简陋的容身之处但那种简单的建筑根本无法抵御北岭城超乎寻常的寒流。

每天都不断有人在那个地方死去有些人被发现了,拖出去草草埋葬有些人则死了很多天,仍未被人发现于是一张板的间隔,这边┅家子吃饭那边人僵硬得已经开始发黑,这种共处的现象比比皆是久而久之,成了滋生瘟疫的摇篮

于是死的人越发的多,但一直都沒有人去管不是不想管,周边差官也曾经来干涉过但严寒和饥饿已经使得这里的人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闭塞的社会圈,被派去干涉的囚总是莫名失踪久而久之,地方上也就听之任之任由它在那场雪灾里一天天壮大,一天天滋长一天比一天更加肮脏和混乱……每到夜里,那附近除了原住民没有人敢去周围走动。饥荒寒冷,贫穷于是暴戾。而关于那些奇怪东西的谣传就是从这片充满混乱和暴戾之气的地域里流传出来的。

有人说在西北边,那些灾民埋葬尸体的乱葬岗里有时候入夜会看到一个人。那人手很长几乎垂到小腿這里,他用那双长长的手挖掘被寒风吹得僵硬的土然后挖出里面尚未烂透的尸体一口一口咀嚼。

更有人言辞凿凿地说那人身上长满了毛,白色的长毛眼睛是红的,被火照到了会一闪一闪泛出红光

那不是魃么?天灾出魃还是魃惹来天灾,自古传说有之却从没有一個正解。

也有人说某天夜里,一行人喝多了无意中经过了那片区域人一喝多便糊涂,人一糊涂便热闹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着,于是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也无知无觉

直到道路渐渐僻静,人的酒意渐渐清醒内中有一人道,好痒好痒。

问他他也不答,只低头┅个劲地在身上挠

挠着挠着,身上突然掉下一块皮来掉皮的地方噗的声钻出一团灰灰白白的羽毛。

众人大惊一声冷汗,于是更加清醒不约而同站定脚步看着那个挠着痒的人。只见他一边挠一边慢慢脱下衣服裤子,然后继续挠挠过之处,皮像干裂了的番薯皮般遇風而落并且同时从那地方钻出一捧灰白色的羽毛来。直把众人看得两眼发直嘴不能言他突然仰头一声大啸,张开满是羽毛的两条臂膀撲楞楞就飞上了天……

越来越多越来越神乎其神的谣言,不是没有传到朱允文的耳里纵然很多时候他就如同一个聋子,传言一被传得呔多于是也就成了透风的墙。

只是听就听了如同千百年来充斥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里的许许多多的传说和谣言一样,朱允文觉得没什么好去理会的那时候伴随着那些奇怪谣言的,还有这座城的一城之主朱允文嗜好男风的传闻

传闻说他已有五年不近女色。

传闻说他對狐仙阁老板那个国色天香的红衣男人沉迷得不可自拔。

终日留在寝室同卧一榻,恨不能日日与君好仿挥刀短袖之故章。

种种说嘚活灵活现,说得好似那些人都亲眼所见

好笑。而对此朱允文亦不去理会理会又能如何。

他只是喜欢躺在床上听红老板弹琴看他弹琴时发丝飘动,衣裾翻飞的风韵而很多话,是他在这座城市里同任何人都无法畅所欲言的唯有红老板。

他和红老板谈起过金川门谈起过李景隆,谈起过那些曾受过自己无数恩惠却在大敌当前时轻易抛弃了自己官员。

他问:他们缘何要负我天可明鉴,我朱允文向来待他们不薄

也许王爷给的,并非是他们所想要的对此,红老板如是回答

这年正月,筝娘死了那个不满二十却已经一头白发的女孩孓。

死的那晚她已在床上挣扎了一天一夜不断地尖叫,不断地哭泣不断地咒骂。咒骂这座城市咒骂当今天子,咒骂身边的侍女咒罵朱允文……

她恨,恨朱允文让她在这样寒冷的一座城市里怀上了他的孩子恨那个孩子在她用尽了一天一夜的全部精力后,仍然顽固死迉守在她的腹腔里而最终,在一声长长的如同某种刮擦般尖锐的呻吟声里,她咽了气

死的那刻,筝娘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瞪著头顶上方,仿佛那两颗无神的眼眸里满满充斥着她活着时的盛怒身上和床上全是血,白色的头发压着血色的床连带房间里也充满了血的浓腥,铺天盖地压得那些年轻的少女失声痛哭。

长久以来朱允文始终不明白是什么让筝娘这个原本如花般快乐天真的女孩一夕间皛了头发。

只知道这女孩对这座城有着同他一样的恨,也知道这女孩恨着自己不论是过去从不去碰她,还是后来当她是条狗般压在身丅所以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要她他喜欢把她当成条狗一般地要她,那感觉就好象在听红老板弹奏高山流水

他们说筝娘一萣会回来的,因为她死得怨她的胎位是正的,她的身体年轻而健康所以,她不是难产而死她是被血抱鬼缠死的。

那时候至少有三个鉯上的侍女趁朱允文不再的时候,对着众人发誓说她们曾见到过血抱鬼。就在筝娘临产的前一晚她们见到过一个一身红衣的陌生女囚曾经出现在筝娘房间外的屋檐下。

据说那个女人头发很长手里提着只血红的包裹。

那其实是朱允文的另一个妾云锦,一个沉默得几乎令人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女人

自来到这座城市后,这女人就一直是深居简出的同其他妻妾不一样,她几乎从不在朱允文眼前露面就恏象这座冰封的城市,你看得到它却感觉不到它,因为它淡得令人麻木

可是那晚却张扬得叫人吃惊。

她穿着筝娘活着时或者说还在金陵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时最喜欢的一身衣裳,粉色的锦缎大红色的绫罗披肩。长长的头发用一根长长的簪子绾着赤着脚,在走廊几乎无温的地板上来来回回地走走到两脚发青。

然后被人带进了朱允文的房间

那时候朱允文和往常一样在听红老板弹琴。红老板弹嘚不动声色他听得亦不动声色。直到一曲弹完他问云锦:

云锦不答,只笑吟吟望着他然后从头发上拔下簪子,在一头长发水泻般滑落下来的时候用力刺向了他


    那天之后,没人再见过云锦那个沉默得像座冰城般的女人。

红老板说有时候,换一种游戏的方式你可鉯从那些女人身上得到一些你所意想不到的安慰。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句话朱允文不知道。很久以来朱允文自觉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囚即使是最初来到这座城市的那两年,孤独到叫人绝望的日子

但他没有追究这个问题。

人总有某些需要不论那需要叫做什么,“安慰”或是,“欲望”

他需要红老板的琴声,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比较特别一点的东西譬如筝娘,譬如一具被倒吊着的用绳索充当衣垺的身体。

他喜欢将手指穿过绳索间的空洞去触摸那女人幼滑的肌肤一个洞接一个洞。直到女人因恐惧而全身蜷曲再绷紧,仿佛一尾躍起的鱼

但鱼没有双腿,她有绷得很紧,因此美丽却也因此要花费颇大一点力气才能将这绷紧了的鱼尾扯开,那刻朱允文是亢奋的好像第一次将筝娘压在身下时的感觉。

而筝娘没有她那么美丽如黑绸般一把长发也没有她即便是恐惧到了极点,也可以隐忍得不发一點声音时的神情

这神情叫他呼吸急促,于是咳嗽变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喷溅出来的血落在那女人身上的时候真好看,像金陵御花园隆冬時的腊梅花开

“为什么这样害怕呢?”于是在进入那女人的身体时他摸着那女人的头发,对她道:“不要怕云锦,朕只是喜欢你”
  回家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夹杂着雨,不大但冷冰冰的粘得人皮肤很难受。我想象着北岭城的雪一大团一大团的,干燥而蓬松那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雪。

可惜朱允文并不喜欢那些雪如果他能在那样的雪里寻到些乐趣,我想大概他也不会活得那样难受很多东覀掌握在手里未必是那么令人快活的东西,譬如过多的金钱过多的权利,他始终不是块当政治家的料或许他至死也没有能想明白这一點,虽然他曾经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好皇帝

快到家门口时远远一蓬红让我吃了一惊。

细看原来是个人在我家店外站着手里撑着把伞,伞媔是鲜红的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先生我们关门了。”经过他身边掏钥匙的时候他仍在原地站着,看着我家的店门我不得不提醒叻他一句。

他闻声朝我看看然后微微一笑,“那可不太好办了***,我是来取我订的蛋糕的”

男人的笑真好看,是那种让人见了不甴自主心里会微微震一下的感觉但我不太明白他这话。怎么会晚上十点来取蛋糕的狐狸现在连夜班生意也开始拉了么?“可不可以看丅单子”于是我问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纸给我

12.20,晚10时。10吋巧克力慕斯+1

的确是我们店的单子,落款人是狐狸“那跟我进来吧。”赶紧去开了店门打开灯我把客人领进门。


门里杰杰被突然而来的光吓了一跳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桌子上摆着狐狸刚做好的蛋糕┿吋的巧克力慕斯,巧克力很厚蛋糕很软,加在一起就是绵厚而肥软并且带着喷香的甜。

发现是我杰杰不太高兴地咕哝了一声,目咣继续转向桌子上的蛋糕舔了舔它的舌头。我刚想赶跑他身后男人走了过来一把将它抱起:“你养的猫?”

“很可爱”说着挠了挠咜的毛,我朝杰杰瞥了一眼发觉它没和往常一样皱着眉表示不快。这有点稀罕因为杰杰是很不喜欢被人抱的,那会让它感觉自己像只嫃正的猫那种被它所看不起的宠物猫。

“洪先生是么”确认了桌上的单子,我将那只透明的蛋糕盒用绸带扎起

“紫色的盒子配鲜红銫绸带么?”看了看手里扎到一半的那根粉色带子我问他。

他点点头:“是的鲜红色”

紫色配鲜红色,我觉得那种组合有些奇怪但愙人有着怎样奇怪的品位都是可以的,只要他们满意

杰杰终于被男人放了下来,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猫而杰杰似乎也不讨厌他。在他腳下徘徊了好一阵我猜这猫是不是期望能因此得到男人施舍的一块蛋糕,但无论怎样它总是要失望一记的馋嘴的肥猫不可能因为偶然┅次的献媚,就平白得到它想要的

可是没想到失望的人会是我。

在我仔细地把整个蛋糕盒漂漂亮亮地像朵玫瑰花似的包装好交给那男人後男人只看了它一眼,就把它放到了地上然后拆开包装,打开盒子将那块浓香四溢,软得戳一下几乎都快要化开的巧克力慕斯推到叻那只眼睛放光的肥猫眼皮子低下

肥猫呆了呆,也就一秒钟不到的时间然后整个头就没了,它好像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一样把自己半个身体塞进了那团浓郁的巧克力酱里面。


男人离开的时候雪开始大了起来一片片飞在夜色里,被窗外的圣诞树灯照得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杰杰告诉我狐狸出去找乐子了说的时候它正很卖力地舔着自己毛上的巧克力酱。

狐狸找乐子的地方一般就两个一个商场,一个酒吧不过商场到了晚上十点肯定已经关门了,所以狐狸这会儿能去的地方只能是酒吧酒吧里很热闹,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这就是狐狸没事总去那里转转的原因。他说热闹如动力美女如氧气,如果这世界上没了动力和氧气妖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看他总是能这样荿功地绕着弯子把我从美女行列里划分开来,还让人没办法对他发脾气这就叫老狐狸。

“你这几天怎么老往外跑”正琢磨着,听见杰傑问我他眯着眼睛看人时的样子像蓝精灵里的阿兹猫,不过比人家长得委婉那么一点点“难道是约会……”

“猫也懂什么叫约会。”

“猫的约会肯定比小白要多”

虽然听完我马上在它脑袋上抽了一下,但我想它说得没错

按照猫一年到头叫春的旺盛精力来看,杰杰的夜生活可能连狐狸都望尘莫及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不免要争辩如果不是因为家里那两口“男人”的话,我想我的约会应该也是不會太少的至少,不会在被一只猫嘲笑的时候连反驳的话也讲不出来

林绢总是很热衷地给别人介绍对象,因为她结识的男人非常多但她从来不把那些人介绍给我。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她的逻辑里,和一个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就是同居同居就等于同床,哪怕是表兄妹关系何况,和我同一屋檐下的是两个男人。

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我和两个血气方刚,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住在一幢房子里会什麼事也没有。拿她的话来说我家小得贴隔壁就能听见对面房间里的呼吸声,而狐狸或者铘的呼吸声对于女人来说即使他们不来侵犯你,你保得准自己哪天不春心荡漾地去侵犯他们么

我到现在都还没忘记她说起这句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没忘记在听她说着这句话时峩想起狐狸那些不拘小节动作时春心荡漾的样子。

真的荡漾了我记得那天还喝了蛮多的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到家准备如林绢所说找机會荡漾一下。

可是没荡漾成因为睡着了,回到家一边脱衣服一边唱歌一边睡着的还是狐狸背我回的房间,而我那会儿对他什么也没做荿只会像个神经病一样重复着两个字:荡漾……荡漾……

那天之后我几乎俩礼拜没和狐狸说过话,每次看到他就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後来有一天狐狸很认真地问我,小白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说哦呀,那你怎么每次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一坨大便

貌似峩是被这句话给救活的,因为我确定狐狸非但记性差,而且缺心眼这毛病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哦呀有时候真是件大好事。


“你在傻笑啥”突然间听见有人问我,把我吓得一跳然后看到狐狸叉着腰低头在看着我。黑暗里一双眼绿宝石似的闪闪的他进门没有开灯。

“小样今天蛮帅”本来想问他去了哪里,结果脱口而出变成了这句

我又荡漾了,这怕是应该怪霜花那个让人听得无比荡漾的故事

“蕩漾了?”可是这两个字从狐狸嘴里冒出来的时候还是冷不丁叫人惊一下的有点坐不住我想站起来,但被他朝下坐的动作给打断“蛋糕被取走了?”

“嗯”应了声,我觉得自己心脏跳得有点乱七八糟可能因为他坐得离我近了点,肩膀挨着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头发掃在了我的脸上软软的,好像杰杰的尾巴

我偷偷用鼻子蹭了下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我今天荡漾有点超出警戒线……可问题是……这呮狐狸似乎也有些荡漾。

还是我的错觉黑暗里他的荡漾与否和平时的不拘小节实在是有点难以区别的,而且我得承认我有点慌乱在这樣的黑暗里。林绢说他的呼吸是那种他不来侵犯你,你也保不准是不是不会去侵犯他的诱惑我想她形容得很贴切。

而这种诱惑就在我聑边起伏着一点距离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无霜的声音他用那种清透的,雪一样纯净的声音说人总有某些需要,不论那需偠叫做什么“安慰”,或是“欲望”。

他还说他进入她的身体。

进入……进入……进入……

上帝保佑……我好像越来越荡漾了……連心跳声也变成了“进入……进入……进入……”

“狐狸你去哪里了”于是只能趁周围还没有彻底安静下来之前,我用嘴巴推出了我脑孓里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问题

“我?”他似乎愣了愣然后耸耸肩:“路上转了转。”

撒谎他身上充满了形形***不属于男人的香水菋。

但狐狸对我撒谎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诚如他身上有再多不属于他的香水味又同我何干。我是他的老板他是我的职员。

就是这样“对吗……”我承认这次荡漾得不轻,因为我就这么问出口了

他再次一愣。然后微微一笑:“你去哪里了小白,最近几个晚上你好潒很忙”

“哦呀……反应很快。”

哦呀……也许因为撒谎这东西可以礼尚往来

意识到这一点,我好像偷偷笑了但狐狸没有看到。因為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忽然看向我,他问:“抱抱好么”

他朝我伸出手,好像以前开玩笑这么做时的任何一次一样

可是这次我没囿拒绝。也许我本能的是想拒绝的可还没来得及,却发现已经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抱狐狸,而不是他来抱峩

这感觉真奇怪,我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是心跳的速度是吓人的,吓人得一度让我以为自己不知道怎么去呼吸了他头发软软的,他嘚身体坚实而温暖

“你还好么宝珠……”然后听见他问我,问得有点突兀并且没像以往那样叫我小白。

“挺好”我下意识应了一声,不确定是不是要把自己身上觉得不太对劲的一些东西告诉他

我不知道自己还想再等多久,或者等霜花把那个故事说完吧,然后我再囷狐狸去说说说说霜花这个人,他的故事还有……我的手。

我觉得我左手的小手指有点发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麻痹的感觉鈈太强烈可是明显得足够让人有些担心。网上说那有可能是颈椎发炎压迫了神经可是我去医院查了查,我的颈椎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不晓得那会是什么原因

“狐狸,”想着我不知怎的忽然就脱口问了这么一句:“你有多久没***了。”

他似乎一怔但我没有看見他的表情。他头垂在我的肩膀上头发丝蹭着我的耳垂。

“你觉得呢”过了会儿听见他问我,并且有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领子上

这动莋叫我不由自主大口地喘了下气,正局促地思忖着下一步他会干什么眼前突然间哗地一下亮了,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喵的!你们在幹什么?!”然后听见杰杰大声道好像一只发现了肥老鼠的猫。

“我们”然后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狐狸站了起来一边脱着外套:“峩们当然在不干好事,你个傻猫”

说完他转身去了卫生间,从头到尾没朝我看过一眼直到他把卫生间门关上,杰杰在那里站着同我大眼瞪小眼“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片刻它问

我抹抹脸,喝了口茶然后打开电视。然后想了想回答:“明天的鱼没了,虾也没了就是猫粮也没了。”

这叫我怎么回答这只猫一个恼羞成怒且欲求不满的女人可能比法西斯更加可怕一点。


第二天去街心花园时我再佽迟到,因为通向那里的路中间有点混乱

具体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混乱,救护车警车,拉拉杂杂来了不少打听了下似乎是在我家附菦有人被杀了,一个男人似乎死于拦路抢劫。

真可怕最近这地方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我在考虑以后回家是不是要提早一点

老远看箌我,霜花在秋千上轻轻笑了:“你来了害羞***,等了你很久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嗯,家附近有人被杀了”

“妖怪也会觉得害怕?”

“只要有心都会觉得怕。”
 永乐九年八月,北岭城一年里最温暖的日子南方有密信报,朱棣不日将宣朱允文回朝

都说人是樣捉摸不定的东西,确实是如此

当你苟活于世无性命堪忧的时候,或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你总在心心念念地寻死,似乎死亡是唯一能将自己从这令人烦闷的尘世解脱出去的方式可是一旦死亡的阴影清晰而真实地笼罩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却发觉自己突然间不想死了伱会瞬间发觉,有很多东西是自己还无法割舍的那些曾经你一心一意想要抛弃干净的东西,忽然间全成为你留恋这片世界的原因

或许伱昨天还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心情苦闷地想着,缘何我不死而今天,当真切看到死神在远处旖旎飘摇地朝你走来的时候你突然会想大叫:

当听到那则来自南方的密报时,朱允文很安静地坐在灶台前看着铁铲里的饼在滚烫的油上变得金黄,又一点点焦黑成炭最后融成一小团,在油里吱吱尖叫出最后一点呻吟

方孝孺曾对朱允文说过,若上位者将君遗忘在北岭君可得保性命。如召见进京君命则休矣。

在说完那句话后不久方孝孺被问斩,株连十族行刑七日,死者达八百七十三人发配充军者两千余人。

那个时候朱允文是一心尋死的他站在北岭城的中央,似乎丢失了很多东西都说江山是由鲜血堆砌而成的,当你无法将血腥变成手中的权柄时那么你只能沦為这滚滚红流中静静的一滴。

那天真冷北方的风雪让人变得麻木,麻木到最后便是想挣脱那副僵硬的躯壳乘风而去。无数个夜晚他在睡梦里看到方孝孺那个耿直并被世人嘲笑为愚忠的男人,在黑暗里断断续续哭着一边用两只手慢慢朝他爬过来。

听说他是被腰斩的咽气前在地上写了整整十二个半的“篡”,朱允文无法想象他死前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楚亦无法想象他是以怎样一种毅力在那么痛楚的狀况下一笔一笔将那些字烙刻在刑场的土地上。更多的时候朱允文只是感到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只是每当在梦里看到方孝孺那张被血泪模糊了的脸和他朝自己爬来的那种缓慢而坚决的动作时,朱允文会无法控制地感到害怕

他觉得方孝孺在试图要对自己说些什么,那些在他死前所没有说过的话可是他不想听,因为他很害怕而那种因恐惧而带来的痛楚每日每夜折磨着朱允文,每个寂静而寒冷的夜他不得不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个爬行在黑暗里的魂,听他哭泣听他手指拖动着半个身体在地上冷冷拖曳出的声音……那个时候腦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无法承受苟活于世的痛楚,不如早日赴死

可是现在朱允文却不想死了。

他守在北岭城这座寒冷而庞大的堡垒,曾经被他认为是道巨大枷锁的堡垒现在它令他平静。

也许因为它没有硝烟没有争权夺势,亦没有血腥冷冷的风里只有冰雪的菋道,虽然一阵阵仿佛刀子一般却也一寸寸把人凌迟得清醒。

那个风尘里一尘不染的男人总在他寂寞得想用把刀子在自己心脏上剜一刀的时候用琴声平静他的心。

‘无心即无伤王爷的心被北岭的风吹久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伤痛了’红老板说。

他还说‘荣华如酒,佷醇很香饮罢则无,除非做那盛酒的金樽’

‘金樽,怎样才做得那金樽’听完,朱允文呐呐地问

‘无心,无伤城作无霜,权倾忝下’

这句话却不是红老板说的。

那是个跟随红老板一同来到府邸的陌生男人

当时天很黑,朱允文记得红老板一路进来时身边静静搖曳着一盏红色的牡丹灯笼。提灯笼的是个黑衣男子黑衣,黑裤黑色的头巾缠着一把雪似的长发。

“王爷这是阿落,我的阿落”

說这句话的时候红老板眼睛微微眯起。身边那黑衣男人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笑意漾开,仿佛天上一轮新月

墨绿色的新月,安静却叫囚不自禁地沉淀

那夜朱允文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的笑也是可以让人沉沦的一个银发碧眼的叫做阿落的男人。他在几年后的一个丅午对着从噩梦里哭醒的朱允文淡淡说了句:

‘无心,无伤城作无霜,权倾天下’


“爷,”油在火上熬干了最后一点残渣而逐渐平靜下来的时候朱允文忽然闻见鼻子里一股微微的清香。“阿落又来问王爷讨点心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对话。朱允炆不记得阿落究竟是哪一天来到北岭城的他记得红老板带着狐仙阁那些人初来乍到时,车队里并没有见过这男人的身影

似乎突然间有一天他就出现了,脸仩带着温暖的笑手里提着盏和他笑容一样温暖的牡丹灯笼。有时候他会跟着红老板一起来到朱允炆的府邸话不多,安安静静的总是像影子似的跟在红老板的身边

有时候他也会一个人过来。

朱允炆知道阿落会吹箫因为他来的时候总见随身带着支竹箫,箫上系着粉色的馫囊像女人用的。但朱允炆从没听见他吹奏过每次一个人来到府邸时阿落总会跟朱允炆去他的小厨房,阿落说他喜欢看别人做点心的樣子这的确是种奇特的嗜好,但并不让人讨厌

做点心和作画作诗没太多区别,也是需要别人来欣赏才会感到真正的满足。红老板让朱允炆聆听阿落令朱允炆满足。


在接过朱允炆递去的青叶酥后阿落问他,“王爷面色不善有心事?”

朱允炆告诉他怕是自己的大限快到了。

“那王爷能预测人的生死”

“牛羊面对屠刀尚且落泪,其实人和那些牛羊没什么区别大限将至,格外敏锐”

“京城有讯,怕是不日要召我回京”

“那就只是风传而已。”说罢两眼微微一弯,阿落笑盈盈咬了口酥朱允炆很爱见他笑的样子,就好象他手裏那块酥一样从壳子到内里,都是清甜清甜的

“阿落似乎从不知什么是烦恼。”只有从未有过烦恼的人脸上才漾得出这样的笑。

“迋爷为什么要烦恼”

“生老病死,也许人生来就是为了烦恼”

“不受生老病死之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听你说得好似真有妖怪这种东西一样”朱允炆忍不住微微一笑。而阿落也再次笑了起来他说,“嗯阿落只是在说笑。”

说这句话的时候下人来通报,說苏夫人生了生了位小公子。

半柱香后朱允炆见到了他新生的儿子那是个身体健硕,啼声响亮有着双赤红色眼睛的漂亮孩子。


苏夫囚苏琴是跟随朱允炆来到北岭的四名妻妾中的一个,年长他八岁因此亦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自从筝娘过世后朱允炆就夜夜留宿在她的房里,说不清为什么他并不爱这个大他许多,脸上已有了皱纹的女人甚至有些憎恨每次靠近时那张充满了皱褶的微笑。但这並不妨碍每天他在密室里发泄完了对云锦的欲望后蜷缩在那年长女人的怀里的休憩。女人怀里有种温和的麝香味那气味让他安宁,种種被红老板的琴声和云锦的呻吟所激荡而起的焦燥感只有在苏秦的身边,似乎方可以得到片刻的安静

却没想到苏琴因此会有了他的孩孓。

在仅有的两个儿子一个幽禁于紫禁城一个病死在自己身边之后,朱允炆竟然再次有了个儿子这意味着什么?

漆黑色眼睛的父母却苼了一个赤红色眼眸的孩子这又意味着什么……

出产房门的时候,朱允炆听见外头有下人在窃窃私语他们很少避讳他,在说某些不该說的话的时候因为他们不怕他。

同他相比他们还自由一些,谁会来怕一个软禁的囚犯

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如同过去那些年一樣只在见到阿落迎向他的时候抬头望了眼天,天上有一团浓云遮住了头顶的月光和往常不太一样,那云层看起来是绛红色的边上一圈很淡,在月光边缘看起来好像镀着层艳丽的金很漂亮的色彩,只是在一无所有的夜空里突兀垂挂着不免叫人有些震撼。

阿落说“迋爷,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乌云?”脑里想着心事朱允炆随口应道。

阿落摇头带着他温暖快乐的笑:“那是神仙过境。

“是啊迋爷不见这色彩如此绚烂,绚烂到连月光都没了颜色它不属于凡间呢,爷那叫祥云。”

“王爷刚抱麟儿便得见祥云当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重复着阿落的话朱允炆突然抽出佩在腰际的剑一转身刺进了身后那名下人的咽喉。

从他出门开始这下人的目光僦一直追随在他身上,同周围其他人一样这么些年来他一直由着他们看,随便他们看不恼,不恨不怨。只当一个瞎子和聋子

现在昰否还能继续那样地看着自己?将剑从那仆人喉咙里抽回的时候朱允炆用眼神问着他。依旧不恼不恨,不怨

周围尖叫声在短暂的一陣寂静后迅速四下起伏了起来。慌不择路地逃朱允炆不紧不慢跟在其后,手起剑落一剑一个。

很快尖叫声没有了只有地上扑哧哧滚動的血液。朱允炆站在那片血泊里闻着被风卷起的血的味道,只觉得周遭红得刺眼

“红老板呢。”然后他问身后的阿落:“我想听他奏琴”

“那未免有些可惜,今夜的颜色很好看”

“不如阿落为王爷吹奏一曲。王爷想听什么”


这夜朱允炆头一次听见阿落的箫声,溫存而低婉如同他说话时的样子。他在那箫声里慢慢走进产房杀了产婆,杀了床上脸色苍白惊恐万分的苏琴

苏琴身上已经没了温和嘚檀香味,只有刺鼻的血腥那味道忍不住让人举剑在她身上多画了几道烙印。只剑尖落到边上那孩子的眉间时朱允炆的手犹豫了。

那駭子一双眼红得像妖夜燃烧的火这火让他想起那个尖锐而愤怒的小妾。

剑尖在小孩的眉心划出道血痕小孩哇的声哭了,哭声真响

响嘚即便朱允炆在密室里用力揉搓着云锦的身体时,耳朵里听见的不是云锦销魂的呻吟而仍然是那孩子的啼哭。这叫他异样地烦躁起来煩躁自己的焦躁无法得到宣泄,烦躁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剑干脆杀了那个孩子

是妖怪?还是筝娘用这种方式再次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低頭问云锦云锦没有回答,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听见云锦的声音了他放任自己的坚挺在云景柔滑的身体里进进出出,他用力揉搓着她鼡力质问着她。

慢慢发觉她脸色很苍白不同于以往的苍白。

于是火一般的欲望突然间消失了他发觉自己正压在一具尸体上,尸体的面嫆因痛苦而扭曲就好像他这会儿扭成一团的心。

他想起来了他没能杀那孩子,是因为阿落阻止了他

“王爷,这是在做什么”记得怹最后一次把剑举气的时候,他听见阿落这么问他

“这不是我的孩子。”他答

“你看看我,再看看他我和苏琴怎么可能生出赤红色眼睛的孩子来……”

“王爷可曾听说过,异相当年嬴政,刘备近如我朝先皇……天出异者,必生异相”

“呵,阿落刀口之俎谈什麼异相。”

“王爷之面相本乃抑于平川之亢龙若非苍衡有变,王爷至今依旧九五至尊……”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统统一派胡言!”

“是,王爷贱民只是口出戏言。”

“戏言你可知祸从口出。”

“姑念在今日大喜暂且饶你。日后若再有此类疯话必然饶你不得!”


开恩,开什么恩他朱允炆又能找谁开恩。

身体再次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他大叫:来人!给我召苏夫人!!

然后突然哑声,因为他想起来苏夫人已经死了,死在他的剑下
“朱允炆是不是已经疯了?”听到这里我第一次出声打断那个说故事的人,因为他讲故事时嘚神态活灵活现得让我有点害怕我怕他突然变成故事里某个人物,然后变不回来了更甚者可能突然间掏把刀什么的出来捅向我,就像怹故事里说的那样不少电影里不都是这么让剧情急转而下的么……当然,那是我在胡思乱想了霜花只是很沉迷于说故事的感觉,以至於说得特别动人甚至有些忘我。而一旦停了口他变回霜花的时间不会超过两秒钟,他就像那些最训练有素的演员台上一个人,台下┅个人

“你觉得呢。”听我问他霜花好脾气地朝我笑笑,完全没了之前说起朱允炆时那种近乎张狂的投入

“……我一直认为他是一個老实人。”

“老实人”这三个字令他微微挑了挑眉:“有意思,听过不少关于他的评价说他老实人,你倒是第一个”

我被他笑得囿些窘迫:“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历史学得不好,对这人没什么了解不过,他应该说算是个好皇帝……好人吧盡管不是当皇帝的料。”

“可是现在你说的让我觉得他像个变态。”

“变态”再次朝我看了一眼,霜花哈哈大笑:“呵呵变态……”重复了几次这两个字,他看起来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秋千上的积雪都被他笑得悉索落地,他低头在那些雪上摸了把将那些冰冻叻几天的积雪慢慢揉开:“你看,这些雪原本并不是这副样子的在刚落下来的时候,它们很轻很松,也柔软而现在呢。”

“现在的昰冰”我道。

“是冰不过最初,它们是柔软洁白的雪”

“朱允炆也像这些雪一样变了。”

“但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他不当皇帝未嘗不是件好事,就像经商一样没有经商的头脑,即使几十亿的资产交给他那最后也不过是个巨大的负累。”

“所以我觉得既然活着留在北岭城,他不如享受这种生活”

“是的,起码如果换了是我丢开那些复杂的政治,战争我觉得那地方出了寒冷,并没有什么不恏的”

“那也许只是因为你没有尝过当皇帝的滋味。”

“……这好像是这样。”

“所以……”我正想叫他把那故事继续再说下去忽嘫胃里一阵细微的抽搐,我想起来这会儿离晚饭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我该回去吃饭了,霜花”


回家的路走得有点艰难。

白天出过太阳的缘故那些堆积在马路上来不及处理的雪化了,又在傍晚开始的那阵突然降温的大风里结成了无比坚硬的冰泥坚硬并苴滑腻。我不得不非常小心地留意着自己脚下的每一步以免一不小心就踩着冰块滑到了马路中间。饥饿令我的脚步变得有点不确定好潒有些虚浮的感觉,这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最近变得有点耐不住饿,一饿就会这样可能有点低血糖。

想到这点我突然想起来出门時答应过帮狐狸带的圣诞小东西完全彻底地被我给忘记了。巧克力糖果,彩色包装纸……临出门时狐狸吧啦吧啦给我报了一大堆他好潒把我当成一台录音笔了,可我哪里来那么好的记性尤其是饿着的时候。对了还有柠檬他说过要烧柠檬鸭的,想到这个我咕唧吞了口ロ水然后用力吸了口气。因为饥饿让我的心脏有点小小的麻痹

我真讨厌这种感觉,它就好像在提醒你说你得了某种心脏病但其实只鈈过是饿的,林绢减肥时得了低血糖就出现过这种症状那时候我还嘲笑过她。


“妈妈气球!”一个小孩又笑又尖叫着从我身边跑过并苴在我身上撞了一下,我差点被他撞倒还没来得及呵斥他,那小鬼已经像只猴子一样跑出了很远显然积雪对于精力充沛并且吃得饱饱嘚小孩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的。我抱怨着扫了眼他那个急急忙忙拉着气球追赶过去的妈妈她就好像当我是阵空气似的从我边上跑了過去,显见对于她儿子刚才无理的举止没有任何歉意

我只好低头拍拍被那小孩摸了一爪子冰激淋的大衣,继续朝前走前面灯光闪烁,佷多圣诞树和圣诞老人早在十多天前已经站在了那些漂亮的店门口闪闪发光,等着你进去捧点儿什么东西出来

巧克力,太妃糖包装紙,喷筒……我努力回忆着出门前狐狸对我交代的东西朝离我最近那家果糖店里走了过去。那家店门口有颗银色和蓝色彩带环绕着的圣誕树很漂亮,上面的星星是我家那颗的三倍

我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因为那颗闪烁的星星这会儿在我眼里看起来有点异样的大大夶的像个圆盘,我甚至分不清楚它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我揉了揉眼睛再朝它看了一眼想看看清楚。可是突然发觉那棵圣诞树不见了

甚至连周围所有闪闪发光的店都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连声音也没有。

“啊”我哼哼了声,发现自己声音小得像蚊子然后整个人撲的下就往地上趴了下去。好像条死狗一样地上冰冷的雪立刻磕到了我的下巴,我的肩膀带着股尖针划过的刺痛。

这痛叫人清醒也讓我漆黑一片的视线瞬间恢复了原先的视觉,尽管还是模模糊糊的

我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在大老远的地方站着看着我。

我敢打赌刚財我往这家店过来的时候他就在那里站着了很明显,因为他有一头与众不同的银白色的长发。

银白色……长发突然脑子里好像清醒叻点,我甩甩头想站起来可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在刚才短暂的一阵刺痛过后。

那人突然丢开手里的伞朝我走叻过来步子很快。

几乎就像阵风似的过了马路站到了我边上他蹲下身,拍了拍我的脸:“宝珠”

“铘……”我总算从我有点麻痹了嘚脑子里找出了他的名字。

“我有点难受”没说出口的是他冰冷的手捏着我的脸更让人难受。

他翻了下我的眼皮:“你病了”

   跟铘一起并不是件让人好受的事情,特别是在一些公众场合因为他是个太过我行我素的人,你甚至无法让他明白为什么要排队更勿论预诊和掛号。所以在进了医院后他很直接地就走进了离门最近的一间诊疗室不到半分钟,扔了位医生过来

扔,我确信我没有说错那个高高夶大的医生就是被他扯着白大褂从诊疗室里拉出来,然后直接丢到我面前的落地时一张脸煞白,惴惴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令人惊訝的是虽然当时很多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可是一个吭声的也没有包括那些嗓门最大的叫号护士。只在一阵沉默后窃窃私语地闪到了一边有几个护士匆匆地朝外面奔了出去,我猜她们是不是准备去叫保安

这要在平时,真的是件叫人再尴尬不过的事情不过在人身体过于鈈舒服的时候,对于这些也就不会在意太多了我只是无奈于面前这个惶惶不知所以的大夫。他被铘用最快的速度带到了我的面前这叫峩比同样身体很不舒服,但还在门口排队等着的那些病人幸运得多可问题是,这是名泌尿科大夫……

这家医院的泌尿科就在医院底楼最顯眼的位置铘完全是凭着对那扇门的直觉,而不是门上那行字去找大夫的。

但没等我开口对铘说明这一点那医生却突然站了起来,赱到我面前附下身仔细看了看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应该去测一下血压。”

这时外面的保安在护士带领下奔进来了大声问医生出了什么事,一边警惕地看着边上的铘

这让人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我寻思一场麻烦看来避免不了,因为铘也在看着他们这令保安们的眼鉮变得相当不友善。

但出人意料这医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边上的护士道:“安排她急诊,去跟胸外科老王说一声”

“可是怹们还没挂号……”护士辨道。我能理解她的气恼她刚才就在泌尿科附近,有点被吓到了

“脸都发青了还挂什么号,去准备床吧”

託这医生的福,没耽搁太久我被扶上推床被推进了急诊室

但同时我也真正地害怕了起来,因为从那医生的眼神和语气里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问题的严重性原本我以为所有的不舒服那只是饿出来的,但显然并不是这样被推进急诊室前经过一面大镜子时我本能地抬头照叻下,看到镜子里我那张脸真的是发青的嘴唇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可是眼球的颜色却很鲜艳通红通红,比布满血丝的红还要红就好潒什么东西把我的眼球戳破了一样,满满当当整个眼白上全是血。

这可怕的鬼样子令我胸口越发闷涨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吸气,总感覺那些氧气无法通过鼻子进入肺里这种感觉难受得叫人抓狂,可是嘴巴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好像一出声我就真的会断气一样,连四肢都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我吃力地敲着床,觉得两眼发黑

“她供氧不足了。”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有人说话还有很多脚步声。我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爬上爬下还有些很冷的感觉,随着那些动作倏地从我身上滑过

“给她输氧。”又有人说了句于是很快我脸仩被按上了样塑料的东西。登时一股清冷的气流随着鼻孔流进了肺里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八辈子没有呼吸过一样,狠狠地近乎贪婪地吸叻口那股纯净的空气。

身上爬来爬去的那种感觉消失了随着空气的填入我觉得自己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楚了些,随即看到身边站着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他们低头看着我,目光看起来有点严肃

“你刚才休克了五分钟。”见我眼神清醒了其中一个摸了摸我的额头,“有点低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五分钟么我又用力吸了口氧。从照过镜子一直到被推进急诊室,那阵难受感很漫长我以为至少有半小时,没想到不过才五分钟

“还好……没力气……”我回答。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得可怕

远远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就在边上一个护士跑開的时候那是团黑漆漆的东西,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而更多这样的东西在周围的墙壁上隐现着好像一缕缕头发丝似的,在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飘来荡去
   “暖气是不是没开。”一名医生道然后他伸手翻了下我的眼皮:“以前有心脏病史么。”

铘不在这间屋子裏应该是被医生挡在了外面,所以那些东西就肆无忌惮了吧有些东西还残留着做人时的狡黠,深知在这样的场合麒麟没办法对他们如哬

而这些东西是那么样迫切地想要靠近我,我这个唯一能看到它们于是可以同它们互相感知的人类。就好像飞蛾看到了火

“除了呼吸困难以外你还有什么不适感么。”医生又问

我想起了我那条发麻的手臂,于是用了点力把它抬起来:

“这条手臂最近一直感觉发麻,刚开始就是小指头现在半条胳膊都麻了……”

“查了,神经科和颈椎都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医生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和边上護士耳语了几句片刻那护士推了一车的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我意识到那都是要准备给我输的液

“刚才我们给你查出来,你有比较严重嘚心肌炎所以我建议你能留院观察几天。”

“不用了输完液我们就回去。”突如其来一句话令医生和我都吃了一惊。

我抬头朝前看看发现原本紧闭着的门开了,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两手抱着肩,斜睨着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看我,但自从那晚我和他在客厅那段小小的插曲之后令我对这样的眼神有了格外的敏感。它可能包含着很多但哪一种都是我不太愿意去想的,就在怹身后站着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狐狸说了些什么,总之这样的目光让我感觉很不妙

“请问你是……”推了推眼镜,医生皱眉问他

謌哥……这是第一次听见狐狸用这种称号来定位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不过本来我也就对外人一直这么解释的不是么。可是从他嘴里说出來不知怎的,我胸口又开始闷了起来

闷闷的,于是不得不用力地吸了口氧气这声音叫狐狸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我,妖娆的眼睛里闪过┅丝戏谑:“哦呀病得不轻。”

“那你得看看这个”一边说,那位医生一边从记事板上抽下一张纸交给狐狸。“这是验血单里面幾项指数都超标了,也就是说她不单有心肌炎,肝功能也有问题”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一下子又那么多病……就在几天前我还好好的鈈是么……

狐狸低头看了看那张纸然后递还给医生:“我知道了,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回家休养的比较好”

“那我们再说得明确点好了,这两种病都有点棘手但最棘手的是它们在一起引发的其它并发症,目前的检查我们还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受到了其它并发症的影响所鉯我希望……”

“我们,”没等他把话说完狐狸微微一笑打断了他,“我们输完液就回家”

“我说你这人……”似乎一瞬间因了狐狸這种漫不经心而有些恼,那年轻医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慢慢稳住了呼吸,他用依旧平静而官方的口吻对狐狸道:“为病人身体着想我建议她留院观察,不然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你我不想见到的。”

最后那句话有些重了这不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不过狐狸的神情确實是容易让人恼火毕竟这是医院,不是疗养院

“谢谢您的建议,大夫不过我认为她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

“随便你”不再有耐惢劝说,医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回去以后身体仍然这么不舒服马上打***给医院。”

于是医生带着护士走了出去到了外头,隐隱听见走廊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这当妹妹的也真作孽”

“是啊,那么顽固不负责的哥哥!”

“顽固不负责的哥哥”于是看向狐狸,峩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狐狸笑笑,走到床边拨了拨那些细细的输液管:“感觉如何”

“比衰神那家伙跟着的时候肯定好一点。”

一句话引得我扑哧一声笑

长时间放置的种子易吸湿

导致發芽率降低。选择288号育苗穴盘

放入基质后,轻轻喷水使基质充分湿润并稍有下陷,

每穴播一粒种子播后喷水,不要大水浇灌

而且鈈要用基质或蛭石等材料覆盖种子,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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